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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老大是女郎在線閱讀 - 第180節(jié)

第180節(jié)

    袁三和傅云啟更是張大嘴巴,一臉如遭雷劈的表情。

    傅云英伸手搭在霍明錦手腕上,“不勞煩你了,我自己來吧?!?/br>
    她接過魚佩,收進袖子里。

    先去和縣令辭別,縣令知道霍明錦的身份,兩腿戰(zhàn)戰(zhàn),不敢抬頭。

    之后她和霍明錦上了同一輛馬車,袁三要跟上來,傅云英讓他去后面一輛,“我和霍指揮使有話要說。”

    袁三欲言又止,掃一眼旁邊人高馬大、腰間佩刀的霍明錦,眉頭皺得老高,“老大,有事你就叫我。”

    他特意示威似的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傅云英點點頭,看他和傅云啟一起上了后面的馬車。

    剛收回視線,霍明錦對著她抬起手,動作自然而然。

    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男子,他竟然一點都不避諱,真的不怕落一個斷袖的名聲?

    他站著等她,垂眸看人,目光溫和。

    傅云英心里微微一嘆,搭著他的手臂上了馬車,發(fā)現(xiàn)車廂里堆的幾個整齊箱籠是自己的行李。

    等她坐定,霍明錦跟著上來,馬車晃動了幾下,慢慢離了良鄉(xiāng)縣。

    沉默了一會兒,霍明錦忽然問:“你果真一直隨身帶著?”

    傅云英愣了片刻,意識到他問的是魚佩,輕聲答:“你那時候特意交代過要貼身隨帶?!?/br>
    救命恩人也就提了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她當時既然承諾下來,自然要說到做到。這幾年她不管去哪兒,都隨身帶著魚佩,夜里睡覺時就放在枕頭底下。

    霍明錦一笑,低頭拉她的手,粗糙指腹輕輕摩挲她細嫩的指尖,“我喜歡你緊張我的樣子。”

    魚佩只是身外之物,哪有人重要。

    看到她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魚佩才肯走,他渾身舒暢。

    那種酥麻的感覺又來了。

    傅云英收回手,她剛才緊張的不是霍明錦,是他送的魚佩吧?

    想了想,她拿出袖子里的魚佩,放在掌心里,“這種東西貼身帶容易遺落,這是霍大人你的家傳之物,實在貴重,我……”

    霍明錦臉上的笑容慢慢冷下來。

    知道他誤會了,以為她要把魚佩還回去,傅云英接著說:“我想把它好好收起來,放在妥帖的地方,免得下次再丟了。霍大人,你覺得如何?”

    短短幾句話,讓霍明錦有種峰回路轉(zhuǎn)的感覺。

    “你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丟了不要緊,我再送其他的?!彼届o道。

    看他的樣子,是真的不在意。

    傅云英把魚佩包起來放好,他并不在乎她是不是隨身帶魚佩,只要她收下就行,那當初為什么特意命李寒石叮囑她時時刻刻都得帶著?

    怕有什么被她忽略掉的東西,她直接問:“這魚佩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

    霍明錦笑了笑,眼底笑意浮動,“只是我的私人物件而已,它的特別之處就在于……”

    他停頓下來,直視著傅云英的眼睛。

    馬車軋過一塊突兀的土疙瘩,突然猛烈晃了幾下。

    傅云英忙雙手往下?lián)畏€(wěn)住身形,霍明錦伸手扶她,大手緊握她的胳膊,說話的熱氣就在她耳畔,“在于你愿意收下它。”

    他握著她許久,才松開手。

    原來明錦哥哥不正經(jīng)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傅云英嘴角輕抿,不看他了,拿起自己箱籠里的一本良鄉(xiāng)縣縣志翻開看。

    霍明錦也不吵她,就那么含笑盯著她看。

    車廂里只有書頁偶爾翻動的沙沙聲響。

    傅云英不管霍明錦,認真看了幾頁書,再抬眼時,發(fā)現(xiàn)他靠著車壁睡著了。舒展的眉宇間帶了幾分疲倦之色,眼圈淡淡一圈青黑。

    她猶豫了一下,拿了個靠枕放在他背后,讓他能睡得舒服些。

    這一晚他們沒有停下歇宿,摸黑趕路。第二天下午回了京城。

    大街小巷人煙稀落,氣氛肅殺。

    他們剛進城,就不斷有錦衣衛(wèi)快馬奔來稟報事情。

    霍明錦聽他們一一匯報完畢,沉聲下令。

    眾人應(yīng)喏,剛離去,下面一波人又來了。

    傅云英直接回大理寺交差,袁三和傅云啟回高坡鋪傅宅。

    霍明錦派兩個人跟著她,“他們自小跟著我,絕對忠心。如果事情有變,按他們說的做?!?/br>
    她點頭應(yīng)下,她沒有三頭六臂,在宮變面前,終究勢單力薄。目前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為朱和昶進京做好接應(yīng)準備。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得確保自己是黃雀,才不會浪費這個大好時機。

    大理寺的人見她提早回來,有些詫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人物自然不會離開京城,小嘍啰就不一樣了,這時候有路子的小吏都在想辦法往外跑,她得了外差,怎么不在外面多躲幾天,怎么還提前回京了?

    面對各種試探,她回答說,“良鄉(xiāng)那邊的事情已經(jīng)料理得差不多了,我答應(yīng)老百姓幫他們求糧種,急著回來辦這事?!?/br>
    又問同僚是該請示工部還是找戶部。

    陸主簿告訴她:“糧食糧種的事工部、戶部都管,找誰都行,就看哪邊好說話。”

    之前在汪玫身邊擔任助手期間,傅云英認識不少工部的人,幫他們繪制過輿圖。她主持刊印水利、農(nóng)事方面的書冊時,經(jīng)常找工部給事中等人請教。

    當了官不代表就不做學問了,吏部、刑部、禮部、戶部、工部的官員平常私下里有結(jié)社的風氣,七八個年紀相當、談得來的年輕官員常常相約游從吟詠,詩歌唱和,品評各自的文章。

    可別小看這種私下里的來往,這也是擴充人脈的一大捷徑。

    姚文達當年也是這種文社的成員之一,他屢次得罪沈介溪,社員都會設(shè)法為他奔走說情,所以他老人家脾氣這么大,得罪了那么多沈黨,蹉跎多年以后,還能升遷。

    刑部差事不多,大家閑著沒事干,三五不時就聚一聚。傅云章才名遠播,常被同年推薦去參加各種不同的詩會,從而認識更多文豪大家。傅云英沾他的光,偶爾也能在詩會上露露臉,她不寫詩,只做文章,詩社的人也不強求,各有所長,探討學問,才是文社結(jié)社的初衷。

    而且她生得好看,招她入社,能給文社添點風雅氣,讓其他文社那些歪瓜裂棗自慚形穢,何樂而不為?

    那些舉世聞名、家喻戶曉的名儒詩人大多不耐煩做細致活兒,或是身居高位忙于庶務(wù),沒法專心學問,自己也不記得寫了多少文章。傅云英入社后,接下整理出版的活兒,任勞任怨,不求回報,以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

    名儒們心里很受用,被一個年輕的后輩崇拜,而且是一個生得如此俊秀的后生,誰心里不沾沾自喜?

    人家可說了,“先生如此錦繡文章,字字珠璣,鞭辟入里,讀來振聾發(fā)聵,怎能埋沒?”

    于是現(xiàn)在文社中出書、出詩集、文集的事都是傅云英經(jīng)手辦理,雖是枯燥的苦差事,她卻受益良多。

    結(jié)識一個學派的長者,等于和他的學生、家族都結(jié)下善緣。

    比如她剛把為良鄉(xiāng)縣請示下發(fā)種子的文書送到工部,工部主事就痛快通過她的請求,她認識工部主事的老師。

    她為糧種的事忙前忙后,第二天糧種便發(fā)往良鄉(xiāng)了。

    陸主簿笑話她:“有收成了功勞也不在你身上,何必費這么多心思?”

    她笑而不語。

    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對當?shù)乩习傩諄碚f就不一樣了。在其位,謀其政,她當一天的官,就努力多做幾件實事,如此方不辜負辛辛苦苦從一介鄉(xiāng)野丫頭爬到這個位子上。

    主持完春耕儀式,傅云英果然獲得升遷,仍然在趙弼名下,任右寺副。

    她拿到任命文書的那天,沈介溪再度上疏辭官。

    這一次也不知他是真心想辭官,還是試探皇帝的底線。

    皇上仍然駁回他致仕的請求。

    群臣明白了,皇上不會輕易放過沈介溪。準許他致仕,至少是給他留一個體面,堅決不放人,說明皇上要將沈介溪置于死地。

    沈黨進退維谷,沈家大公子和二公子頻頻和遼東總兵徐鼎交通往來。

    宮中傳出消息,太子妃臨盆在即,快要生了。

    乾清宮的太監(jiān)說,等皇太孫出生后,皇上會把皇太孫交給孫貴妃教養(yǎng)。

    沈黨自然反對,若太孫在孫貴妃膝下長大,必然和太子妃關(guān)系疏遠,屆時好處豈不都成了孫家的?

    孫家只是徒有侯爵之名,并無實權(quán),沈黨依然不放心。

    言官和沈黨勢如水火,樂于見沈黨吃癟,紛紛上疏附議皇上的決定,認為皇太孫應(yīng)該由孫貴妃撫養(yǎng)。

    京中錦衣衛(wèi)、羽林軍、禁衛(wèi)軍、金吾衛(wèi)、虎賁都有調(diào)動,只有最精銳的十萬團營仍然風雨不動安如山。

    嗅覺敏感的大臣感覺到可能將有大變故,求見皇帝,都被太監(jiān)擋在乾清宮外。

    王閣老再次求見皇上無果,站在漢白玉階前,回首望著春日艷陽下折射出一道道奪目光芒的明黃琉璃瓦,長嘆一口氣。

    他老了,這把老骨頭經(jīng)不起太多動蕩,但他還得撐下去,替年輕一輩多擋些風雨。

    臺階下,姚文達、汪玫等人見他無功而返,皺眉道:“沈家最近動靜不小,皇上真的不管么?”

    王閣老搖搖頭,百姓生活富庶,外敵暫且退守荒漠,江山仍然是穩(wěn)的,這些年內(nèi)閣總攬朝政,導(dǎo)致皇權(quán)旁落,皇帝上不上朝都不會影響到前朝……

    “罷了,且看到時候如何收場。你們須得當心,不管是哪一方的人來說動拉攏你們,不得應(yīng)允?!?/br>
    眾人對望一眼,點頭應(yīng)下。

    這天,傅云英應(yīng)工部主事之請去工部一趟,路過巍峨的千步廊,一個緹騎迎面走過來,在和她錯身而過的時候,小聲說:“傅公子,若無意外,太子妃后天就要發(fā)動,沈家會在那時有動作,您萬事小心,屆時一定要待在大理寺內(nèi),不要隨便走動。除非二爺親自過去,誰露面您都不能相信?!?/br>
    官署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不管是喬嘉,還是霍明錦派到傅云英身邊的人,都不能時時刻刻緊跟著她。

    緹騎說完,飛快退開。

    傅云英不動聲色,接著往里走。

    工部主事和其他給事中、令史、通事等人圍著一張圖紙低聲討論著什么。

    傅云英走進去,主事笑瞇瞇朝她招手,“上次在運河上吃酒,聽你說在尋摸什么水車的圖紙,你看這些能用嗎?”

    通事將圖紙捧給傅云英看。

    她先謝過工部主事為自己的事掛心,拿起圖紙細看,笑著道:“何止能用,比我之前看過的那些好多了。”

    工部主事含笑說:“西城匠戶交上來的,他們是祖?zhèn)鞯氖炙?,自然比別人強。”

    匠戶專指從事營造﹑紡織﹑軍器﹑工藝品等各種手工業(yè)的人,他們不能隨意脫籍,父親死了,兒子頂上,子孫世世代代都必須為官府服役。大多數(shù)匠戶不僅要承擔指定的工役,還要經(jīng)受重重盤剝,生活窮苦,三餐不繼。

    他們手藝高妙,勤勤懇懇,但所有手工成品都歸上層工頭所有,縱有一身本事,卻不能掙錢養(yǎng)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