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班太太說:“既然沒人來做惡人,只有我出馬了?!?/br> 央金便告訴了班覺貢布,讓他去訂飯店。班覺貢布問說:“阿媽態(tài)度怎么樣?” “你現(xiàn)在知道緊張了?” 班覺貢布訕訕地笑了笑,說:“要我自己,阿媽怎么打怎么罵都行,楊河在,阿媽打他罵他我也不攔著,可這次是要跟叔叔阿姨吃飯,我怕萬一鬧的不愉快,彼此……” “阿媽要是打傅楊河,罵傅楊河,你也不攔著?”央金唇角帶了幾分戲謔,問班覺貢布。 班覺貢布一愣,說:“……阿媽不是那樣的人。” 央金說:“你放心,阿媽既然不會打罵傅楊河,就不會對傅楊河的父母太失禮。不過這頓飯肯定吃不好,你也要有個心理準備。阿莫啦最近身體不太好,阿媽不會把事情鬧大的?!?/br> 班覺貢布一愣,問說:“阿莫啦怎么了?” “你不用擔心,老毛病了,最近老下雨,天氣潮濕,等雨季過了就好了?!?/br> “阿莫啦如果覺得這邊天氣不舒服,可以讓阿媽帶著她出去住一段時間,等到雨季過了再回來。國內(nèi)適合療養(yǎng)的地方很多,國外也行啊?!?/br> 央金笑道:“別說出國了,你讓阿莫啦走出康巴,恐怕她都不肯。沒事,這么多年都過來了,無非是些老毛病。你別氣著她,她就一點事都沒有。” 班覺貢布點點頭,問:“你怎么樣,在他們家住的還習慣么?” 央金笑著說:“哪能那么快就習慣,總覺得不如待在自己家里舒服,不過平措對我很好,他家里人對我也很好。” 平措娶了央金,對平措他們家來說是高攀了的,所以一家人對她都很疼愛。 “蒙克呢?”班覺貢布問,“我上次去,平措告訴我說他不在家,出去散心了,回來了么?” 央金微微一愣,說:“我正要跟你說呢,昨天他們回來了,不過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蒙克好像整個人都很緊繃的樣子,昨天晚上沒吃飯,把東西都砸了?!?/br> 班覺貢布要去市里,就順便拐了一下,去看蒙克。 他是蒙克的老板,來看看受傷的蒙克也不無道理。平措面上略有些不自然,說:“蒙克不在家里了?!?/br> 班覺貢布愣了一下,問說:“他不在家?那他現(xiàn)在在哪?” 平措說:“我們家一個親戚,給他找了個大夫,說治他這病很有一套,昨天他尋死覓活的非要逃,我們連夜就把他送到市里去了?!?/br> 班覺貢布驚的說不出話來,皺起眉頭問說:“治病?” 平措窘迫地說:“就是……就是……” “在你們眼里,喜歡男人,是病?” 平措道:“那醫(yī)生有些名氣,聽說原來也有不少同性戀,都在他那里治好了?!?/br> 班覺貢布:“你告訴我,是哪家醫(yī)院?地址在哪?” 平措說:“我們也是為了他好……” “哪家醫(yī)院,那大夫叫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醫(yī)院,就是孫大夫開的一個私人診所,地址我不清楚,我沒有跟著去。那大夫叫孫值?!?/br> 班覺貢布二話不說扭頭就走,上了車就直接往市里去,并給秘書打了個電話,讓他查這個孫大夫的住址。 但是秘書查了半天,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孫值的任何明確信息:“可能是個黑診所,無牌經(jīng)營?!?/br> 班覺貢布到了市里就直奔傅楊河的住處,開了門卻發(fā)現(xiàn)張躍在里頭,臉色微微一動,倒也沒說什么。倒是張躍,有些心虛,笑著跟他打了招呼。 傅楊河問:“你怎么回來了?” 班覺貢布就將蒙克的事講了一遍,張躍和傅楊河都目瞪口呆,張躍說:“我cao,我以為這種事只會發(fā)生在新聞里呢,治療?怎么治?” 傅楊河卻覺得渾身發(fā)冷,問說:“那個孫大夫,知道他在哪個醫(yī)院么?” “這種毫無科學依據(jù)地治療方法,怎么可能在正經(jīng)醫(yī)院里,依我看肯定是私人開的什么黑診所!”張躍說。 “確實查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不過平措既然說他在治療同性戀方面有些名氣,咱們想找他,也不難?!?/br> “光找到那黑心肝的醫(yī)生還不行,找到了又怎么樣,他不放人,我們總不能硬搶吧,關(guān)鍵還是得蒙克的家人發(fā)話?!?/br> “那我去他們家一趟,”傅楊河說,“你們倆在這邊人脈廣,一起去找那孫大夫,先確定了蒙克的安全再說,我去找他們家人。” 雖然不知道這孫大夫治療的手段是什么,但是傅楊河以前看過這方面的新聞,有個大夫采用的就是電療法,這三個字即便他想一想就覺得渾身不寒而栗,他沒辦法想象自己身邊的人也會遭遇這種事,渾身如墜冰窖一般。 他到了平措家,直接就去找了平措。他不像班覺貢布那么沉得住氣,見了平措就劈頭蓋臉數(shù)落了一通:“同性戀要是能治療,你以為那么多同性戀為什么還要痛苦壓抑地生活,騙婚,自殺,或者孤獨終老?要是能做回直男,你以為能有多少同性戀愿意被人指指點點,被家人視為恥辱,變態(tài)?你阿爸阿媽冥頑不靈也就罷了,你一個年輕人,竟然也相信這些?!” 平措滿臉通紅,說:“傅老師,這是我們的家事,您就不要管了?!?/br> “我要見你阿爸,讓他出來見我。” “我阿爸陪著蒙克呢,他不在家。” “地址呢,你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他。” 平措茫然搖頭:“我真不知道?!?/br> “那你阿爸的電話呢,總有吧?” 平措猶豫著不肯給他,傅楊河說:“你知道你弟弟現(xiàn)在在遭受什么痛苦么?少廢話,趕緊給我?!?/br> 平措便把電話號碼給了他,傅楊河立即撥打了過去,他一向溫和俊秀,平措從未見過傅楊河的臉陰沉成這個樣子,自己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第99章 苦中作樂 傅楊河立即給平措的父親打了個電話,但是卻沒有人接。 傅楊河皺著眉頭問平措:“怎么沒人接?” 平措搖頭說:“我也不知道?!?/br> “你給他打一個試試?!?/br> 平措就試著跟他父親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搖搖頭,說:“沒人接?!?/br> 不是沒聽到手機動靜,就是不想接,兩者比較,只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傅楊河有些急,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問:“你真不知道地址在哪里?” 平措猶豫了一會,說:“……知道?!?/br> 傅楊河一聽就急了:“那你還不趕緊告訴我,這種醫(yī)生你們也信,把蒙克折騰沒了,有你們哭的時候!” 平措見他神色陰沉倉皇,大概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說:“我跟你一起去?!?/br> 就在這個時候傅楊河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班覺貢布打過來的,說:“地址找到了?!?/br> “我跟平措正趕上過去,咱們就在診所前頭集合吧。” 班覺貢布點點頭,掛了電話就準備前往。張躍說:“我也去?!?/br> “我也要去?!毙√普f。 “你就別去了,留下來陪著慧姨他們,有事電話聯(lián)系?!?/br> 小唐說:“你們一定要把蒙克給帶回來。” 張躍點頭說:“你放心,搶也會搶回來。” 傅楊河離得遠,他到的時候班覺貢布和張躍已經(jīng)進去了,傅楊河看到那診所倒是氣派,大門口寫著“精神病治療中心”幾個字。他冷笑一聲,下了車便直接往里走,到了里面發(fā)現(xiàn)不止班覺貢布和張躍兩個。張躍還叫上了他昌都市的朋友,幾個人往診所一站,那個孫值就慫了,說只要家屬同意,他們肯定不會非法囚禁。 班覺貢布就去跟蒙克的父親談。蒙克的父親不過幾天時間竟也憔悴的不成樣子,胡子拉碴的,眼窩都陷進去了,老了何止十歲。這里自然不止他和蒙克兩個人,還有其他家長和病患。昨夜那些家長見了他之后跟他聊天,便聽說了蒙克的事,這些家長反倒勸他,說他們的孩子都是精神有疾病,沒辦法,蒙克好好的,不過是喜歡男人,不要在這里呆。 都是為人父母的,他們在這里久了,最知道這里的病人要受的苦?;蛟S他們也理解不了蒙克身為男人為何會喜歡男人,卻告訴蒙克的父親,如果不是真的精神病,不要在這里呆。 蒙克的父親飽受煎熬,本已經(jīng)有些猶豫了,見著班覺貢布他們來,終于松了口,同意把蒙克接回去了。 傅楊河立即去病房接蒙克,不過是幾天不見,蒙克已經(jīng)完全變了,見了他不說話,就是流眼淚。 傅楊河心里一酸,只覺得很難受,輕聲說:“我來接你回去了?!?/br> 蒙克便要從床上爬起來,傅楊河過來扶他,聞到他身上一股難聞的味道,手腕和脖子上還帶著勒痕,便說:“對不起。” 或許當初他就不該勸蒙克回去。 蒙克的腿腫了。 他原本就摔斷了腿,這期間人有些癲狂,折騰中再次傷了腿,拄著拐都走不了路了。出門的時候看到張躍,張躍有些吃驚,大概是沒想到蒙克會變成這個樣子。傅楊河也不說話,架著蒙克一條胳膊,把他扶上車。 他們先去醫(yī)院給蒙克拍了片子,別的都還好,腿傷的有些重,大夫說可能會影響以后的生活,舞更是不可能再跳了。 平措去問了他父親,蒙克并沒有接受電療,也沒強灌任何藥物,只是他到了診所總是不聽話,要逃跑,暴躁的很,所以把他捆了一晚上。 但是蒙克卻變了,不哭也不鬧,好像只一個晚上,掙扎而不得的無力和精神病院的空氣已經(jīng)耗費盡了他的所有光芒。 “他是被家人傷透了心了?!睆堒S說。 但是傅楊河卻還記得他第一次見蒙克的情景,那時候的蒙克年輕肆意,騎著馬在賽馬場上試圖奪第一,渾身充滿了康巴男兒的野性和青春光芒。短短幾個月,這樣蓬勃而張揚的生命就這樣枯萎了。 “他家里人如今怎么樣?”張躍問。 “還能怎么樣,”傅楊河說,“除了平措偶爾會過來看看,其他人都沒來過?!?/br> “大概他們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蒙克吧?!睆堒S說,“他們可恨,卻也可憐?!?/br> 平措說他阿爸病了,且這一場病來的非常突然,住到市醫(yī)院去了,已經(jīng)好幾天了,一直不見好。 “真是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還有人信這些,覺得同性戀是病。”楊慧娜說。 當年傅楊河出柜,她雖然接受不了,可也沒覺得傅楊河有病啊。 “你還別覺得蒙克的家人愚昧,”張躍說,“如今中國覺得同性戀是病的多著呢,國家不禁止,但也不鼓勵,感覺這一塊就是灰色區(qū)域,宣傳不到位,新一輩的還好,老一輩的誰知道同性戀是什么東西?!?/br> “我不是說蒙克的父母,是說那個孫大夫,”楊慧娜說,“他那診所真是合法的么?” “我不知道他這個診所是合法的還是非法的,不管他做的善事多還是惡事多,我想給他點苦頭嘗嘗。”傅楊河對班覺貢布說,“你認識的人多,想辦他能辦吧?” 班覺貢布點點頭。張躍說:“人吃五谷雜糧,誰能不生病呢,別說小診所,就是大醫(yī)院,你誠心想找也能找出問題來?!?/br> “你找認識的朋友,把這個新聞發(fā)一下吧?!备禇詈映聊艘粫堒S說,“不管能激起多大的浪花,能讓幾個人知道同性戀治療這種事很荒唐也是好的?!?/br> 個人的力量雖然是有限的。 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傅楊河和班覺貢布從酒店里出來,往住處走。他們住的地方距離酒店并不遠,但是他們是開車來的,班覺貢布去開車,傅楊河便對他說:“你先開車回去吧,我走幾步?!?/br> 傅楊河覺得心里很悶,從酒店出來的時候買了一包煙,抽了一支點上,一個人沿著馬路慢慢地往家里走。 抽完了一支又抽了一支,短短十幾分鐘的路,走了快一個小時,最后在小區(qū)的長凳上坐了下來,一支煙一支煙地抽。 他煙抽的很少,也體驗不到老煙槍所說的抽煙的快感。煙味反而有些嗆人,但很神奇的是,抽煙能緩解他的情緒和痛苦,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