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是，艷艷還給我生了兒子呢，大伙都說，她現(xiàn)在懷著這一胎還是兒子，嘿嘿……”

    這次事件之后，錢寧與朱臺漣這對難兄難弟的感情更鐵了一重。

    時光荏苒，眼看著十年之期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何菁與邵良宸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藘蓚€女兒，小日子過得極為順心如意，什么生兒子他們才不在乎呢。

    如今邵良宸已經(jīng)搭上了浙江那邊的走私生意線，開始通過與一家大走私商的合作分紅賺錢了，以后過上富富有余的日子完全沒有疑義。

    兩人商量好了，將來一直生閨女也不怕，反正他們也不想把女兒嫁到別人家受婆婆欺負，到時每個女兒都招個賣大燈的就好啦。

    如今唯一叫他倆放心不下的，還是京城那對兒好基友?；蛟S那兩人不會掐架了，但誰知隨著手中權(quán)柄越來越重，錢寧會不會膨脹作死，而二哥又能否勸得住他呢？

    史載：“錢寧念富貴已極，帝無子，思結(jié)強籓自全。為寧王宸濠營復護衛(wèi)，又遣人往宸濠所，有異謀。又令宸濠數(shù)進金銀玩好于帝。謀召其世子司香太廟，為入嗣地。知宸濠反，帝心疑寧?！?/br>
    收受寧王朱宸濠的賄賂，最終被寧王造反一事牽連，成為日后錢寧徹底失寵倒臺的一大誘因。即使沒有江彬的告發(fā)，等到了寧王謀反的時候，曾多次為寧王進言謀福利的錢寧也難以逃脫牽連。

    這日，錢寧巴巴地跑來問朱臺漣：“你看，皇上這么大了還沒有兒子，將來還不知道皇位會落在誰手里。聽說當年武皇帝曾經(jīng)承諾請寧王與自己共坐天下，你說皇上千秋之后，會不會是由現(xiàn)在的寧王來做皇上?。俊?/br>
    朱臺漣一臉淡漠：“聽說寧王朱宸濠給不少京中要臣送過禮，是不是也送到你手上了？”

    錢寧咧嘴笑著：“難道沒有你一份嗎？人家說不定將來真能當皇上呢，收點禮，替人家說點好話謀點好處，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

    朱臺漣現(xiàn)在跟他極熟了，一點情面都沒留，直接表示：“你要是想死我可以借你把刀，不用這么麻煩?！?/br>
    錢寧愕然：“此話何解？”

    朱臺漣便給他解釋：“你沒見過《皇明祖訓》是吧？我見過！皇位再輪十幾個人，也輪不到他朱宸濠頭上。朱宸濠想當皇帝，除非造反，他若是流露出這個意愿，就說明他是想造反！你想幫著他造反嗎？”

    錢寧知道他為人沉穩(wěn)靠譜，輕易不會危言聳聽，一聽這話也冒了冷汗：“這樣啊，那我把禮都退回去，再不跟他摻和了……哎，不如這樣，我把禮照常收了，然后原封不動報給皇上知道，咱們跟皇上商量好，暗中差人緊密留意著寧王的動向，他要真想造反，咱不就立大功了嗎？”

    朱臺漣贊許地點點頭：“這想法還算不錯。不過這個功你去立就是，不必拉上我了。”

    錢寧笑瞇瞇地拍拍他：“咱們兩家哪還分的那么清楚？”

    因為正德皇帝更偏好軍事，朱臺漣的特長更投其所好，所以這些年總體而言，確實是朱臺漣比錢寧更得皇帝的歡心，但朱臺漣一直保持低調(diào)，絕不爭功，還在能讓著錢寧的時候都盡量讓著，能給錢寧謀好處的時候也都盡量為其謀好處，即使不考慮何菁的告誡，他也不會忘了，若非錢寧幫忙，自己活不到今天。

    他做的這些錢寧都心里有數(shù)，自然也對他心懷感激。其實錢寧也會對自己沒能做成唯一的御前紅人有所遺憾，但他能想得明白，皇上想要的某些資質(zhì)他自己不具備，沒有朱臺漣，也遲早會另有一個更投皇上脾氣的人被招到御前，與其那樣，當然還是有這樣一個夠義氣對他好的人身在其位才更好。

    聰明人都會懂得知足和珍惜，錢寧心里清楚，有朱臺漣在，對自己決計是好處遠遠大于壞處。這就好像家里有個兄弟，雖說家產(chǎn)肯定要分走一半，但也同樣多了一份強力的幫扶，無論是物質(zhì)上還是心理上，都是求也求不來的好處。

    這些年因為長期一處共事，錢寧與朱臺漣的交情已經(jīng)比和邵良宸還好了，他真心很感激當年二小姐與邵侯爺拼命救下了這么個好人給他做朋友。

    兩個御前紅人是鐵哥們，整個大明朝綱幾乎百分之八十都由他倆替皇帝把持著，錢寧為主，負責露面分派，朱臺漣為輔，負責背后支招，朝中大事小情沒得到他們點頭通過，常常就難以施行。楊廷和的死對頭、被皇帝扶植為內(nèi)閣次輔的王瓊與他倆也相交甚歡，楊廷和這個內(nèi)閣首輔就當?shù)檬直锴?，有時簡直可說是名存實亡。

    有朱臺漣隨時規(guī)勸引導，錢寧收受賄賂、以權(quán)謀私等行徑一直有所節(jié)制，也就沒有落得像歷史記載那樣聲名狼藉，樹敵無數(shù)。

    盡管如此……

    “你說，現(xiàn)在他倆好得就像搞基似的，咱們就能放心了嗎？歷史上的錢寧與江彬即使沒有窩里斗，恐怕等到正德皇帝死的時候，他們也落不到好結(jié)果吧？”某日剛收到了錢寧一封與朱臺漣“秀恩愛”的來信后，何菁向邵良宸問。

    邵良宸如她所料地點了頭：“當然，廠衛(wèi)中人把持朝綱，再如何行事規(guī)矩低調(diào)，也會大量樹敵，楊廷和那一派的文官們現(xiàn)在一定巴不得要他們死，如果皇上到時真是死了，或是隱遁時丟下他們不管，他倆失了靠山，必定不得善終?！?/br>
    “是啊，到時小熜同學，怕是也靠不住……”

    時至今日，已界十歲的朱厚熜小盆友雖然跟何菁夫婦相處融洽，卻因為太有主意，一點不像是會對他們言聽計從的樣子。有時他們勸朱厚熜該做點什么，那孩子表面上好好應(yīng)了，等做的時候卻完全是另一套方案，事后還會頭頭是道地向他們解釋，他覺得這樣做才更好。

    等這小皮孩子真當了皇帝，對他們來一句“我覺得還是把江彬和錢寧都剮了來籠絡(luò)文臣、為朕立威才更好”，他倆能又把他怎么著？反正也拉不長他，踩不扁他。

    “那能怎么辦好呢？”何菁十分發(fā)愁，“現(xiàn)在人家官當?shù)煤煤玫?，總也不能攛掇他們提前逃跑啊是吧？”

    不但不能攛掇他們逃跑，就是簡單把皇帝有意隱遁的秘密泄露給他們都可能有所不妥。現(xiàn)在正德皇帝仍然身在其位，一旦惹了他不高興，等不到他想隱遁的時候，那兩人就得挨收拾了。

    邵良宸捏著下巴沉吟道：“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只是尚不完善。咱們不妨先來參謀參謀……”

    十年之期還剩下四年，為了讓家人朋友平安度過劫難，少不得屆時還要干一票大的。那么現(xiàn)在起，就要開始籌劃準備了……

    正德十二年，蒙古韃靼部落首領(lǐng)“小王子”伯顏猛可犯邊，皇帝自封“鎮(zhèn)國公威武大將軍朱壽”，由江彬輔佐微服出京，親征宣大，帥邊軍擊潰小王子部之后又深入敵后數(shù)百里，殺敵數(shù)千，皇帝還親自手刃一名敵軍。

    自此大名鼎鼎的小王子伯顏猛可受挫嚴重，后十數(shù)年犯邊皆不敢深入大明之境。

    正德十四年，寧王朱宸濠于江西舉旗造反，號稱擁軍十萬?；实垡蝈X寧的著意臥底，早就對寧王造反有所提防，一聽消息大喜過望，立時點兵，攜江彬、錢寧二人出京南下，親征平叛。

    不過這次親征經(jīng)歷令皇帝十分失望。

    前幾年，王瓊王大人看出一個名叫王守仁的本家胸有大才，便在自己當上兵部尚書時，保舉王守仁巡撫浙贛。這一次傳出寧王造反的消息，王瓊便曾揚言：“諸君勿憂，吾用王伯安贛州，正為今日，賊旦夕擒耳?！?/br>
    事實果然應(yīng)驗了王老先生這句話，沒等皇帝集結(jié)的平叛大軍開到地方，那位名叫王守仁的準圣人已經(jīng)領(lǐng)著在當?shù)仄咂窗藴惼鸬能婈?，把寧王叛亂平定了。

    皇帝走在半路收到了捷報，為沒能打成仗而失望透頂，等到了南京，還玩了一出故意放開寧王、再親自帶人抓捕的貓鼠游戲。

    這一次出巡由錦衣衛(wèi)指揮使錢寧負責圣駕的安保工作，正德十五年九月的回京途中，在江蘇清江浦停留時發(fā)生了一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意外，錢寧并未太當回事，當日天黑之時，他照常告退回去自己住處歇息，沒想到剛一進門，一名下屬腳步匆匆地送了一塊金牌進來，錢寧一見金牌，頓時大吃了一驚。

    那是豹房發(fā)出過的最特殊一種通行金牌，有無詔覲見之權(quán)，也就是說，皇帝特許拿著這種牌子的人有事可以不打招呼就來覲見。這種牌子非皇帝心腹不可得，錢寧自己當了近十年御前寵臣都尚未得到過。之前他只是聽說過這種金牌的存在，見都還未見過，等急急叫人招了牌子的主人進門，錢寧一見更是大吃了一驚。

    “老弟，你也差不多有三十了吧？怎么連點胡子都沒留？”錢寧看著面前十年未見也幾乎沒有變樣的邵良宸，很想直接打趣他：你怎還是一副兔子樣兒？最終還是沒好意思的。

    邵良宸鄭重道：“行了閑話稍后再說，你先來對我講講，近日皇上跟前可有過哪些異狀？不論大小，但凡你覺得有些奇怪的都來與我說說?！?/br>
    錢寧有些發(fā)懵：“異狀？你知道，咱們這位爺渾身都是異狀，你讓我從何說起??？”

    “你有沒有見到他除你倆之外還暗中寵信某些人，或是似乎與誰私底下密謀些什么？”

    錢寧想了想：“就去年寵過一個叫臧賢的戲子，后來我跟你們二哥都覺得那小子不是好東西，盡給皇上出餿主意，我倆就動了點手腳，叫皇上把他給下獄了。除此之外，沒見皇上另有什么瞞著我倆的事啊?！?/br>
    邵良宸覺得有些奇怪，如果正德皇帝打算的真是這會兒隱遁的話，總也該開始籌劃準備了，錢寧與朱臺漣掌控著錦衣衛(wèi)和東廠，又是天子近臣，皇帝即使另有籌劃，沒打算指望他們幫自己遁走，按理說也不可能完全瞞得過這兩人的眼睛。

    算算日子，距離皇帝的“死期”只剩下幾個月了，這會兒錢寧還毫無體察，說明什么呢？

    “既然如此，你先安排我去面圣吧?！?/br>
    錢寧苦笑了一聲：“你來得不巧，今兒下午皇上在郊外劃船釣魚，一不留神竟掉水里去了，受了點驚嚇，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喝了湯藥歇下了，你要見他得等明天。”

    邵良宸吃了一驚，不自覺地抓住他手臂道：“什么？他落水了？就是今天？”

    錢寧被他的夸張反應(yīng)嚇了一跳：“怎么了？沒大事兒，不過了嗆了口水，有點咳嗽，太醫(yī)也說了沒有大礙。咱們皇上是親自上陣殺敵的人呢，你還怕他被口水嗆死不成？”

    邵良宸搖搖頭：“不管怎樣，你先替我傳話，我得立刻見他！”

    他有那塊金牌，其實不通過錢寧也能面圣，邵良宸先來找錢寧，不過是想先跟錢寧通一下氣，提前了解一下皇帝的動向。

    而這一次了解的結(jié)果，令他感覺不大樂觀。

    所幸皇帝還沒有睡下，有錢寧差人通報，邵良宸很快便在行在正房見到了他的面。

    “咦，你也差不多有三十了吧？怎么連點胡子都沒留？”皇帝見了他，居然頭一句也是這話。

    怎個古人都那么看重胡子呢？邵良宸施禮完畢，無奈回答：“皇上見笑，是內(nèi)子不喜?！?/br>
    “果然你還是懼內(nèi)懼得厲害?！被实酃恍?，并沒顯得有什么病容，隨即屏退了跟前的下人，“說吧，你大老遠從安陸跑來這里，有什么大事？”

    邵良宸謹慎道：“皇上，容臣斗膽問您一句，你是否已然打算好了何時隱遁？”

    皇帝微微一怔：“還沒呢呀，難不成你來就為了問這事？”

    邵良宸面色殷切：“皇上，臣自問可以當?shù)谩倚目设b’四個字了，您可別對臣有意隱瞞。”

    皇帝啞然失笑：“朕瞞誰也不能瞞你呀，實話對你說吧，截止此時，知曉朕有意隱遁的人，世上還僅你一個而已。嗯，自然，倘若你去告訴過別人，那就不止你一個了?！?/br>
    看邵良宸似乎目瞪口呆，皇帝頗覺好笑，挑眉問道：“你是看十年之期就快到了，便以為朕已然準備隱遁走了？可你不看看，眼下剛經(jīng)過了寧王叛亂這樁大事，哪里是朕說走便走得成的時候？唉，錢寧他們還不曾與你說過吧，近年來朱宸濠為籌劃謀反，大肆結(jié)交京中權(quán)貴，朝中大臣十之八.九都收過他的禮，就連首輔楊廷和也不例外。這一次王守仁查抄寧王府，發(fā)現(xiàn)了不少朱宸濠與京中權(quán)貴來往的信件。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等朕回了京，拿著這些證據(jù)將那些往日不聽話的臣子一網(wǎng)打盡，從此朝野肅清。朕就是再想走，也得等到這些事都做完了再走??！”

    做完了再走？你真想去做這些事，恐怕就沒機會走了！邵良宸不覺間背后已滲出了冷汗。

    皇帝笑道：“難不成你已經(jīng)告訴了朱厚熜說朕今年便要隱遁，叫他準備好來京城繼位，這才等不及來問朕的？”

    他叫邵良宸去監(jiān)督朱厚熜的教育，兼給朱厚熜洗腦，但絕不包括跟朱厚熜明說要培養(yǎng)他做接班人，皇帝當然不認為邵良宸有那么傻，開了這句玩笑就等著看他大驚失色來請罪。

    “那自然不能?！睕]想到邵良宸一點陪他搞笑的心情都沒，還面色嚴峻地上前一步問道：“皇上，您仔細想一想，朝中會不會有人意欲謀害您？”

    皇帝是個聰明人，一點即透，聞聽這話，頓時愣住了。

    史上記載，正德皇帝就是在這次平叛回程中途一次垂釣時落水后生了重病，回去京城后一直沒能養(yǎng)好，幾個月后就一命嗚呼。

    邵良宸因為皇帝說的十年之期與歷史太過相合，一直傾向于相信到時皇帝是隱遁出走，而非病逝。因此他制定的計劃，就是臨到這個當口來找正德皇帝，求皇帝為錢寧與朱臺漣也安排好一條后路。

    想要保下錢寧與朱臺漣全身而退，只能指望正德皇帝，而非那個不聽話的嘉靖皇帝。而請求正德皇帝為那兩人安排后路，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提早了不行，晚了更不行。

    如果皇帝已經(jīng)做好了隱遁的準備，這會兒肯定是最怕消息泄露的時候，邵良宸想掐的就是這個點兒。一個幾個月后就要逃跑的皇帝不可能冒著泄露消息、影響大事的風險再翻臉來殺他，而以他與錢寧朱臺漣三個人的本事，也不用擔心一個隱遁之后的皇帝會來報復，所以這時候已經(jīng)不必擔心得罪皇帝，即使是拿泄露消息去要挾他，邵良宸也要讓他答應(yīng)自己的請求。

    可這會兒經(jīng)過了與錢寧和皇帝的談話，邵良宸才發(fā)覺自己判斷錯了，人家皇帝根本還沒打算要走，反而如正史記載的那樣落水染病，這樣發(fā)展下去，他的結(jié)果只能是像正史那樣死去。而他的死，很可能像某些后世人猜想的那樣，是被人謀害。

    《明實錄》有載，就在正德皇帝落水的前一年，“帝東西游幸，歷數(shù)千里，乘馬，腰弓矢，涉險阻，冒風雪，從者多道病，帝無倦容?！焙茈y想象有著這樣體質(zhì)的一個青壯年男子，在一次落水之后就很快病入膏肓死掉。

    現(xiàn)在只是農(nóng)歷九月，江蘇又不是寒冷之地。況且現(xiàn)在拿眼睛看，邵良宸也不覺得皇帝像個只剩下幾個月生命的人。

    執(zhí)政這些年，正德皇帝一直在與文官集團打拉鋸戰(zhàn)，先后通過宦官、廠衛(wèi)、武將來從文官集團手中分權(quán)。在土木堡之戰(zhàn)后，明朝的兵權(quán)就一直由文官階層掌握，直至近幾年，才由正德皇帝通過提拔江彬等武將逐步從文官手中分了過來，光是這一系列的權(quán)力爭奪戰(zhàn)，已經(jīng)讓皇帝與文官集團勢同水火。

    而這一次的寧王叛亂，讓皇帝掌握了大量文官與藩王私通的證據(jù)，那些文官面臨著被清算，臨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能那么老老實實地伸頭挨刀么？

    朝廷各個衙門，甚至包括后宮在內(nèi)，對正德皇帝不滿的人簡直太多了，如果有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人私底下與這些人相串通，合謀將這個不聽話的皇帝害死以自保，并不是多離奇的事。這個人選也不難猜，比如說——楊廷和。

    正德皇帝他爹弘治皇帝就是死于誤食藥物，一個小太監(jiān)端錯了藥，就害得一位皇帝一命嗚呼，這樣的實例近在眼前，還有什么不可置信的？現(xiàn)在的皇帝可比他爹要招人恨多了。

    有時候生疑心與被蒙蔽之間，只缺一次簡單的提醒。聽到了邵良宸這句問話，正德皇帝立刻醒悟了過來，預(yù)想到了自己回京可能會面臨哪些風險。

    “叫錢寧來，將今日伴駕那宦官收監(jiān)審問，”皇帝下令道，“朕懷疑，今日朕落水也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謀為之！”

    邵良宸心中暗暗叫苦，雖說來與皇帝講條件也沒有必勝把握，可總比現(xiàn)在這樣好，這下未來又成了未知之數(shù)，自己又要被攪進到一場改變歷史的大事中去了。美好的退休生活何時才能到來??？

    而看看略顯憔悴的皇帝，他又很快自我檢討：人家皇上都快被人害死了，我咋還只想著退休？

    想一想真覺得挺對不住皇上的，就在片刻之前，他還猜想著皇上除了他與錢寧江彬之外，另外安排了什么心腹為其準備隱遁之事，還打好了主意用威脅手段叫皇上為那兩人安排后路，如今才知，皇上連有心隱遁的意圖都尚未告知過除他以外的第二人。

    可見早在十年之前，皇上就真心把他當做了首席心腹，而他卻一直把人家僅僅視作一個帝王，甚至是視作一個強大的敵人，一直在小心警惕著，從來沒敢去付諸過信任，連之前猜到皇上到時可能是死去而非隱遁，他都沒有起過多少關(guān)心之意，沒打算過要去阻止。

    望著皇帝，邵良宸隱隱覺得：這下自己想救的人，好像又多了一個。

    任務(wù)越來越重了呀……

    第120章 釣魚執(zhí)法

    正德皇帝很留戀去塞北打仗的那段經(jīng)歷, 很喜歡當時在漠北氈帳里鋪著毯子席地而坐的感覺, 于是這次出巡就特意叫人卷了幾床大羊毛毯帶著, 不論夜宿哪里, 都要在他屋里鋪上一床。

    是夜，皇帝、邵良宸、錢寧以及被叫了十年江彬的朱臺漣四個人, 就不分地位地圍坐在羊毛毯上, 連夜商議對策。

    此時朱臺漣三十六歲，錢寧三十五歲, 兩人都依著這時代人們的習慣續(xù)了胡須。邵良宸還記得易中天說過古人三十歲就可以自稱“老夫”了，看著這倆人果然一副老夫姿態(tài)，他都覺得要認不出他們來了。

    正德皇帝剛開始續(xù)須，與十年前相較還變化不大, 而邵良宸一根胡子沒留，臉上干干凈凈，除了面上看起來更成熟穩(wěn)重了些，模樣幾乎與十年前沒有分別。那三個人見他的頭一眼想到的都是同一句話：怎還是那副兔子樣兒？

    邵良宸對他們這眼神十分反感：少見多怪，三十歲長得像二十歲有什么奇怪？你們?nèi)辶烷L得像老頭子才奇怪呢！

    聽皇帝時不時地輕輕咳嗽，邵良宸忍不住勸道：“皇上，咱們要商議對策也不急于這一時，不如您先去歇息吧?！?/br>
    皇帝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你是怕朕死了, 還是怕他們倆死?。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