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鄭朗宴的突然發(fā)難震到了，班里直到下課都一派安靜祥和。

    鈴聲響起。

    林俏瞟了眼時間，收起了自己做的一套英語卷子，抬頭看大家陸陸續(xù)續(xù)把志愿表交上去。

    坐在中央的一個男生臉色有些難看地走過來，一手捏著自己的志愿表，看著林俏：“林俏，那個，我的這張寫壞了，想改，有沒有新的啊?！?/br>
    林俏看著男生捏著的志愿表，上面被涂改了又寫上，最后再涂改到面目全非，搖了搖頭：“我手里沒有了。不過你等下可以和我一起去找班主任，她那里或許有?！?/br>
    “唉，好吧?！?/br>
    男生剛嘆著氣應下，就聽到后排桌椅被拖動的聲音和壓低的驚呼聲。

    跟著，站在徐曦座位處的男生被大力撥開，桌子都拖動了一些。

    男生嚇了一跳，站穩(wěn)了，看到鄭朗宴，有幾分敢怒不敢言，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

    “鄭、鄭朗宴，你有什么事嗎？”

    林俏也被嚇到了，反應過來之后猛地站起來，皺著眉頭看鄭朗宴。

    鄭朗宴對著男生不悅地揚了揚下巴：“你湊過來干什么？”還那么近。

    林俏沒做停留，開口替男生解釋：“他的志愿表填壞了，來問我?！?/br>
    鄭朗宴煩躁不堪，回頭瞪著男生：“滾。這么點事自個兒解決去。”

    男生愣了一下，畏懼又悲憤，飛快地轉(zhuǎn)身往出走。

    林俏看著男生走遠的身影，深吸一口氣，垂著目光不看鄭朗宴：“你讓開。我要去找班主任?！?/br>
    鄭朗宴一動不動。

    林俏抬頭瞪他，伸出一只手。

    鄭朗宴一愣，幾乎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里不服極了。

    他接著拖過徐曦的凳子坐下，故意不去看她伸著的手。

    鄭朗宴一面做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樣子，一面拎過林俏的志愿表，把自己的鋪平了，照著她的就開始抄。

    林俏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白白如許的志愿表。

    “鄭朗宴……”

    林俏喊他。

    鄭朗宴頭也不抬，低著頭一副在鉆研的模樣，不滿地哼哼：“別吵，抄錯了怎么辦。”

    林俏又氣又無語，看著他的模樣有些急了：“鄭朗宴?！?/br>
    鄭朗宴頭都不抬，一筆一劃抄得認真，回答得飛快：“想都別想。一個都別想要回去?！?/br>
    “……”林俏徹底無奈了，放軟了些聲音，“你抄我高一的分數(shù)做什么……”

    鄭朗宴：“……”

    第十一章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后排不知道誰噗嗤笑出了聲，鄭朗宴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林俏抿著嘴，看鄭朗宴一條長腿搭在走廊，低頭左右看了看兩張志愿表，俊逸的臉上有些掛不住。

    很快，他耙了耙頭發(fā)，抓起兩張志愿表疊在一起，起身，邊往出走邊抱怨：“你看，讓你別吵，抄錯了吧。”

    辦公室里。

    陳瑛在那邊電腦上幫鄭朗宴查了分數(shù)，然后把顯示屏轉(zhuǎn)過去給他看。

    鄭朗宴對著看了看，瞥見一旁站著的林俏，臉上有些兜不住。

    他側(cè)身擋了擋，抬頭不滿道：“你別看。不知道這是隱私啊?！?/br>
    林俏只瞟了一眼，也看得到上面多則兩位數(shù)少則一位數(shù)的成績。

    她有些無語。深吸一口氣，微微俯身，手指熟悉地劃過他面前那張志愿表，耐心地再給他講解。

    “這兩欄，從上往下抄成績，左邊是高一上學期的，右邊是下學期的。這里，填特長愛好。這里，勾選自己要報的學科，二選一。”

    她側(cè)頭瞟了一眼，想看看鄭朗宴有沒有在聽，卻發(fā)現(xiàn)他正用一種詢問外加威脅，又略帶祈求的目光看著她。

    林俏頓了頓，無語地把目光放回表上，往旁邊挪了一格，坦白告訴他，“比如說，我選文科，就在文科后面打勾?！?/br>
    “哦?！编嵗恃绱浇禽p揚，滿意地收回目光，低下頭，首先在科目那里勾上了文科。

    收回視線，林俏和陳瑛分類志愿表。看了看時間，林俏告別老師，去一樓拿傘和替換的鞋。

    她下節(jié)課是鋼琴課。

    也是來附中后第一次上鋼琴課。

    九月的天氣里，c市總是會突降暴雨，裹挾著帶走夏日最后的燥熱，帶來陣陣秋涼。

    鋼琴房和舞蹈室在相反的方向。附中有一棟集各類樂器和演播廳還有劇場于一身的小洋樓，需要繞過一片花園，再穿過花架搭起來的走廊才能到達。

    林俏撐著傘，皮鞋踩在六邊形砌成的地板上，濺起水花。

    穿過花園，能清晰地聽到雨打在大片葉子和花上的聲音，雨水中夾在著各種花香和青草香飄入鼻息。

    林俏的襪子被打濕了些，貼著皮膚極不舒服，她加緊腳步。

    再往前走，能看到白色廊柱砌成的走廊，紫藤花爬了滿架，在雨霧中顯得十分夢幻。

    鼻息里花的香氣縈繞，林俏看著不遠處磚紅頂?shù)男⊙髽牵涌炝诵┠_步。

    有些不舍地深吸一口氣，紫藤淺淡迷人的香氣在肺腔里彌漫，卻夾雜進了一絲不和諧的味道。

    林俏皺了皺鼻子，順著往前，看到飄散在空氣里的一縷白色煙霧，向前歪歪扭扭的聚攏，最后匯在兩根修長白皙的指尖，明明滅滅。

    少年隨意靠坐在兩個廊柱之間，一條腿曲起踩在欄桿上，一條腿垂著，擋在走廊里。額前的頭發(fā)還有胸前的白襯衣都被淋濕，順垂著滴到鼻尖，再滑落。

    他就那樣半仰著頭，吞吐著，眼神微瞇，襯衣扣子開了一顆，可以清晰看到喉結(jié)的弧度和脖頸處大片的皮膚、說不出的慵懶頹喪。

    卻別有一種魅惑。

    林俏腳步一頓。

    她看著少年對面倚著廊柱插兜站著的兩個男生，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是她進校第一天，攔住她的那兩個男生。

    錢程亮的手里依舊拿著打火機，一開一合的玩弄著，在雨聲里和著，咔噠，咔噠。

    他最先看到林俏，跟著想起了什么似的，彎著一邊嘴角笑著，話音里滿是嘲諷。

    “喲，我說今兒是什么好日子呢?！?/br>
    另一個痘痘男聽到聲音看了過來，他眼前一亮，跟著站直了：“哎喲喲，我看看，這是誰？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鄭少罩著的那位嗎？怎么，今兒這大風大雨的，沒人接送??？這是被人玩完了，分手了？”

    林俏舉著傘，捏緊了手里提著鞋盒的袋子。

    一旁的男生聽著話音，深吸一口，然后噴出一口白色濃煙，煙霧彌散開，漸漸顯現(xiàn)出少年的面龐來，眉目漆黑幽深，比雨水還涼。

    雨水匯成水柱，順著臉頰滑落，他的眼神一瞬間清明又凜冽。

    錢程亮“啪”地合上打火機，嘴角愈發(fā)上揚，看著林俏：“老子這輩子還沒受過那種窩囊氣，倒沒想過，這么快就又能碰著?！?/br>
    一旁的男生終于站起身，隨手拋下煙蒂。星火彈了一下，掉進雨水里，發(fā)出不甘的聲音，很快暗下去。

    林俏全身都戒備起來。

    “麻煩讓一下，我馬上要上課了?！绷智慰戳搜鄄贿h處磚紅色的頂，開口催促。

    對面的痘痘男愣了一下，接著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樣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哎喲我cao，亮哥，這妞讓咱們讓一下?！?/br>
    錢程亮跟著也笑開。

    另一個男生視線清冷地瞟過來。

    林俏抿著唇，開始往前邁了一步，好聲好氣地講道理：“我不想和你們動手?！?/br>
    痘痘男一愣，跟著笑得更狂了：“我cao，哈哈哈哈哈哈他媽的是想要笑死老子嗎，不想動手？哎喲我求求你動動手，老子很久沒給女人碰了。”

    林俏臉色沉下，抿著唇，顯得格外蒼白凜冽。

    錢程亮只笑了一下，跟著就停了。

    他下顎動了動，扯了下嘴角，沖著身旁的男生道：“陸少，抽煙喝酒打架，你都嘗試過了。但我告訴你，這些都不是最爽的。最爽的啊，”錢程亮臉色的表情猥瑣，看著林俏，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還是玩女人。這妞是跟著她媽嫁過來的，不像別的嬌小姐，玩玩用不著負責?！?/br>
    他湊近些，誘惑他：“怎么樣，要不要試試？”

    痘痘男剛止住了笑，眼淚都有些迸出來，他也湊近了些：“哎，陸少，試試啊。一個父親嫖妓的落魄大少爺，一個亂入豪門的繼女，多合適哈哈哈哈，可以跟你那個爹有的一拼了。”

    因為繼女的諧音，兩個人又yin蕩地哄笑不止，男生瞇著眼看了看林俏，唇角緩緩牽起，卻明顯不是愉悅。

    林俏終于忍無可忍。

    而且馬上到上課時間，她深吸一口氣，走近了些，把傘遞給左邊那個男生。

    男生不明就里，保持著挺直的姿態(tài)，抬手接了過來。

    就聽到林俏說：“你最好現(xiàn)在跑。”

    另一邊的兩個馬上笑得饒有興味：“哎喲喲喲，看來真被鄭少棄了，這么主動的啊——cao！”

    話音還沒落，林俏飛快地把手中鞋盒的尖角對著痘痘男的眼睛甩了過去，重重地磕在他眼角的同時，她猛地抬高腿，踢到錢程亮的下顎，力道和疼痛讓他向后退了些。身后響起男生的咒罵聲，林俏毫不做停留，拔腿向著小洋樓跑去。

    痘痘男眼睛因為疼痛分泌出眼淚，看不清路，和錢程亮剛準備向前追去，就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捱了左邊男生的兩拳。

    錢程亮痛的一時失聲，捂著兩次遭到攻擊的下顎彎著腰，就看到男生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撿起鞋盒，一邊聲音冷若冰碴地開口：“不想死的話，嘴巴放干凈點?！?/br>
    ——

    林俏跑得飛快，雨水飛濺起來，打濕了裙邊，有些飄入眼睛，她顧不得擦，直到跑進樓道。

    門口的保安看著她一聲狼狽，指了指一樓左側(cè)：“同學，那邊有空的房間?！?/br>
    林俏看了下木質(zhì)地板上，她帶進來的一串濕腳印，胸前劇烈起伏著，有些抱歉地貼著墻根走。

    剛剛一打二，她在速度上沒底，所以犧牲了自己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