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調(diào)整了下姿勢，躺得更舒服了點，意欲不明地“嗯”了一聲。

    康涂說：“你什么想法？”

    趙政今晚從見到神農(nóng)的那一刻起便一言未發(fā)，雖然他也沒說什么，但那是因為不太懂，趙政見到神農(nóng)卻依舊連句話也沒說，有些反常。

    “你有什么想法？”趙政反問道。

    康涂失去興趣，翻過身去道：“又來這套，沒勁?！?/br>
    趙政也跟著翻了個身，貼著他的后背道：“說說?！?/br>
    康涂被他呼出的氣弄得不舒服，動了動，然后開始裝睡。本來是想在沉默中爆發(fā)，但是奈何真的困了，沒一會兒就進(jìn)入了淺眠之中，聽見趙政說：“你有沒有想過，只是傳個話而已，神農(nóng)為什么親自跑過來一趟？”

    康涂一下子被吵醒，微微皺眉：“什么？”

    趙政便又重復(fù)了一遍：“神農(nóng)為什么親自走了這一趟？”

    康涂老老實實地道：“不知道?！?/br>
    趙政拍了他屁股一下，道：“想。”

    康涂：“真不知道，我覺得這個事情挺重要的，他想見一面刑天，問問他燭龍這件事具體的經(jīng)過，然后再討論下接下來該怎么辦，你想，如果讓人傳話的話，只能是他和刑天互相交流信息，沒法深入溝通的。但是刑天是神，他又不好讓刑天去述職，便自己動身了?！?/br>
    趙政想了想，道：“也對?！?/br>
    康涂：“？”

    趙政聲音中含笑道：“我可能把問題想復(fù)雜了?！?/br>
    康涂：“你怎么想的？”

    “我以為他來試探共工的態(tài)度?！壁w政說。

    他這樣一說，康涂便明白了，剛才在談話時他就注意到，其實共工是傾向于求和的，滿足女媧的要求，規(guī)避矛盾，但是神農(nóng)是不愿意的，兩個人在這一點上并不和諧，只不過是在談話時刻意地都在避開這個矛盾。

    共工沒有一個非要支持神農(nóng)、幫助人類的理由，這一次的戰(zhàn)爭與以往均不是一個級別的，帶來的影響也將是空前的，共工若是不樂意做，隨時可以離開九州，甩袖子走人，所以對于神農(nóng)而言，共工是一個不可掌控的力量。

    康涂道：“可能是都有原因的吧?！?/br>
    趙政的胳膊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上，他也有些困了，聲音中有些隨意：“他那邊也有咱們的人?！?/br>
    “你猜有誰？”康涂打了個哈氣。

    “猜不出，”趙政說，“愛是誰是誰。”

    康涂笑了起來，轉(zhuǎn)身去看他，趙政閉著眼睛，沒有理他。

    第90章 刑天之罰（二十一）

    兩人便安靜下來，康涂也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都睡著了, 天氣仍然很熱，康涂在半夜時將被子踢開, 腿搭在了趙政的身上, 過了一會兒嫌熱自己又拿開了，后半夜時卻忽然冷了起來, 他在半睡半醒間瑟縮起來，往趙政身上湊，腳凍得冰涼, 放到了趙政的大腿下捂著, 仍是沒有睜眼, 后來感覺趙政給他搭上了被子才漸漸地舒服起來, 又徹底睡著了。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 看見趙政坐在床邊, 若有所思，康涂睡腔濃厚，頭發(fā)亂七八糟的, 坐起來時凍得一激靈，卻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問趙政：“干嗎呢？”

    趙政回身望了他一眼，失笑著站起身來，將門推開，漫天的雪花被風(fēng)卷進(jìn)屋子里, 康涂霎時懵了。

    趙政：“昨晚開始的，你凍成什么樣都沒醒，我真是服了?！?/br>
    康涂這才看見身上蓋了三層被子，睡得被窩里暖暖和和的，就是覺得腦袋有點沉，可能是睡得太香了。

    “怎么回事??？”康涂一臉無辜地問。

    趙政：“不要用這個表情看著我?！?/br>
    康涂：“？”

    趙政說：“我會很想揍你?！?/br>
    康涂：“……”

    他忽然掀開被子，大喝：“有種，來??！”

    趙政把衣服扔在床上道：“穿上再得瑟吧?！?/br>
    康涂凍得亂蹦亂跳，叫喊著穿上了棉衣，趙政顯然已經(jīng)出去過了，把棉衣和獸皮靴給他帶了回來，身上還有些微微融化的雪水。

    “今年的莊稼就都?xì)Я?，”趙政聽著屋外的風(fēng)雪聲說，“昨夜凍死了些牲畜?！?/br>
    突變的天氣帶來的并不只有低溫，還有一些對當(dāng)下的百姓來說很難招架的災(zāi)害。

    康涂穿好衣服，走到他身邊，趙政將窗子打開，這扇窗正對著后山，外面已經(jīng)銀裝素裹，寒風(fēng)夾著雪花像刀子一樣劃在人的臉上，一時天地間仿佛只有銀色。

    康涂問：“這是女媧的新手段嗎？”

    趙政：“也沒有別的人能做得到了?！?/br>
    “常羲昨晚連夜趕來，帶來了軒轅的口信，兩撥人召集全部兵馬三日后在太行山下會面，”他低聲道，“共工今早已經(jīng)出發(fā)了，先將人聚齊?！?/br>
    康涂說：“這就開始了？”

    他從來到的那一天一直在等待最終那一戰(zhàn)，結(jié)果現(xiàn)在真的要來了，反而開始有些莫名的感覺。

    “嗯，”趙政說，“害怕嗎？”

    康涂笑了起來：“每次都怕。”

    每一次做任務(wù)都是害怕的，任務(wù)的難度一次比一次大，除了害怕之外，還會感到重壓之下的疲憊，康涂覺得自己怕是永遠(yuǎn)也不可能適應(yīng)這種危險的高難度挑戰(zhàn)，只能說服自己去接受。

    趙政將他拉過來，雙臂抱著他環(huán)在胸前，有些驚訝道：“是不是高了點？”

    康涂：“高是沒高，但是瘦了。”

    趙政：“沒吧?！?/br>
    康涂把他手放在自己腰上，不樂意地道：“不信你摸摸，感覺到這是什么了嗎？骨頭，ok？”

    趙政把手抽回來：“大白天的別耍流氓。”

    康涂反身去親他，趙政躲了一下，被親在下巴上，康涂真一副流氓模樣了，還去夠，趙政伸手捂住他的嘴，康涂正要咬，倆人鬧得不可開交，燕靈飛推開門，無語地看著他們，說道：“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了，你們倆心咋這么大呢？”

    康涂有些尷尬，強(qiáng)行掩蓋住了，問：“你敲個門是不是累死？”

    “敲個鬼啊，”燕靈飛覺得他非常不可理喻，“你知道外面都亂成什么樣了，你不會剛起床吧？”

    康涂：“……”

    趙政開玩笑地說：“你還需要問嗎？”

    康涂很沒面子，幸好趙政也只是隨口調(diào)侃一句，怕他不好意思很快就跳過這個話題，問道：“找我？”

    燕靈飛說：“你倆都來吧，大家都在外面掃雪，咱們不干活也不合適。”

    共工和浮游都已經(jīng)趕早出發(fā)了，神農(nóng)跟著村民一起掃雪，共工的手下勸了幾次，讓他去休息，被神農(nóng)笑著拒絕了，那手下也只好不再說什么，跟在神農(nóng)身邊幫忙。

    康涂他們?nèi)齻€穿得厚實，從院子中走出來，神農(nóng)微微瞇著眼睛，雪地讓他有些看不清楚東西，大風(fēng)又迷人眼，睫毛上都掛了一層雪霜，他笑著調(diào)侃康涂道：“醒了？”

    康涂一覺醒來成了群嘲，很是心累，還只能接梗道：“醒了?！?/br>
    神農(nóng)說：“昨夜大家都起來了，只少個你，我還當(dāng)如何，問了你這朋友，原來是說你還沒醒?！?/br>
    康涂假笑道：“我睡眠質(zhì)量好?！?/br>
    人總是要有犯錯誤的時候，康涂平時也沒因為睡覺誤過事情，定鬧鐘定生物鐘，總之是可以按時起床的，一直賣的是勤懇的人設(shè)，誰知道就這么一遭就功虧一簣。

    康涂在干活時聽共工的手下道：“昨晚就連豬圈里的豬都醒了，全村怕是只有你和小蠻睡得最香?！?/br>
    “哦，”康涂冷漠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沒醒嗎？”

    這個人是在他們來到這里第一天時放走他們的人，還因為這個受了些罰，名叫千弓，第一次見面時看上去還挺像回事的，其實也就是個年輕的大小伙子，這幾日和康涂他們玩得挺好，康涂也就能跟他開幾句玩笑。

    千弓問：“為什么？”

    康涂說：“因為沒人敢叫醒我。”

    千弓想了一下，沉默了。

    康涂得瑟地冷笑了一聲。

    神農(nóng)和共工并不是他們?nèi)齻€人的上級，在這里，除了趙政和燕靈飛，也沒人能左右康涂，趙政一向被這里的人所畏懼，他不提，燕靈飛也不提，就算鬧翻了天康涂也還是能睡成豬一樣。

    千弓看他那個囂張的樣子，受不了地把掃帚戳到他腳下去掃雪，趕道：“滾滾滾?！?/br>
    康涂也沒地滾，他有水系的能力，實驗了兩下，就和燕靈飛配合著，一個點火一個縱水，把村寨中的雪處理了個干凈，但是風(fēng)卻一直沒有停下，呼喝著掀翻了很多人家的柵欄，再這樣下去怕是連房蓋也要掀翻了，他們便只好再頂著大風(fēng)挨家挨戶地去看哪家的房子不結(jié)實。

    下午時分風(fēng)雪稍歇，太陽冒出了一個頭，卻沒什么溫度，剛清理干凈的路面上已經(jīng)又是半膝高的雪了。共工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說是已經(jīng)把消息送達(dá)到大地的各個角落，所有兵馬會在傍晚匯合。

    接下來的一下午，九州一直在迎來陌生的旅客，有大胡子的肌rou老頭，有大冷天打赤膊的刀疤男，也有看上去非常樸素的中年女人，有人三五成群，也有人孤身一人，等到傍晚時，神農(nóng)的一支軍隊來了，不足三千人，個個凍得哆哆嗦嗦，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強(qiáng)。

    其實相對于十九世紀(jì)的軍隊質(zhì)量而言，古代的軍隊素質(zhì)都不能算強(qiáng)，缺乏科學(xué)的訓(xùn)練和裝備，很像是一群散兵。

    趙政看著這群人，微微皺眉。

    康涂說：“你覺得有勝算嗎？”

    “你看那里，”趙政卻指著人群道，“熟人?！?/br>
    百里奚、華余與姜良站在隊伍的前排，也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神農(nóng)站在人前找了半天，看見了他們?nèi)齻€，笑著上前，抱住百里奚，說了什么。

    康涂也有些奇怪，皺眉道：“姜良為什么和他倆在一起？”

    “問問不就知道了，”燕靈飛說著就走了出去，跳下石階，一手攥住華余的肩膀，哥倆好地先打了個招呼，問道，“哈嘍鋼鐵俠，請你向組織交代一下近況?！?/br>
    華余激動道：“燕靈飛！”

    “不不，”燕靈飛搖晃一根手指，“團(tuán)隊活動時請稱呼我我的代號?！?/br>
    華余：“還有誰在？”

    “古一和藍(lán)染?！毖囔`飛說，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姜良，小聲問道，“你們怎么會和她湊到一起？”

    華余提起這個也是苦不堪言，在他耳邊道：“一會兒說，我命太苦?！?/br>
    燕靈飛雙手握著他的肩頭，裝作寒暄地樣子說了兩句，神農(nóng)便對百里奚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是認(rèn)識的?！?/br>
    百里奚說：“其實也不咋認(rèn)識?！?/br>
    “是的，”燕靈飛說，“不太熟?！?/br>
    神農(nóng)大笑，攬過他倆，對華余與姜良道：“回屋里說?！?/br>
    所有人都亂哄哄地擠在屋里院子里，而且人還在持續(xù)增加，不知道共工到底是從哪找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