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庚樂得攬這樁差事，然后轉(zhuǎn)身從書架上取下自己才編完的書遞給孟陬。

    “你看看，覺得如何？”

    孟陬是知道方長庚在寫這東西的，對此也十分好奇，興致勃勃地打開一覽，神情漸漸貫注：“不愧是徐老的弟子，深入淺出，沒念過幾年書的人也能看得懂，沒有那些酸腐文人端著架子故作高深的臭德行?！?/br>
    方長庚指著書道：“我這書是寫給普通人看的，大儒們卻是為了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各有所專，你要拿這個和他們的大作相比，就是你的不對了。”

    孟陬哼唧了兩聲，沒再多說，兩人便拿著書去了李氏書坊。

    “上回人生地不熟，以為那家門面氣派定不會欺人，沒想到馬失前蹄，還是看走了眼。若是耐心多打聽打聽，就沒那樁糟心事兒了?！泵馅顕@息道。

    方長庚卻道：“若不是有這一遭，你我如今還是相對不識的陌生人，你覺得值不值？”

    孟陬哈哈笑道：“值值值——”

    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又道：“緣分乃天定，我們能認(rèn)識彼此都是已經(jīng)安排好的，不過是早晚的事，跟我遇到那倒霉蛋沒什么關(guān)系?！?/br>
    方長庚想給他科普唯物主義世界觀，然而再次想到自己穿越的經(jīng)歷，就默默地閉上了嘴。

    到了書坊，李掌柜壓根不知道這兩人會有交情，此情此景之下還真覺得有些棘手。一個給二百兩，一個給八十兩，怎么都過意不去。

    方長庚也不避諱孟陬，直言道：“掌柜的不必為難，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知掌柜愿不愿意聽？”

    李掌柜忙示意兩人入內(nèi)室商討，孟陬直爽地拒絕了：“你們兩個去吧，我去外面走走?！狈介L庚和他提過他的想法，不過他急著籌上京的路費(fèi)，又怕麻煩，不打算摻和。

    待入內(nèi)室坐下以后，方長庚才接著道：“我是第一次寫書，掌柜出這么多銀子已是給了我面子，我也要按規(guī)矩辦事。我知道李掌柜這邊都是將書買斷，若是書賣不出去也由書坊承擔(dān)虧損，這讓我略有些恐慌。不如這樣，這本書我‘借’給書坊隨便刊刻，只收三十兩，但期限為一年，此間我不會將這本書賣給任何書坊。若是一年里書坊覺得買賣劃算，待到期后可以再合作，若是覺得不值，不想再租我這書，我也同意?！?/br>
    這樣雙方各擔(dān)風(fēng)險，對書坊來說未必不是好事，但對方長庚來說明顯更加有利。

    唯一擔(dān)心的是目前版權(quán)意識缺失，盜版太多，又沒有律法約束，這個辦法未必可行。

    李掌柜是看過方長庚的書的，他在這行鉆營了數(shù)十年，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直覺提出更有利于自己的方案：“我明白方孝廉的意思，不過我們書坊做到如今，都是買斷的規(guī)矩。說實(shí)話，書坊要盈利，但也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更不愿看到為我們撰稿的客人受到委屈。今兒個我就做個主，用二百兩向孝廉買斷，您覺得如何？”

    “好?！狈介L庚不假思索道。

    李掌柜一愣，雖然覺得還是自己獲利更大，但方長庚這么爽快就答應(yīng)了，讓他莫名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方長庚也不是故意的，畢竟他明年就要上京，天高地遠(yuǎn)的，他也管不了這邊，所以兩種辦法都能接受。而且這可是徐修講課的筆記，他還覺得可以賣更高呢！

    臨走之前，方長庚對李掌柜道：“如今書市上翻刻嚴(yán)重，掌柜的不妨在書頁上添個證明正本的印蛻，若遇到不公也好占個理兒?！?/br>
    李掌柜先是立即應(yīng)了，隨即就陷入了思索，似乎在考慮可不可行的問題。

    其實(shí)官府并不承認(rèn)這種私人維權(quán)的辦法，但聊勝于無，誰知道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揣著銀兩高高興興回了家，過了兩天，方長庚就被人叫到了村里，吃葡萄。

    第88章 二更

    村里每戶百姓都分到了葡萄, 也許是后山葡萄品種靠譜, 種出來的都很甜, 讓所有村民都信心倍增, 只要等到秋后，就可以從成熟的葡萄枝上剪扦插苗培育了。

    方長庚回去以后就開始和劉縣丞一同寫培育手冊, 花了一個月時間全部整理完, 存放在縣衙，上面還署了他和劉縣丞的名字。

    完成這一項(xiàng)任務(wù)，因農(nóng)忙季過去，這段時間禁訴的案子紛紛涌入縣衙，方長庚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就是便宜了孟陬, 為他提供了不少素材。

    而他幾乎可以視為不存在的岳父顧尚仁終于回京城了, 臨行前派人送信給他，再次跟他強(qiáng)調(diào)了幾件事, 并且讓他在出發(fā)前兩個月送信給他, 好讓人接應(yīng)。

    按部就班地過著, 轉(zhuǎn)眼就到了年底，家家戶戶都開始忙活起來，開始大采購物資往家里運(yùn)，把袁豐留在家里幫忙, 方長庚則先去了山莊一趟。

    來不及拜見徐修, 方長庚先去了他們新婚后的院子, 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沒有人, 經(jīng)過的下人看見他立即叫了一聲姑爺，然后告知他徐清漪回了自己院子住。

    方長庚點(diǎn)點(diǎn)頭，去了徐清漪未出閣前住的地方。

    一進(jìn)去就看到蕊兒從徐清漪的屋子里出來，看見方長庚當(dāng)場有些驚訝，下意識看了看屋里，然后才回過頭做口型打了招呼，神情間不太自然。

    方長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和徐清漪足有大半年的時間不曾見面，中間只有書信來往，信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兩人到底是新婚不久就分開，多少有些奇怪。

    原來他也很想回來，但一來徐修身體沒什么問題，二來手上事情太多，來回不免耽擱好幾天，還要多經(jīng)歷幾次分別的心酸，還不如不見的好，于是特地寫信向老師和夫人道了歉，但只是如今看來，情況似乎不如他想象的妙啊……

    往前走了幾步，蕊兒朝他使了個眼色，然后就走開了。

    方長庚原來還是很坦然的，現(xiàn)在卻有些不淡定了，難道是徐清漪不想見他？

    腳步故意發(fā)出點(diǎn)聲響，又清咳了一聲，料想徐清漪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自己回來了，便跨過門檻走了進(jìn)去。

    只見徐清猗倚坐在美人榻，身邊還有一位從沒見過的婆子，大約四五十的年紀(jì)，一看到他眼里頓時露出有些不善的光，讓方長庚皺起了眉。

    徐清漪咬著唇站起來，微紅著臉叫了聲夫君，和分別前無異，顯然不是對他生了嫌隙的樣子，這讓方長庚立即放下心來。

    那婆子行了個禮，倒是叫了聲“姑爺”，但怎么聽都有些倚老賣老的意思，總之方長庚心里并不是很舒服。

    徐清漪解釋道：“這位是我奶娘，姓吳?！眲e的卻沒再說。

    方長庚點(diǎn)點(diǎn)頭，走過去，低下頭歉疚道：“這時候才回來，我還真怕你生我氣了?！?/br>
    徐清漪“撲哧”一笑，佯作生氣的樣子：“你都在信里道歉那么多回了，我再生你的氣，豈不是要落下不賢的名聲?！?/br>
    方長庚對她這樣越發(fā)喜歡，笑了笑：“本來就是我的不對，你生氣也沒事，我再讓你高興起來就是了?！?/br>
    徐清漪飛快地看了眼吳奶娘，然后低下頭壓低聲音道：“哎呀，別說……”

    吳奶娘大概是知道了自己不受歡迎，但這時已經(jīng)不再繃著臉了，對兩人道：“小小姐和姑爺好生處著，我就先出去了?！?/br>
    徐清漪說了聲好，直到吳奶娘出了屋子還關(guān)上了房門，才打量著方長庚的臉色笑出聲：“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奶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