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母妃說你進宮做了女官,起初我還不信,竟不成想是真的?!彼穆曇艉苁堑统粒拔乙詾槲疫€有機會去彌補。” 幼清知道,對德昭最好的回應,就是沉默。 她福了福禮,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德昭哪里肯讓她走,一把抓住她的臂膀,近乎哀求:“和我回去好嗎,你不是要殺我嗎,只要待在我身邊,你每日都有機會殺我?!?/br> 幼清想要甩開他,“你放開我,這是后宮,不是你的王府!” 德昭攔住她,兩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試圖將她圈住,“幼清,你聽我說,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想要替宋家討回公道,我?guī)湍愫貌缓?,你……?/br> 幼清冷眼瞪過去,笑道:“你真會說笑,你幫我?你若真能幫我,何必這么多年過去,你卻還頂著滅我宋家滿門的罪名?” 德昭被問的啞口無言。 幼清再一次推開他的雙手,理智而冷靜,“趙德昭,自那日花園一別,你我從此再無糾葛,請你自重。” 德昭:“難道你不怕我提醒皇上嗎?” 幼清回頭,笑道:“你想讓我死的話,你就去說,反正我十年前就該是個死人了?!?/br> 德昭握拳,心酸無奈,說什么都無用,他在她眼前已經(jīng)毫無價值。 “那……那你當心點……”千回百轉(zhuǎn),絞盡腦汁,最終能夠說出口的,也就只有這么一句。 德昭剛出花房,碰到御前小內(nèi)侍來尋,“王爺,您可讓奴才好找,皇上找您,快隨奴才去吧?!?/br> 宴會歌舞升平,眾人喝酒作樂,德昭一身頹廢,與此時的氣氛格格不入。 夏公公召小內(nèi)侍,悄聲問:“在哪找到的?” 內(nèi)侍答:“在花房外面?!?/br> 夏公公揮揮手,回身走到皇帝跟前,在其耳邊說了幾句,皇帝點點頭,“朕知道了?!?/br> 夏公公欲言又止,“是否要……” 皇帝擺手,“不必,這事不用管,任他去吧?!?/br> 宴會尚未結(jié)束,德昭以身體不適為由,先行回府?;实蹧]能和他說上幾句,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有意躲避,之后又遣人奉了書信,準備辭去所理事務,閑賦在家。 皇帝看了書信,許久都未曾言語。 夏公公試探問道:“要不讓老奴去勸勸?” 皇帝閉眼,“不用勸,傳毓義進宮,德昭的事,暫時全部交由他接手?!?/br> 夏公公一驚,“是?!?/br> ☆、第80章 宮里的日子似乎比外面要漫長。一堵紅墻, 圍住的不止自由,還有人心。 轉(zhuǎn)眼已是秋日。 每日待在墻角底下種花, 偶爾抬頭看天空晚霞似火,這一方天地映出的景色格外濃郁, 小宮女們穿著楓黃色的宮裝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事。 一個新入宮不久的小宮女說道, “前幾天我去了冷宮, 里面的情景真讓人覺得害怕?!?/br> 另一個宮女說:“有什么害怕的,不就是冷宮嗎?里面都是些失寵的妃子, 或者犯了錯的妃子, 他們都是瘋子?!?/br> 還有個宮女問, “你去那作甚, 難不成去送花嗎?” 小宮女郁悶答道,“是啊,去送花?!?/br> “你給誰送?。俊?/br> 小宮女說, “是一個老嬤嬤, 專門在冷宮伺候的?!?/br> 另一個宮女:“她一個老嬤嬤也敢讓花房給她送花,太不像樣了吧?!?/br> 小宮女點頭:“我們每天忙這忙那的,哪還有工夫去搭理冷宮的事兒,所以呢送了幾天也就不送啦?!?/br> 一個年長的宮女忽然問:“讓你送花的是不是張嬤嬤???” 小宮女答,“好像是她?!?/br> 年長的宮女嘆息,“哎,我姑姑和她是一輩的, 張嬤嬤以前可是先皇跟前的紅人,在先皇跟前伺候了好多年, 后來犯了小錯,所以就被貶出去了。沒想到如今混得這么差,竟然在冷宮當差。” 幼清本來只是路過,偶然聽到他們的對話,走出幾步,終是回頭問,“張嬤嬤曾是先皇跟前的紅人?” 宮女見到是她,忙地福禮,“回姑姑的話,張嬤嬤確實曾是先皇跟前伺候的宮人?!?/br> 幼清找了好些日子的線索,一直沒個頭緒,這會子心思活絡,不動聲色的問道,“那個張嬤嬤,她想要花房送什么花?” 小宮女愣了愣,有些害怕,以為幼清要責罰她沒能當好差事,忙地求饒:“姑姑我再也不敢偷懶了……” 幼清打斷她:“你只管說她要哪些花?!?/br> 小宮女一一說來。幼清暗自記下。 過了一天,幼清將張嬤嬤要的花全部準備好,自己親自捧了花前往冷宮。 冷宮名副其實,很是蕭條,處處透著凄涼。幼清第一次來冷宮,不認識路,不知道哪里是廢妃的居所,哪里是嬤嬤的居所。 一入門,見樹下站了個宮女,走過去柔聲問:“請問你知道,張嬤嬤住哪嗎?” 那個嬤嬤一回頭,差點嚇住幼清。她臉上幾道疤痕猙獰,但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秀麗的五官,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事,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老嬤嬤癡迷地看著幼清,那眼神讓人有點害怕,語氣怪異:“我也曾擁有你這樣美麗的容顏?!?/br> 幼清下意識往后退一步,謙遜的答道,“我肯定比不上嬤嬤年輕時的模樣?!?/br> 那嬤嬤笑了下,“你這人真善良,見到我竟然不害怕。說吧,你來冷宮做什么?” 幼清將自己的問題重復問了一遍。 老嬤嬤道:“你找張嬤嬤做什么?她可是出了名的糟老婆子,別人躲都來不及,你反而上趕著往前送?!?/br> 幼清皺了皺眉,“我是花房的姑姑,來給她送花的?!?/br> 老嬤嬤看了看他手里捧著的花,笑道,“你還真是來送花的。我就是張嬤嬤。請問您是哪位?” 幼清福了福禮,往周圍看了看。 張嬤嬤笑道,“小姑娘,你若不信,你就去問問別人,我真的是張嬤嬤,沒騙你。” 幼清重新打量她,她雖然容貌丑陋,但是衣物整潔,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與冷宮那些瘋瘋癲癲的人確實不太一樣。 “嬤嬤不是要讓花房送花嗎?今天的花我已經(jīng)送到了。明天我再來送,嬤嬤明天想要什么花?” 張嬤嬤想了想,很是高興,“能送一盆月季嗎?” 幼清點頭說好。 等回到花房,幼清找來昨天那些宮女。問了問張嬤嬤的情況,確認那個容貌全毀的老嬤嬤,真的是張嬤嬤后,也就不再疑心。第二天照常去送。如此這般,送了一個多月的花,放下就走,并不多言。 凡事欲速不達。幼清清楚地知道這個道理。 這日,老嬤嬤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小姑娘,你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幼清笑道,“我給嬤嬤送花而已,能有什么目的? 張嬤嬤笑了,“我一個奇丑無比的冷宮嬤嬤,哪里使得上花房的總管親自給我送花。我與你無任何淵源,你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做。你若沒有目的,何苦對我這般好?” 幼清含笑,語氣不咸不淡,問:“我若真有目的,不知嬤嬤可愿幫我達成?” 張嬤嬤神色深沉,“在這宮里,人人都怕被利用,但更怕的,是從此再也沒有人利用自己。宮里的人若是失去了利用價值,那便與死人一樣了。我不死不活地在冷宮這么多年,好久沒有嘗到被人利用的滋味了,你且說說看,我有什么能幫你的?” 她這言論,幼清還是第一次聽到。忽然有點覺得心酸,試探地問道,“聽說嬤嬤曾是先皇跟前的大紅人。那么先皇在世時的事情,嬤嬤肯定也知道一二了?!?/br> 張嬤嬤笑著看她,“我猜了一個多月,想你到底是為什么事情而接近我。原來是先皇的事。這倒新鮮,先皇去世那么多年。你打聽他的事情做什么?” 幼清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可曾聽說十年前宋家被滅滿門的事?” 張嬤嬤臉色一變,“宋家被滅門的事在宮里,是個大忌諱,你切莫再要提起。” 說完張嬤嬤便準備離開,連幼清送的花都不要了。 幼清起身,抓住張嬤嬤的衣角,迫切問道:“我知道宋家被滅門的事是忌諱,但那都是先皇在時的規(guī)矩,如今新皇登基這么多年,難道還不能議論一二嗎?” 張嬤嬤搖頭,“小姑娘有些事不該你打聽就不要問,你走吧,我就當你從來沒問過這件事,我也不會對外人所說?!?/br> 幼清哪里肯讓她走,語氣懇切:“這件事對我非常重要,重要到我可以用生命去交換,求嬤嬤告知一二?!?/br> 她竭盡全力的想要從張嬤嬤嘴里撬出話,無奈張嬤嬤就是不肯多說。 幼清追了一個多月的線索又沒了,情緒很是沮喪,越發(fā)覺得度日如年。 深宮后院,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宋家被滅門的事是個忌諱,她并不能光明正大地四處打聽,每日皆為這事發(fā)愁。 或許是思慮太重的原因,過了立秋,幼清便病倒了,雖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時常覺得頭疼腰酸。但需得每日到太醫(yī)院抓藥服用。因她好歹是個女官,太醫(yī)院的小太監(jiān)們對她還算客氣。 這日,幼清去太醫(yī)院拿藥,無意間聽到兩個小太監(jiān)在說冷宮的事。 幼清下意識,湊過去聽,發(fā)現(xiàn)他們好像是在說張嬤嬤的事。 小太監(jiān)道,“一個冷宮嬤嬤死了也就死了,你費什么心?何必去給她抓藥?” 另一個小太監(jiān),“畢竟也是人命一條,能救就救吧,只是她那病,我們這些小內(nèi)侍抓的藥可不管治。我雖想要救她,到底有心無力?!?/br> 幼清回花房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張嬤嬤病重,一直得不到醫(yī)治,或許沒多少日子了。 幼清念及那一個多月的交情,雖然她不肯幫自己,但念她晚景凄涼,能救一命就一命。 按理說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是不會給后宮的宮女看病。幼清知道德昭為了照顧她,特意吩咐太醫(yī)院交好的太醫(yī),無論她有什么請求,只要去找這位太醫(yī),任何事都會應下。 幼清猶豫了好一會兒,想著人命要緊,最終還是去太醫(yī)院找了這位太醫(yī)。 太醫(yī)姓黃,三四十歲左右。醫(yī)術(shù)高明,為人謹慎。 最初幼清來找他的時候,他有些驚訝。畢竟這個女子是連自己生病也不肯求他醫(yī)治的人,這會子卻為了一個老嬤嬤來找他。 雖然覺得奇怪,但是黃太醫(yī)還是遵照她的囑咐去冷宮悄悄替張嬤嬤看病。 可惜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死前的日子不至于那么痛苦。 黃太醫(yī)將病情如實相告。幼清聽后有些失神。 黃太醫(yī)看診的最后一日,受張嬤嬤所托前來找幼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