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錦眉頭一擰，而后無奈松開。

    三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心能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就自行修煉到筑基，足可見其天賦之異稟。

    凌風(fēng)華的傳承給了涼錦莫大的好處，但同時，也帶來了無法忽視的弊端。

    一步登天縱然美妙，但虛浮的境界與沉睡了數(shù)年之久的身軀并未完美結(jié)合，涼錦不得不為此耗費一定的時間去將境界于rou身之間的生澀磨合。

    她的提升越大，這種生澀之感就越明顯，彌補起來就更困難，好在因果之力束縛了她修為的發(fā)展，讓她得以有一段平緩的休整時間。

    涼錦獲得了凌風(fēng)華的傳承，此后只要擊殺焚云燕，她就能再次獲得提升，即便如此，她依然沒有把握能勝過情霜。

    時光匆匆，涼錦遇見了前所未有的機(jī)遇，但情霜自己，便是機(jī)遇本身，就連眼下這片靜謐的時間里，情霜可能又做出了突破。

    涼錦搖頭一嘆，閉眼凝神，于識海中輕喚卓熠之名。她記得在凌風(fēng)華的分識意圖摧毀她的意識時，卓熠也被其人強(qiáng)行封印，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里，不知卓熠的情況怎么樣了。

    片刻之后，涼錦的眉頭舒展開來，卓熠的確是受到了極為重大的影響，但并非不好的方向。

    此時卓熠正于須彌源晶之中沉睡，周身縈繞著一層白蒙蒙的光，很明顯是即將突破的跡象。想必是受天地靈氣的熏陶，外加涼錦先前一直給他喂高級的青玉作為食物，終于讓他成功沖向修為的壁壘。

    涼錦見卓熠沒事，便也放下心來，負(fù)手對一心道：

    “在此地休整半年，而后你隨我回中州?！?/br>
    她需要半年的時間適應(yīng)突飛猛漲的修為，同時也讓卓熠有時間吸收更多的靈氣，從而一舉做出突破。

    與此同時，涼錦還能借機(jī)收攬千機(jī)魔族的情報，以判斷千機(jī)魔族在九幽究竟處在怎樣的地位，而千機(jī)魔王，又是個怎樣的魔王。

    涼錦并不打算回千機(jī)魔族去和那千機(jī)魔王認(rèn)親，在她的意識里，雖然凌風(fēng)華是出身于魔族，但他卻是個純粹的人類。

    雖然涼玄樂成了千機(jī)魔王的義女，但誰也不知道千機(jī)魔王自身有些什么想法，他作為千機(jī)一脈之王，心中自有無邊溝壑，遠(yuǎn)非涼錦可以揣度。

    此后半年，一心一直努力修煉，不聞窗外之事，涼錦則時常出入山林，以探尋千機(jī)魔王和涼玄樂的消息。

    越深入調(diào)查，涼錦越能體會到當(dāng)初凌風(fēng)華的“叛變”對千機(jī)魔族帶來了什么樣的災(zāi)難。

    千機(jī)魔族的王室地位在九幽眾多王族之中一降再降，甚至有王族向魔皇提議廢除千機(jī)魔一族的王室地位。

    而千機(jī)魔王不知是不是因為當(dāng)初的事情，導(dǎo)致千機(jī)一脈受到魔皇的詛咒，千機(jī)魔王的兩個小兒子都在未滿月的時候就突然夭折，所以千機(jī)魔王無后。

    正因為此，千機(jī)魔族的地域范圍之內(nèi)內(nèi)斗頻繁，連他們自己都覺得千機(jī)沒落了，無路可走。

    第290章 離開九幽

    自涼錦從千機(jī)王城逃離之后已過了三年之久, 千機(jī)魔王派遣前來追擊的血夜魔帥以及一眾千機(jī)魔族的高手皆被遣返, 涼錦數(shù)次往來于山林之間, 潛入臨近郡城, 未發(fā)現(xiàn)追擊之人。

    她當(dāng)初來到九幽的目的是為了救回涼玄樂，如今已確定涼玄樂并無性命之憂，也不會跟隨她離去, 她再留在九幽, 也無重要的事情, 相比之下, 中州動蕩的形勢才更值得注意。

    涼錦與情霜約定的二十年，一覺過去, 便消逝了三年，她清晰地感覺到修為的瓶頸, 如果不能盡快破除因果的束縛, 她與情霜之間的差距, 只會越來越遠(yuǎn)。

    在初步了解了千機(jī)一族的境況之后，涼錦帶著一心離開了山林, 骷魔族邊境駐軍中實力最高的便是青焰魔帥，而涼錦的靈識如今還在青焰魔帥之上。

    她帶著一心直接從魔軍兵營穿行而過, 如入無人之境, 很快便來到九幽裂縫前。

    看守裂縫的魔將同樣無法覺察涼錦的行動, 他們只覺一陣微風(fēng)拂過, 涼錦便已經(jīng)鉆入裂縫之中。

    涼錦離開九幽的過程與來時并沒有什么兩樣, 也沒有遭受額外的阻截和困擾, 當(dāng)她感受到規(guī)則之力的變動，她就知道，她已經(jīng)回到了人界。

    一心一直一語不發(fā)地跟在涼錦身后，她修為淺薄，無法很好地在魔兵魔將面前藏身，便是由涼錦帶著她，用靈識將她掩藏，才能順利避過魔族的視線，回到中州。

    裂縫外依舊是三年前那般荒涼的景象，魔物摩肩接踵地匯聚在裂縫之外。

    如今涼錦實力大幅提升，面對這些僅相當(dāng)于煉體境修士修為的魔兵，她再也沒有三年前的顧忌，直接穿入群魔之中，以其不可查的速度飛快從中穿過。

    卓熠還在沉睡之中，暫時沒有醒來的跡象，涼錦帶著一心離開沙漠之后徑直朝東南方向去，她要前往龍州，尋找焚云燕的下落，了結(jié)當(dāng)初種下的因果。

    但在去龍州之前，她還有兩件事要做。

    一心的記憶被完全抹除，內(nèi)心如同一張白紙，不知世間人心險惡，若外出游歷，她沒有自保之力，涼錦并不打算帶一心去往龍州，與她一同涉險。

    故她要在離開中州之前，盡可能地提升一心的實力，在前往中州邊境的路途中，涼錦極為用心地教導(dǎo)一心修煉。

    從九幽裂縫所在的荒蕪之地出發(fā)，涼錦和一心一路上遇見了許多落單的魔兵，也看到了許多凡人村落被魔兵攻陷后的慘狀。

    每逢此時，涼錦便當(dāng)著一心的面將這些魔兵擊殺，教導(dǎo)她殺伐之道的同時，傳授給她防身保命之法。

    涼錦知道，雖然一心是她的弟子，但她也不可能永遠(yuǎn)保護(hù)她。

    就像涼錦自己，縱然與師尊陳渝極為親厚，但終究，不能日夜侍奉于師尊身側(cè)，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的道兇險莫測，陳渝本就命途多舛，甚至此時，陳渝還在紫霄宮中沉睡，她無論如何，不愿讓兇險與其有過多的牽扯。

    除此之外，她還想等卓熠從修煉中醒來，將她安然從九幽回來的消息，與涼玄樂寫給穆彤的書信一起，帶回紫霄宮去。

    對于當(dāng)初情霜所言的二十年之約，她至今還未真正想得清楚明白，所以，她還不能與情霜相見，將這件事委托于卓熠，是最好不過。

    中州各大仙門聯(lián)手清剿散落在中州各地的魔物，而魔皇又未再增派更多的魔兵魔帥進(jìn)入中州，所以除去和風(fēng)和臨封兩座古城，中州上其余十一古城的形勢都還沒有糟到無法控制的程度。

    與海岸最為接近的古城名喚鶴山，涼錦曾經(jīng)路過這里一次，還曾與鶴山的三位年輕修士有過短暫的交集。

    在鶴山修士齊心協(xié)力的努力之下，侵入鶴山的魔物都被清剿完畢，那些出現(xiàn)在鶴山的小型虛空裂縫，也被元嬰高手全部封閉。

    封印裂縫所在之地還有結(jié)丹修士長期駐守，徹底杜絕了裂縫再開的可能。

    如此一來，鶴山重新恢復(fù)了寧靜平和，被仙門庇護(hù)的凡人終于能回到家鄉(xiāng)，重建家園，開始新的生活。

    涼錦帶著一心來到中州邊境靠海的地方，三年已過，海邊被屠戮的村莊已經(jīng)徹底消失，而沿岸別的地方，又重新建起了漁民聚居之所。

    涼錦和一心一前一后地走在村中小道上，一群孩童嘻嘻哈哈地從她們身旁跑過，落在最后的一個小女孩兒腳踩著松動的石塊，不小心摔倒在地。

    一心至始至終平和而溫軟的目光在這一刻起了些許波瀾，眼前一幕讓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在被押送去往骷魔王城的途中，師尊涼錦從天而降，帶她脫離苦海的景象。

    她下意識地朝前快走了兩步，來到那小女孩兒跟前，笑容溫和地伸出手：

    “可是摔疼了？”

    小女孩兒眼里噙了一蓬淚花，但在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人時，硬生生包住了眼淚，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秀麗的面孔上柔和的微笑如同清風(fēng)拂過她的心頭，讓她忘卻了疼痛，不由自主地被那深邃而寧靜的目光吸引，不忍叫哭鬧之聲，打破這一瞬間的靜謐。

    涼錦斜眸旁觀，一心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覺得意外，但同時，又不突兀。

    也許她原本就是一個溫柔的人，只是大起大落的人生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徹底改變了她的生活與性情。

    從涼錦醒來的那一日起，她所見到的一心，除了修行，便還是修行，縱然謙遜有禮，依舊讓人能感覺到，她的心空洞洞的，沒有寄托，也沒有依靠。

    涼錦是她的師尊，也是她所尊敬的人，是她索然無味的生命中，唯一景仰的存在。

    這樣的一心，從某種層面上講，她并不算是真正的活著。

    但在剛才那個瞬間，涼錦感覺到一心心中情緒的起伏，她有了自己的思考，第一次憑借自己的意愿做出選擇，她邁出了腳步，與除涼錦之外的人有了接觸，看在涼錦眼中，很是欣慰。

    靠海之地天地靈氣豐厚，涼錦帶著一心在村莊里盤了一處無人居住的房屋，暫且住了下來。

    歷經(jīng)了暴風(fēng)驟雨般的千難萬險，再回歸平靜時，自有一番以往不可得見的韻味。

    涼錦讓一心跟著漁民下海捕魚，但嚴(yán)令她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暴露自身擁有修為之事，能以自身之力所及之事，皆不可走術(shù)法之捷徑。

    對于涼錦這樣的安排，一心雖然心覺奇怪，但她將這疑問保留于心，沒有詢問，也沒有違抗。

    每當(dāng)漁民出海，她便主動與船隊同行。

    一開始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勸她，說下海十分兇險，她一個姑娘家的，還是不要這般冒險，奈何一心心意已決，旁人勸說無果，也就只得由著她去，便叫她莫要給同行之人添亂。

    誰料一心水性極好，出海的船只遭遇風(fēng)暴，有漁民落水，一心不顧眾人阻攔，飛快躍入海中，將兩名落水的漁夫救了回來。

    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與涼錦和一心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孩兒的父親。

    從此村中百姓都知道了一心的名姓。

    逢漁船出海，村中老少前來送行。

    之前那摔倒的小女孩兒如今已與一心極為熟絡(luò)，她歡快地跑到一心面前，將娘親做的蒸糕送給一心，讓她出海的時候當(dāng)心一些。

    一心已知道這小姑娘的名字叫小珊兒，她收下小珊兒送來的蒸糕，平和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帶了兩分笑，點頭道：

    “好。”

    小珊兒今年剛滿七歲，還不懂得將心中的情緒掩藏起來，她見一心獨自出海，而那被一心稱作師尊的女子卻連送行都沒有出現(xiàn)，頓時心生不滿，嘟嘟囔囔地抱怨：

    “一心jiejie，你的師父到底是什么人??？我感覺她不像好人，你要出海她也不來送你?！?/br>
    涼錦帶著一心在村中落腳，但除卻第一天有人見過涼錦之外，從那之后，便再沒有人見到過涼錦的身影，唯一與大家有所接觸的人，便是一心。

    因為涼錦的交代，一心也少有向旁人提起涼錦，只逢人問起是否一人獨居時，她會回答一句，同師尊一行。

    小珊兒早也將涼錦的樣子忘得干干凈凈，她對涼錦唯一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摔倒那日，遠(yuǎn)遠(yuǎn)旁觀的一個冷漠女子，如此而已。

    一心未曾想小珊兒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帶笑的眼眸忽而斂了笑意，臉色也變得嚴(yán)肅了幾分，認(rèn)真地看著小珊兒的臉，小聲，卻不容置疑地說道：

    “我的師尊，是個極好的人。”

    小珊兒亦不曾想過一心會突然變得這般嚴(yán)肅，不由被一心驟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嚇了一跳，小臉兒上露出驚惶之色，以為自己言語不當(dāng)惹惱了一心，便癟著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歉：

    “對、對不起……”

    看著小珊兒這般可憐的模樣，一心也明白過來，對于僅有七歲的小珊兒，自己方才的態(tài)度太嚴(yán)厲了些。

    但她不允許旁人說涼錦不好，便是可愛的小珊兒也不行。

    她隱隱能感覺到，涼錦待在她身邊的日子不會太久，涼錦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毫無牽掛地離開。

    第291章 一心之道

    小女孩兒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管是誰見了，都會心生不忍, 更莫說原本就對這小姑娘有惻隱之心的一心。見小女孩兒神態(tài)惶惑, 一心無奈地嘆息一聲, 伸手揉了揉小女孩兒的腦袋, 輕聲道：

    “對不起，我剛才言重了?！?/br>
    言罷，她的話語稍稍頓了頓, 又補充說道：

    “但是，你要知道, 我的師尊，是很好的人，她看起來雖然冷漠, 但卻有俠義心腸?！?/br>
    小珊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見一心沒有因此生氣，她才放下心來，又反復(fù)叮囑一心出海要小心, 這才跟著娘親退到前來相送的人群里去。

    行船的漁夫們叫上一心, 準(zhǔn)備出海，臨行之前，一心曾仰頭四顧，不曾見到?jīng)鲥\前來。

    船隊每次出海，都要在海上待上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海上的日子極為枯燥, 但對習(xí)慣了一成不變生活的一心來說, 并沒有達(dá)到難以忍受的程度。

    這一次也如以往一樣, 捕魚的過程十分順利，如果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能繼續(xù)保持這樣的好運，說不定他們可以提前幾天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