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啟明一邊大笑一邊提醒他：“里面有核，別噎住了！”

    方長庚僵住，我還能不知道里面有核！

    三個人走著走著，折入一個相對僻靜的巷口，遠遠就聽到清脆嘹亮的讀書聲，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一群小少年持著書搖頭晃腦的樣子。

    聽方啟明說，他們平時最主要的任務(wù)就是“讀”書，必須大聲朗讀出來，才能加深映象倒背如流。像方啟明這個年紀以及文化程度，還沒到夫子講解書本的時候，每天從早到晚就是背書，也難怪方啟明覺得痛苦。

    到了門口，只見眼前白墻黑瓦，紅漆木門緊閉，方萬英上前敲了敲門環(huán)，就見一個門房過來開門，看見是方萬英，十分客氣地把他們迎了進去。

    正對著大門的廳院里，書聲瑯瑯，四列五排桌案前齊刷刷坐著一群十余歲的少年，頂著兩個小發(fā)髻，衣著整潔，后背挺得筆直，十分賞心悅目。

    最后一排左邊余了一個空位，應(yīng)該就是方啟明的座位了。

    站在桌案中間的方思成正微閉著眼聽學(xué)生朗讀，瞟見門口來人，微微一愣，隨即一整袍袖迎了上來，身后的學(xué)生立刻抓住機會休息，探頭探腦地打量方萬英三人。

    “大伯來了！”方思成站定后回頭看了看，讀書聲才再次響起來。

    方萬英把方啟明拉到跟前，瞪了他一眼，然后笑著對方思成說：“我把小明送過來，這孩子又給你添麻煩了?！?/br>
    方啟明皮糙rou厚，但在這么多人面前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方思成礙著一層親戚的關(guān)系不好說什么，只擺擺手說：“哪里麻煩了，大伯別跟我客氣，這……是長庚吧？”

    方思成的目光落到方長庚身上，見他長得玉雪可愛，又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到處亂瞄，不禁心生喜愛。

    方長庚叫了聲“伯伯好”，就安安靜靜地等方萬英說話。

    方萬英笑瞇瞇地說：“我?guī)чL庚來鎮(zhèn)上走走，你爹在不在，我?guī)чL庚去見見他?！?/br>
    方思成忙說：“我爹還在王家，我讓門房去叫他，正好該吃午飯了?！?/br>
    說完，他領(lǐng)著幾人到了偏廳坐下，方萬英放下身上的背簍，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方思成就出去了，方啟明也跟著方思成去了學(xué)堂。

    不過一會兒，方萬明回來了。

    只見他五官端正嚴肅，身著錦布長衫，鬢發(fā)微白，蓄著長須，氣度幽靜深遠，完全是一副秀才老爺?shù)哪樱床怀鲆稽c農(nóng)家出身的痕跡。

    “兄長來了?！彼冻鲇H切的笑，顯然很是高興。

    方萬英也瞇瞇笑，叫了聲“老弟”，兩人一番寒暄。

    方長庚在椅子上坐了一會了，看見方萬明回來就要跳下椅子叫人，誰知腳剛一落地，就是一陣鉆心的疼痛，他哎喲叫了一聲，估計是起水泡了，之前一直走著反而沒有感覺，不禁心里暗罵小孩子的身體也太嬌弱了！

    方萬明和方萬英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等脫掉鞋子，白色的棉布襪早就粘在腳底，黃黃的膿水中夾雜著血色，又是在方長庚這樣的小娃身上，看得人心一驚。

    方萬明立刻讓人打了清水取了藥，方萬英一臉心疼，看著方萬明給方長庚撕下布襪清理傷口。

    方長庚也不知道后果這么慘烈，但他又不是真的五歲小孩，只在實在忍不了的時候低低嘶叫一聲，并沒有哭鬧。

    方萬明忍不住夸他：“我們長庚能忍，是個好孩子?！?/br>
    然而方萬英卻愁容滿面，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方長庚有種自己惹了麻煩的感覺，抬起頭對方萬英說：“爺爺，一會兒就好了，也不是很疼?！彼菀膊皇鞘裁创蟛涣说氖拢粫壕湍芎?。

    方萬明摸摸他腦袋，好聲好氣地說：“長庚啊，這兩天住二爺爺家，等腳上的傷好了再回去，知道不？”

    方長庚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留，這是他來到這里以后第一次離開家和陌生人相處，似乎性格都內(nèi)向了不少，有些排斥這種完全不熟悉的環(huán)境。

    他把目光轉(zhuǎn)向方萬英，見他擔(dān)憂地點下頭：“長庚啊，你在二爺爺家住兩天，到時候爺爺再來接你，要聽話，不能給二爺爺添麻煩?！?/br>
    方長庚點點頭，也覺得自己沒必要逞強，或許留下來還能多了解一下外界的情況呢。

    第6章 （修）雙胞胎

    方萬英把方長庚背到后院方啟明住的屋子，讓方萬明也別忙活了，爺孫倆隨便吃了點家仆送來的飯菜解決。

    方啟明因為落了功課一直沒回來，吃完飯后，方萬英又叮囑了方長庚一遍，隨后也不知道和方萬明在屋外說了什么，不久就離開了。方萬明進來安撫了他兩句，見方長庚情緒穩(wěn)定，不吵不鬧，也沒有久留，估計是去了王家。

    方長庚坐在床沿打量房間里的擺設(shè)，只見窗下一實木桌案，上頭擺放了文房四寶，窗外種植了幾叢竹枝，清風(fēng)徐來，竹葉搖晃間簌簌作響。正對床榻的墻邊放著兩個箱籠，想必是放方啟明的衣物的，除此之外并沒有多余的物件，多以樸實為主。想到剛才一路經(jīng)過后院時也不過是簡單的卵石路和竹林布局，可見他二爺爺平時的喜好。

    方長庚動了動腳，覺得已經(jīng)沒當(dāng)時那么疼了，就踮著腳湊到桌案旁，目光落到桌上一本黃竹紙訂成的書上，發(fā)現(xiàn)是一本手抄的《大學(xué)》，字跡說不上多么秀致標(biāo)準(zhǔn)，但也算中規(guī)中矩。

    他一屁股坐到案前的文椅上，有些激動地打開書，等了這么久，總算見到古代的四書五經(jīng)是什么樣了！

    “大學(xué)之道，在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翻了幾頁，憑借他以前的基礎(chǔ)，除了少數(shù)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句子或沒見過的生詞典故，要想理解并背下來并不是難事。

    方長庚心里松了松，但還是認認真真看了一下午，并且每隔一段時間就盯著竹林轉(zhuǎn)動眼珠放松眼睛，免得小小年紀就近視了。據(jù)說當(dāng)朝的大文豪紀文嵐就是近視眼，不過他有眼鏡，像方長庚這種農(nóng)家子是不可能有那東西的，只能改正以前不良的習(xí)慣好好保護它。

    直到窗外天色都暗了，眼睛看得有些不舒服，方長庚才放下書坐回床上。

    前院這時隱約傳來一陣參差起伏的歡呼聲，應(yīng)該是學(xué)生放學(xué)了。

    不多時就看到方啟明提著書袋從洞門進來，眨眼就跑進了屋子。

    “弟，你腳還好嗎，讓我看看！”方啟明把書袋往榻上一扔，就過來察看方長庚的傷情。

    方長庚露出上了藥的腳板笑著說：“哥我沒事，抹了藥明天就能走路了?！?/br>
    方啟明點點頭，跟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慘兮兮地坐到床邊，看著方長庚說：“一天沒來上學(xué)又落了不少課，那個周其琛都要學(xué)《春秋》了。”

    方長庚不禁好奇地問：“不是在一個學(xué)堂上課嗎？怎么學(xué)得都不一樣？”

    “學(xué)堂里什么年齡的都有，大家學(xué)得有快有慢，伯伯都是一個一個叫到一邊提問講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