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作為情花,有情之花,為情而開,為情而落,縱使她的力量不及全盛時一成,卻已有改天換象,逆轉(zhuǎn)生死的威能,她將自己的壽元削減一半,壓縮于掌,為涼錦重塑一顆心。 這顆心只為情而動,因涼錦有情,她才能因此得救。 當(dāng)涼錦心口的傷徹底愈合,那顆由情霜壽元所化,晶瑩剔透的心臟開始輕輕躍動,一個時辰悄然而過。 臨行之前,情霜與涼錦十指相合,在涼錦的掌心悄無聲息地留下一枚指尖大小的冰晶,而后,她在涼錦耳邊輕聲言道 “小錦,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緩緩站起身,輕輕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她面上溫軟的神情陡然一變,面對天帝,她不再是溫柔的情花,而是帶刺的荊棘,她冷漠的視線掃過君染勝券在握的臉龐,冷聲言道: “下界之事,你已干預(yù)過多?!?/br> 縱然是一界之君,也不得干擾天道,否則要遭受來自于天道規(guī)則的懲罰,也就是所謂的天罰。 天帝兩百年前從永生界抽離顏不悔的魂魄,又干預(yù)了君染的因果,導(dǎo)致有情人成為嫡親姊妹的悲劇,而今,他更是親身以一縷魂魄下界,cao縱君染的身體,達(dá)成自己的圖謀。 如此行徑,已然為天道所不容,情霜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脫天道的管制,一直潛藏至今,但想來,他付出的代價絕不會小,否則,他也不會為了讓情霜妥協(xié)而答應(yīng)發(fā)下魂誓這般苛刻的要求。 情霜為了涼錦已不再抵抗,那么人界之事,便該交由人界修士自行處理。 天帝當(dāng)然明白她的意思,好在君染和顏不悔都已成了棄子,留之無用,他也沒再堅(jiān)持。 只見君染身子一顫,一道金光從她的天靈之中鉆出,化作一個身穿錦袍,形貌威嚴(yán)的虛影,沒有人能看清他的樣貌,但那虛影上散發(fā)出的天威卻讓人心中興不起半點(diǎn)反抗的想法。 君染眼中的紅芒漸漸褪去,當(dāng)她的視線重復(fù)清明,她的臉色驟然間變得刷白一片,踉蹌著后退兩步,惶恐又憎惡地看著空中那一抹虛影,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就算明知道這個人就是一切悲劇的源頭,陳渝、顏不悔、君染和予治四人,都無法將心中的憎惡宣泄出來,他們只能愣愣地看著天帝袖袍一掃,帶起一蓬燦金的光芒,籠罩著情霜,下一刻,兩人的身影一同原地消失,連半點(diǎn)存在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jiejie……” 君染臉色慘白,素來鎮(zhèn)靜而妖嬈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現(xiàn)出驚惶的神情,她無助的視線看向陳渝身后的顏不悔,卻見后者眉頭一蹙,沒有與她對視,而是偏轉(zhuǎn)了視線,錯開了目光。 顏不悔那一瞬間的反應(yīng)如同最為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在君染心口,將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惶惑無助的心攪得天翻地覆,血流如注。 予治戰(zhàn)戟一掃,戟尖指著君染的面門,冷聲說道: “我們之間的恩怨,也該好好清算一番了?!?/br> 君染苦笑一聲,無奈地?fù)u了搖頭,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已功虧一簣,毫無意義,她沒有找回紫闕,沒有喚醒顏不悔的記憶,徒徒耗費(fèi)了兩百余年的時光,最終,她什么都沒有得到。 她欠了太多的債,哪怕死上千百次,也無法償還,但她心中的執(zhí)念,依然無法消散,她仍舊惦念著那心尖上的人,渴盼著有朝一日,能與之相見。 顏不悔按下陳渝手中的劍,緩步走了出來,她雖然神情疲憊,但視線卻十分清明,她記得一些前世的事情,但她也清楚的知道,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今世的她,是顏不悔,而非紫闕。 有的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執(zhí)迷不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最后,不過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 陳渝斜眸看了君染一眼,心頭一嘆,這是顏不悔和予治同君染之間的恩怨,此時對她而言最為重要的,還是涼錦。方才情霜與君染之間的對話并未刻意避開余下之人,也讓陳渝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也許她心愛的弟子,還能有救。 但她步子還未邁出,一股可怕的壓力便迎面而來,將場中對峙的三人也一同驚擾。 只見不遠(yuǎn)處的雪地上,橫躺于地的涼錦身上出現(xiàn)了一層漆黑如墨的氣浪,翻卷咆哮之際,魔氣升騰,涼錦緩緩睜開雙眼,眸光血紅,血淚如瀑。 她捏碎了掌心的冰晶,被情霜留存了千世的記憶如滾滾洪流淹沒了她的心海,她耳畔似乎還能感受到情霜溫?zé)岬暮粑?,以及那深情又溫柔的呼喚?/br> “小錦,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br> 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情霜知道涼錦身上有龍皇玉璽,情霜所做的一切,與對涼錦所說的話,都會被龍皇玉璽封鎖,縱然天帝當(dāng)面,也不得覺察,何況,那只是寄存于君染之身,實(shí)力大為削弱的一縷殘識。 如此,才給了情霜可乘之機(jī)。 她將原本封鎖起來的,屬于涼錦的記憶,與在涼錦死后,凌霄絕頂之上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凝結(jié)成一枚小小的冰晶,偷偷留在涼錦手心,千世的輪回,唯有這一次,與前生任何一次都不同。 短暫的分離,是為了以后能更好的重逢。 涼錦翻身而起,泣血的雙眼毫無生氣地瞪視著不遠(yuǎn)處的神情惶惑的君染,心里滔天的恨意爆發(fā)開來,無極天心心法在涼錦極致的憤怒之下發(fā)生了不可預(yù)料的異變,魔氣縱橫,可怕的威壓如浪濤一般卷過眾人心海。 “阿錦!” 陳渝驚呼一聲,但她來不及喚醒涼錦急怒攻心,走火入魔的神智,便見涼錦足尖一點(diǎn),身形閃動,轉(zhuǎn)瞬之間已來到君染面前,她口中爆發(fā)出狂怒至極地咆哮,旋即雙拳齊出,化作鋪天蓋地的拳影,雨點(diǎn)般砸落。 無極天心潛藏的力量完全爆發(fā),這一擊之下,竟不下于離神之威! 而君染因?yàn)槎虝旱氖窈托闹械奶弁礇]來得及做出及時的應(yīng)對,便被涼錦突如其來的出拳擊中,涼錦的拳頭砸落于君染雙肩,胸腹,臂膀,最后旋身一拳,轟隆一聲沖擊在君染額頭。 她額角崩裂,鮮血順著鼻梁流淌下來,腦中混混沌沌,一時間無法回神,若非她實(shí)力高強(qiáng),涼錦剛才那一擊,就該叫她腦漿迸散,一命嗚呼。 但涼錦卻不依不饒,不肯停手,她怒嘯著再次抬掌,勢要將君染徹底擊殺,以泄心頭之恨。 涼錦發(fā)難實(shí)在太過突然,在場另外三人也同樣沒有來得及應(yīng)對,當(dāng)她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君染已然在涼錦狂風(fēng)驟雨般的攻擊中倒退了數(shù)步,面門之上鮮血如注,失了往日的艷麗風(fēng)華。 本想出手與君染一戰(zhàn)的予治攥緊了手中的戰(zhàn)戟,見著君染被涼錦擊退,他沉默地?cái)Q起眉頭,而后喟然一嘆,將戰(zhàn)戟收起,涼錦是他的傳人,君染若被涼錦擊殺,倒也算是替冰龍一脈報(bào)了仇。 眼看涼錦便要將君染擊殺,顏不悔抿緊唇角,眼中劃過一抹沉痛之色,縱然她已不是紫闕,縱然君染罪孽深重,但誰又能說,君染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 兩百年苦心孤詣功虧一簣,前情不可償,一世凄苦,又受天帝利用,誤入歧途,實(shí)在是一個可憐之人。 顏不悔輕聲一嘆,旋即飛身而出,在涼錦那一拳將落在君染心口的時候,擋在君染面前,用自己的肩膀,替君染承了涼錦全力一擊。 第320章 宿命 只聽咔吧一聲脆響,顏不悔肩骨蹦碎, 傷上加傷, 面如金紙, 但她還是強(qiáng)撐著, 一把抓住了涼錦的手腕, 啞著聲音說道: “你殺了她也于事無補(bǔ),冷靜些吧?!?/br> 君染的確罪大惡極, 但她也極為悲哀,罪魁禍?zhǔn)资翘斓? 她因執(zhí)念太深而被利用, 縱然行為偏激,但也已盡自己的最大努力控制事態(tài), 顏不悔終是顧念姐妹之情,不愿眼看著涼錦向君染下殺手。 涼錦的拳頭劇烈顫抖,她兩眼空洞, 莫大的悲慟讓她失去理智和判斷,疼痛充斥著她的意念, 讓她暴躁癲狂,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盤旋浮現(xiàn),便是無盡的破壞。 殺戮, 殺盡一切眼前所見,唯有殺伐才能宣泄她心中的滔天之恨。 生生世世,宿命不休,究竟什么, 才是天之道? 她們只是想有一世白頭偕老,為什么這么難? 也許毀滅,才能擺脫這無盡的煎熬。 陳渝神情復(fù)雜地看著涼錦痛苦掙扎的背影,她不知道涼錦與情霜之間生生世世的糾葛,也不了解涼錦心中的痛苦,但她卻明白,涼錦的性命,是情霜耗費(fèi)了極大的代價換來的,起死回生,逆轉(zhuǎn)天命,絕非易事。 她無奈一嘆,不顧陷入癲狂的涼錦可能對自己造成的傷害,毅然走上前去,從涼錦身后探出手去,捂住她的眼睛,環(huán)抱住她的顫抖的肩膀,含著淚低聲勸道: “阿錦,難受就哭出來,因?yàn)橥纯啵驗(yàn)椴桓?,所以我們才要學(xué)會忍耐?!?/br> 為了有朝一日,顛覆曾愚弄自己的命運(yùn)。 “至少,你們都還活著。” 活著,就還有希望,哪怕希望再如何渺小,只要是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情,就放手去爭取。心中有惦念,有目標(biāo),才不會輕易放棄。 涼錦顫抖的手臂無力地垂落,溫?zé)岬难蹨I順著臉頰流淌而下,她抓住陳渝的衣袖,縱然咬緊了牙關(guān),依舊不可遏制地發(fā)出嗚嗚之聲,像受傷的野獸蜷縮著,舔舐傷口。 她恨,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窩囊懦弱,她將心中的恨遷怒于君染,就像前世造下的無數(shù)殺孽。 沖冠一怒,說起來豪邁壯闊,實(shí)際上,不過無能之人絕望又悲哀的嘶吼。除了宣泄與自我安慰,其他的,什么都無法改變,也什么都得不到。 她崩潰的情緒和墮落的心無法得到救贖,但來自師尊溫柔包容的安撫之下,她厚重的心防層層崩塌,裸露在外的,是一顆千瘡百孔,墮入黑暗的心。 顏不悔見陳渝已阻止了涼錦,便服下一枚紫霄丹,勉強(qiáng)穩(wěn)住傷勢,隨后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君染蒼白的臉孔,她眼中劃過一抹復(fù)雜的神色,但不等她開口說什么,君染已搶先一步打斷了她: “謝謝jiejie救了我?!?/br> 她的言辭中帶著明顯的疏離,在顏不悔略有些詫異的目光中,背著手后退幾步,她看向顏不悔的目光依舊飽含眷戀,卻又多了一絲無奈于釋然: “我的愛人是紫闕,但她已經(jīng)死了?!?/br> 早在永生界那場無妄之災(zāi)中,她便與其天人永隔,此后所有的一切,是她的執(zhí)念,也只是執(zhí)念罷了。錯過的,終究無法找回,哪怕逆天而行,也只得一場徒勞無功的掙扎。 顏不悔終究不是紫闕,就算有了紫闕的記憶,她依舊只是顏不悔,她無法切身地感受到紫闕對于君染的意義,也不能重獲前世的深情,她的一切都是這一世的經(jīng)歷和環(huán)境造就,就注定了,她不可能代替紫闕與君染在一起。 正因?yàn)榭辞辶?,君染才覺得難過,但也終于釋然。 她不需要顏不悔的憐憫,以及顏不悔作為jiejie給她的關(guān)愛和憐惜。她感謝這一場徒勞無功的努力與不圓滿的結(jié)局,愛本無錯,錯的,只是放不下。 這世間最為困難的事情,也莫過于放手。 “至今我所做的一切,給jiejie帶來的困擾和傷害,不求jiejie原諒,但我還是希望,往后的歲月里,都不要再和jiejie見面了?!?/br> 至少,在她徹底將紫闕埋入心底塵封起來之前,都不要見面了。 言罷,她一掃臉上的落寞,轉(zhuǎn)而扭頭看向予治,唇角掀起,妖媚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沒心沒肺、驚世妖嬈地模樣: “龍王哥哥,今日之戰(zhàn)便到此為止了,若你想找我尋仇,便來龍州?!?/br> 她說完,拂袖轉(zhuǎn)身,拖著纖長的紅綢,姿態(tài)傲然地邁入虛空,哪怕失意,她依舊驕傲,就算放棄,也是自己主動的選擇。 龍皇玉璽對她而言,再無他用,就留給涼錦,當(dāng)做對自己一手造成的難堪局面些微的補(bǔ)償吧。 君染已經(jīng)離去,凌霄絕頂?shù)臓幎诵娼K結(jié),以如此慘烈又看似平和的方式收尾。 予治看了一眼目露深思的顏不悔,沉聲言道: “吾會去一趟紫霄宮,帶走吾女玧兒?!?/br> 顏不悔并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考慮紫霄宮的事宜,便點(diǎn)頭道: “請龍王閣下自便。” 話音落下,予治抱拳朝兩人告辭,旋即騰身而起,很快便不見了蹤跡。 雪地上,人都已散去,只剩了心情惆悵的顏不悔,與陳渝涼錦二人。 不知過了多久,被陳渝抱在懷中的涼錦終于沒了聲息,停下了哭泣,陳渝松開手,卻見涼錦兩眼緊閉,不知何時陷入了昏迷。但她身上的魔氣卻沒有消弭的跡象,反而越發(fā)濃郁,幾乎要將涼錦吞噬。 顏不悔驚覺變故,讓陳渝將涼錦放平在雪地上,抬手兩指在涼錦心口、胸腹等各個大xue點(diǎn)了一下,欲封鎖涼錦經(jīng)脈內(nèi)的靈力,設(shè)法阻止涼錦心中肆虐的魔念。 但她還未來得及做出進(jìn)一步的舉措,涼錦身上便突然爆發(fā)出一股極為強(qiáng)大的力量,以涼錦所在之地為中心,將陳渝和顏不悔推出十丈之遙。 凌云劍閣自行催動,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充溢在涼錦身側(cè)的劍氣全都是漆黑如墨的色澤,魔氣呼嘯,卷起涼錦的衣擺,發(fā)出獵獵的聲響。 劍閣本就是千機(jī)魔族的至寶,以魔力催動,其威力是同階靈力作用下的數(shù)倍。它自行吸納著涼錦身體表面匯聚的魔氣,爆發(fā)出極為可怕的威能,讓顏不悔和陳渝完全無法突破它的防御。 涼錦身前虛空突然出現(xiàn)一個黑漆漆的小點(diǎn),在出現(xiàn)之初,便帶來極為壓抑的可怕力量,它迅速變大,最終化為一個一人高的黝黑的洞,像一只巨獸張開的血盆之口,要將涼錦吞入其中。 “阿錦!” 陳渝心中升起不好的預(yù)感,她驚慌地向前邁出兩步,鋒銳的劍氣在她身上留下數(shù)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染紅了她潔白的衣衫,她卻恍若未覺,只一心想將涼錦從那危險的深淵邊緣拉回來。 但呼嘯的狂風(fēng)無情地清掃著劍氣范圍之內(nèi)除開涼錦以外的所有人,陳渝未能靠近,就被強(qiáng)行推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