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時間過去，方長庚看文獻檔案已經(jīng)眼花繚亂，加上很多書都許久沒人翻閱，過程中吃了不少灰塵，現(xiàn)在整個人都感覺灰撲撲的，不太好受。

    馮廷書是過慣好日子的，比起房長庚還要難受一百倍，不時地抱怨來翰林院受苦來了。

    “早知道還不如外放一個知縣，天高皇帝遠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怎么著也比現(xiàn)在好啊！”

    方長庚心想，你這第一天就覺得不行了，接下來至少還有一年，這進度怎么提得上來？況且期間兩人還要一起共事，彼此狀態(tài)一定會相互影響，只有共勉才能讓日子好過點。

    “多少人打破腦袋想進翰林院，你可不能這么想。天將大任于斯人也，付出總是有回報的。從明天開始，咱們把文獻拿到署堂去看，那里干凈亮堂。也別老想著編史的事，這樣就不會覺得那么辛苦了。你想想看，這些資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我們一邊辦差一邊還能豐富學識，不是一舉兩得的事？”

    馮廷書聽進去方長庚的話，也不再說掃興的話，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灰：“你說的沒錯，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也用不著那么趕，不是還沒定期限么，就先拖著吧，或許到那時候會派其他人手過來?！?/br>
    方長庚點點頭，轉念又想到宣子昂的事，于是散值后就去了徐聞止所在的都察院。

    當初徐聞止入翰林院為庶吉士，散館考中得了第一，也是十分風光的。如今他任禮科給事中，雖然只是正七品，但勝在這個職位十分特殊，是和御史性質相當?shù)难怨?，負責監(jiān)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在皇帝面前有極大的話語權，如果這些言官團結起來，影響是很大的，就連皇帝也不敢輕易處分他們。

    徐聞止正好還沒走，見方長庚來了，立即就想到他匆忙來找自己的目的。

    “你是禮科給事中，我不問你還能問誰？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訴我？”

    方長庚開門見山，道明來意。

    徐聞止拉著他往外走：“這有什么不好說的？我知道你口風緊，不會瞞你的。這位新科狀元也真是倒霉，平地起風波，估計他現(xiàn)在還有點懵。好在那群落第舉子們彈劾的時機晚了點，皇上見過他的卷子，還把他欽點為狀元，說明人家可是有真材實料的，這事恐怕是雷聲大雨點小，運氣好還能繼續(xù)進翰林。要是再早點兒，那事情就說不清了。最終如何，還是得看皇上自己是怎么想的。”

    方長庚看看他：“真有這么簡單？”

    徐聞止拍拍他肩膀：“皇上很器重魏大學士，況且他在朝堂和民間有剛直的名聲，大多數(shù)人都相信他愛惜羽毛，做不出那種事?！?/br>
    經(jīng)徐聞止這么一提點，方長庚便驗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同時有些佩服地看著他：“還是你了解時局，我一時都沒看透這些門道?！?/br>
    沒錯，宣子昂可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他總不能打自己的臉，承認自己眼光不好吧？估計皇帝會給宣子昂一次機會，頂多再給點小懲罰，事情就過去了。

    很快方長庚又有了新的想法，而徐聞止的話再次證明他想對了：“原來是北派的人想針對魏眆，聯(lián)合了這些落第考生彈劾他和宣子昂，結果那群考生臨場退縮，大概也在權衡利弊，錯失了時機，后來再出動就沒那效果了?！?/br>
    方長庚只覺得一陣惡寒：“這幫人實在太惡毒，但愿誹謗的人能受到嚴懲，不然就要助長這種下作的風氣。”

    徐聞止表示贊同。

    既然沒什么大事，方長庚便轉移了話題：“沈霖朝考已經(jīng)結束了，后天就出結果，不過庶吉士應該穩(wěn)了?！?/br>
    “是啊，等他朝考成績一出來，咱們就去喝個小酒，賞賞京城內的美景，豈不樂哉！”

    “哈哈哈！”方長庚大笑，想象了一下這樣的場景，也覺得一定愜意無比。

    進了侯府，方長庚興沖沖地往春霖院走，想要和徐清猗分享今天一天的見聞，再跟她私下抱怨一下自己的不滿。

    然而剛走到侯府后院，方長庚就聽到一陣兇猛的狗吠聲，聽得人有些發(fā)秫，可侯府里怎么會有惡狗出沒？

    帶著疑惑繼續(xù)走，快到春霖院時，方長庚卻看到徐清猗從不遠處的一條小徑往他這邊走，身后還跟著蕊兒和絲雨。

    方長庚內心深處有些不安，為保險起見急忙跑過去，一遍喊：“猗兒！過來！”

    第111章 意外

    徐清猗看到他很是高興, 但顧忌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也說過前三個月要小心, 所以只是稍稍加快了步伐, 不敢走太快。

    方長庚聽著狗吠聲就在附近，而且越來越響亮, 三步并作兩步到她身前, 拉起她的手一邊往回走，一邊道：“侯府里怎么突然有狗？以前從來沒聽見過?！?/br>
    徐清猗覺得自己的手被方長庚的大掌完全包住，一陣溫熱，心里暖暖的：“我也不清楚，方才我去花園散步，回來路上就聽到了, 許是府里的人養(yǎng)的。不過我不怕, 是不是你怕了？”

    她最近心情極好，忍不住調侃方長庚。

    方長庚見她笑得俏皮美麗, 頓時覺得被她嘲笑沒什么大不了的, 愉悅地說：“是啊, 我比你還怕狗，所以夫人，咱們趕緊回去吧，不然我可要嚇得腿都要不聽使喚了?！?/br>
    這話半真半假, 他怕狗不是因為膽小, 而是擔心被有狂犬病的狗咬了沒有辦法醫(yī)治。

    這年頭沒有狂犬疫苗, 被狗咬了只能用燒得guntang的酒消毒, 再拔火罐把“惡血”吸盡，原理大致是消毒防止病毒入體。還有一種土方，把咬人的狗的狗腦取出來敷在傷處，也是時人被狗咬了以后常用的方法。方長庚最早看到這個療方還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記得得了狂犬病的狗的腦組織一樣是存在很多狂犬病毒的。不過后來想想這個“以毒攻毒”的法子也有道理，可以促使身體為自我保護在短時間內產生大量抗體，提升免疫力，抵擋病毒入侵。

    不過這些治療方法的治愈率肯定不高，經(jīng)過處理或許短時期內沒有發(fā)作，但不意味著安全了?？袢摲诳梢赃_到幾十年，誰知道什么時候就發(fā)病了。

    方長庚很討厭這種明知有隱患卻不能將它消除的感覺，所以他絕對要把這種事在源頭杜絕發(fā)生的可能性。

    想想還在永州的時候，一到春夏狂犬病多發(fā)的季節(jié)，許多人到街上都會帶著棍子防備突然有野狗襲擊，不過京城防疫嚴格，對街上狀態(tài)可疑的流浪狗會實行管制，相對來說還是很安全的。

    剛才的狗吠聲十分兇猛，像是大型犬才能發(fā)出來的，況且徐清猗還懷著孕，要更加小心，還是避一避比較好。

    徐清猗“撲哧”一聲笑出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就繼續(xù)瞎說八道吧！”

    方長庚跟著笑笑，突然聽到連著一陣急切的吆喝聲。

    “趕緊抓住它！別讓它在府里亂跑！”

    “快點兒，讓侯爺看到就糟了！”

    “……”

    狗疾跑的聲音和喘氣聲越來越近，方長庚還來不及反應，一只半人高的大狗突然出現(xiàn)在視線里，目露兇光，鎖定他們這個方向就朝他們撒開蹄子的沖了過來。

    蕊兒和絲雨嚇得尖叫，徐清猗也臉色發(fā)白，手無意識地死死抓著方長庚的手臂，不知道該怎么辦。

    方長庚心里“靠”了一聲，見兩個小丫頭抱著頭想四處逃竄又不敢丟下主子，哆哆嗦嗦地拉著徐清猗往后退，連忙低喝道：“別跑，越跑它越追你！”

    手邊根本沒有防衛(wèi)的工具，他眼疾手快地從旁邊草叢撿了塊石頭，把徐清猗護在身后，重心下沉穩(wěn)住身體，然后對上這條惡狗的目光，面露狠色。

    狗這種生物最擅長察言觀色，并且欺軟怕硬，只要在它面前露出怯意，它就立刻感知到你怕它，就會更加囂張。相反，你拿什么都不怕的氣勢，它就縮起來了。

    不過這只針對還有理智的狗，得了狂犬病的就另當別論。

    所幸這只狗應該沒得狂犬病，當離方長庚他們越來越近時，在方長庚毫不畏懼的目光下奔跑的速度就不像原來那么快了，但依舊很兇悍，就在它撲上來的一瞬間，方長庚猛地抬腳把它踹了出去，“刺啦”一聲，官服已經(jīng)被撕咬下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