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果不其然,他部門的同事也都笑著對他說謝謝,高星最為夸張,將咖啡杯湊到他眼前給他看logo。 “搞什么?”傅嘉百思不得其解。 高星端起咖啡,笑著說:“有人以你的名義給全公司上下送了咖啡,還以你的名義請公司員工去明月松間吃午飯,那可是明月松間啊,據(jù)說預(yù)約都排到明年了,我上次想給我和我老婆訂個二人位都訂不到。” 明月松間是市內(nèi)出了名的中式餐廳,坐落在精致的江南私家園林中,定位高端,傅嘉曾從客戶口中聽說過它,但也只是聽說過。 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弄錯了,說:“不可能,肯定是搞錯了。” “你看看你的桌子啊,就你的不一樣,你沒發(fā)現(xiàn)嗎?”高星說。 傅嘉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這才發(fā)現(xiàn)確實不一樣。所有同事的咖啡都是褐色的紙杯,只有他的是白色的。 沒錯,所有人都是咖啡,只有他的是冒著熱氣的甜牛奶。 當(dāng)年他追陸齊安時,也送了他一個星期牛奶。 傅嘉站在桌前,瞪著那杯牛奶,好像它是什么洪水猛獸。 不會吧? 不會吧! 傅嘉跑進(jìn)洗手間,瘋狂拿涼水澆在臉上,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他掏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陸齊安打電話證實這件事,手指顫抖,啪嗒啪嗒打出來的是陸齊安七年前的號碼。 他呆愣了一會,將手機收回口袋,決定先不管這件事。 他回到辦公桌,喝光了那杯牛奶。 中午,公司上下果然轟轟烈烈地出發(fā)去明月松間。好幾個同事都熱情地邀請傅嘉搭他的便車,傅嘉本想拒絕,轉(zhuǎn)念想到那里是高端餐廳,不好開輛破車去丟人,就搭了高星的車。 “我還以為陸先生會來接你。”車上,高星揶揄地說。 傅嘉尚處在沒回過神的狀態(tài)中,疑惑地問他:“你怎么肯定是他?” 高星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哎呦,傅嘉,你不要裝傻,除了陸先生還有誰???” 傅嘉靠在椅背上,思緒混亂,總還在心底存了一分不信。 到了明月松間后,入園便是亭臺水榭,曲廊修竹。景色迂回宛轉(zhuǎn),滿眼皆是古典園林之美。園內(nèi)沒有其他客人,只有傅嘉公司一行人,同事們被服務(wù)生帶去了主廳,傅嘉本來是跟著他們走的,半道被另一個服務(wù)生攔住,帶到旁邊偏僻的竹林小道:“傅先生,請走這邊?!?/br> 傅嘉硬著頭皮跟他走,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退堂鼓。 繞過又一個庭院后,傅嘉走進(jìn)了一座木作建筑,服務(wù)生推開雕花門,請他進(jìn)去。 陸齊安在里面等他。 室內(nèi)窗戶大開,將庭院的景色全部引入了室內(nèi),陸齊安本在看窗外,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就朝傅嘉看了過來。 僅僅一眼,傅嘉眼里就看不下任何景色了。 他同手同腳地走進(jìn)去,坐在他對面。 “不知道這些年你的口味有沒有變化,我讓廚師做的都是當(dāng)年繆阿姨和孫阿姨常給你做的菜?!标扆R安說。 傅嘉低頭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口味一說,他是給什么吃什么,只要沒變質(zhì)就吃得下。但這七年來,他時不時給自己做飯,口味確實偏向當(dāng)年照顧過他的兩位阿姨。 “為什么這么做?”傅嘉問。 陸齊安不回答,反問他:“你認(rèn)為我在做什么?” 傅嘉為難地笑了笑,說:“類似于……做慈善?就好比你以前資助過一個貧困學(xué)生,中途資助斷了,好多年后你于心不忍,想知道這個人過得好不好……” 陸齊安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jié)扭曲。 他語氣平淡,繼續(xù)問:“還有呢,你還能想出什么比喻?” 傅嘉望著他的眼睛,本想再講個寵物貓狗的比喻,卻喉頭發(fā)緊,說不出話。 “我在追求你,傅嘉?!标扆R安輕輕嘆息,“我想和你重新開始?!?/br> 第61章 經(jīng)年累月,記憶沒有褪色,反而還銘刻在腦海深處,被傅嘉反復(fù)修飾、打磨,填補了所有細(xì)節(jié)。 他記得陸齊安跟他分開那天,天氣很好,但他身上太疼了,李沁和拽他的力道又大,他疼得死去活來,所以在深秋難得的暖陽之下,他裹著厚厚的冬衣,卻仍像捂著冰塊一樣,不停發(fā)冷汗。 他好想碰一碰陸齊安,他不奢求陸齊安擁抱他,只要讓他從陸齊安身上汲取到一點熱度就好。但陸齊安沒有靠近,他們之間隔了一米,或者比一米還遠(yuǎn)。 當(dāng)時陸齊安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其實當(dāng)年的傅嘉沒有看清,所以這七年,他自動補全了回憶里空缺的部分。 在他的想象中,陸齊安冷冰冰地看著他,拒他千里之外。就如當(dāng)年陸齊安在庭院的陽光籠罩之下,看向陰暗的傭人房,把他當(dāng)做可有可無的空氣一樣。 如今,傅嘉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陸齊安的表情和眼神,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和他的想象嚴(yán)重不符。 陸齊安坐在他對面,一邊說著“我在追求你”,一邊用極溫柔的眼神望著他。傅嘉沒有碰到陸齊安,卻感受到了一股熱氣,來勢洶洶,又柔情似水。 追求? 陸齊安和這個詞搭嗎? 傅嘉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去一下衛(wèi)生間。” 他轉(zhuǎn)身,想也不想就要走出門外。 “傅嘉。”陸齊安跟著站起來,手指動了動,忍著沒有拉住他。“你右手邊就有衛(wèi)生間。” 傅嘉剎住車,猶猶豫豫地轉(zhuǎn)過身,抬頭偷瞄了陸齊安一眼。 瞬間,傅嘉全身的血都往臉上涌了過來,他趕緊低下頭,拐了個別扭的彎走進(jìn)衛(wèi)生間,反手鎖上門。 他喘著粗氣抬頭,看到鏡子里他的臉、耳朵和脖子,全都紅得要滴血似的,他嚇了一跳,抬手碰了碰臉,發(fā)現(xiàn)他的手臂也發(fā)紅了。 他擰開洗漱臺上的水龍頭,捧起涼水給臉降溫,沒起一點作用。別說涼水了,就連冰塊碰了他的臉都要變溫水。 他喪氣地坐在馬桶蓋上,掐了掐手臂,還是沒用。 陸齊安以前清清淡淡朝他看一眼,他的魂都能被勾走,現(xiàn)在不僅眼里飽含情意,嘴里還露骨地說要追他,要和他重新開始,傅嘉根本不能在陸齊安面前多站一秒,因為他站不住的。 他要被陸齊安看化了。 臉上的熱度遲遲不消退,傅嘉就遲遲不肯出去。陸齊安在門外等了他十分鐘,心中的焦灼不亞于這七年里的任何一天。 “傅嘉。”他敲了敲衛(wèi)生間的門,低聲說,“接受也好,拒絕也好,我希望你不要躲我。” 陸齊安理智尚存。 他控制著自己,不隨意觸碰傅嘉,也不隨意用疊字叫他。 他盡可能收斂著自己的情感,因為他清醒地認(rèn)識到,傅嘉有可能不再愛他了,他給過傅嘉承諾,卻消失了整整七年,他沒有自大到確信傅嘉會一直愛他。 曾經(jīng)的傅嘉被困在逼仄狹隘的深井中,孤立無援,因為他幸運地趕在所有人之前第一個站到井口,傅嘉才會被他深深吸引。 七年不見,傅嘉已經(jīng)離開了深淵,在更為廣闊的世界見到了更多人。傅嘉可能會發(fā)現(xiàn),以前他對陸齊安的感情只是一種錯覺,他可以沒有陸齊安,也可以不需要陸齊安,他可以不痛不癢地把陸齊安從他生命里割舍掉。 每每想到這點,陸齊安的心里都會涌出陰暗的情緒。他是靠著傅嘉對他的愛才走到今天的,如果傅嘉不能回到他身邊,他不一定能管住自己。 他會瘋的。 “能不能給我?guī)滋鞎r間?”衛(wèi)生間內(nèi),傳出了傅嘉磕磕巴巴的聲音。 陸齊安將手覆在門上,問:“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傅嘉的聲音隔著一道門,聽著悶悶的,“你回來得太突然了,給我?guī)滋鞎r間緩沖一下,別來跟我見面,讓我好好整理思緒,可以嗎?” 陸齊安咬緊牙,忍下把門砸開的沖動。 他說:“好?!?/br> 又磨蹭了十分鐘,傅嘉才肯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他想盡了辦法,終于讓他的臉降到了正常溫度。 為了避免和陸齊安交談,他埋頭吃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耗費了太多能量,他身體使不上力氣,食欲也不高,勉強塞幾口就吃不下了。 他放下筷子,說:“我吃好了,今天謝謝你,陸先生。我……我去找我同事,一會還要回公司。” 陸齊安也放下筷子,說:“你同事都吃完離開了,我送你回去?!?/br> 傅嘉心里一涼,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恐慌感,說:“不麻煩你了,我可以自己開車回去?!?/br> 陸齊安站起身,說:“服務(wù)生說你公司的車都開走了。我送你?!?/br> 傅嘉心中更涼,想起他是搭著高星的便車過來的,說話又磕巴了:“那我搭出租回去吧……” 陸齊安眉頭輕皺,很快又松開:“送你回去以后,我就不會再見你了?!彼D了頓,補充道,“在你同意我見你之前?!?/br> 話說到這份上,傅嘉不可能再拒絕他,就只好低下頭,訥訥地應(yīng)了一聲。 他站起身,和陸齊安并排走過他來時路過的庭院和竹林小道,誰都沒有說話。 他刻意落后陸齊安半步,和他隔著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這讓他的心安定不少,情緒也不會反復(fù)波動。 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兩人坐進(jìn)陸齊安的車?yán)?。?dāng)車門關(guān)閉,封閉的車廂就為傅嘉和陸齊安提供了一個狹小而私密的空間。傅嘉用余光看著駕車的陸齊安,心跳又失控了。 當(dāng)年他沒見過陸齊安開車。這七年,陸齊安是什么時候?qū)W會開車的?陸齊安還載過除他以外的人嗎,這個副駕駛座,是不是還坐過別人? 傅嘉郁悶極了,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滿腦子糾結(jié)這個問題。 “你不反感我今天的做法吧?”陸齊安突然問。 傅嘉趕緊將自己思緒從奇怪的問題里拔出來,回答他:“當(dāng)然不,謝謝你,我的……牛奶,我公司同事的咖啡,還有今天中午這頓飯我都很感謝,下次我請你吃飯吧?!?/br> 陸齊安直視著前方,說:“你不讓我見你,還怎么請我吃飯?” 傅嘉被自己說的話噎住,無法回答。 正好遇上紅燈,陸齊安停穩(wěn)車子,轉(zhuǎn)頭看向傅嘉。 “我送你牛奶的原因,你應(yīng)該知道?!彼Z氣平淡,“當(dāng)年你送了我一個星期的牛奶和情書,我很心動。雖然我沒說過,但我每天都期待著你送我的禮物。后來你突然不送了,我很失落?!?/br> 傅嘉低著頭,心臟酸麻,像是被人用手?jǐn)Q了一把。 “不要這樣,傅嘉。如果你愛過我,就不要半途而廢?!标扆R安握緊方向盤,聲音壓抑,“我對你,一直沒變過?!?/br> 此后的數(shù)日,傅嘉沒有再和陸齊安見面,但他每天早上都會收到一杯熱牛奶,中午也會收到明月松間送來的午餐。 全公司都知道有個人在對他示好,但他們不知內(nèi)情,也想不到這個人會是陸齊安,就漸漸在公司內(nèi)起了傅嘉被富婆包養(yǎng)的流言。 荒謬歸荒謬,但他們也找不到更合理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