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寧楚克脾氣不好還任性，早晨睡不夠死不起床，如今只要誰擱她耳邊說一句七斤如何如何，她翻身就坐起來了。這樣還算輕巧的，胤禟比她更能cao心，又當(dāng)阿瑪又當(dāng)額娘說的就是他了。

    也是因此，胤禟堅決不認(rèn)為寧楚克瘦下來是七斤鬧的。

    七斤多乖啊，福晉能這么快恢復(fù)好身材靠的分明是他不懈努力，他負(fù)責(zé)長起來的rou全靠他消下去了。不說每天晚上，他一個月得有二十天在努力耕耘。

    寧楚克這封書信合著生動傳神的小像送去提督府之后，沒兩日，宮里又出了件大事情。十三阿哥胤祥的額娘——庶妃章佳氏在纏綿病榻數(shù)月之后，終于沒熬過這一冬，撒手去了。

    哪怕早有征兆，這對十三而言依然是個巨大的打擊，他額娘自打進宮以后從來沒晉升過，一直頂著庶妃的名頭，不得寵，沒存在感，低調(diào)極了?；噬陷p易都想不起這個人來，直到她去后，看到悲痛不已的胤祥，才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給了章佳氏一道追封，冊為敏妃。

    人活著的時候沒享什么福，死了哪怕等來遺封，也叫人高興不起來。

    從章佳氏斷氣那一刻起，十三就像靈魂出竅，他活在自個兒的世界里，不去聽別人說什么也不關(guān)心周圍發(fā)生了什么事。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下葬那日，敏妃入土之后，十三回來嚎啕大哭了一場，跟著就病了。

    康熙叫梁九功跑了很多回，給他送了不少東西，又吩咐底下奴才仔細(xì)伺候。四貝勒胤禛也很擔(dān)心，他將用在胤禟身上的心思挪出許多來轉(zhuǎn)到十三這邊，希望能幫助他開解他讓他趕緊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

    胤禛同胤祥關(guān)系好，他這樣不稀奇，稀奇的是老十這個只會得罪人不會說話的還去找了十三好幾回。

    十三的心情別人可能不懂，老十很懂，因為他額娘就是幾年前沒的。那也是在冬天，當(dāng)時感覺從頭到腳都冷得厲害，心里空空落落的十分孤單。想著這世間最疼自己的人就沒了，從前聽她念叨總是嫌煩，以后再也聽不到了，心里又難受起來。

    那時候幸而有九哥從旁支持，幫他度過了最低谷的一段時間，后來再想起額娘還是思念，總歸不像剛送走她的時候那么撕心裂肺疼入骨髓。

    他很幸運，他有九哥，不過十三也不錯，又四哥從旁點撥。

    敏妃的離去沖淡了這一年的喜悅，這個年不似從前那么熱鬧，不過悲傷和難過也沒持續(xù)太長時間，她下葬之后不出半月，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要說有什么改變，就是老十同老十三的情誼突飛猛進，他倆一夜之間就親厚起來。再有就是總是在作死的老十四終于陰溝里翻船倒血霉了，起因也是敏妃的死，這當(dāng)口別人都謹(jǐn)言慎行，他口無遮攔，最終釀成禍?zhǔn)隆?/br>
    那已經(jīng)是在正月里，烏喇那拉氏來同寧楚克聊聊，問她出宮建府的事。

    九貝勒府實際已經(jīng)修繕好了，距離四貝勒府不遠(yuǎn)，等他們搬出宮去兩家要走動就非常方便。烏喇那拉氏就是問她吉日擇好沒有，何時搬，要不要大辦一場？寧楚克說她和胤禟都沒這個心思，一方面擱閨女身上就要費不少心思，胤禟又讓四哥帶進了戶部，雖然做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剛?cè)ヒ膊皇煜ひ娞旖o人添麻煩事情做得一團糟。

    就為這些，胤禟都急上火了，哪有功夫宴客？

    聽她提到胤禟的業(yè)務(wù)能力，烏喇那拉氏就掩唇輕笑：“你聽九弟胡說吧，他自謙過度了，我們爺說九弟很適合在戶部發(fā)展，他就適合管錢。”

    關(guān)于這個說法寧楚克也聽過，但是據(jù)胤禟說，他只想點自家的錢，點完看著錢生錢，朝廷的收入再多也提不起勁。

    為了讓胤禟少遭點罪，這話還是不說了。

    寧楚克問起弘暉，問他好不好帶，又說因為七斤自個兒這一冬都提心吊膽的。

    烏喇那拉氏聽在耳中，深感認(rèn)同：“誰還不是一樣呢？別說七斤才半歲不到，就說我們弘暉好了，如今兩三歲了，那才是真鬧騰。吃穿用度還沒什么，他精神頭實在太好，從早到晚不消停，跑來跑去的滿屋子亂竄真怕一轉(zhuǎn)眼就給磕著……他好奇心旺，又沒個輕重，天天都在砸東西，我是一樣珍品也不敢往外擺，給他摔了心疼?！?/br>
    說到三歲大的孩子，寧楚克見過的，舒爾哈齊三歲的時候也和四嫂說的差不多，很愛問為什么，又鬧人……想到幾年前的舒爾哈齊，再想到四嫂口中的弘暉，寧楚克不由得想起每天都在睡覺覺的七斤，除了擔(dān)心比較多，她其實還算好養(yǎng)的。

    又聊了一會兒，烏喇那拉氏準(zhǔn)備告辭，就遇上喜寶從外頭俯沖進屋，進來就往炭盆旁邊烤，它轉(zhuǎn)著身子烤了烤自己的毛。

    “凍死鳥了！真凍死鳥了！”

    寧楚克沒好氣的瞥它一眼：“和你講了多少回，這陣子不許亂說話！……”

    沒等寧楚克訓(xùn)它，喜寶就軟化下來，趕緊給陪好話：“美人兒你就別生氣了！鳥聽你的，鳥絕不再犯！”

    “認(rèn)錯比誰都快，絕不悔改……”

    “改！鳥一定改！下回一定能記??！”

    寧楚克懶得同個八哥兒斤斤計較，就問它跑去哪兒野了。別的鳥要么飛南邊過冬要么擱巢里待著輕易不往外跑，只它還是那德行，也不怕凍著。

    喜寶就抖抖那一身鴉黑色的毛，說：“我還能和那些傻鳥一樣？美人你問鳥出去干啥，鳥吃飽了出去活動活動，就撞見一個討人厭的家伙，聽他說到禟禟，就在屋檐底下蹲了一會兒。”

    這時四福晉也來了興致，不急著走了，也想聽聽這八哥兒逗趣。

    此時此刻她沒想到自己聽完會是一肚子火，喜寶說的這事同胤禟并不直接相關(guān)，真正牽扯的是四貝勒。

    說白了，討人厭的家伙就是十四，他從木蘭圍場回來就沒輕松過，前段時間忙得去給德妃請安的功夫都沒有，好不容易熬到過年，又趕上章佳氏沒了，這個年過得很不是滋味，啥樂子也沒有。

    這小半年他太憋屈，憋得難受，偏又是愛玩的歲數(shù)，心有怨氣也屬正常。

    照他的想法，死的就是個庶妃，用得著這么委屈大家？搞這么凝重干什么？從這里開始，他思維一個發(fā)散，就想到另一茬。

    “說不準(zhǔn)就是老四命里帶煞，他養(yǎng)在孝懿皇后跟前，沒幾年孝懿皇后沒了；前頭老九為了救他，老九差點給猛獸拍爛了根；再看這回，十三同他走得近，十三就死了娘……”

    喜寶將這段學(xué)過來，它學(xué)得惟妙惟肖，寧楚克聽完一臉尷尬，鼓起勇氣看了身旁的四嫂一眼。

    臉色鐵青，非常難看。

    烏喇那拉氏已然氣瘋了，這種話老十四怎敢亂說？

    胤禛還是他親兄長，他就不怕叫人聽了去？不怕傳開來于兄長有礙？

    “我想起來府上還有事，先走一步，下次再聊?！睘趵抢险酒鹕韥恚鸵庾?。寧楚克趕緊跟上，送她出門，喜寶就跟在旁邊，還揮了揮翅膀說，“慢走，再來啊，鳥不送你了?！?/br>
    第71章 斗毆

    四福晉素來寬厚, 雖然作為皇子福晉她不缺脾氣，但發(fā)作的時間少, 相較于妯娌幾個, 算是好說話的。又因為常年遭受德妃刁難，她比寧楚克等人要能忍得多。

    可泥人兒也有三分脾氣, 今兒個喜寶學(xué)這一出結(jié)結(jié)實實犯了烏喇那拉氏的忌諱。

    她回府之后就生氣悶氣來, 氣的當(dāng)然不是宮里那只小耳報神，而是老十四胤禎。

    從前吧, 四爺也會提到這個兄弟，每回提起都是恨鐵不成鋼。他看得出來, 十四不缺天分, 只要肯下苦工, 文武雙全跑不了，往后一定是國之棟梁。他偏偏就是不夠上進，偶爾會有亮眼的表現(xiàn), 那是趕上皇阿瑪親臨上書房，平常大多是混日子。

    假如不是他親兄弟, 胤禛可能裝作不知情，偏他倆就是同父同母，當(dāng)哥的自然覺得有管教幼弟的責(zé)任。

    他在十四面前是沒多少好臉色, 一方面他慣常是這樣，對誰也沒有春風(fēng)和煦的時候；另一方面你好言好語他不聽，該訓(xùn)就得訓(xùn)，該罰就得罰……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就是這個道理。

    一開始, 胤禛對管教兄弟這事兒是滿含熱情的，沒多久他發(fā)現(xiàn)，十四根本不領(lǐng)情。額娘有沒有看明白他的用心不清楚，左右額娘也不幫他，只會說十四還小都還沒大婚，等以后娶了福晉自然就懂事了，又覺得十四人聰明只要他開竅做什么不行？現(xiàn)在拘著他干啥呢？

    左右十四就是長著反骨，他很吃老八那套，就愛聽好話。至于永和宮那頭，一貫是偏幫十四。

    胤禛是個不容易被擊垮的人，他很執(zhí)著，可再執(zhí)著也扛不住這種看不到希望的連番打擊，后來他就放棄了。

    那會兒他很不好受，烏喇那拉氏還幫著勸過，說親兄弟有時是會鬧矛盾，尤其十四生來得寵，額娘將他慣得天真了，他如今無妻無子無壓力無責(zé)任愛玩也在所難免。又因為歲數(shù)輕，爺們在他這歲數(shù)都想證明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人可以自己拿主意了，就格外聽不進去勸告，你得順毛捋。

    烏喇那拉氏這一套一套的說辭是為了讓胤禛好受些，不過說完她也給自己洗了腦，覺得兄弟哪有深仇大恨？也就是人年輕不懂事鬧的，等成熟了，關(guān)系自然會緩和。

    她當(dāng)時還說，這要是窮人家，是沒有天真的資本，可十四生來就是皇子，又是得寵的一批，他有碰壁的資本，撞疼了總會回頭。

    ……

    只要想到那一段段的勸解，烏喇那拉氏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近日，十四一耳光扇她臉上。

    什么人年輕不懂事，他對自家分明是有惡意，沒惡意能說出這么欠妥的話來？

    十四可不傻，皇阿瑪都說他生來聰穎，既如此還有什么借口？

    烏喇那拉氏氣到胸口疼，差點昏厥過去，她真想問問老十四自家哪兒對不起他？有深仇大恨也不過如此，偏他和爺還是親兄弟！沒見過關(guān)系如此惡劣的兄弟！

    等天漸黑，胤禛回府，就聽說福晉今兒個進宮去了，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

    胤禛跟著就去了福晉的院子，進屋里發(fā)現(xiàn)烏喇那拉氏闔目倚在軟塌上，眉心皺著，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發(fā)覺是胤禛回來了還強打起精神起身相迎。

    “你不舒服就躺著?！?/br>
    烏喇那拉氏還是站起身來，先給胤禛倒了杯熱茶，又想幫他捏捏肩膀。別人不知道她能不知？自家爺忙起公務(wù)來不要命的，這會兒才從戶部回來這天恐怕也不輕巧。胤禛由她捏了兩下，接著抬手一擋：“好了，別忙活了，說說你今兒個做了什么。”

    “去九弟妹那頭坐了坐，閑聊了幾句。”

    胤禛沒急著追問她心情不佳的因由，而是耐著性子聽福晉說了七斤的近況，又說到過段時間老九就該從宮里搬出來了，閑聊了好一會兒，他才切入正題：“只是聊了聊天怎么如此疲憊？還是身上不爽利？請?zhí)t(yī)看過沒有？”

    聽他這么一問，烏喇那拉氏方才勉強整理好的情緒又有崩潰之勢。

    胤禛挑眉：“難不成九弟妹給你氣受了？”

    烏喇那拉氏連忙擺手：“九弟妹性子直爽，極好相處?！?/br>
    “那是怎么回事？”

    “這……”烏喇那拉氏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心一橫說了實話，“我說了爺別生氣，是因為九弟養(yǎng)的那只鳥?！?/br>
    胤禛萬萬沒想到，老八讓喜寶坑過那么多回都沒氣出病來，烏喇那拉氏竟脆弱至斯！那宛若成了精的鳥還能造這么大孽？

    看出爺想岔了，烏喇那拉氏趕緊補充說明，等她將前因后果一挑明，黑臉的就從一人變成兩人。

    老十四真是不學(xué)乖，他無藥可救了。

    假如頭一回遇上這種事，他可能還會說兩句，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涼得差不多，反而懶得評價老十四這個人，提也不想提他。

    “行了，你就當(dāng)沒這回事。”

    烏喇那拉氏承認(rèn)自己氣量小，老十四這惡意都擺上臺面了，還能當(dāng)做不知情？

    “我就是替爺不值，咋就遇上這種兄弟，這還是親兄弟！”

    胤禛沒接話茬，他心里要說毫無波動是假的，他委屈，可又能怎么樣呢？

    他和九弟不同，額娘靠不住，就沒有任性的資本，再加上眼下也不是挑事的時機。胤禛就只能告訴自己說，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誰也不會一直風(fēng)光，走著看唄，日子長著呢。

    胤禛到底將烏喇那拉氏勸了下來，讓她惦記什么都好，別去惦記老十四。

    這幾年應(yīng)說是兩口子最艱難的時候，同謹(jǐn)言慎行的老四相比，老九就奔放多了。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也從戶部出來，揉著僵硬的腰捏著肩膀回宮，回去就聽了個段子。福晉養(yǎng)的這只鳥又搞事了，它不僅去老十四那頭偷聽，回來有樣學(xué)樣還學(xué)到了四嫂跟前，偏偏老十四那番話譏諷的正是四哥！

    胤禟也納了悶：“外頭冰天雪地的，它一身黑毛躲哪兒去偷聽？老十四有那么傻，這都沒發(fā)現(xiàn)？”

    喜寶原地起跳，一個轉(zhuǎn)身，拿屁股對著胤禟，不屑于回答。

    胤禟伸手戳了戳。

    沒反應(yīng)。

    又戳了戳。

    喜寶殺氣騰騰回過頭來，黑豆小眼睥睨著愚蠢的男主人——

    “鳥不和丑人說話！”

    “人丑你就少作怪！”

    寧楚克就坐在旁邊，聽到這話彈了彈喜寶的腦門：“我們爺?shù)拇_不是賣臉的人，是靠才華吃飯的。你夸他也夸得明白一點兒，別這么含蓄委婉。”

    喜寶：……

    它真正想說的是“鳥瘋了才夸他”，話到嘴邊最終還是選擇像美色低頭。

    行，你說是夸那就算是夸吧，誰讓你長得好看。

    這么一攪和，胤禟也沒繼續(xù)執(zhí)著于喜寶是怎么蹲點的這個問題，他先前聽說老十四又作夭就會想起前頭幾個月的種種，忍不住有點心癢，讓傻鳥一嘲諷，皮也跟著癢起來。

    就聽他“嘖”了一聲：“福晉你說，我這就去揍老十四一頓給四哥出口氣，他能不能放過我？戶部這活真不是人干的！”

    胤禟真的搞不懂，身為皇子難道不應(yīng)該巴望著兄弟墮落？咋還有逼人上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