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李鄉(xiāng)長認(rèn)為多一個老師也好,指不定就能縮短孩子們的課時,可能不到一個星期就能教完了,也就讓她留下了。 村民們尊重下鄉(xiāng)支教的老師,加上林曉茵還是李鄉(xiāng)長親自帶過去的,估計村民也不敢打林曉茵的主意。 黎川和章程也沒再攔她,一路跟她保持距離。 * 蘇秦晚上和云琴同睡,由于這幾天的折騰,她一覺睡到九點。 農(nóng)村人習(xí)慣在太陽還沒升起前便下地做農(nóng)活,她早上起來時,云琴已經(jīng)帶著非非下地干活,家里只剩了她一個人。 她爬起來,用手指隨意刮了一下頭發(fā),扎成馬尾。 出來經(jīng)過堂屋,看見堂屋的四方桌上擺著剩菜剩飯,用簸箕扣著。她掀開簸箕,里面是兩根煮紅薯,一小碟咸菜,一碗綠豆粥。 她是真的餓了。昨晚因為懷疑云琴,并沒有吃幾口飯,這會撿起紅薯狼吞虎咽往嘴里塞,被噎著,趕緊又喝兩口粥,讓梗在喉嚨口的食物滿滿滑下去。 吃好飯,她將碗筷收起來往廚房走。 廚房在豬圈旁邊,要先從堂屋出去,再沿著右手邊直走,到盡頭便是廚房了。 廚房里是土砌的灶臺,墻根周圍碼著整整齊齊的柴火。蘇秦從水缸里打了兩瓢水,把碗洗好后出來,看見院子里站了幾個小孩,正笑嘻嘻地打量她。 看見她出來,小孩們害羞地躲到樹后面。 兩個小男孩沖她做鬼臉,朝她丟石頭,嘲笑道:“傻子的老婆是丑八怪,生的孩子也會是丑八怪!啰啰啰啰啰啰……” 石頭砸在蘇秦的臉上,疼得她咂舌。 她皺著眉,正要回屋,看見有個八歲左右,又黑又瘦的小姑娘,撿了一支竹條過來,追著朝蘇秦丟石頭的男孩打,邊打邊罵:“讓你又欺負(fù)人!又欺負(fù)人!打死你!” 值得關(guān)注的是,那個八歲的小女孩,背了一只背簍,里面裝著一個一歲左右,牙牙學(xué)語的小meimei。 因為農(nóng)村條件有限,幾個孩子身上的衣服黑黢黢地,手臉也臟,像城里路邊蹲著討飯的小乞丐。隔著老遠(yuǎn),仿佛都能聞見他們身上的味兒。 男孩被jiejie打得直跳,邊跑邊吼:“張秀秀,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回去告訴爺爺奶奶!讓爺爺打死你個賠錢貨!” 男孩很快跑沒了影。 女孩握著竹條,背著牙牙學(xué)語的小meimei朝蘇秦走過來,跟她道歉說:“抱歉啊jiejie,我弟弟就是討打,下次他再打你,你拿棍子抽他,狠勁抽!” 蘇秦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她不過也才八歲,還是個孩子,背上卻背了一個一歲的孩子,這么小的年齡,卻擔(dān)起了成年人的擔(dān)子。 這個村子的女孩很少,要么在出生時就被淹死,要么長到十五六歲,被父母拿去給家里男孩換婚。 顯然,這個女孩也逃脫不了將來給弟弟換媳婦兒的命運。 蘇秦?fù)u搖頭,沖她說“沒事”,然后進了屋。 回到屋內(nèi),她用水照了照臉,半邊臉雖然還腫著,蕁麻疹已經(jīng)消下去不少。她從云琴的柜子里,翻了一塊布,把自己的頭裹起來。 蕁麻疹和瘀傷很快就會好,她不能讓村民看見她本來樣貌,雖然她不是傾國傾城長相,但在村民眼里,傻子配丑女,才是正常的。 如果傻子配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媳婦兒,必然會引來閑言碎語。她對自己的樣貌還是有幾分自信的,雖然不是明星臉,但在普通人里,也算是出挑的類型。 快到中午,云琴帶著云非回了家,帶了點草藥回來。 云琴去廚房做飯,而云非則把采來的草藥磨成漿狀,用小碗裝著,端到堂屋給蘇秦上藥。 蘇秦的傷都在臉上,她自己也壓根看不見。 云非用手指蘸取一點藥,往她臉上抹,動作很輕,她卻疼得齜牙,往后一縮。 云非的語氣沒有溫度:“別動。” 蘇秦不再動,近距離看著云非,仍覺不真實。 上輩子,她欠他太多了。這輩子,她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母子帶出山村,帶出這人間地獄。 他們要走的第一步,是要說服張星同意讓云非跟著村里孩子們,一起去黎教授那里上學(xué)。 云琴昨晚已經(jīng)將自己的身世跟蘇秦交代了一遍。 她原本是南大的研究生,大概十六年前,被拐賣到這里。要知道在十多年前,那個年代連大學(xué)生都很少,研究生更是珍稀動物。 可就是這樣一個高學(xué)歷的知識女青年,被拐賣到了這種地方。而她當(dāng)時被拐賣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一個月身孕。 云琴被賣給了一個真傻子,她沒有蘇秦幸運。她為了保住腹中胎兒,不敢反抗,忍辱吞聲。那個傻子是真的傻,對她挺好,她也順利生下腹中胎兒。她不怪傻子,因為他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可她恨透了傻子的父母,以及村里的所有人。 是他們,毀了她的一生。如果不是這些魔鬼,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自己的家庭,有一個疼愛她的老公,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她可能會是走路帶風(fēng)的職場女強人。 她被拐賣到這里,不僅毀了一個家庭的幸福,更是浪費了國家的資源。 最苦的是云非,從小便跟著她吃苦,還得裝傻。 作者有話要說: 黎教授馬上就來嘍~~非非表面對女主兇,然后內(nèi)心是:這個媳婦兒太可愛了吧~以后長大了要追! 然而大女主六歲的黎教授……emmmmmm,感覺略危險嘍~ 第5章 上山 云琴家院子很大,很多小孩喜歡來找云非玩。 他在小孩們面前表現(xiàn)得癡癡傻傻,被人欺負(fù)也從不會還手。家里炒了花生米,他會捧給孩子們一起吃。 男孩們覺得云非特蠢。 女孩們覺得云非特好,話少,性格好。而且,他雖然“傻”,但收拾地很干凈,夏天,他身上有皂角的清香,不像其它男孩身上全是臭汗味。 中午,孩子們來云家院子里玩兒砸沙包、跳格子的游戲。 左鄰右舍的婦女,也拿了鞋墊和針線過來,坐在他們家院子里,一邊看孩子們玩游戲,一邊做手工聊天。 四個女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隔壁的李素華問云琴:“琴兒,聽說你昨天給非非買了個媳婦兒?聽話不?” 云琴腿上放著竹籃,里面針線纏繞在一起,略顯凌亂。 她一邊整理針線,一邊回答說:“還湊合。大概是被打怕了,很聽話,會幫著洗碗干活。嗯……就是丑了點兒。不過也無所謂了,能生孩子就行了?!?/br> 李素華“呦”了一聲:“得虧長得丑,要長得好看,指不定怎么鬧騰。張二娃家的那個媳婦兒,你們知道吧?嘖,長得怪水靈的,結(jié)果沒過兩天,鬧著要殺張二娃全家,還要去報警,那死丫頭,居然還想下耗子藥跟張二娃同歸于盡!你們猜怎么著了?” 其它幾個女人瞪大眼:“打死啦?” “好歹是花錢買的,咋可能打死呢?”李素華吸了口氣,說:“張鳳那個狠心的,把兒媳婦的雙腿雙腳都砍了,我去看過一回,本來挺水靈的一丫頭,變得瘋瘋癲癲……在豬圈里到處爬,已經(jīng)瘋了。真是造孽啊。” “嗨,依我說,這事兒也不能怪鳳兒吧?要不是那丫頭想毒死人,鳳兒會干這種缺德事?依我說,是這丫頭心狠,怨不得人!沒給她拉去天臺上燒死,就是仁慈的。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琴兒不也是城里來的媳婦兒?瞅瞅我們琴兒多善良,留在這里多開心?” 女人說著,伸手過去,拍了拍云琴的肩。 云琴垂首不言,嘴角掛著一絲淺笑,胃里卻一陣翻涌,想吐。 她沖著窗戶里吼了一聲:“小秦,給我拿一撮紅線出來?!?/br> 沒一會,坐在院里閑聊的農(nóng)婦們,就看見一個身材瘦小,裹著頭巾的女孩握著一撮紅線走了出來。 她顫顫巍巍將紅線遞給云琴,手明顯顫抖。 她抬眼對上李素華的眼睛,像一只受驚的小兔,連忙垂下頭,迅速進了屋。 等她進了屋,李素華對大家說:“你們瞅瞅,琴兒把兒媳教的多好?才來第一天,讓干啥就干啥。今天早上,琴兒和非非出去干活,這姑娘一個人進廚房把碗洗了,從廚房出來,又自己回房,倒挺老實的?!?/br> 云琴笑聲清脆:“我們非非雖然傻,但長得體面。她能嫁給我們家非非,也是她的服氣呢?!?/br> “是是是,別說,你們家非非啊,長得是真體面,比那個……《新白娘子傳奇》里的許仙還好看嘞?!?/br> “是啊,你們家非非長相隨你,只是可惜了……” 云琴忽然想起什么,問李素華:“嫂子,村長是你侄子,您看看,能不能去跟村長說說,讓我家非非也去念個書?我們家非非吧,從小跟著我干活,都有媳婦兒了,也沒享受過上學(xué)的滋味兒。我吧,想讓他也體驗一下讀書的滋味兒?!?/br> “這……”李素華一臉為難,說:“都是當(dāng)媽的,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為了兒子好??煞欠沁@種情況,又不可能出村,去上學(xué),有啥意義?” 云琴握住李素華的手,說:“嫂子,您不知道,我們非非每天坐在門口,看著別人家的孩子背著書包回家,多羨慕。而且吧,非非他爹沒念過書,現(xiàn)在不是免費上學(xué)嗎?我們非非好歹也是村里的男丁,怎么就不能去念個書了?哪怕他只學(xué)會幾個數(shù)字,我這個當(dāng)媽的臉上也有光啊?!?/br> 李素華一臉為難。 蘇秦隔著窗聽見外面談話,吁出一口氣。 早上云琴和非非雖然不在家,但鄰里鄰居卻監(jiān)視著她。她早上如果有出院的舉動,這會兒李素華一定會建議云琴打折她的腿。 上輩子,她便是聽了這些被打斷腿的例子,所以才沒敢跑。后面聽說張星要把她賣給老頭,才孤注一擲。 那次逃跑沒成功,不僅被抓回來,也害死了云非。 村頭有一個祭祀用的天臺,沒有改革開放前,這個村封建迷信,每年都要燒死一個少女祭天。 改革開放后,這種現(xiàn)象被制止,村民便拿來燒犯村規(guī)的人。 在村里,村民必須遵守規(guī)矩團結(jié)。誰敢放走別人家的媳婦兒,就一定會被燒死祭山。而云非,上輩子便觸犯了這一大忌,放走了蘇秦,才落了一個被燒死的下場。 云非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同母親一樣,痛恨村里人,也渴望外面的世界,想知道親生父親長什么模樣。 晚上。 云琴捉了一只老母雞去李素華家里。 能生蛋的老母雞值點錢。李素華拿人手軟,幫云非上學(xué)的事兒,她也就答應(yīng)了下來。 * 蘇秦在家里找到一根拇指長的鉛筆和一張草紙。 她趴在床上,正借著一點點室外光線,憑借前世的記憶,畫一張地圖。 張家溝四面環(huán)山,只有一條出去的路。然而在后山東南面的一塊巖壁后,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下面是水,順著小瀑布,流向同羅鄉(xiāng)的大河里。 前世,云非找到了那個山洞,兩人在村民的追擊下,孤注一擲,抱著一根枯樹沖下瀑布,順著河飄到了同羅鄉(xiāng)。 但那條路太險了,前世她和云非差點被淹死,能活下來,完全是運氣。她不確定今生是否還有這樣的運氣,所以不敢冒那個險,更不敢拿云非和云琴兩人的命去冒險。 她畫這個地圖,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除非萬不得已,否則這條逃生計劃她不會考慮。 現(xiàn)在最好的方法,是想辦法讓云非去上學(xué),聯(lián)系上黎教授。 黎教授前世是“信息對抗技術(shù)專業(yè)”的教授。這個專業(yè)國內(nèi)少見,是南大專門為軍事領(lǐng)域開設(shè)。 南大位于東川省下錦陽市,而錦陽作為中國科技城,軍工業(yè)發(fā)達(d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