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將大拇指按在指紋開鎖機上,秦夢闌轉(zhuǎn)身拉開了玻璃大門,示意章予瑙跟著她進來。 章予瑙還不死心:“跟我說說唄,為什么秦教授的立場變了?他一個搞醫(yī)學(xué)研究的老教授,犯不著跟我們做化工產(chǎn)業(yè)的商販過不去啊?!?/br> 秦夢闌冷冷得笑了一聲:“總有那么一天,你會明白的?!?/br> 章予瑙跟著秦夢闌進了spcmp的研究樓,跟個鄉(xiāng)巴佬一樣做看看右看看,上摸摸下摸摸,生怕別人不歡迎他一樣,走一路夸獎一路。 樓梯口前有個正衣冠的鏡子,章予瑙用手抹了一把,夸獎道:“一看這鏡子就是好鏡子,照人能照出3d效果來?!?/br> 秦夢闌帶著他參觀了一路,忍不住嘲笑他:“哎,章予瑙,你上學(xué)的時候嘴一定很能講吧。走哪兒講哪兒,你們老師如果能沒收你身上一樣?xùn)|西,肯定會優(yōu)先選擇你這張嘴?!?/br> “沒有,沒有。”章予瑙表現(xiàn)得有些小害羞,“我上學(xué)的時候喜歡臭美,天天上課上到一半就會拿面鏡子出來照一下自己。我們那嘎噠的老師是喜歡收東西,我同桌的手機啊小說書啊安全套啊什么的,總能被老師收走??晌覜]這些東西,我一清二白啊兩袖清風(fēng)啊,我就喜歡照鏡子。所以老師在我身上搜刮來搜刮去的,也只能搜些鏡子。” “哈哈哈哈?!币驗橄胂蟮玫侥莻€場景,秦夢闌一個沒忍住,當(dāng)著一臉嚴肅的戴教授仰天大笑起來。 戴教授蹙了蹙眉,轉(zhuǎn)身問道:“一氧化二氮的瓶子沒關(guān)緊么?這兒都有個人笑岔氣了?!?/br> “...”秦夢闌一秒收回了臉上的笑,領(lǐng)著章予瑙去找陸希安了。 ~~~~ 雨水越下越大,越下越滂沱,導(dǎo)致五點多鐘大家趕著下班的時候,一個也走不出研究所。 秦夢闌默默無聲得站在長廊下,思索著未來的路怎么走。 陸希安撐著一把傘,停在了她身前的臺階下,揚傘問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宿舍?” 他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得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合作,他要的是合作的人。 秦夢闌裝作沒看見,轉(zhuǎn)頭問旁邊等雨停的喬宇:“你晚上去哪兒吃飯?要不要跟我一起?” 喬宇尷尬得看了陸希安一眼,推辭道:“這不好吧,咱都是有家室的人了?!?/br> 翻個白眼的空隙,一輛漆黑光亮的車子駛進了研究所的大院,前燈透過雨簾打在了一排看客的身上。一個清俊的身影打開車門鉆入雨中,步步向他們走來。撐著的雨傘遮住了他的臉,但遮不住他高挑雋雅的身姿。 秦夢闌看著這個雨幕中獨一無二的身影,臉上露出了小女生才會有的甜蜜笑容,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戳到別人的心上:“陸希安,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我不會再相信,再尊重,再崇拜你這種自以為可以cao控一切的人?!?/br> 陸希安冷著一雙眼睛,緊緊得盯著她:“如果我承諾你,三個月之內(nèi)讓長榮倒閉呢?” 秦夢闌的嘴角掠過一個諷刺的笑容:“那又怎么樣?我不喜歡你,也不會跟你在一起?!?/br> 梁成硯站在五米之外的臺階下,舉著傘喊話:“穿的什么鞋子?” 全部研究員都愣住了。這大老爺們誰啊,過來關(guān)心他們的鞋子。 喬宇一眼就認出來了,趕在秦夢闌前面搶話:“運動鞋嘿,我穿的是42碼的耐克運動鞋?!?/br> 秦夢闌照例翻了喬宇一個白眼,卷了卷自己的褲腿,揚聲道:“我外婆的老北京布鞋?!?/br> 梁成硯噎了一下,淌著水走到臺階下,認命得看著她腳上的鞋:“是不是故意的?” 秦夢闌搶過他手上的傘,笑得春光明媚:“我就是故意的,不行么?” “行?!绷撼沙幠盟龥]有辦法,伸出臂膀來將人撈到懷里,轉(zhuǎn)身鉆入了雨幕。 秦夢闌一手抱著梁成硯的脖子,一手撐著傘,嘻嘻哈哈得不知道在說什么好笑的笑話。 spcmp的研究員們都感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尤其是撐著傘還淋了一身濕的陸希安。 坐進車里,秦夢闌放下褲腿,甜甜道:“謝謝你哈,梁大瞎,保住了我的小布鞋?!?/br> 梁成硯將雨傘扔到后座,又不知道從哪兒翻了一瓶乳膏出來,遞給她道:“跟張醫(yī)生要了一瓶祛疤膏,擦你腿上的傷?!?/br> 聽他這么一說,就感覺腿上的傷痛還在昨天,秦夢闌呲牙道:“真的,你下手太狠了,疼得我那兩天走路跟上刑一樣。” 梁成硯心領(lǐng)神會,一邊擼起袖管一邊笑道:“好吧,我?guī)湍悴??!?/br> “......”秦夢闌一把奪過了祛疤膏,塞進自己包里。她到今天還對副駕駛這個位置心有余悸,不敢惹嫌。 “明天就四月二號了,你的生日,打算怎么過?”梁成硯翻了翻手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餐廳,準(zhǔn)備先定下來。 秦夢闌瞇起眼睛,沉重道:“掃墓,和秦彐森一塊兒?!?/br> 梁成硯沉悶得擱下手機,也跟著悵然起來:“我明天也要掃墓,跟喬春雨一起?!眰z個人你看我一眼、我看著你一眼,都覺得對方好慘。 ~~~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綿綿細雨從昨天一直下到了今天早上。去九華山公墓的路上坑坑洼洼,前后左右都是趕著去掃墓卻因為車禍堵在山路上的車子。 小販拿著墓地里撿回來的菊花在馬路上販賣,挨個得敲車主的玻璃問他們:“菊花要不要?” 敲到秦夢闌她們這輛車的時候,心情并不好的秦夢闌回復(fù)了小販:“滾?!?/br>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秦雪梨蹙著眉頭轉(zhuǎn)過頭來,不滿道:“秦夢闌,你懂不懂禮貌啊,張口閉口都讓人滾。” 秦雪梨忍了一次沒問題,忍了兩次也沒問題,忍到第三次的時候她決定放棄了。 她不想再偽裝了,她就是憎惡秦夢闌,憎惡她的人、憎惡她的出現(xiàn)、憎惡她的一切。 戴著黑色墨鏡的秦夢闌用有色眼鏡瞄了一眼秦雪梨,閉口道:“滾?!?/br> “你!”秦雪梨恨恨得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想找爸爸評個理,誰知道爸爸也陷在了某種不可說的傷痛里。 黑色的墨鏡后面,是跟著煙雨天氣極其相似的濕潤眼睛。 秦夢闌的傷痛不會比她的外叔公少,看著窗外煙雨繚繞的田園地,思緒也飄到了五年前的那個晚上。mama倒在大馬路上,鮮血不斷得從她嘴里嘔出,想要伸手擦掉嘴邊的血,卻疲憊得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已經(jīng)卸在了兩米之外。 秦夢闌趴在mama身邊嚎啕大哭,一聲一聲得喊著“mama”“mama”,可是mama都聽不清了,一雙迷蒙的眼睛望著灰暗的夜空,無助,傷心,又絕望。 直到現(xiàn)在,秦夢闌都不明白mama無助的是什么,傷心的是什么,絕望的又是什么。她親眼看著肇事車子在她身前駛過,一眨眼,就將走在前面的mama撞倒在地,然后血流一地,世界從倒地的那一刻開始崩塌。 車子里彌漫著滿滿的壓抑和悲傷,秦雪梨受不了這種氛圍,打開了車上的廣播。 南京當(dāng)?shù)氐膹V播臺就著清明節(jié)這個話題,正在聊郊區(qū)墓地的價格:“現(xiàn)在的墓地價格啊,也是跟房價一樣,高得有點嚇人。我們就說湯山這邊的公墓吧,標(biāo)準(zhǔn)墓就是一萬兩千八。除了標(biāo)準(zhǔn)墓,還有不同類型的豪華墓。呵呵,有兩萬五千八的,還有直接五萬的?!?/br> “原來這樣,墓地也分豪華套房和標(biāo)準(zhǔn)套間的啊。感覺我這樣的,身后也只能拼個一萬兩千包的了,說不定還要兒子刷個信用卡分期還款?!?/br> “嘿,呸呸呸,瞎說什么大實話。咱們就不要談這種沉悶的話題了,談一下清明節(jié)大家可以欣賞到的一些美景吧。據(jù)我所知啊,玄武湖櫻洲上的晚櫻這幾天就開得不錯,花大瓣紅,顏色非常的鮮艷,建議大家有空可去那里采青,好好飽一下眼福。” 秦雪梨揚了揚眉,覺得主播的意見不錯,偏了個頭咨詢她爸爸:“下午我們?nèi)バ浜匆豢窗?,爸爸?!?/br> 秦彐森沒有吱聲,后排的秦夢闌聲音沙啞,喊了她的名字:“秦雪梨?!?/br> 秦雪梨蹙著眉回頭看了她一眼:“我跟爸爸說話,又沒跟你說話。” 秦夢闌一聲不吭得摘下墨鏡,露出她那雙已經(jīng)紅透了的眼睛,冰冷的看著前面的人:“今天是來給我mama還有外公掃墓。秦雪梨,如果,你是抱著旅游的目的來的,現(xiàn)在就請你滾下車?!?/br> “你......”秦雪梨被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夢闌重新將墨鏡戴在了臉上,涼颼颼得跟悲傷了一路的秦彐森講道:“老秦啊?!?/br> 秦彐森愣了愣,轉(zhuǎn)頭看向后排的女兒。 秦夢闌用手指了指他身旁的秦雪梨,嘆氣道:“你教女兒啊,教得真失敗?!?/br> “......”秦雪梨氣得頭發(fā)都要豎起來了。 “......”秦彐森長嘆了一口氣。 這寶貝丫頭呀,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任性、倔強,有事沒事都要挑些事出來。 三個人到了墓地,拎著東西,率先走到了外公秦彐林的墓前。輪不著秦夢闌動手,秦彐森就顫抖著雙手,忍著淚水將水果、燭臺,還有酒杯放在了墓臺上。 墓碑上的外公面目慈祥,濃眉大眼里透露著一股常人比不上的正義感。他的眼睛里閃著柔和的光,默默無聲得看著碑前掃祭的親人,嘴角仍然帶著秦夢闌幼時最難忘的親切笑容。 秦夢闌將一捧白色菊花獻在了墓前,腦海里情不自禁得想到了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為什么外公要死死拽著mama的手,一輩子都不曾哭過幾回,卻在臨走前哭出了一輩子的淚水。她不知道舅舅又和外公說了什么,氣得外公顫悠悠得甩了舅舅一個巴掌。 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想要尋求真相,卻沒有人肯告訴她。 可她只要知道,小時候送她去幼兒園的,是外公。小時候發(fā)燒,送她去醫(yī)院的是外公。生怕她將來無依無靠,將老房子留給她的也是外公。 知道著一些,她就足夠了。多出來的那一些,所有的債,所有的孽,她都會算到章耀華身上。 擺放好所有祭品,秦彐森彎下膝蓋,沉重得跪了下來,像是一個受挫的孩子來找爸爸訴苦,又像是一個犯錯的兒子來找爸爸認錯,眼淚水劃過臉頰,滴滴撒落到了墓臺的鮮花上。 秦彐森越哭,身體越是顫抖,感覺隨時需要人上去攙扶。 秦雪梨在后面看得很是焦急,想不到爸爸和他這個名義上的哥哥感情這么深。 秦夢闌眼睛紅通通得站在一邊,也不管地上的人情緒激動到什么地步,嚴厲批判道:“外公,您的混賬弟弟終于來了。您都走了十幾年了,他才想起來回來掃個墓,良心都被狗吃了。您也不用生氣,回頭等他回饋社會回饋得差不多了,您捎他走就是了?!?/br> 秦彐森趴在地上的身形僵了僵。 秦夢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催促地上的人:“外叔公,你沒什么話對我外公說嗎?” 秦彐森抬頭看了看墓碑上的人,心里的愧疚如同燃不盡的篝火,煎熬著他的五臟六腑。一肚子的自責(zé)和羞愧,當(dāng)著冰冷冷的相框照片,當(dāng)著親生女兒的面,到底是一句也說不出來的。 秦雪梨知道她爸爸是受不住了,也不愿意看下去,拿了香燭和花果去了秦夢闌mama的墓碑前。 秦夢闌跪坐下來,一把火燃燒了她和外婆疊了半個下午的金元寶。一邊燒紙一邊看著這沖天的灰燼,終于說出了心里話:“外叔公,你能不能當(dāng)著外公的面告訴我一句實話?!?/br> 秦彐森坐起身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沙啞道:“你說,夢闌。” 秦夢闌目不轉(zhuǎn)睛得看著他,眸子里盡是想要知道真相的急切:“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做過對不起外公,對不起我mama的事。” “......”秦彐森看著這樣的眸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就在眼前,看誰崩到最后。 ☆、耍狠 秦彐森遲遲不肯說, 秦夢闌看著他的眼神就越來越冷。 秦夢闌從來沒見過哪個叔公對侄孫女這么好的,掏心掏肺得將他擁有的財富和寶藏奉獻給自己。至少她舅舅就因為房子的事情跟她形同路人,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只有一種答案可以解釋這個外叔公的行為,那就是:贖罪。 如果不是秦彐森做了什么虧心事,他為什么二十多年不回來一趟,等到她外公和mama走了之后他才回來? 秦夢闌在mama的墓前磕了三個頭, 一手搶過秦雪梨手上的冥幣和元寶, 趕人道:“你沒資格給我mama燒錢, 旁邊去。” 秦雪梨氣得直哼哼:“我就不能表達一下孝心嗎?” “你輩分跟我媽一樣大, 表達的哪門子孝心?”秦夢闌又屈膝跪在了墓前,用打火機點燃了這一堆不知道能不能在地下買棟豪宅的紙錢。 秦彐森安撫得拍了拍秦雪梨的肩膀,示意她退讓一步。 秦夢闌才不管他們父女倆的那點兒交流和互動, 一邊兒燒著紙一邊兒訴說:“媽,過年之后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王珊珊請的那副對聯(lián)起了作用, 雞年我確實有了美男, 也用旁邊外叔公的money將宿舍改成了豪宅。你要是愿意的話, 我也燒一副這個對聯(lián)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