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予瑙聽了直搖頭：“老妹啊，人家嘴上說說的, 你怎么就當真了呢？門不當戶不對的，媒人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將你介紹給蘇林和順天的公子。那些公子是眼瞎啊，還是腦梗啊，看得上我們家？”

    話糙理不糙，當哥哥的說的是大實話，可是聽在meimei耳朵里卻跟針刺一樣。

    章予珍氣得雙腳跺地，跟她哥哥吼了起來：“怎么會看不上？！那個寧大的秦夢闌，窮得身上都

    聞得到土味，大梁老板的兒子不是照樣看上她了嘛？！”

    章予瑙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得吼了回去：“那是因為他瞎過眼睛！你不土，你的身上飄著高大上的味道，你倒是有本事找一個腦梗過的啊！”

    “......”攤上這樣一個假哥哥，章予珍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沒錯，假鼻子，是容易弄歪的。

    母女倆拾掇整齊之后乘車到了飯店，跟著一身西裝的waiter走進了

    一間富麗堂皇、歐式貴族風(fēng)格的包廂。包廂里坐了幾個珠圓玉潤的中年婦女，有的瞧著還很年輕，有的眼角已經(jīng)藏不住細紋。大家圍坐在一起喝著玫瑰花茶，輕聲細語得聊著天，準備等人到齊了之后再出去吃飯。

    很顯然，章太太和章予珍沒把握好時間，來得有些晚。

    東道主是一家煉油廠老板的太太，姓張。張?zhí)L著一張大圓臉，傳說中的旺夫相，講話很是和氣，也很會照顧人。剛剛還坐在沙發(fā)上跟人說南京話，看到章家母女到了，立馬改成了普通話，熱情邀請道：“快進來，快進來。今天天氣太熱了，先弄一杯茶喝喝吧?！?/br>
    面對著這么多雙打量她們母女的眼睛，章太太難免有些緊張：“真是不好意思來遲了。這樣吧，今天這頓飯，我來請?！?/br>
    在座的富太太們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不屑和嘲諷。

    “我們正聊得起興呢，沒人怪你們來晚了?！睆?zhí)话褜⑺齻兡概畟z摁到沙發(fā)上，佯裝發(fā)怒道：“再說請客的話，我就生氣啦。難得來一次，不要跟我們生分。”

    章太太連連點頭，一雙手不知道擱哪兒得在身上摸了又摸，坐在沙發(fā)上也不見安穩(wěn)。過了半晌才想起來自己不是一個人來的，曲著腿站在沙發(fā)邊上，跟在座的太太們介紹道：“這個是我的小女兒，章予珍。”

    長這么大，章予珍第一次覺得“咱媽”有些丟人。

    想想以前在東北老家，這個行長太太，那個部長meimei，看到“咱媽”都跟看到財神爺似的，一個個上趕著攀親戚，別提有多熱情了?？墒欠叛郜F(xiàn)在，除了邀請她們母女的張?zhí)渌搜劾锞蜎]有她們母女倆個，自顧自得講著圈里人才聽得懂的話。

    尤其是當中那個皮膚白皙、長著一雙正宗鳳眼的年輕太太，她的打扮最是貴氣，架子擺得也最大。從進門到現(xiàn)在，愣是沒有看她們母女一眼。

    章太太猶自陪著眾人說笑，但也只是笑，插不上一句話。

    章予珍不由得想起了剛剛老哥說的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如果有心想要和這些富太太們聊上天，母女倆不愁找不到話題。

    張?zhí)诔燥埖臅r候問出了在座太太最關(guān)心的一個問題：“哎，小喬啊，聽說你兒子最近在學(xué)校里談了一個小女生。小女生是哪家的?。课覀冋J識嗎？”

    喬春雨今天一直在煩那兩個財務(wù)的事情，一下子被“好事”的張大媽問到了罪魁禍首，臉上自然沒什么好臉色，淡淡道：“小硯自己談的女朋友，我跟他爸都不怎么cao心?！?/br>
    輕飄飄的一句話撩在這兒，在座的幾個太太都不太明白喬春雨的意思。倆個人到底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那種談戀愛？還是相互打發(fā)時間的那種談戀愛？

    章予珍敏感得聯(lián)想到了某個人，某個她剛剛還提到的人，忍不住在飯桌上插了話：“嗯，阿姨們提的那個寧大的女學(xué)生，是叫秦夢闌嗎？”

    突兀的女聲在飯桌上響起，一桌的大媽們都顧不上蹙眉，紛紛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這個長相甜美，卻不知道是真甜美還是假甜美的小姑娘，八卦道：“哎，你認識那個女生？”

    “是啊，那姑娘什么來頭？竟然能讓大喬的兒子看上眼？”

    章予珍瞄了一眼旁邊笑容滿面的老媽，知道這個話題很有可能是她們母女融入圈子的切入點，有心迎合這些大媽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得介紹道：“她是寧大法語系的一個學(xué)生，在我們家投資的化工組里干雜貨的。家里沒什么錢，屬于那種年年爭著搶著拿學(xué)校獎學(xué)金的窮學(xué)生。長得不算頂漂亮，身材馬馬虎虎，其余吧，也沒什么出眾的了?！?/br>
    這些有心將女兒嫁到大梁的太太們大大得舒了一口氣。開玩笑，她們的女兒都是用錢堆出來的，哪個不漂亮，哪個身材不好了。

    但這話落在喬春雨耳朵里，意思就不大那么對了。

    她的身份尷尬，她自己心里清楚。沒有人去戳穿她扮演的這個“賢妻良母”，她也樂得繼續(xù)扮下去，省得老梁對她說三道四。

    這個一臉都是刀子痕跡的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她前腳剛說了“不cao心”，潛在的意思就是“不想多說”。后腳就被這個小姑娘連名帶姓得吐了一堆料出來，明明白白得打她這個“賢妻良母”的臉。

    喬春雨忍了一肚子火，終于找到了發(fā)泄的渠道。掃了旁邊章太太和章予珍一眼，一臉瞧不上的冷淡模樣，開口問道：“你們家做什么的??？”

    章太太自然知道喬春雨是哪個董事長花心娶回家的“二房太太”，連忙賠著笑臉回道：“我們家是長榮化工，在浦口有工廠的。最近剛和美國的?？缮献?，入了a股。”

    原來是那個小破廠.....

    喬春雨一個甩手，將擦嘴的毛巾扔在了飯桌上，冷笑道：“你們家也好意思嘲笑別人？他那個女朋友，怎么說也有個在美國當院士的叔公，要什么有什么。在南京住的也是你兩千萬都買不到的民國老別墅，拆遷辦想拆都拆不了。順道問一句，你們家住哪兒了？”

    章太太和章予珍感覺被人扇了一個巴掌在臉上，從臉上到脖子，紅得那叫一個透底。

    “等一等，長榮化工是吧？”喬春雨似是想起來了，嘲笑得更加厲害：“好像還想在濕地公園排污的吧？他那女朋友特地為了這事找過老梁，老梁怎么可能允許污染型水源在公園里面排放。你們是知道這事今天才過來挑事的吧？哼哼，自己排污都不達標，還有臉說入了a股......”

    “......”母女倆坐在椅子上不吭一聲。完全是因為，全身氣得在發(fā)抖。

    作者有話要說：　　秦夢闌更要倒霉了...

    ☆、遺囑

    中午十一點了, 秦夢闌打了三個電話給男朋友。忙音在耳端響了三次，熟悉的磁性聲音一次都沒有響起。

    秦夢闌皺了皺眉，覺得很不對勁。梁成硯不會在一個小時里，連著三次不接她電話。哪怕是開車，紅綠燈的間隙他也會回撥過來了。

    畢弛站在院子門口，雙手扒著院子大門。閃電一般的黃色頭發(fā)因為今天要見王珊珊, 下意識得去菜市場門口的理發(fā)店里染回了黑色。

    然而比起王珊珊, 畢弛更加期待梁成硯答應(yīng)帶給他的大奧耳機。

    像個樹袋熊一樣扒著院子大門, 畢弛一臉期盼道：“哎, 你男朋友呢？秦教授他們飛機晚點的都要到了，他人在哪兒呀？要不要我去路口接一下?！?/br>
    “不需要?！鼻貕絷@低頭翻了翻微信，眼皮隨著她眼睛看到的東西而激烈得顫動起來, 開口的時候沒有任何猶疑：“他來不了了?！?/br>
    畢弛退而求其次：“......哦，那我去地鐵站接你舍友吧?！?/br>
    秦夢闌咬著牙“嗯”了一聲, 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 鎖上門給夏名慧打了一個電話。

    如果一個男人不回微信、不接電話, 卻有空在朋友圈分享文章的時候, 他的女朋友就應(yīng)該明白一些事了。

    同理，當秦夢闌看到梁成硯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篇《英語的“大便、小便、放屁”真正說法》的時候，殺他的心都有了。

    不怒反笑, 秦夢闌平穩(wěn)住呼吸，先給那篇文章點了一個贊。

    夏名慧也在百忙之中接了她的電話，疑惑道：“小秦啊，難得打電話給我, 有什么吩咐嗎？”

    吩咐什么的真不敢當，秦夢闌咬著牙問道：“你知道梁成硯今天要來我叔叔家吃飯嗎？”

    夏名慧拿不準情況，只能插科打諢：“是嗎？難怪早上煙酒公司的人送了幾箱酒過來，原來是公子認親戚的見面禮啊?！?/br>
    “不用跟我扯這些有的沒有，夏經(jīng)理?！鼻貕絷@仰著頭，很是失落得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清晨看完草泥馬之后，她的小心臟一直從早上雀躍到剛剛。然而在看到朋友圈文章的那一刻，心臟就驟然失去了激情，恢復(fù)成最原始也最機械的跳動：“夏經(jīng)理，雖然隔壁畢叔叔一家跟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他們在我心目中的分量，遠遠超過其他親戚。梁成硯有事不來，我可以諒解。但是他跟畢弛約好了中午來吃飯的......我不想多說什么了?！?/br>
    夏名慧連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起身安撫電話那一頭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不會的，公子一定是碰到什么事情耽擱了。真的，早上我還聽說，董事長拉了他去4s店買車。小秦啊，你不要鉆牛角尖，興許公子正在去的路上......”

    “我沒有鉆牛角尖。”秦夢闌一直都很敏感，尤其是在情感上：“夏經(jīng)理，請你幫我轉(zhuǎn)一句話給梁大公子?！?/br>
    夏名慧為難得掏出了一張便利貼，用耳朵和肩膀夾住手機，一邊聽一邊記：“你吩咐。”

    “如果他今天來不了...”秦夢闌咬牙切齒，盡量將每個發(fā)音都吐露清楚了：“他不但會知道什么是大便、小便和放屁，我還會讓他知道，清清楚楚得知道，什么是扯犢子、滾犢子和完犢子?！?/br>
    “......好。”掛了電話，夏名慧長長得嘆了一口。

    遲早，遲早有這么一天，她要被這倆人聯(lián)手送到精神病患者康復(fù)醫(yī)療中心。

    畢弛一路風(fēng)馳電掣，騎著摩托車趕到了地鐵口。在各個通道逡巡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將目光鎖在了水果攤邊的兩個女生身上。

    倆個女生瞧著跟他一樣大，一胖一瘦，一個直徑大了一些，一個連半徑都沒有。胖子穿著一身黃色套裝，腦門上還揪了兩個小辮子。皮膚非常的好，雪白細嫩，吹彈可破，就是轉(zhuǎn)過來的臉蛋過于龐大。畢弛遠遠看著，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只真人版皮卡丘。

    最有個性的是胖子手里拎著的牛津袋，印刷了一句“my an is lv.”

    旁邊的瘦子要比胖子夸張一些。不僅頭上戴了一只兩元發(fā)卡，翡翠模樣的珠子在發(fā)卡上發(fā)光發(fā)亮。身上套的連衣裙還是森綠森綠的，像是一張桌布剪裁出來的直通長裙，將瘦子從肩膀一直罩到腳底。瘦子壓根不嫌棄這身裙子老氣，還特地戴了一副畢弛奶奶都不戴的銀邊眼鏡，老氣橫秋得站在路邊上跟小販討價還價。

    “什么？一盒車厘子要五十幾塊錢？老板，你賣的是水果哎，又不是切糕！”羅靜接受不了車厘子的價格。

    “這個是進口的新西蘭車厘子，貴在運費上了?！毙∝溎托慕忉尅?/br>
    扶了扶眼鏡，羅靜做出決斷：“好吧，給我來一盒六合產(chǎn)櫻桃。”

    緩了兩分鐘之后，畢弛終于接受了皮卡丘和老奶奶這樣兩個人設(shè)，驅(qū)車來到她倆身邊：“是王珊珊和羅靜嗎？”

    王珊珊兩手捧著一個西瓜，聞聲轉(zhuǎn)過頭來。

    然后，她看到了一個單眼皮大眼睛的男生。

    男生騎在炫紅的摩托車上，瞇著眼睛打量她，有些突兀，但不失禮貌。他留著一搓翹天的劉海，花哨不失華麗，精神且富有活力。他的個子不高，卻能給人一種“我很高”的錯覺。他長了一張平凡的面孔，硬要用“帥”字來形容，也是“丑帥”的那種“帥”。

    然而此時此刻，在王珊珊童鞋的眼里，他一點兒也不平凡。

    相反的，他跟打過蠟、擦過油一般的閃閃發(fā)亮，帥得驚天動地、無與倫比。

    因為過于激動，王珊珊手一松，西瓜直接脫手砸到了地上。

    撒了滿地的紅壤黑籽，王珊珊都顧不上看一眼，玻璃球般光亮透明的眼睛牢牢得盯著摩托車上畢弛，激動得差點沒跳起來：“畢弛哥哥，是畢弛哥哥！”

    “.....”畢弛沉默得看著皮卡丘：我欠你錢嗎？

    好在摩托車的后座夠大，王珊珊和羅靜擠了又擠，終于擠上了畢弛哥哥的愛車。畢弛感覺到后背襲來一陣熱浪，暖暖得包圍了他的后背，腋下，而后，直至胸前。

    垂頭看了一眼胸前的白嫩豬蹄，畢弛莫名有些放不開：“第一次見面，不用抱這么緊吧。”

    說實話，他之前也載過開放的殺馬特少女，但是殺馬特少女們都會矜持得將手擱在他的肩膀上。

    豬蹄的主人裝作聽不見的樣子，將下巴擱在了畢弛哥哥的肩膀上。然后偏了偏臉，一張小嘴幾乎貼到了畢弛的耳朵上，矯揉造作道：“畢弛哥哥你說什么??？風(fēng)太大，我沒聽見?！?/br>
    看過女人撩漢，但沒過母豬撩漢。

    羅靜忍不住在后排翻了個白眼，戳穿中間的豬：“他讓你不要抱著他?！?/br>
    中間的豬的反應(yīng)神速：“羅靜，你要是羨慕嫉妒你就直接說，不要在我和畢弛哥哥中間搞破壞?！?/br>
    羅靜呵呵了一下：“搞清楚了，搞破壞的人明明是你。一個八斤的西瓜都被你砸了，你第一次見家長的誠意也跟著被砸了，你知道嗎？”

    “是么？那我跟你道歉，靜靜?！?/br>
    “算了，珊珊，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幸福和性福?！?/br>
    “......”始終不發(fā)一眼的畢弛抬頭看了看天。

    忽然有種莫名的悔意，自己無所事事到了什么地步，居然無聊到來接她倆。

    中午聚餐的人都相繼到齊了，除了說來沒來的梁成硯，秦彐森和秦雪梨是最后一波到的。倆個人手上拎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剛才羅靜她們舍不得買的進口車厘子。

    一屋子人聚在客廳里吃水果，秦彐森坐過來跟女兒的舍友們打了招呼，送了她倆一人一個小禮物。

    羅靜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一臉虔誠得望著這個美帝頂級的大教授，欽佩無比道：“秦教授，久仰大名，知道您是夢闌的叔公，我特地在kindle上看了一篇您發(fā)表在ama上的醫(yī)學(xué)著作?！?/br>
    ama是美國知名的醫(yī)藥協(xié)會，定期或者不定期得會刊登一些權(quán)威教授的醫(yī)學(xué)著作。秦彐森欣慰得點了點頭，和藹可親道：“是嗎？全英文的看明白了嗎？看的是哪一篇？”

    秦夢闌一直在旁邊默默得聽著，雖然心情不太好，但是還是覺得這個話題很可能被他們倆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