第19節(jié)
阿花聽得不是甚明白,但長輩賞賜是不能拒的,何況六六和阿嬌都收了,她也不再推拒,扭扭捏捏地收下了。 江太太又吩咐管家?guī)е鴮殐河H自跟徐家英道謝,六六等趁機(jī)告辭。即使再不舍阿嬌,寶兒也得跟著江太太們與大家告辭向北而去,而陳茂閔一行向南趕往劉家村。拐子和其余的孩子,徐家英已吩咐通州縣令處理,幸得徐家英跟著去了劉家村,免了一場禍?zhǔn)隆?/br> 一天路程,陳茂閔等人來到阿嬌家所在的村子五峰村,剛進(jìn)入村口,一群狗狂吠著奔了出來,圍在馬車周圍。 六六掀開窗簾,探出腦袋,對著狗狗們揮著小手,嘴里大喊著:“你們是在歡迎我們嗎?” “六六,怎么你揮手后這些狗狗更兇了?”吳元勝打量一下道。 “胡說,我這么惹人愛,狗狗們怎么會不喜歡我呢?!?/br> “是,黑花兒?!卑筛吲d地叫,“好些我不認(rèn)識的狗,村里養(yǎng)了好多狗喲?!卑删鸵氯?。吳元勝顧不得和六六斗嘴,忙道:“阿嬌,別聽六六的,這些狗很兇,會咬人的?!?/br> “不怕,是我家的黑花兒接我來啦?!卑尚ξ?,人已站在車轅上,對著黑花兒揮著手,黑花兒是條全身黑色的狗,只是背上有些白色點(diǎn)點(diǎn),像朵花一樣。 徐家英和劉茂閔在前面的車上,聽到狗叫,已下了車,這時,見阿嬌沒法下車,因?yàn)榘梢寻藲q,徐家英和劉茂閔身邊沒有侍女,只是命小廝找來張腳凳在地上,讓阿嬌踩在上面好下車。 村口沖出一人來,是個未及弱冠的男子,身體強(qiáng)壯,扛著鋤頭,眼光掃過幾人,翁聲翁氣地問:“你們可要進(jìn)村?干啥來?” “大哥。”阿嬌從后面跑出來。 “嬌嬌兒,你回來了?”胡大郞不敢置信,狠狠地咬了一下手臂,痛襲了來,胡大郞一蹦三丈高,丟下鋤頭向村里跑,邊跑邊吼道:“娘,小妹回來了?!?/br> 抱了個空的阿嬌扁了扁嘴,黑花兒聞著味道湊了過來,對著阿嬌直搖尾巴,沒抱成哥哥的阿嬌抱起了黑花兒,嘴里念叨:“不抱大哥,抱黑花兒?!?/br> “嬌嬌兒,娘的嬌嬌兒……”聲音凄厲,沖出一個骨瘦形銷的婦人,連狗帶人抱了個懷,“娘的嬌嬌兒,是娘不好,娘沒照顧好你,娘把你弄丟了,……” “娘,不是娘的錯,不怪娘?!卑山o秦氏摸著眼淚。 聞訊而來的村里人,其中幾個婦人,勸著阿嬌的娘秦氏,“阿嬌她娘,趕緊別哭了,姑娘找回來是好事,快招待幾位恩人吧?!?/br> 秦氏才止了淚,見過徐家英一行,再三邀請徐家英和陳茂閔去她有吃頓飯,讓他們?nèi)冶磉_(dá)謝意。 想到明日就要到達(dá)劉家村,到時費(fèi)的功夫頗多,于是留在阿嬌家好好歇息,明兒好有精神對付族長太太。 張家這些日子仿佛失了魂的人兒,兄弟幾人連著父親扔下田地不管,輪流在家守著,其余幾人日日在外打聽,凡是聽說那里有賣人,有拐子拐人,捕風(fēng)捉影,張家人是必去的,即便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聽到關(guān)于阿嬌的丁點(diǎn)芝麻綠豆的信兒,定會跑去。秦氏在家自責(zé)不已,每天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生怕她想不開干了傻事,故留了一下看著她,好在張家族人多,能幫上的忙都盡力忙一把,才不至于讓這個家亂了套。 這不,聽說阿嬌回來了,有人飛跑去通知張家在外的幾人,知道張家要招待貴客,有些婦人提前在張家打掃收拾,整頓飯食,等徐家英和陳茂閔到時,張家已收拾干凈準(zhǔn)備待客。 第38章 來者 午后,張家父子幾人匆匆趕回來,見著阿嬌,喜極而泣,又得知徐家英帶人抓了拐子救出阿嬌,張家上上下下對徐家英是感激不盡,兄弟幾人實(shí)實(shí)在在地給徐家英磕了好幾個響頭。 之前大家已知曉徐家英是武安候世子,但由于出生身份的差距,除了六六和吳元勝,其他孩童并不知道武安候世子意味著什么,只是懵懵懂懂覺得他是京城來的大官。 張家眾人聽阿嬌說了徐家英的身份后,一舉一動頗是拘束。凡是徐家英問個語,他們必垂了手畢恭畢敬的立著回答,生怕有一絲錯,讓貴人不高興,徐家英頓覺無趣。 六六在外面倒得了樂趣,和吳元勝,劉永杰,阿嬌,阿花在阿嬌的四哥陪同下在村里撒歡兒的玩,和黑花兒一會東一會西的追逐嬉鬧。前面來了一群鵝,后面一個小童拿著小枝條輕輕地趕著。六六飛地跑了過去,手指鵝問:“這是什么?” 小童聞言一怔,誰不認(rèn)識這是鵝呀? “說呀,是什么?”六六催促。 “餓,餓,餓。”小童掉了顆門牙,說話有些漏風(fēng),越說越急,越急越錯。 “你餓了?”六六撓撓臉看著他。 “你才鵝了。”小童紅了臉,氣呼呼道,這一急,又說錯了。小童不理六六,自個兒追著鵝跑去。 吳元勝從后面趕上來,看著走過身邊的鵝,對六六道:“知道嗎?這是鵝,燒鵝,吃過的吧?”其實(shí)吳元勝也不認(rèn)得鵝,但吳元勝裝著認(rèn)得的樣子隨意問了一句,“這是要趕那里去?” 張四郎笑道:“狗蛋在放鵝回來呢?!?/br> 吳元勝料想六六必不知,故上前給她解疑。 六六學(xué)會鵝字,朝著鵝追去,趕上狗蛋道:“這是鵝,我知道了。好好看喲,雪白雪白的。”六六指著走在前面的領(lǐng)頭鵝,“我喜歡那只,又大又白,給我作坐騎吧?” “啥,啥……”狗蛋頭次聽說有人竟然像騎牛那樣騎鵝,話都說不囫圇。 六六沖上前,抓住領(lǐng)頭大白鵝的脖子,就要往大白鵝身上坐去,領(lǐng)頭大白鵝讓人捉住脖子不舒服,死命掙扎,六六力氣不夠,小手松開,鵝從六六屁股下逃走,六六則一屁股坐在地上,六六也不叫痛,爬起來又去追趕。還未等六六去追趕,領(lǐng)頭鵝回過神,找到“兇手”,領(lǐng)著一群鵝扇著翅膀伸長脖子朝六六沖來,嚇壞了后面的一群人,狗蛋早先聽說張家來了貴人,見六六的衣著,知道是張家來的貴人,此時見鵝將軍啄小貴人,揮著小枝條沖到六六面前,趕著鵝群。到底遲了,六六給大白鵝啄了一口,狗蛋白著臉道:“我讓你摸摸鵝將軍,你不要?dú)⒘宋业涅Z將軍?!?/br> 六六按按了讓鵝啄的地方,“我為什么要?dú)⑺??我喜歡它呢,鵝將軍,好威風(fēng)的名字,我喜歡,賣給我當(dāng)座騎吧?!?/br> 狗蛋緊緊抱著鵝將軍,眼淚汪汪,“不要鵝將軍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有個打老牛給你?!?/br> 旁邊閃出一人,弓著腰道:“姑娘看中鵝將軍是它的福氣,等會我給姑娘送去?!?/br> 吳元勝慢慢地踱步了上來,“鵝啄人這么歷害!痛不痛?我們回去上藥?!?/br> 六六搖頭,眼仍盯著狗蛋懷中的鵝將軍,“不太痛?!?/br> 那人又要開口,張四郎擠開他,“你雖是狗蛋二叔,可鵝是狗蛋的,由不得你作主?!?/br> 張四郎又低聲對吳元勝和六六道:“狗蛋家田地不多,全靠這群鵝下蛋養(yǎng)家,這頭鵝帶著一群鵝,也不怕人偷鵝,狗蛋會走路了就開始放鵝了,說句實(shí)在話,這鵝就是狗蛋的伙伴陪著他長大的。” “君子不奪人所愛。”六六知道這道理,又自詡是君子,念念不舍地移開眼珠子,“我不要你的鵝了?!?/br> “真的?”狗蛋破涕而笑,“你不要鵝將軍的話,我讓你摸一下它?!惫返八浪赖匕醋※Z將軍的翅膀和頭,把鵝將軍遞到六六面前,六六伸了小手輕輕摸摸鵝將軍的背。 在狗蛋的幫助下,六六和一群鵝玩了一個下午,等陳茂閔找出來才回了張家歇息。 次日,徐家英派人送阿花回家,雖然阿花仍想跟著他們一路,但她不敢反對徐家英的話,只是再三叮囑阿嬌和六六不要忘了她,六六她不敢想,倒是跟阿嬌說了無數(shù)次,讓阿嬌去她家玩,或是阿嬌托信叫她來玩,她才有機(jī)會出門。 徐家英和陳茂閔帶著眾人往劉家村去,路過一縣城,大家在縣城歇了一晚,翌日上午方到劉家村,一路上劉永杰幾乎不說話,稍不留意,似乎沒有這個人似的。等下了車,腳踏上這塊熟悉無比的土地,劉永杰邁不開步子,臉上一片茫然,不知道該往那去。 劉家村比五峰村大了不少,劉家村的房屋大多磚瓦房,不像五峰村好些土坯房,可見是個富裕之村。 他們這一行,二輛馬車在鄉(xiāng)間尤其讓人矚目,在村口的停留片刻,讓引起住在村口的人家的注意,不一會,有人出來客氣問:“貴客從何來?可是要進(jìn)村有何貴干?” 不等大家想好,六六仰著頭道:“我們找你們劉氏族長?!?/br> 不想是一個稚童搭了話,來人拿眼打量這一群外人,忽地眼睛掃著劉永杰,他大驚,連連后退好幾步方穩(wěn)住身形,指著劉永杰厲聲:“你這個白眼狼,還敢回來?” 徐家英和陳茂閔面面相視,片刻,兩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看劉永杰如何應(yīng)對。那知劉永杰木木呆呆讓人罵白眼狼,也不知反駁,讓徐家英和陳茂閔懷疑是不是他真是白眼狼,所以才不敢反駁。 伍味子怕他們信了來人的話,推了推劉永杰,見他仍是一動不動,伍味子急了,不管不顧道:“你憑什么說他是白眼狼?你以為你是誰?” “找了幫手來了?又如何,劉永杰早給逐了族,不再是劉家村的人?!蹦侨瞬恍嫉氐?,“小姑娘,需知男女七歲不同席,你應(yīng)有十歲出頭,如何能跟一個半大小子混在一起。”言外之意,指伍味子逾禮,不守規(guī)矩。 伍味子聽了,氣得整個人發(fā)抖,哆哆嗦嗦說出話來。 除了六六,余者皆皺起了眉頭,如此說一個姑娘,豈不是要人家的命,剛才見他說話正義凜然,以為是端方君子,然非也。 吳元勝憤然,“嫂溺,叔救不救?救,非禮,不救,見死不救?!?/br> 不等來人回答,吳元勝繼續(xù)問道:“你識得這位小姑娘?若是,可是她平時言行有所差池?若非,即非你所識之人,你又從何說人的規(guī)矩?豈非居心叵測之人,枉顧他人性命的惡人者?!?/br> 來人張口結(jié)舌,伸著手顫顫巍巍道:“強(qiáng)詞奪理,強(qiáng)詞奪理!” “強(qiáng)詞奪理,這里誰有比是上你?平生非見之人,你都敢口出惡語,誣人清白,害人性命!” “那怕你舌綻蓮花,劉永杰也不準(zhǔn)進(jìn)劉家村!”來人說不過,甩袖而去。 “就憑你是非不分,糊涂透頂,可見你說劉永杰是白眼狼,倒讓我們覺得劉家村人好惡不分,行事沒規(guī)矩,只憑好惡。”吳元勝高聲道,離得近的好幾戶人家都聽得清。 六六仰著頭望著吳元勝,拍著小手道:“勝哥,你好歷害喲,那人灰溜溜地跑了?!?/br> 此刻,劉永杰一反剛才木木呆呆的樣子,對著吳元勝恭恭敬敬一禮,“謝吳公子相助,小子無以為報(bào),只好銘記于心,待來世銜草結(jié)環(huán)以報(bào)?!?/br> 吳元勝捶了他一拳,“我可小氣,等不得來世,必要你今世相報(bào)。” 劉永杰喃喃自語:“我已被逐出族,被世人不容,前程,功名全元,今世無法相報(bào)公子的仗義之舉?!?/br> “誰說的?”吳元勝斜了他一眼,“要不我們來做甚?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就不須怕?!?/br> “前面領(lǐng)跑吧,”吳元勝拍拍劉永杰的肩膀,“我們該會會劉氏族長。” 似乎這一拍給了劉永杰無限的力量,劉永杰抬起頭挺著胸,領(lǐng)著一群人往村里走。 “來者請止步?!睂γ娲掖易邅韼兹耍渲幸蝗烁吆?。 第39章 出族 驅(qū)逐出族在任何時候都是大事,但對被逐之人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逐了出去的,委實(shí)少有,何況這被逐之人尚是個年僅九歲的總角小子,連個申辯的機(jī)會都無,忍不住讓人懷疑劉永杰到底做了甚傷天害理之事。 劉永杰之事,從伍味子口中,徐家英和陳茂閔早已知曉,自不會僅憑別人支言片語就胡亂猜測。 來者有五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老者,約五十開外,精神矍鑠,雙眼有神。此時,他對著眼前眾人客氣道:“各位貴客遠(yuǎn)道而來,理應(yīng)掃榻相待,只是劉永杰……” “既然如此,你們有好客之意,我等卻之不恭,請老丈前面帶路?!眳窃獎俅驍鄤⒓移呤骞脑?,笑瞇瞇地道。 劉家七叔公被攔了話頭,頗是不高興,但吳元勝說的又客氣,甚是不好發(fā)火。撩起眼皮打量吳元勝身后的大人,見徐家英和陳茂閔兩人袖手旁觀,并不言語。七叔公心下思量,莫非這小子在這群人中身份最高。再看吳元勝時,頓覺他趾高氣揚(yáng),一副世家子弟的樣子。 然七叔公為人端方,雖覺得吳元勝身份貴重,但仍不愿讓劉永杰進(jìn)村,畢竟族中已作出決定就該執(zhí)行,逐道:“小公子心急了些,容老朽把話說完。” “劉小哥兒觸犯族規(guī),已被驅(qū)逐出族,不再是劉家村人,故不能進(jìn)村。除了劉小哥兒,其他客人,我們村是歡迎之至。”怕吳元勝再出口打斷,七叔公一口氣說完,到最后都有些喘氣。 七叔公話音剛落,身后四人兩邊分開,空出一條道來,其中一人走到劉永杰面前擋住他的路。 六六氣惱不過,走到兩人中間,叉著腰對著劉四郎吼:“讓開!” 劉四郎低頭看看個頭到他大腿的六六,人雖小,氣勢卻很大,萬夫莫當(dāng)之勇。劉四郎捏了捏鼻梁,默默扭頭看向七叔公。 “小姑娘,這是大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因七叔公常年板著臉,沒有個笑模樣,村里的孩子都有些怵他,只要他沉了臉,小孩們早嚇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好。 現(xiàn)下他沉著臉,眼前的小姑娘并不怵他,睜著雙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那有怕他的樣子,聽了他的話,還嘴:“我那里有鬧著玩,明明是你們不讓劉家哥哥回家?!?/br> “咳,咳,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逼呤骞o六六的話嗆著了。 “甘羅十二為相?!眳窃獎偻蝗幻俺鲆痪湓?,七叔公又開始咳個不停。 “司馬光砸缸。”六六接了一句。 “我們走吧?!眲⒂澜艹瘏窃獎?,六六和伍味子拱拱手,轉(zhuǎn)身離去。 大家一愣,伍味子很快追上去,六六倒騰著兩條小短腿也跟著追過去,吳元勝擰了眉看著伍味子和六六攔在劉永杰面前,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怎么?真做了犯族規(guī)之事?”吳元勝冷笑道。 “我沒有,沒有!”劉永杰漲紅著臉,喘著粗氣,吼道。 “那敢同我跟他們對質(zhì)去?”吳元勝激道。 “去就去!”劉永杰捏緊拳頭,急轉(zhuǎn)身邁步走在前面,忽地,他頓住腳,眼望前方,緊捏的拳頭松下來,垂頭道:“做沒做有何區(qū)別?反正他們厭了我,我何必去惹人生厭?!闭Z氣中有一股說出的悲涼,這根本不應(yīng)該來自一個九歲的孩童。 吳元勝詫異,已被鼓動的劉永杰怎地突然像霜打了的葉子,焉了。順著劉永杰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個婦人捂著嘴哭泣,旁邊扶著她的二十歲左右男子在低聲勸說。吳元勝心下琢磨,這兩人怕是和劉永杰有莫大的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區(qū)別,做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做錯了事就應(yīng)該受到懲罰,沒做就不應(yīng)該承擔(dān)罵名。”六六跑到劉永杰面前,清澈的眼睛看著他,義正辭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