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顧冉的反應(yīng)讓他意外，她搖頭說:“不了，我跟家里人去，顧老豆跟花姐也沒見過這種熱鬧，我們要一家三口去。”

    沈嘉文只是笑笑，沒再勉強她。

    ※

    翌日晚，顧冉果然去了文化節(jié)。

    不過沒跟爸媽去，她倒是想來著，上輩子陪爸媽的時間太少了，穿越過來就想有機會就多陪陪……結(jié)果顧老豆跟花姐恩愛得虐狗。那兩人收拾打扮好了后，一起出門，顧冉樂呵呵走到了兩人中間，正想像小時候一樣左手牽個爸爸，又手簽個mama……結(jié)果……

    兩個人同時將她甩開，顧老豆嫌棄道：“瞧你這沒眼力見的！我跟你媽難得約個會，你能不能走遠(yuǎn)點！”

    “乖！找你的小姐妹周楚楚玩吧！”花姐拍拍女兒的肩，然后挽住老公的胳膊，穿著平時很少穿的高跟鞋，一扭一扭炫耀似地，“老公，我們走吧?！?/br>
    顧冉：“……”

    ※

    末了被拋棄的顧冉只得去找小姐妹周楚楚了。

    廣場上人來人往地，熱鬧非凡。周楚楚見她獨身而來，有些訝異，“咦，你沒跟沈嘉文一起？他不是邀你了嗎？你回絕了？”

    顧冉點頭。

    2017年的沈嘉文，是她喜歡了七八年的暗戀對象，但現(xiàn)在的沈嘉文還只是個學(xué)生，而且馬上面臨高考，早戀影響學(xué)習(xí)，她不想兩人現(xiàn)在就發(fā)生點什么，導(dǎo)致彼此分心考砸，所以在跟沈嘉文做同桌時，她一直盡量保持著不超過普通朋友的界限……顧冉上次來大姨媽那天沈嘉文送她，她很抵觸，而昨天沈嘉文約她，她擔(dān)心就兩人獨處，所以才直接回絕。

    周楚楚說：“不跟他去也好，就咱倆逛著玩多好哇！”

    他說著就挽起顧冉的手，還真跟閨蜜一起逛街一樣，晃著小手就走了起來?？蛇€沒走兩步，周楚楚腳一停，低語了一句：“艾瑪，咋說曹cao就是曹cao呢！”

    顧冉抬頭望去，就見人流熙攘燈火闌珊的文化節(jié)廣場，那明燈之下就站著一個頎長身影，米咖色風(fēng)衣配休閑褲，神色溫文，眼里含笑，可不就是沈嘉文。

    他身后還跟著三個人，有兩個是本班的，另一個是外班的，顧冉雖不認(rèn)識這個外班的，但見這一群人都跟沈嘉文一樣，一身公子哥行頭，05年學(xué)生都未必用得起的手機，這幾人人手一個，一眼就知道家境都不錯，才會在一起玩。

    沈嘉文見了她，微笑起來，“好巧啊，還真碰見了？你怎么沒跟你爸媽一起啊?！?/br>
    一側(cè)那個外班男生自來熟地對顧冉道：“巧什么呀，人家沈少爺就在這晃，說音樂噴泉這是全場聚集點，大家都會來的，沒準(zhǔn)就能遇見你，結(jié)果真守著了?！?/br>
    顧冉有些不相信，就笑著打哈哈。

    一側(cè)八婆分子周楚楚在她耳邊低語：“這個說話的是七班的陳家陽，別小看他，是陳副校長的兒子！可寶貝了！”

    顧冉點頭，也客氣地跟陳佳陽打了個招呼。

    既然都是同學(xué)，遇見了就一路往前走，當(dāng)做是一群人一起玩了。

    幾人走走逛逛看看，沈嘉文倒是挺開心的，看顧冉只穿了件毛衣，還來問：“你冷嗎？”

    顧冉怕他講究紳士風(fēng)度要脫衣服要給自己，趕緊搖頭。

    沈嘉文又從身后拿東西給她，“你上次不是說這個巧克力好吃嗎？剛好我jiejie又從德國帶了一些，我吃不完，都給你吧！免得浪費了！”

    那身邊幾個男生就起哄，其中嚷得最厲害的就屬陳佳陽，“吃不完？這么貴的純手工巧克力，折合成人民幣兩三百一盒，我都稀罕呢！怎么可能吃不完！是你不要我們吃故意留給某人吧！”又嘖嘖道：“瞅你這一袋子，可值不少錢??！”

    被拆了臺子的沈嘉文臉色訕訕，將袋子不容分說地往顧冉手里一塞，拽著她就往前走，“別聽這人的，娘們似的，嘴又長又賤！”

    陳佳陽聽了也不生氣，還笑嘻嘻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顧冉的錯覺，這陳佳陽雖總嬉皮笑臉的，對沈嘉文卻有股討好之意?？申惣殃柌皇切ｉL兒子嗎？怎么對沈嘉文這么客氣……

    突然，她想起了已經(jīng)轉(zhuǎn)校離開的宋櫻子的話，她說沈嘉文的身份不一般……

    嘖嘖，這要怎么不一般啊，連校長的兒子都巴結(jié)。

    .

    不過納悶也就一瞬，四周可玩可看的東西很多，很快，顧冉就投入到了新鮮的熱鬧之中。

    一群人圍著廣場玩了一個小時，直到幾個人都有些乏，這才去了廣場休息區(qū)。

    休息區(qū)一側(cè)備有一排排整齊的桌椅，專供游客休息，另一側(cè)則是小商販的集中地。知道今天是文化節(jié)，游客量巨大，許多小販紛紛而入，有賣吃的喝的，有賣孩子玩具，還有生活用品女性小首飾的……

    一群人跟著人流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走到一半，其中一個男同學(xué)吸吸鼻子，道：“哎呀，燒烤的香味！兄弟們，要不要搞一點！”

    沈嘉文皺眉，他顯然是嫌棄這種小攤小販的吃食。

    一側(cè)陳佳陽看著他笑，“怎么，咱吃不起大少爺你的巧克力，吃吃這種燒烤也不行啊！”

    說著肩膀?qū)⑸蚣挝囊淮?，拉著他往前方不遠(yuǎn)處的燒烤攤走，“走吧！嘗嘗去啊！好吃的！”

    說著又將顧冉也一并扯過去，“一起一起，你不去沈大少爺也不會去的！”

    顧冉原本還想拒絕，可下一秒她的視線定住了。

    不止她，六個人都定住了。

    那燒烤的小推車前，左邊是個臃腫且駝背的女性，她費力地拘僂著身子，正在燒烤小吃攤前招攬生意，炭火烘烤得她大汗淋漓，可她得像個陀螺，恍若未覺。

    而右邊的人個子高挑清瘦，寬大的校服套在身上，身后凳子上還放著幾本書與筆，見證著主人之前曾勤奮地閱覽過。而眼下他忙了起來，面無表情，手腳麻利地跟顧客點單、收錢、打包，顧客太多，他額上亦忙出了細(xì)密的汗珠，饒是如此，他連擦都顧不得。

    謝豫。

    顧冉的腳步頓在那。

    而下一刻，謝豫也留意到了前方的同學(xué)，抬起頭，看向顧冉這群人。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靜得讓人生出尷尬。

    這川流不息的街道，突然像一條看不見的河流，將各種人群涇渭分明，左側(cè)是一群夜游廣場吃喝玩樂的男女同學(xué)，右側(cè)是忙于生計，艱苦謀生，擺攤賣燒烤的同學(xué)。大家白天同一間教室坐著，可出了校門，不同社會階層區(qū)分，如此明顯。

    雙方起碼沉默了有五秒鐘。

    末了卻是陳佳陽的聲音打破寂靜，他指著謝豫笑，“哎呀！這不是我們謝大學(xué)霸嘛！二中的狀元郎嘛！狀元郎這是干嘛！勤工儉學(xué)?。　?/br>
    謝豫站著沒動。

    謝豫mama忙得厲害，一時沒聽出這話里的意思，還熱情地招呼，“啊，你們是小豫的同學(xué)??？”一看顧冉也在，立刻笑了起來，“哎呀，你不是那天來家里給小豫送報名表的小姑娘?。∫渣c什么嗎！阿姨這里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可干凈了！”

    顧冉站在那不說話，因為她看到了謝豫的眼神，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她，然后掃向她身側(cè)沈嘉文，再投向她手中拎著的巧克力，最后將頭扭開了。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短短交匯了一瞬，只那一瞬，顧冉恨不得自己有自動消失的功能，起碼消失了就看不到他這一刻眼里的情緒。

    ——那樣高冷地硬挺著，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絲毫狼狽或不堪的驕傲——或者，深埋在骨里的自卑。

    那頭陳佳陽還在對謝mama笑，“吃啊，謝學(xué)霸的生意我怎么能不光顧呢！畢竟同學(xué)一場嘛！”

    他說著就往小吃桌上點去，“牛rou、羊rou、雞翅、烤腸……還有這個、這個、那個……一樣都給我們來一盆！”

    沈嘉文似乎也覺得這種氣氛太過尷尬，便道：“多少錢？”既然點都點了，他想付了錢趕緊離開這。

    陳佳陽攔住他付賬的手，討好地笑，“怎么能讓大少爺掏錢呢，這頓必須我請??！”

    他說著一屁股就坐到了旁邊的座椅上，大爺似地大手一揮，對著幾個同學(xué)道：“來來，咱大家都坐呀！咱平時都對學(xué)霸仰慕的很，今天也嘗嘗學(xué)霸的手藝！學(xué)霸，你一定要親自烤啊，我們看看你的烤串，是不是跟你的學(xué)習(xí)一樣好??！”

    幾個男生哄笑。

    此刻便是連方才忙碌的謝豫mama都聽出了話里的諷意，她停了手中的活，說：“你們?nèi)e的地方吧，我們這不做生意了?！?/br>
    陳佳陽還是嬉皮笑臉，“別啊阿姨，我們平時吃多了酒店的，偶爾嘗嘗這種路邊的，換個口味也有意思啊！”又施舍般丟了幾張紅票子過去，“哪，這錢都給你們，不用找了！反正我們家也不缺這點！”

    他說著不請自來的去拿那烤爐上的一串烤好的雞翅，“哎喲好香，我嘗嘗……回頭我去學(xué)校給你們好好宣傳，叫大家伙都來照顧學(xué)霸的生意啊，保準(zhǔn)你們……啊！”

    他話還沒說完，手腕便被一只手緊緊握住，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你聾嗎？我們都說不做生意了。”

    陳佳陽抽了抽胳膊，可謝豫的手鐵鉗似的，紋絲不動，陳佳陽有些下不來臺，張口嚷道：“謝豫，你這干嘛??！我警告你啊，松手！別給臉不要臉，大庭廣眾下動手我怕你難堪！”話沒說話又是一聲“?。。?！”

    這一聲痛呼遠(yuǎn)比剛剛那一聲還大，謝豫緊扣著他的手腕，大概是這次力道掐得更狠辣，痛得陳佳陽握著的那串雞翅啪嗒掉到了地上。

    謝豫這才松了手，陳佳陽的胳膊被他扣的發(fā)白，大概是因為動怒，謝豫往常便漆黑的瞳仁顯得愈發(fā)的黑，直逼人心。接著他一腳將那雞翅踢到一邊，雞翅骨碌碌滾了幾滾，正好落在一個尋食的流浪狗面前，餓慌了的狗立刻撲上去狼吞虎咽。

    謝豫看著那狗，再看看陳佳陽，淡淡道：“給你吃，還不如給它吃?！?/br>
    陳佳陽瞬時怒了，擼起袖子就要往前沖，另兩個男生一看同伴被羞辱，也跟著往前沖——反正單打獨斗玩不過，群毆一定沒問題！

    顧冉嚇了一跳，跟著往前沖，大喊喝止著想拉住這些人，沈嘉文則跟著去拉顧冉。

    突然“哐當(dāng)”一聲金屬響聲，那三個男人的拳頭還沒伸到謝豫那去，猛地如剎車般停住了腳，吆喝著沖啊打的喝罵也統(tǒng)統(tǒng)禁了聲，幾個人瞪大眼看著桌上的物件。

    一把銀色金屬刀。

    應(yīng)該是切rou切菜時用的刀，削薄而鋒利的刃，在四周燈火下閃著銳利的銀光。

    謝豫緩緩笑著，手按在刀柄上，聲音冷而輕：“你們來啊，一群人圍毆我一個，我大不了就是防衛(wèi)過當(dāng)?！?/br>
    他將那尖刀放在手里輕輕把玩，而他的表情風(fēng)輕云淡，像在談?wù)撝议L里短再普通不過的事，只有那刀身不經(jīng)意的翻覆間，露出幽幽鋒芒，映進(jìn)他黑色瞳仁，折射出迫人的光。而這一刻他渾身凜冽的氣場，比這刀還要鋒銳。

    三個男同學(xué)面面相覷，默了片刻，氣焰都消了，最后陳佳明一揮手道：“走走走！別跟這神經(jīng)病計較！”

    三個人立刻閃了。

    那三人閃了后，小吃攤前只剩顧冉、沈嘉文、周楚楚，顧冉呆在那，瞧著謝豫，想說什么，幾次蠕動著唇，卻組織不到任何語言，而謝豫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收了刀繼續(xù)幫母親做生意。

    平息下來的小吃攤外，又漸漸涌了更多的客人，人流四面八方的匯入，像一堵稀疏不一墻，將顧冉看向謝豫的視線，徹底隔斷。

    最終周楚楚來拉她的，“走吧，不早了，再不回家一會最后一班公汽就沒了?！?/br>
    顧冉木訥訥地，被周楚楚拉著走掉。

    ※

    回去的路上，幾人慢慢往前走。

    可沒走多久，便看了之前那陳佳明三個人——他們沒走多遠(yuǎn)，就在前面等著沈嘉文呢。

    顧冉想起方才的事，心中厭惡不已，快步拉開距離，不理這幾個人。

    陳佳明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眼神，還湊到了沈嘉文身邊，而沈嘉文面無表情。

    可即便沈嘉文不吱聲，陳佳明那三個人還是喋喋不休，輸了架還阿q精神般自我安慰，“哎呀，我剛才是念著同學(xué)一場，才讓他的……”

    “我也是，我是怕家里又說我惹是生非，才算了的，不然今晚我會饒過他！”

    “可不是，他謝豫算個毛！窮逼！”

    ……

    顧冉走在最前頭，那些話清楚落入她耳膜，終于她的厭惡難以抑制。

    她猛地轉(zhuǎn)過了身，黑黝黝的眸子盯著那幾個人。一貫愛笑的女孩，這一刻眼神狠厲。

    為首的陳佳陽嚇了一跳，沈嘉文亦是一驚，“顧冉你怎么了？”

    顧冉“呵”了一聲，冷笑，“沒什么，我有點惡心，找個垃圾桶吐一吐?！?/br>
    顧冉說完就走，沈嘉文上前想攔她，被她避開了——方才沈嘉文雖然沒有直接對謝豫做什么，但陳佳明是他的朋友……她眼下實在沒法給他好臉色，便避開了他的觸碰，將他給她的那大袋巧克力也還回去了——本身她就沒打算收。

    沈嘉文本還想勸說，可見她抿著唇，表情不太好，他便停在原地，沒有再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