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第31章 他的神情猙獰可怖,像一頭發(fā)狂的猛獸, 毫無平日的淡定從容。言婉隱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 匆匆探一眼, 隨即埋下頭, 小腦袋搖晃著,細(xì)聲細(xì)氣:“我沒有。” 她話里滿是慌張,分明就是心虛。言喻之更加生氣,胸膛怒火咻咻往外冒,幾乎要爆開來。 他扼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拽過來,強(qiáng)迫她看著他。 她仰起臉, 他望清她面上的神情, 害怕, 畏懼,還有……怨氣。 心里那把火,瞬間將言喻之燒得理智全無。 因為另一個男人,她對他撒謊也就算了, 如今竟然還怨他! 言喻之氣得無所適從, 手邊沒有什么東西可摔,索性掰了玉扳指往地上狠狠摔去,玉石墜地破碎開來的聲音,悅耳卻冰涼,聽得人肩頭一抖。 “以后沒有我的準(zhǔn)許,你哪都不許去!” 言婉怔怔地望他, 語氣顫栗:“兄長……” 她的身體與她的靈魂互不干擾,此刻她的眼神怯弱無助,但她的心卻冷靜自若。 她審視眼前這個勃然大怒的男人。 他從前是多么的孤傲高冷,如今卻因為一點小事氣急敗壞。她知道,他最厭惡他自己發(fā)病時候的樣子,因為他無法控制自己,無法掌握一切。而現(xiàn)在,他在她跟前,卻比發(fā)病時還要暴躁,更可怕的是,他再也無法控制他的心了。 他說過,他愿意接受她的一切壞心思,殊不知,她的壞,超出他想象萬倍。 言婉眼中含了淚,水盈盈的兩汪,紅唇微撅,委屈至極:“兄長是要將我關(guān)起來嗎?” 言喻之怒火中燒:“是?!?/br> 她驀地一下哭出來,“阿婉最討厭兄長了?!?/br> 言喻之倒吸一口冷氣,數(shù)秒,他整個人猶如抽魂剝魄,僵硬地問:“你說什么?!?/br> 少女哭得泣不成聲,“討厭兄長,最討厭兄長了,兄長為什么不相信我,為什么問都不問一聲就要關(guān)我……” 言喻之呆呆坐在那。耳邊少女說的話,越飄越遠(yuǎn),他聽不見她后面說的話,腦海中反復(fù)徘徊她的那句“最討厭兄長”。 她怎么可以討厭他?她明明說過,在這世上,他對她,最重要。 言喻之忽地喘不過氣,像是被人卡住喉嚨,他低下腰大力咳嗽,袍上全是咳出來的血絲痕跡。 少女愣住,“兄長,你怎么了?!?/br> 言喻之痛苦地伏在膝上。他又開始發(fā)病了。 這一次,比之前更要痛苦。他痛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心。心里的痛,勝過身體痛楚百倍。 少女熟練地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毫不猶豫割破自己的手腕,鮮血汩汩而流,她顫抖地遞到他唇邊,眼角猶掛著淚珠,“兄長,喝藥?!?/br> 他推開她,“不喝?!?/br> 少女剛剛止住的淚水卷土重來,“兄長,求求你喝藥……” 言喻之冷漠地側(cè)過頭,“就讓我去死好了,我死了,你就自由了,想見誰,就見誰,再也不用受桎梏?!?/br> 少女哭得直打嗝,兩眼紅彤彤:“……阿婉愿意被兄長關(guān)起來?!?/br> 她的話可真好聽,聽得他一下子就心軟了??伤牭搅讼胍牭脑?,心里卻生出愧疚來。 言喻之緊抿的薄唇終是張開,他癱在那望她,看她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將血喂進(jìn)他嘴里。因為他肯吃藥的緣故,她臉上露出笑容來,又哭又笑的,分不清到底是悲傷的情緒多一點還是高興的情緒多一點。 他忽地拽住她另一只手往心口處放,魔怔一般,癡癡地問:“阿婉,如果我不是你兄長,你還會這么關(guān)心我嗎?” 少女梨花帶雨,盈盈淚目,烏眸長睫眨動,“可你就是我的兄長啊?!?/br> 他虛弱地問:“我是問如果。” 少女搖搖頭:“沒有如果,兄長就是兄長?!?/br> 言喻之眼眸一黯,不再追問。 病魔帶來的巨大痛楚沖淡他先前的憤怒與暴躁,而他身體上的痛楚,又漸漸被她化解。 言喻之恢復(fù)幾分清明意識,看清她的狼狽模樣,因為他,她哭得嗓子都快啞了,像只未斷奶的小綿羊,伏在他身邊,一顫一顫的。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龐,恢復(fù)他早該有的溫柔耐心,一點點為她揩去眼淚。 他大概是瘋了,竟舍得讓她哭了這么久。 “阿婉不哭,是兄長不好,不該沖你發(fā)脾氣?!彼吐曄職夥浀谋臼?,在她身上施展得淋漓盡致。 少女蹭著他的掌心,濕潤的扇睫與柔軟的紅唇一閃一動,撓癢癢似的撓著他,可憐巴巴地解釋著之前的事:“兄長,我也有錯,不該因為一時害怕就向兄長撒謊,我今天確實是去見了祁王……” 言喻之突然心慌起來,不想聽她后面的話,怕又聽到什么摧心肝的無情話,忙忙地撇過頭,“別說了?!?/br> 她直起身子,一張臉幾乎挨著他的,“我去見祁王,是去和他說退婚的事?!?/br> 他心頭猛地一跳。 她盯著他,一字一字往外擲話:“兄長,阿婉既然下定決心要在兄長身邊待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你怎么可以懷疑我?” 她貼得這樣近,溫?zé)岬臍庀⑷紴⒃谒竭?。他眼里是無盡美景,他耳邊是甜言蜜語,她讓他跌入黑暗的深淵,卻又瞬間讓他如至快活仙境。 言喻之眼神迷離地往前,迫切地想要做點什么。 想吻她嬌美的唇,想摟她香軟的身,想和她做有情人才能做的云雨之事。 他殘破的身體,第一次生出焦灼的渴望。 眼見他的吻就要落下,她卻在這時晃了晃腦袋,天真無辜地舉起結(jié)痂的傷口看他:“兄長,快幫阿婉涂藥膏,阿婉不想留下疤痕。” 他只好及時止住自己,語氣帶著幾分欲望擴(kuò)散后的guntang:“好,兄長這就替你抹藥?!?/br> 他替她包扎好傷口,抹了藥,做好一切的事,回過神,她已趴在書案上睡著。嬌憨的睡顏,可愛至極。 每一晚她在他屋里待著,待到最后總是會睡著,他習(xí)慣了將她放在腿上,別人抬他,他抱她。 自她來到他身邊后,他便將身邊抬轎的人全都換成啞巴。沒有人會告訴她,她每晚都是被他摟在懷中,摟了許久,將她身子都摟熱了,才舍得將她放回床榻。 而現(xiàn)在,他似乎想要更多的東西了。 言喻之像往常那樣將人送回去。深夜的小樓,悄無聲息,人全都被遣下。 他替她掖好被角,手指代替薄唇,撫了撫她的櫻唇。 他得找個機(jī)會,將她的身世告訴她。之后的事,還得看她的意愿。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嚇著她。 言喻之離去后,躺在床上的人忽地睜開眼。 她懶懶地往上看,媚笑著喊一聲:“白刀大人。” 白刀浮在空中,將她從頭到尾探個遍,最后好奇問:“你已經(jīng)徹底抓住言喻之的心,接下來準(zhǔn)備做什么?” 少女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肆無忌憚地點了點白刀眼角下的紅痣,他沒有躲開,像是有意探究她一舉一動間流露的風(fēng)情。 “如果只想是想要達(dá)到任務(wù)及格線,那么我接下來順其自然即可。但我想要的,是滿分成就呀?!彼饋?,撫著白刀的歸鶴刺繡衣襟,“只有達(dá)成滿分成就,以后從司命輪回出去了,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不是嗎?” 白刀木訥地點頭:“對?!?/br> 他眨眨眼。她現(xiàn)在看起來特別美,是因為有野心的緣故嗎,女人有野心,所以才會更加有魅力嗎? 少女朝白刀吹口氣,繼續(xù)說:“在這個任務(wù)里,要想拿滿分,肯定不可以忽視宿主上輩子的仇恨與怨氣。要想肆意幸福地活著,心里就不能留下未解開的結(jié)。宿主最大的恨,除了對命運的捉弄之外,剩下就是丈夫的無情拋棄?!?/br> 白刀:“你要干什么?” “宿主最想要的,大概是看那人為她神魂顛倒,一敗涂地。我要做的,自然是讓那個負(fù)心狠決的人,生不如死?!?/br> 白刀沒有阻攔。這個世界給了她,那就是她說了算。他想到什么,忍不住問:“那言喻之呢?” 少女沒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后,她重新躺下,聲音輕飄飄的:“我不是個忘恩負(fù)義的人,他對我好,我自然不會虧待他?!?/br> 白刀悶了悶,“可你傷起人來,似乎毫不留情?!?/br> 少女不耐煩地瞪他一眼,開口逐人:“我要睡覺?!?/br> 白刀三步一回頭,遁入白霧中,依稀聽得她在床上嘟嚷:“真是個啰里吧嗦的傻神仙?!?/br> 第32章 自那日言婉到訪祁王府提出退婚的事情后,祁王心里念著的, 全是少女離去時說的話。 她說她只嫁心上人。 那他就做她的心上人。 祁王的算盤打得很好, 既然言婉有意退婚, 言喻之甚是疼惜這個meimei, 她說的話,言喻之肯定會順從。反正這個婚遲早是要退的,他何不賣她一個面子。 退了婚,不代表以后不能再定親。若她為他神魂顛倒,定會心甘心愿嫁給他。 祁王以退為進(jìn),沒幾日便進(jìn)宮主動要求解除婚約,將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話里行間全是對言婉的歉意。 太后反復(fù)問了他好幾次, 確認(rèn)他是否真的想要退婚, 小皇帝最高興,在旁邊拍掌:“退退退,現(xiàn)在就退。” 婚退了,滿城皆驚, 紛紛討論其中到底有什么緣故, 祁王竟然會退掉這樁婚事。 解除婚約,肯定是因為其中一方出了問題,所以才要退。好事者趁機(jī)將臟水潑到言婉身上,說她遭人嫌棄,肯定有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也有人說言婉看上了皇后之位,所以祁王惱怒成羞, 不甘被辱,這才自請退婚。 然而沒幾天,那些謠言全都不攻自破。 祁王每天都往言府跑,日日變著花樣討佳人歡心。先前退婚的事,看起來倒像是鬧劇一場。 “小王不想勉強(qiáng)姑娘,所以依姑娘所言,請求太后娘娘解除當(dāng)年所定婚約,小王還姑娘自由,只希望姑娘能夠早日尋得有情郎?!?/br> 他這一招使出來,果然很奏效。少女不但不再避著他,而且還主動接受他的游湖邀請。 湖面波光粼粼,美人以扇遮面,眼兒媚黛眉蹙,穿的白狐大氅,一眼望去,像是望見冬日下過雪的花樹,凜冽清寒,美得令人怦然心動。 “今日,我是瞞著兄長出來的?!彼脑拫傻蔚?,聽在祁王耳里,如沐春風(fēng)。 他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嗎?” 少女羞答答點頭,“王爺是真正的君子,因為阿婉的一句話,便愿意解除婚約成全阿婉,阿婉心里著實敬佩感激。” “我欣賞姑娘果敢堅毅的品性,姑娘誠實以待,小王也甚是感激,與其做一對怨偶,不如做一對知己。不知姑娘可愿做小王的知己?” 字里行間,皆是攻心。 少女移開團(tuán)扇,露出張風(fēng)華絕代的臉,唇角微抿,笑得婉麗:“能做王爺?shù)闹?,是阿婉的幸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