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江浸夜隨意瞟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沒挪開。

    高飽和度的玫紅，襯得陶禧膚色白到發(fā)光。

    垂墜質(zhì)感輕柔包裹她的身體，勾勒起伏的曲線。胸前深v和側(cè)邊開衩的設計，為她添上從未有過的性感和嫵媚。

    此刻她眨著一雙清澈瑩潤的鹿眼，懵懂看他，未經(jīng)世事的稚嫩與妖冶紅裙反差強烈，像無辜誘人的洛麗塔。

    他眉峰微蹙，沉聲道：“不要這個，要剛才那兩身?！?/br>
    “不，我就要這條?！?/br>
    陶禧背著手，得意地翹起嘴角，“是你說，讓我決定?！?/br>
    怕他反悔，說完她急忙招呼導購：“我換下來，你幫我包一下，就這條?！?/br>
    *

    深夜十一點。

    窗玻璃外是沸騰的夜景，高低燈火交映，叫人錯覺天上銀河倒掛。

    車里的可人兒懷抱一堆紙袋，像擁著如山的珠寶，一臉饜足。

    江浸夜不可理喻地搖頭，“你們小女孩兒真挺不合適?！?/br>
    他說的是那襲閃鉆紅裙。

    “那你別當我是小孩。”陶禧鼓著腮幫子，“我都工作了?！?/br>
    “哎，你這蠻不講理的，不是給人添堵嗎？”

    “你要嫌貴，就拿走吧?！?/br>
    “我什么時候嫌貴了？你想做個成熟的大人，得慢慢兒來。而且那裙子太俗氣了，像姨太太穿的，跟你搭不上?！?/br>
    “可小夜叔叔當時不兩眼發(fā)直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來?！?/br>
    伶牙俐齒。

    江浸夜被噎住，意外地掃去幾眼。

    陶禧撅著嘴，先前興起的活潑有了偃旗息鼓的勢頭，一動不動地陷在座椅里。

    江浸夜索性不理她，繼續(xù)超車。

    兩個路口后，她悶悶地嘟囔：“你怎么就不能把我當成大人呢？”

    聲音透著十足的委屈。

    江浸夜雙手扶著方向盤，平靜地回答：“我答應你舅舅，要好好照顧你?！?/br>
    陶禧莫名地泄氣，發(fā)了好一會兒呆，伸手降下車窗。

    頭頂涌入澎湃的風，攪亂車內(nèi)的氣流。

    她擁著懷里的裙子，和后來又添置的鞋，對那場舞會忽然沒了興致。

    *

    江浸夜把車停在陶家小院附近。

    他不止一次領(lǐng)教過丁馥麗的厲害，不愿陶禧回去被盤問個沒完。

    車子還沒停穩(wěn)，陶禧就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

    “你等會兒?！?/br>
    江浸夜的聲音定住少女急迫的身影。

    他從手套箱取出一只瘦長的樟木盒遞去：“給?！?/br>
    陶禧慢吞吞地接過盒子，里面裝了一對湘妃竹筷。她看見筷頭雕成的蝴蝶，雙眼一下點亮，欣然拿起左瞧右瞧。

    “好看吧？”

    “好看。”那張枯萎的小臉恢復生氣，連音調(diào)都透著雀躍，“你雕的都好看！”

    “下回給你換黃花梨?！?/br>
    “有黃花梨的筷子？”

    “家里有，還嵌著牛角和貝母?！背盟_心，江浸夜再接再厲，“你們那舞會只是寫了我的名字，我沒打算去。但你穿那么漂亮，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就過去待一會兒唄?！?/br>
    陶禧被逗得掩嘴直樂，笑過問他：“那你能和我跳舞嗎？我練了很久。”

    她眼里的期待叫他沒法拒絕，“好?！?/br>
    陶禧點頭，仔細放好筷子，盒子緊緊握在手上，一條腿剛跨出去，折身又問：“小夜叔叔下次給我雕什么？”

    “秘密?！?/br>
    陶禧佯怒，朝他吐吐舌頭。

    她下車后，江浸夜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像是想起什么，揚聲叫她：“桃桃，別找你同學借裙子了，姨太太就姨太太吧！”

    陶禧站在幾米外，花墻漫出的藤架枝葉下，向他揮動拳頭。

    江浸夜不出聲地笑，直至目送她走進院子，才悠然轉(zhuǎn)回去，腳步閑散。

    可心里莫名煩躁。

    他從車上摸出一根煙，咬在嘴里，點燃了猛吸幾下。

    煙頭火光明滅，烈性尼古丁于五內(nèi)游走，緩解緊繃的神經(jīng)。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真是越來越難哄了。

    江浸夜想起第一次見陶禧的時候，她才十三歲，梗著脖子叫他“江小夜”，死活不改口。

    不記得多久換成了“小夜叔叔”。

    迷蒙煙霧漫漲，籠住他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中午十二點見

    ☆、04.

    陶禧事先和丁馥麗扯了謊，說今晚要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

    一向樂見女兒結(jié)交朋友的丁馥麗欣然應允，叮囑她睡前別忘喝牛奶。

    陶禧漱了口，拎著大包小包上樓。

    赤腳，細柚木地板觸感冰涼，她每一步踩得極輕，唯恐驚動隔壁房已經(jīng)睡下的母親。

    直到合上房門，懸起的一顆心才徹底放下。

    她歡天喜地地把裙子和鞋逐一取出，細心剪去標牌，疊好收入衣櫥的儲物格，卻遲遲不愿收回放在那身耀眼紅裙上的手。

    她摩挲裙面的鉆粒，小小聲地吹氣：“我才不當姨太太?！?/br>
    之后把那堆標牌攏起，捏著又仔細翻看一遍。

    算一算，江浸夜今晚花了少說有六位數(shù)。

    她不禁涌起一點市儈的得意，怎么說也是重視她，才肯出大價錢。

    大價錢？

    陶禧后仰著躺倒床上，雙手高舉標牌。

    想起今晚上課時，聽到關(guān)于她被包.養(yǎng)的流言。

    倒寧愿被他包.養(yǎng)，不給錢都行。

    房間頂燈灑下細柔的暖黃色燈光，陶禧深知這些牌子給丁馥麗看到，會引發(fā)她怎樣危險的聯(lián)想，必須拿到外面處理掉。

    打開背包放入，她嗅到樟木的氣味，拿出江浸夜送的那雙筷子。

    蝴蝶形狀的筷頭是雕好后再拼上，像戴了頂帽子。

    不似傳統(tǒng)竹雕的古樸雅致，更像一時興起，雕了只卡通版的——大圓與小圓組成兩隊翅，窄頭扁腹，錘狀的觸角。

    其細若縷，纖毫畢現(xiàn)。

    陶禧拉開床頭柜的抽屜，空間快被寬寬窄窄的各式盒子占滿，她把新收到的樟木盒放在最上面。

    這里每只盒子都裝有一雙，江浸夜雕給她的筷子。

    材質(zhì)不同，筷頭也各異，飛蟲或者禽鳥，精妙巧麗。

    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有翅膀。

    *

    夢里陶禧回到十幾歲。

    那天下午，江浸夜戴著耳機邊聽音樂邊磨馬蹄刀，搖頭晃腦地裁了案臺上一堆水油紙。

    修復破損嚴重的絹本畫心時，水油紙用來固定絹絲，是陶惟寧特意去安徽找廠子做的。

    老師傅怒不可遏，揮著竹起子就要按住徒弟狠揍一頓，兩人在樓下圍著實木餐桌繞圈。

    陶禧光著腳，提起裙子啪噠啪噠跑下樓，兇巴巴地嚷一聲：“你們鬧夠沒有？家里水果都沒了。”

    江浸夜奉命陪少女買水果。

    七月，刺眼的日光刷白道路，院里苦楝樹的葉子迎風撲簌作響。

    陶禧回屋換上背帶褲和?；晟?，沖鏡子撥弄童花頭的劉海，一陣風似地跑出門。

    江浸夜靠在車庫門外，手指轉(zhuǎn)著車鑰匙。

    他長腿筆直，衣領(lǐng)被風吹歪，落拓不羈地立在那，叫人生出風日灑然的落寞。

    這樣的人，不屬于她，想想就惆悵。

    “不坐你的車，坐我爸的?！碧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