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陸希安同樣在打量她的妝容,眉毛飛揚,嘴角含笑,顯然也被她驚艷了。 可惜秦夢闌有強迫癥,很強的強迫癥。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耳,又指了指陸希安的右耳,黛眉輕皺,疑惑道:“領導,你是不是少戴了一個‘r’?” 陸希安發(fā)笑:“我們能不能先打個商量,換個稱呼?” 點點頭,秦夢闌不介意改個稱呼:“特派員,里面開席了嗎?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特派員同志:“......”真會給人起外號啊。 作者有話要說: 特派員同志好傷心,戴一個耳鉆不是他的錯。l代表的是姓,不是左邊的左啊。 【代表王珊珊來送紅包】批量送紅包,今天留言的都送。 王珊珊:作為人氣配角,我有義務聚齊人氣! 張裕:樓上好壕。 羅靜:請一樓將晚上拼單的麻辣燙錢還給我再壕。 ☆、仇人見面 宴會大廳的氣氛搞得極好,吊頂的水晶燈華麗又閃耀。游走在個個餐桌邊的老板們、學者們,還有秦夢闌這樣沒錢的研究員們,都能自得其樂。 一直低頭叉刺身吃的秦夢闌受到了來自喬宇的鄙視:“能不能有點志氣?來都來了,跟我們去見見金主全家?!?/br> 在秦夢闌看來,“問候他全家”才是... 沒帶個祭奠花圈來,已經算她大肚了。 大廳中央站了一波人,但大部分人都帶著一臉假笑,手里舉著晶亮透明的高腳杯,靜靜得看著圈子中央一個濃眉大眼、圓臉大耳身板厚,農民企業(yè)家即視感的中年人講話。 不用說,這個中年人就是長榮化工的董事長,資助“拍穿馬屁”小組長達五年的金主,章耀華。 這個連初中都沒上過的董事長,當年,怎么會追上復旦畢業(yè)的mama? 章耀華和一般腰纏萬貫的老板沒什么二樣。虎背熊腰肚子大,身體雖不至于被酒rou掏空,但臉色發(fā)灰,氣血有些供應不足。臉上溝壑縱橫,坑坑洼洼,好在一張口露出的是兩排白牙。說話的時候喜歡看著對方眼睛,有時比比劃劃有時手舞足蹈,特別希望能夠說服對面的人。 遠遠看著,章耀華就像一個命里發(fā)財的憨厚人,好像誰跑過去巴結他幾句都能撈點油水花花。 他身旁穿金戴銀的章太太,臉大眼睛也大,是正宗的東北美女。即便老了,眼睛中還透露著一些凌厲,看人先砸三把刀子過去。等到她覺著你有利可圖抑或無害之后,眼睛里才淡掉一些鋒芒。 應邀而來的多的是西裝筆挺的商業(yè)人士。像戴教授和魏教授這樣滿頭白發(fā)的文化人,還是少見。他們倆個都站在章耀華身邊,一個沉默得聽,一個紅光滿面得當陪襯。 陸希安也站在那里,和章予瑙、章予珍倆兄妹說說笑笑。說笑的人臉上淡淡,聽的人卻笑得桃花燦爛,笑得“咯咯”聲不停。 章予瑙和他爸爸一樣體壯如牛,看到人不管認不認識,擺好了架勢跟人一陣噓寒問暖。拍肩拍臂,跟誰都是一番兄弟情深。當真是有錢可以隨便揮霍,有錢可以隨便交友。 章予珍長得更像她mama,肌膚白亮,個子高挑。嬌生慣養(yǎng)是一定的,從手包到佩飾,從妝容到衣服,沒有一樣是差了價格的。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青春靚麗,又過得滋潤快活??吹较矚g的人,眼睛里的愛慕遮都遮不住,周圍人誰都能瞧出她的心思。 秦夢闌低頭,默默用手捻掉酒杯里的綠色櫻桃。然后一個仰頭,將半杯混了伏特加的雞尾酒一口悶了下去。 原來,欠她債的一家人,是這樣的一家人。 ~~~ 長榮化工將工廠從遼寧撫順搬到了南京浦口,無論是地皮、原材料、勞力,每一項成本都在增加。而且人生地不熟,當地政府又不是很歡迎這種污染型工廠,以后怕是跑個流程都要跑斷腿。 章耀華打什么主意沒人知道,但章太太不太高興,參加宴會的人都看得出來。 酒會上來來去去了大部分人,老魏將小組成員的人頭數了又數,開心道:“走,跟董事長要紅包去。” 戴教授特意點了秦夢闌的名字:“小秦,不要拘謹,你是組里的一份子,董事長給你多少你都拿得起?!?/br> 秦夢闌佯裝羞赧得笑了一下。 但要講實話,雖然窮,她還真不稀罕他們家的臭錢。 大家走到單獨另辟的一個小包廂里,章耀華和章太太倆個人正坐在里面,熱情洋溢得和所有人打了招呼。 榮寵優(yōu)渥的像老魏這樣的金主代表,章太太除了普通問候之外,還重點問了老魏的女兒工作怎么樣。要是銀行業(yè)務差些業(yè)績,她這邊還可以幫忙。 秦夢闌默默得看了半天,大約是知道章太太這樣的女人像誰了,像她的舅媽。 明明都是唯利是圖的市井小人,偏偏要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來。章太太倒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市井小人,但她要用她市井小人的底子裝出一個豪門闊太的架子來。 真是一個漫長的學習過程啊... 章耀華看著組里二十個成員聚齊了,開始發(fā)表講話:“諸位教授和研究員都是文化人,懂的東西肯定比我老章要多了多。你們一定覺得我將工廠搬到南京來,是個愚蠢的決定,要冒很大的風險......” 眾成員:“.......”我們不cao心這個事情,真的。 沒人接話,老魏這個心腹自然要帶頭接話:“董事長肯定有董事長自己的打算?!?/br> “沒錯!”章耀華拍了拍手掌,跟二十個人推心置腹:“不瞞大家,南京是我的福地。我的第一桶金就是在北銀橋市場挖出來的,我的第一個貴人也是知書達理的南京人。我想回歸到一開始拼搏的地方,然后繼續(xù)努力繼續(xù)拼搏。老章我保證,在未來的日子里,只要長榮化工還有能力支撐咱們pcmp,諸位教授和諸位研究員,一定娶美的嫁帥的,開好車住好房,個個走向人生巔峰。” 大家都是理智冷靜的理科生,立足現實思考問題是很正常的事情。聽到這么虛無縹緲的承諾,也就老魏一個人熱火朝天得叫了一聲“好”。 頓了頓,包廂里都快要冷場了,喬宇他們幾個才給面子喊了幾聲“好。” 紅包都一樣,一個封子里面包了五張毛爺爺,以示今年是他長榮化工支撐了pcmp的第五年。 農民企業(yè)家重視員工,就像重視地里的每一棵秧苗一樣。 每發(fā)一個紅包,章耀華都要跟對方說上幾句雞湯,等他說完了章太太才會笑嘻嘻的遞上一個紅包,然后打量你臉上有沒有感激涕零的表情。當然,對于戴教授和陸希安這樣大有來頭的存在,章耀華夫妻不敢用紅包侮辱他們。 發(fā)紅包發(fā)到秦夢闌跟前,章耀華愣了愣,雙腳退后一步,睜大了眼睛跟身旁的章太太感嘆道:“這姑娘長得真水靈?!?/br> 秦夢闌就像被鈍刀割了一下,一刀割不開,還要等刀磨尖了再挨一下。 她忍耐著忍耐著,可還忍不住,眼眶發(fā)紅得盯著身前的章耀華。這個,身體里和她留著一種血脈的,父親。 她想象了很多年,想象了一遍又一遍,如果遇見,她要怎么回報這個騙婚騙財的人渣。 狠狠得甩他一個巴掌? 不行,手會疼。 從實驗室里偷一瓶硫酸,潑到他臉上? 不行,他長得已經夠丑了。 或者,抱著他一起從高樓上跳下去? 除非她練了十幾斤的肱二頭肌出來,這樣她才能帶著他共赴黃泉。 似乎,每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法,都不能安撫了外公死前的憤怒,撫慰mama流了十幾年的眼淚。 她辛辛苦苦長這么大,承載仇恨這么多年,怎么會簡簡單單得回報給他? 細水長流,她還有大把時光,跟他,跟他一家,慢慢地算。 ~~~ “謝謝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秦夢闌甜甜一笑,伸出纖纖五指,爽利得接過紅包。 章太太細細打量了秦夢闌一圈,滿意的點了點頭,被她感恩戴德的模樣愉悅到了。 章耀華遲遲沒有往后邊走,頓了頓,皺著眉頭問秦夢闌:“姑娘,你是小組里面的新成員?叫什么名字?” 那你可要聽好了,記住了。 秦夢闌盈盈一笑,臉上堆滿了虛偽和涼薄,緩緩道:“我是這個學期剛進組的新成員,姓秦,叫夢闌?!?/br> 章耀華愣了愣,和旁邊的章太太對視了一眼,半晌,才哈哈大笑評價道:“好名字!” “.......”好你麻痹。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今天補全。 ☆、酒會 晚上十點,酒會在門口一輛輛軍用卡車的喧囂聲中結束了。 章家一家四口在大廳門口送客,陸希安也站在其中。他雖然和章予珍聊著天,注意力卻不大集中,視線一直游走在大廳的各個角落。等到組里面的成員都走光了,他都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而此時此刻,秦夢闌一臉冰冷得站在洗手間里,看著平面鏡里那個紅唇烈焰的女人。 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她有別人整容都整不出的美貌,她有別人羨慕紛紛的智商,她還有別人磨練一輩子都磨不出來的耐性。 一般女同學幻想的,她都有。一般女同學都有的,她一出生就沒有。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愿平凡,寧愿平庸。 秦夢闌看著鏡子里的女人,無聲道:1v4,你做好準備了嗎? 鏡子里的女人回答她:收拾一個農民,一個小市民,一個草包,一個花癡,有什么要準備的? 秦夢闌繼續(xù)問她:你會手軟嗎?你會半途而廢嗎? 鏡子里的女人翻了她一個大白眼:外公氣得將你摔地上的時候,你疼嗎?被同學嘲笑成私生女的時候,你傷心嗎?外婆住院你卻掏不出一分錢來的時候,你痛苦嗎? 秦夢闌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咬著牙回復:我不會手軟,不會半途而廢。我要讓他們一家過得凄凄慘慘,一輩子活在我的陰影里。 一個電話打進了她的手機,喬宇作為她的舍友家屬,真得很照顧她:“哎,夢闌,我們走的時候沒瞧見你,你現在在哪兒?” 正在洗手間里人格分裂呢... 秦夢闌抽出一張面紙擦了擦眼角,平穩(wěn)住情緒,回答道:“沒事,你們先走吧。今天太晚了,我準備回家睡了?!?/br> “哦,忘了你是本地人了。那你路上小心點,回家之后給張裕她們報個平安?!眴逃顕诟劳炅藪祀娫挘缓蟀l(fā)動車子引擎。車子上坐了戴教授和兩個資歷頗深的學長,他要認真開車,順帶表現表現。 坐在副駕駛的戴教授忽然開了口:“東啊,你覺得,章董事長這個人怎么樣?” 坐在后排的王東扶了扶眼鏡,笑道:“跟著長榮做了五年了。說實話,項目進展,太慢?!?/br> 戴教授點了點頭,又問另外一個跟了他三年的吳昊:“昊啊,你覺得呢?” 大家坐一個車上,自然而然穿一條褲子。 吳昊立即倒起苦水,而且倒得滔滔不絕:“東哥說得沒錯。我們電滲析技術可以更上一湊樓的,可是章董事長為了鞏固他超濾膜的銷售量,扼制我們繼續(xù)研發(fā)。就這半年,山東一家做納濾膜的小型化工廠,他們的納濾膜,對二價離子的脫出率已經高達94%。而我們呢?材料用的好,勉勉強強88%。教授,我們寧大的應用化學專業(yè),排名歷來都是全國第一。我們小組也一直是學校、政府、國家,乃至人民賦予極大期望的科研團體。可是章董事長當我們小組是什么?一個工廠,一個質檢中心,或者,一個投資渠道,但絕對不是一個科研團隊?!?/br> 有文化的人,罵起人來就是不一樣。 戴教授聽了這通苦水之后陷入了沉默,久久沒有發(f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