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你來追我,不過欲奪此丹,你身為天界帝君,竟也會害怕!竟也會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沒說他怕什么,天地之間,只有他聽見了這句話,也唯有他,知道她所言不假。 “哼,已死之人,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九瑤雷龍自爆,涼錦尸骨無存,魂飛魄散,絕無生還的可能。他駐足于雷海之上,沉默地看著眼前破碎的虛空,良久之后,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第2章 初入山門 東陽群山,綿延八百余里,占臨封古城東面半壁,是太陽最初升起的地方。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極盛藥石,時有天材地寶降世。 山內(nèi)常年云霧繚繞,樹木長青,鳥語花香,可謂人間仙境。 凌云宗坐落于東陽群山南面,靠山而立,以東陽群山為基,其弟子納山間靈氣,修仙人道果,傳承千年而不滅。 時值正午,在東陽群山之外,凌云宗的山門前,一個茶棚的陰影下,十來個少年少女聚在一起,他們大都有些局促緊張,但眼里卻閃閃發(fā)亮,有些敬畏又有些好奇地打量遠處的東陽群山,以及此時坐在桌旁的道袍青年。 相比一眾少年少女的緊張,道袍青年則顯得淡然從容,他樣貌雖無特別,但氣質(zhì)卻與眾不同,即便坐在簡陋的茶棚里,仍能叫人一眼看了,便知不凡。 此時他坐在桌旁,手邊放著兩個茶碗,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時,通往山下的石階上顯出一個人的身形,那人一出現(xiàn),道袍青年立即站了起來,朝茶棚外迎去。 眾少年少女亦轉(zhuǎn)頭去看,頓時愣住。 只見一位著了白色道袍的女子緩緩行來,衣袂飄飄,仙風道骨,容顏絕美,姿色傾城。 眾少年少女何曾見過這般漂亮的仙女,一時間紛紛面紅耳赤,忙低下頭不敢多看,怕冒犯了眼前下凡的仙人。 就連先前從容自若的道袍青年此時也拘謹起來,他朝來人恭敬地行了一禮,開口道: “陳師叔,這些便是此次將入山門的新弟子,他們中有一人資質(zhì)還算不錯,日后有望成為正式弟子?!?/br> 他說完,轉(zhuǎn)身朝人群中一名少女招了招手,那女孩兒先是一愣,旋即醒悟過來,忙走到青年身邊,亦學著青年的樣子朝白袍女子行禮,主動開口: “弟子名喚穆彤?!?/br> 凡人俗子,但凡有些安家立命的本事,無不想將膝下兒女送入宗派修習,若是祖上積德,后輩子孫能有一人修得仙家道法,便是福蔭后世數(shù)百年的榮耀。 凌云宗近幾年每年都會在民間招納新弟子,此番便是這白衣女子與道袍青年負責招納之事,將資質(zhì)尚可的少男少女招入宗門。 白袍女子看了她一眼,旋即點了點頭,而后又對那道袍青年道: “梁昊,我方才在山下救了一女,她父母已亡,無有去處,此番便與他們一同拜入山門吧?!?/br> 梁昊聞言一愣,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陳渝背上還有一人,閉著眼,像是昏迷了。 他忙上前幫忙將女孩兒接了下來,安置在茶棚內(nèi)的草席上,直至此時,他方才看清這女孩兒的長相。 眉清目秀,雖還未長開,卻亦能看出幾分以后的樣貌,她身上的衣衫雖不華貴,卻也非是貧苦家的孩子能穿得起的衣料,想必家境殷實。 可惜遭逢大變,父母雙亡,否則以她的容貌與家世,定可以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一生無憂。 好在遇上了陳師叔,有她相救,引入宗門,若這姑娘努力修煉,稍有慧根,至此得了仙家之道,也非是憾事。 涼錦沉寂的意識忽然有了知覺,耳邊漸漸有聲音傳來,嘈嘈雜雜的,似有不少人在說話。她微微掀起眼瞼,只覺光亮刺痛雙目,讓她一時間睜不開眼。 這些微的動靜卻驚動了身旁的人: “她醒了?!?/br> 是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她很是熟悉。雖已隔了近兩百年,她仍能分辨出聲之人。 ……陳渝? 怎么會是陳渝? 涼錦猛地一驚,努力睜開雙眼,眼前景象撲入眼簾,熟悉的蜿蜒古道,熟悉的老舊茶棚,以及那坐在不遠處,手執(zhí)茶杯,狀似不經(jīng)意,卻將視線投注于己身的白袍道姑…… 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半點聲響。 身邊一個道袍青年忙將茶碗遞至她嘴邊,她神情呆滯,下意識地抿了一口,卻聽那道姑開口言道: “你家中變故,我路過相救,只得你一人脫難,如今已無去處,便隨我等上山吧?!?/br> 涼錦目瞪口呆,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聲音,雖已過了兩百年,她仍是記得清晰。卻是她兩百年前,家中忽起大火,父母盡亡,唯她得陳渝相救,后拜入凌云宗…… 這里是凌云宗的山門! 她明明在無盡雷海引身自爆,怎么醒來之后竟見到了陳渝?還身處凌云宗的山門前?她抬了抬手,忽覺體內(nèi)經(jīng)脈閉塞,轉(zhuǎn)眼看向身側,手腕纖細,五指還未長開…… 我……回到了小時候? 還是說那漫長的兩百年,只是她昏迷后的一場夢? 疑惑剛起,她便再次愣住,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心口的隱隱有些疼痛,本當是沒有任何修為的身體,竟能輕易內(nèi)視渾身筋骨,并在心臟的位置,發(fā)現(xiàn)一顆渾圓的冰藍色丹珠。 霜兒…… 情霜所化之丹還在,證明前緣種種盡非虛幻,那么解釋只有一個,她之所以死后會在兒時醒來,多半是因著這枚仙丹。 涼錦經(jīng)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她很快便冷靜下來,做出看似荒誕卻最為正確的推斷。 得出結果,涼錦忽而想起了她自爆前所說的話: 霜兒。 若你魂魄尚在,便指引我去尋你。 這是霜兒指引她歸來?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茶棚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癲狂的笑聲,茶棚中的茶客及往來路過的行人皆都驚愕,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卻見一十三四歲年紀的少女仰天大笑,笑得涕淚橫流,無比瘋狂。 梁昊見狀一臉無措,而旁側的新弟子們皆都惶惑,面面相覷,不知這剛剛得救的少女究竟發(fā)了什么瘋,竟如此不顧形象地癲狂大笑。 陳渝微蹙了蹙眉,側頭看了涼錦一眼,眸光深邃,叫人看不透徹。 過了好一會兒,涼錦笑夠了,聲音漸漸弱下來,她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臉頰,將臉上的淚痕盡數(shù)抹去,旁若無人地吸了吸鼻子,整了整表情,這才起身,朝陳渝跪地一拜: “謝仙子救命之恩!” 她心中積淀的遺憾竟有彌補之機,虧欠霜兒的情也有了歸還的可能,這讓她如何不喜形于色?如何不瘋狂? 若是沒有一場狀若瘋癲的大笑發(fā)泄她心頭極致的悲喜,她恐怕真的會發(fā)瘋。 陳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道: “你無需謝我,你得幸免,也是你自己的機緣。” 言罷,她站起身,輕輕拂了拂衣袖,在茶桌上留下茶錢,而后對梁昊和他身旁的眾少年少女道: “你們隨我上山吧?!?/br> 眾人應了一聲,忙隨著陳渝走出茶棚,先前那叫穆彤的少女經(jīng)過涼錦身旁時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見涼錦有感看來,她臉上微微一笑,輕聲道: “我叫穆彤?!?/br> 涼錦點了點頭,不甚在意: “涼錦?!?/br> 陳渝帶著一眾弟子走上凌云宗山門前的石階,來到宗門前。 只見其山門寬數(shù)十丈,兩側皆是青藍梁柱,綿延而上不見盡頭,宛如登天之梯。其上每五十步就有一名藍色道袍的弟子駐守,他們皆盤膝而坐,固本吐納,煉天地靈氣于己身,頗為勤奮。 陳渝帶著眾人走過,那些藍衣弟子紛紛有所感應,起身恭敬行禮。 凌云宗弟子無人不識得陳渝,年僅三十二歲已是筑基大圓滿的修士,隨時可能踏入煉體之境,乃同輩中天賦最為卓絕之人,一旦她突破煉體,就將是內(nèi)宗長老,其師尊更是凌云宗內(nèi)宗宗主,這些看守山門的普通弟子,如何能不恭敬仰慕? 大致走了半個時辰,眾人才走完天梯,登上一片廣闊的空地,上有不少黑衣弟子正在cao練,東南一角有一名青衫男子背手而立,見陳渝等人出現(xiàn),便朝眾人招了招手。 陳渝帶著眾人走向青衫道士,跟隨上山的少男少女則紛紛好奇地打量四周,待得走到那道人身前,陳渝拱手行了一禮: “余師叔,今日招納新弟子,且麻煩師叔為這幾名弟子分管去處。” 余子洵聞言點頭,將視線落在陳渝身后的十來名少年少女身上,捋著胡須道: “這幾個已是今年最后一批新弟子了?!?/br> 他說著,緩步走到穆彤身邊,抬手在她頭頂虛按,數(shù)息之后,他臉露笑容,點頭道: “不錯,今年總算出了一個看的過眼的弟子,十五歲已有練氣一層,可是世家之子?” 看著四周弟子歆羨的目光,穆彤未脫稚氣的臉上隱有欣喜,卻未過于明顯地表露出來,她點頭應道: “家父曾得仙人指點,因資質(zhì)緣故一生止步練氣四層,曾將練氣心法教導于我,允我來此尋求修仙之道?!?/br> 余子洵目露贊賞: “爾父有女如此,幸而無憾也。你且在宗外修習,做記名弟子,若能一年之內(nèi)達到練氣三層,可入外宗?!?/br> 旁側弟子紛紛露出羨慕的神色,穆彤雙拳緊握,暗下決心,定要好好修煉。 余子洵看完穆彤之后,又來到一個少年身前,那少年期望之情上臉,卻見余子洵替其查看之后神情不變,只言: “資質(zhì)欠佳,入雜物院,領練氣一層心法,一年內(nèi)若能修成,可做記名弟子,如若不成,遣返下山?!?/br> 那少年本是失望,卻又聽得還有機會成為記名弟子,頓時重燃信心,拜謝余子洵。 不多時,數(shù)名少年少女都驗看完畢,其中包括穆彤在內(nèi)有五人做了記名弟子,另有一人因為資質(zhì)太差,領了一層心法入了伙房,其余弟子都分管入雜物院修行。 直到最后才輪到?jīng)鲥\,因為她年紀最小,又走在最后,余子洵將手按在她頭頂,片刻后失望搖頭: “資質(zhì)太差,領練氣一層心法,入伙房?!?/br> 他甚至沒有說一年之內(nèi)若不能修成便怎樣,但已不言而喻。陳渝見狀,唇齒微張,似欲言又止,卻終嘆了一口氣,沒有出言。 梁昊亦詫異地看了涼錦一眼,暗自嘆息,真是造化弄人。 作為當事人的涼錦卻對此沒有什么感覺,若是一切當真重頭再來,她早已料到這般局面。 她靈根被毀,天帝要她這一世只做凡人,她卻偏要逆天改命,不肯屈從。 遂謝過余子洵,將眾弟子眼中或玩味或譏笑或憐憫的神情視若無物,從容鎮(zhèn)定地走到先前被分管入伙房的少年身旁。 余子洵雙眼微瞇,眸中神情一肅,暗嘆道: 此女心性尚可,若有大毅力,也非不可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