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那富戶家里兒媳臨近產(chǎn)期,為了保險,就請了城中有名的婦科大夫侯華鍇前來。 結(jié)果,因胎兒過大,富戶家的兒媳生了兩天一夜硬是生不下來。 眼見著,羊水流干,這母子倆都要喪命之時,孕婦的丈夫跪求侯大夫救救妻兒。哪怕只救下來一個,那也行??! 侯華鍇其實早就出手了,奈何針灸和猛藥都下了,可嬰兒過大,實在是回天乏力。 也不知是因為得知了那嬰兒是個胖大小子,還是出于對孫輩的愛惜,富戶家的七十歲老太太竟然跑出來,向侯華鍇磕頭相求。 這說是相求,倒不如說是相逼。 侯華鍇至孝之人,如何受得住這個。且產(chǎn)房中,那位孕婦也自知情況不妙,強撐著,嘶聲求侯大夫不要顧忌她,只求能把孩兒救下來即可。 侯華鍇猶豫再三,只得咬牙說了個法子。 當(dāng)天晚上,那臉色憋得發(fā)青的巨大嬰兒終于得了性命。只是他的生母卻于難產(chǎn)之后,不幸去世了。 原本這事,至此也該結(jié)束了。 然而,誰能料到,生母的娘家不知得了誰的傳信,竟然撕破了臉,也要在女兒下葬前,驗一驗尸。 兩家為此打得人頭成了豬腦,最后竟還是讓生母娘家搶回了女兒的尸體。 這一驗,就驗出了事來。 孕婦的腹部竟是赫然有一道狹長的刀口。 積年老仵作查看刀口皮rou后,斷定,此傷口乃人還活著時,留下的。 這一下,頓時就驚呆了所有的圍觀者。 生母娘家掐著富戶家主母的脖子,嘶聲痛哭,大罵富戶家借著生子,活活剖了她女兒,謀害了閨女的性命。 事情鬧大后,這富戶害怕自家真要賠命,就把侯華鍇推了出來。 說是請此人給難產(chǎn)的媳婦診治,怎知他心狠手辣,竟是把孕婦給活剖了。 侯大夫本就心中有愧,從富戶家回去后,就關(guān)了醫(yī)鋪,閉門在家。 誰知,富戶家倒打一耙,將他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 此時的寧國,別說活剖了,就是在死人身上動刀子,人家兒孫都能找你拼命。更何況眼下這等情況? 于是,在富戶和孕婦娘家兩家推動之下,侯華鍇就被以瘋醫(yī)害命的罪名,送到了府衙。 雖然喬曜戈天資聰慧,可他畢竟也是個古人,自然無法理解這種剖開孕婦的事情。 但他依然從侯華鍇等人的口供中,察覺到事情并不如富戶說的那樣。這其中,侯大夫也是被富戶家逼得無奈,才出此下策的。 也因此,他才在對侯華鍇判罪之時,生出了猶豫。想要等李彥錦回來后,好好詢問一番。 李彥錦知道這事后,立刻去大牢中見了侯華鍇。 “你是如何知道,可以剖腹救子的?”李彥錦看著端坐在大牢潮濕地面上的侯華鍇,直接問道。 侯大夫抬頭一瞧,并不知道李彥錦是何人,猶豫了一下,到底只嘆了口氣,垂下頭去。 李彥錦擺了擺手,讓一旁的獄卒不要插話,蹲下來,平視著侯華鍇說道:“我是這湖白府內(nèi),可以決定你生死的人。如今,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做出剖腹的決定,是自己瞎想的,還是有什么根據(jù)。若是真有可信的理由,我就能救你性命?!?/br> 這世上,大多數(shù)人活得再苦再累,也還是惜命的。 侯華鍇轉(zhuǎn)頭看了看平日大爺一般的獄卒,只見他們此刻都安安靜靜地站在面前年輕人的后面,垂頭彎腰,比對親爹還要恭敬幾分。 見此,侯大夫已經(jīng)信了李彥錦所說的身份,確實是能定他生死之人。 于是,他這才搓了搓臉,壓下了滿心的苦悶,緩緩開口道:“不瞞大人,我祖上在前朝曾出過一位婦科圣手。他在去世前,留下了一本手札。在最末尾處,先祖字跡潦草地提到過……剖腹產(chǎn)一詞。據(jù)說,若是能習(xí)得此術(shù),天下婦人將再無難產(chǎn)之憂?!?/br> 李彥錦一聽,雙眼大睜,心中懷疑起這位前朝的婦科圣手,莫非也是位穿越前輩? 侯華鍇見對面的年輕人神色中沒有絲毫地鄙夷,雖也有些疑惑,更多的卻還是期待和驚訝。 李彥錦見他停下,就催問道:“那他可寫了該如何做剖腹產(chǎn)嗎?” 侯華鍇一臉落寞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卻又搖了搖頭。他見李彥錦一臉糊涂,遂開口解釋道:“先祖確實寫了,可侯某卻無緣得見。先祖去世時,正值前朝末期,天下大亂之際,侯家為了避難也在四處奔逃。這手札就在奔逃過程中,被人搶去過。侯家人舍去所有錢財,甚至還搭上了一個侯家女,才費盡周折地把手札偷了回來……” 李彥錦氣得咬牙切齒,道:“可是偷回來之后,書卻有了損毀。剖腹產(chǎn)的內(nèi)容就此遺失殆盡了?!” 侯華鍇長嘆一聲,繼續(xù)道:“雖被損毀了大半,可還有半頁紙留存下來。那上面有小半幅人體剖面圖,可惜,只到胸口位置,余下的都沒了。那圖的一側(cè),提了字,說是,按照圖示位置下刀三毫,見膜則止……下面的字就遺失了……” 李彥錦跺腳轉(zhuǎn)圈,道:“可惜可惜,可恨可恨!毀書之人,該當(dāng)百死!” 侯華鍇見這位一府之主,如此重視醫(yī)術(shù),心中生出些喜悅。干脆把自己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后來,我家曾爺爺?shù)奶檬鍨榱诉@幅圖,自愿去cao了賤業(yè),干了一輩子仵作。 為了不牽連侯家其他人,他一家人都自請出族。只是,后來日子漸漸太平。民間送來驗尸的,極難遇見開膛剖腹之人。 那幅人體剖腹圖,經(jīng)了三代仵作之手,也只驗證出先祖所畫的胸部以上,完全正確。 堂叔家的第四代子孫沒有繼續(xù)當(dāng)仵作,而是去北地參了軍。去年……他陣亡后,由同袍送回了幾件遺物。他的父親見了后,痛哭流涕,最后命人將其中一塊刻了姓名的木牌交給了我。 這木牌我看了一陣,才發(fā)現(xiàn),竟是可以打開的。其中藏著一張薄薄的絹布,上面畫的是一副幾乎完整的人體剖面圖……” 侯華鍇說到這里,哽咽難言。 親人幾代艱辛,甚至搭上性命才畫出的圖,他們卻根本就不敢公之于世。這次因為實在不忍,才第一次用上,卻不想,就給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 李彥錦吸了口氣,道:“可敬可佩啊!你家畫出圖來的那一支親戚,如今何在?日子過得如何?” 侯華鍇一愣,他怎么都沒想到,對面之人會問出這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出場的“侯華鍇”大夫是由“守候花開”寶貝扮演的。來吧,謝大王麾下的外科一把刀,就是你了!誒嘿嘿…… 第170章 人心難測 前面不問案情,中間又不追那人體剖面圖, 此時卻關(guān)心起叔叔家的境況起來……雖有些不明就里, 可侯華鍇的心里卻不知為何, 生起了一股暖意。 呆愣之下,侯大夫木木地答道:“他家老父還在荊湖府當(dāng)仵作……一大家子人,也沒什么產(chǎn)業(yè), 又不肯接受族里的資助, 聽說過得頗有些艱難?!?/br> 李彥錦點點頭, 道:“行了,這事我清楚了。你的案子, 且放心。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不出手, 那母子倆都要完蛋。你救了他家孫子, 反倒還要被推出來頂罪, 之前求人時所說之話,全當(dāng)了放屁一般,真是豈有此理。你且等著, 我這就給你翻案去?!?/br> 下午, 湖白府的衙役,把那富戶家的兒子、婆母還有下人都全部索到了衙門。又把那孕婦的娘家人也請到了衙門。 這案子并沒公開審理, 可當(dāng)天晚上, 侯大夫就被衙役們恭敬地送回了家。 不但如此,臨走前,衙役還大聲在侯家門口嚷道:“侯大夫,您醫(yī)術(shù)高明, 此番受了委屈,我們知府定會為您張目的。還請靜待幾日?!?/br> 次日一早,富戶家的老母與兒子與滿面愧疚地親子前往侯大夫家賠罪。 說起來,他們雖然并沒有故意作惡害死媳婦,可對侯華鍇所做之事,卻完全違背了道義,顛倒了黑白。因此,李彥錦不但賞了他們一人五個板子,更是責(zé)令他們誠心道歉,賠償侯大夫的損失。 聽著富戶兒子在侯家門前大聲說清了事情始末后,之前對侯華鍇多有誤會的鄰居路人不但自己感到有愧,也迅速把這個消息傳播了開去。 這讓之前出門就遭白眼,醫(yī)館也被砸光了的侯家,頓時處境大變。如今,被富戶出資修建一新的侯家醫(yī)館算是在府城內(nèi)大大出名了。 然而,并沒多少人知道,不久之后,荊湖府中,一位叫侯明衡的老仵作就被一紙調(diào)令,調(diào)到了府城。 他不但自己去了武陽城,他家老老小小的數(shù)十口人也被一同接了過去。 侯明衡原本還以為自己到武陽城還是干仵作的老本行,誰知,那位年輕的知府大人竟說要他和侯華鍇兩人全力鉆研人體解剖圖。 并且為了提供方便,更是將二人送到了駐守在呂梁城的項古青手中。 呂梁城里,至今還關(guān)押著上百號蠻族俘虜。只因這些人不像完顏宗弼那般,身份顯赫,所以并沒引起升和帝的興趣,要求押往京中。 項古青看了謝沛他們的的信后,看著侯華鍇和侯明衡叔侄倆,心里也有點毛毛的。 不過,他到底還是同意了謝沛兩口子在信中提到的事情。那些蠻族俘虜,個個手里都不知沾了多少寧國人的鮮血。如今這就算是他們活命的利息好了。 項古青原本還只是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同意了侯華鍇叔侄倆的研究工作??刹痪弥?,他就為自己此時的決定,感到了深深的慶幸。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就在童姥姥一行人開始布局之時,高登云所屬的勢力卻陷入了絕境。 升和二十一年三月初六,深夜,湖白府武陽城內(nèi),謝老板一家都已經(jīng)上床安歇了。 忽然,謝沛和李彥錦同時睜開眼睛,兩人對視了一下,就迅速起身,抓起隔板上掛著的衣物,飛快地穿了起來。 如今家中并沒多少人,童姥姥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智通跟著他的疤臉親爹出去后,至今還沒有返回。李長奎前一陣也因為家族在北疆的事情,離開了湖白府。 如今謝家除了謝沛兩口子外,會武功的就只剩下喬曜戈和他meimei喬瀟然了。 只是,這兄妹倆到底練武時間尚短,此刻并沒有像謝沛兩口子那樣,警醒過來。 夜色中,謝沛和李彥錦并沒有驚動旁人,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兩人默契地相視了一眼,就分開從院子的兩側(cè)翻了出去。 陰雨的夜里,月色晦暗不明,謝沛和李彥錦循著之前聽到的那點打斗的動靜找了過去。 兩人分成兩路,搜尋的范圍也擴大了一倍。 才走到青魚嘴巷,一絲血腥味和輕微的擊打聲就傳了過來。 兩人無聲地靠近了青魚嘴巷,從巷子一頭摸了進去。 夜空中,玉盤緩緩移動,一縷月光恰好從烏云的縫隙中,投射了下來。 謝沛和李彥錦如同壁虎般,緊緊貼在巷子的墻壁上,同時看清了巷子里的情況。 巷子中,有三人正在纏斗。其中一位正勉強以一敵二,情況不妙到,時刻都有斃命的危險。 比較詭異的是,這三人的動作雖然招數(shù)各不相同,可卻給人一種莫名的相似感。 謝沛與人對戰(zhàn)的經(jīng)驗更加豐富,她很快就看出,這三人的武功竟然都是走的暗殺偷襲的路子。兵器不是匕首,就是短刃,且都有個習(xí)慣,不論受傷還是流血,全都緊緊閉著嘴巴,一聲不吭。 李彥錦直覺上,就感到這三人都不是善茬,若不是此事就發(fā)生在武陽城中,他是真的不想攙和。 可當(dāng)那三人打斗游走間,以一敵二之人忽然轉(zhuǎn)了個方向,把臉朝向了謝沛他們這邊時,夫妻倆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人竟是見過! 這眉眼哪怕再尋常,可見過一次到底還是留下了印象,這不就是陪著童姥姥找上門來的那個葉尚嗎?! 此時夜殤已成強弩之末,他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去探察其他候選人而已,卻不慎落入了血滴子的圈套。 被血滴子一路追殺,他也認了??伤睦锉镏豢跉猓瑸槭裁?,為什么他這個外姓之人都沒有反叛,那享受了組織幾十年精心照顧的高登峰卻會喪心病狂地投了升和帝? 夜殤一路逃亡,幾次險死,可他還不敢死。如今,只有他才知道組織剩下的勢力都在哪里,如何接頭,如何控制。 若是他死了,那些接受了蟄伏靜默命令的剩余勢力,恐怕就要永遠靜默下去了。 夜殤苦苦掙扎著,就是為了在死前,把這些殘余的力量交給他目前最認可的主人——李彥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