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擴(kuò)大范圍搜尋過一遍，沒找到人，他們以為兩人很大可能是遭遇了金自強的同伙。而就在那時候，對講機的通話恢復(fù)了，關(guān)逸陽說金自強的同伙已被抓獲。

    那同伙以前是公安系統(tǒng)的，兩年前吞了一批收繳的海洛因被發(fā)現(xiàn)開除，但他一直跟昔日的一位同事保持著聯(lián)系，借由同事的權(quán)力做保護(hù)傘，和金自強勾結(jié)制毒販毒。

    這人的反偵察意識極強，干擾對講機的信號發(fā)送器就是他設(shè)置的。網(wǎng)越拉越緊，眼看著逃脫無望，他就打開了信號發(fā)射器，預(yù)備和金自強鋌而走險，從嚴(yán)密的包圍中撕出一條口子，往雪線上逃竄。

    但沒想到金自強被虞川擊中腿部，一下成了他的拖累。不得已，他只能丟下金自強獨自逃往，但還是被布控嚴(yán)密的武警部隊給抓住了。

    如果沒有和金自強的同伙短兵相接，那么，陸青崖和虞川到底去了哪里呢？

    中隊集合，互相通報情況，大家都沒有兩人的消息。

    支隊一部分人撤回歸隊休息，之后和留守的人換崗，擴(kuò)大搜索范圍，但兩天兩夜下來，陸青崖和虞川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更糟糕的是，山里下了雨，把各種氣息沖刷得干干凈凈，也沒法出動警犬去找。

    聽完沈銳對情況的簡要說明，林媚沉默良久。

    “沈指導(dǎo)員……你只告訴我，陸青崖還可能活著嗎？”

    沈銳聲音艱澀，“我們不知道陸隊長經(jīng)歷了什么，如果他沒有受傷的話，現(xiàn)在肯定還活著，他單兵作戰(zhàn)能力很強，在森林里待著十天半個月都不成問題。”

    林媚脫口而出，“那虞川呢？”

    沈銳沉默。

    片刻，林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們……家屬，可以做些什么？”

    支隊副參謀長李釗平嘆了口氣，“林小姐，我們心情都是一樣的。搜救工作還會再持續(xù)一天，如果再找不到人，我們必須讓戰(zhàn)士們撤回，把后續(xù)搜救任務(wù)移交給公安的同志們，希望你可以諒解?！?/br>
    林媚深吸一口氣，“我諒解?！?/br>
    沈銳走上前來，“林老師，給你在招待所準(zhǔn)備了房間，請你到門口稍等，我交接一點情況，等會兒帶你過去休息?！?/br>
    出門，辦公樓的院子里，林言謹(jǐn)和劉棟正坐在升旗臺的臺階上。

    她沒走過去，立在原地抬頭看。

    下過雨的天，藍(lán)得醉人，陽光灑在人身上，風(fēng)還是涼的。

    她使勁憋著，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五天前，陸青崖給她發(fā)消息，說要進(jìn)行封閉訓(xùn)練。

    這樣的情況她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于是照常地回復(fù)：“好，我等你。”

    她沒想過，那或許有可能成為和陸青崖說的最后一句話。

    ·

    陸青崖是被雨水澆醒的。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腹部的傷口一抽一抽地痛。

    他坐起來，驟然往旁邊看去，“川兒？”

    虞川還在，昏迷著，渾身guntang。

    當(dāng)時，他回到原地去找虞川，正撕了衣服給他包扎傷口止血，兩桿獵槍對上來。

    是在附近徘徊的盜獵分子，以為進(jìn)山搜尋的武警是在抓捕他們的。

    水潭附近的陷阱就是他們所設(shè)。

    這伙盜獵分子不是本地人，是從越南潛逃入境的越獄犯，膽大包天。別人碰見這陣仗，早就自投羅網(wǎng)了，他們卻趁著陸青崖和虞川落單，挾持兩人預(yù)備之后當(dāng)做逃脫的人質(zhì)。

    換作陸青崖一個人，還能搏一搏，但還有個受傷的虞川在身。

    不得已，只能背上虞川跟他們走。

    這伙人成功避開了中隊的防線，深入到了雪線區(qū)。這下，陸青崖和虞川就成了負(fù)累。

    陸青崖一早清楚這個情況，幾番斗智斗勇，成功將三人的盜獵小組成功撂倒，但自己也受了重傷——極鋒利的匕首，直接扎進(jìn)了右腹。

    除了槍支彈藥，他身上的其他東西，都被盜獵分子扒掉扔掉了，包括對講機等通訊工具。

    雪區(qū)里不辨方向，他不能撂下虞川一人，便把他背了起來，費力地往下山的方向走。

    跋涉了兩個小時，重傷加之體力不支，暈倒過去。

    山上的雨，很快就停了。

    陸青崖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不太好，但虞川恐怕更加糟糕，他必須趕緊帶他和中隊匯合。

    陸青崖咬緊牙關(guān)，把自己的傷口扎得更緊，再次把虞川背了起來。

    走走停停，時不時吃一點從盜獵分子那兒順來的干糧和純凈水補充體力。

    他行進(jìn)地很慢，根據(jù)陽光和樹木的生長情況，分清楚了東南西北，現(xiàn)在首要的目標(biāo)，就是想辦法找到中隊的人。

    每隔一陣，他就會鳴槍一次，作為訊號。

    但子彈也有限，不能敞開用，還得留著一些作為防身。

    休息了三次，沿路的樹木漸漸越發(fā)蒼翠茂盛。

    陸青崖稍微提了一些精神，“川兒，你再撐一撐，咱們很快就……”

    “陸隊……”

    陸青崖一怔，急忙轉(zhuǎn)過頭去，“川兒？你醒了？！”

    虞川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在，在哪兒？”

    “下山路上，馬上送你去醫(yī)院。”

    “金……”

    “抓住了?！?/br>
    “那就好……”

    陸青崖把他往上顛了顛，“川兒，你再堅持一下，很快了——疼不疼？”

    “不疼……”

    “餓不餓？喝點水？”

    “不餓，不渴……”虞川緩緩地說，“陸隊……你回去，開導(dǎo)開導(dǎo)姚旭，他一直跟我說……都是因為他的大意……才讓金自強有機可趁……”

    陸青崖心臟不可抑制地往下沉了沉，“你回去，自己跟他說?！?/br>
    陸青崖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

    他之前渾身guntang，現(xiàn)在高熱卻已經(jīng)退了，不知道是不是個好兆頭。

    “陸隊，你……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當(dāng)兵嗎？”

    “為什么？”

    “以前，我長得很瘦弱，老受人欺負(fù)……我同桌幫我，同桌也連帶著受欺負(fù)……后來，后來我就發(fā)誓，一定要強身健體，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再也不敢動我……”

    “川兒……”陸青崖喉頭一梗。

    他聽出來，虞川是在……

    “可我不行……我真不是當(dāng)兵的這塊料……你看，我老拖后腿……”

    “川兒，你沒拖后腿，你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你是我們中隊最光榮的戰(zhàn)士?！?/br>
    “我爸……可高興了，穿制服的那天，我給他拍了張照片……過年回去一看，他居然洗出來了，擱在我們的客廳里……他說，我媽每天……都會擦那個相框……她舍不得我，但我們保家衛(wèi)國，除暴安良，她說，她替我感到驕傲……你知道嗎，我媽，她包的餛飩可好吃了……”

    陸青崖忍著淚，步子邁得更大。

    “……陸隊，我最高興的事，就是認(rèn)識了……你們這幫兄弟……讓沈指導(dǎo)員別惦記前女友了……早點走出來……關(guān)排長，不要那么不著調(diào)了……姚旭……姚旭你一定幫我勸勸他……”

    “好?！?/br>
    “還有，陸隊長……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

    “很快?！?/br>
    沉甸甸的重量，壓在背上，也仿佛壓在心上。

    “還有……還好我沒聽你的，沒跟陳珂表白，不然……不然她肯定要被我給耽誤了……”

    “川兒，節(jié)省力氣，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片刻，背后輕聲地說：“……好……陸隊，你給我唱個歌吧?！?/br>
    “你想聽什么？”

    頓了頓，虞川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哼：“……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

    陸青崖接起來，和他合唱。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虞川聲音漸弱，陸青崖卻唱得越發(fā)大聲。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fēng)采……”

    “陸隊長……”那嘆息一樣的聲音拂在耳畔，“……真想吃一碗餛飩啊……”

    攀在他肩上的手，緩緩地，緩緩地松開了。

    “川兒？！虞川！！虞川??！”

    手臂自肩上重重地垂下。

    長風(fēng)浩蕩，回響在蒼翠的森森松柏之間。

    林間一輪殘陽，紅得泣血，好像那一日，虞川來中隊報到時，自旗桿后方躍起的朝陽。

    殘陽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陸青崖抬手，拂掉了臉上滾落的淚水，背著虞川，繼續(xù)往前走。

    這是他的戰(zhàn)士，共和國的好戰(zhàn)士。

    生或者死，他都要，把他帶回去。

    萬古的悲痛橫亙在胸口，他無從發(fā)泄，只能嘶吼一般地大聲唱道：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

    共和國的旗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