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唯大人，夏目大人，斑大人！一定要為大家報仇?。　?/br>
    “求他們做什么？說不定他們也是奴良組的同伙！”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又走來了幾個妖怪，其中有牧唯曾經(jīng)見過的中級妖怪，也有幾個氣勢和力量都很強的大妖怪！

    走在前面帶路的中級妖怪就這么指著牧唯說：“就是他，昨天下雨的妖怪就是這個！奴良組的那三個妖怪都已經(jīng)說了，昨天那場雨也和他們有關，那么這個牧唯很可能就是奴良組的一員！而且這個家伙昨天才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來妖怪！”

    “確實很奇怪?！备谥屑壯趾竺娴哪且晃唬眢w比旁邊的樹都要高一些，有些牛一樣的腦袋，聲音也沉如洪鐘一般，“斑，你也已經(jīng)聽到了，這個家伙很可能是三隅山的入侵者，你還要站在他那一邊嗎？”

    “三筱，從昨天到現(xiàn)在，牧唯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怎么可能這次的事情有關！”夏目貴志認得眼前的大妖怪，對方在友人帳中留下了名字，也被夏目認為是一位朋友。

    “夏目大人?！笨吹较哪抠F志，妖怪三筱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沒有出手，并不能說明他不是敵人！這場暴雨干擾了我的感知和聽覺，若非如此，整個三隅山也不會變成這種糟糕的樣子！”

    “夏目大人，您身邊的妖怪擁有降雨的能力，很可能是他召來了暴風雨，是這一次殺戮的幫兇！”三筱對于三隅山外來的妖怪非常敏感，就算很信任夏目，也還是認為牧唯是奴良組的一員。

    “可是如果牧唯想要降雨的話，就必須要……”

    夏目貴志的話還沒有說完，牧唯就揮手示意不用做太多解釋，而是極為堅定地說：“為了三隅山的妖怪們，為了阿大和阿二，我也一定會找到那個什么奴良組！”

    “找到奴良組并不是一件難事，困難的是找到之后你想要做什么？”三筱龐大的身軀后面走出一位穿著紫色和服的女性，艷麗的容貌加上手中的煙桿，對方比起妖怪更像是有些慵懶的人類女性。

    對方叫做丙，同樣是夏目那本友人帳上的名字。

    “以牙還牙！”牧唯語氣中的堅定，出乎了在場所有人和妖怪的意料。

    “一起去！”夏目怎么能看著牧唯一個人陷入困難中。

    “我們也要去！”在場的中級妖怪們將悲傷努力拋去腦后，“我們要讓奴良組也嘗嘗血流成河的味道！”

    就算自己的力量對于那些妖怪而言有些微不足道，但中級妖怪們也不能看著僅僅只有夏目和牧唯他們一行前去尋找奴良組。

    “只有你們這小貓三兩只的能做什么？”斑變回了招財貓的模樣，然后重新?lián)浠氐较哪康膽牙?，“你們至少還需要一個像我這樣英俊強大的大妖怪！”

    “還有我們?！比愫捅惨黄鹣蚯白吡藥撞?，特別是三筱龐大的身體讓地面都震了震，然后就聽見丙代表發(fā)言一樣地說，“讓人這么欺負上門，我們這些三隅山的老居民也不能只是眼巴巴看著?！?/br>
    牧唯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除了他和夏目貴志他們之外，其實也就只有八個中級妖怪，以及三筱和丙這兩位意外加入的高級妖怪。

    跟著三筱他們的那幾個中級妖怪，依舊覺得牧唯可能是奴良組的幫兇，所以并不打算靠近。不過根據(jù)那幾個中級妖怪的說法，三隅山上可能還有許多幸存的妖怪，只是躲藏到了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但即使如此，他們周圍這些死去的妖怪們都不是幻覺……牧唯雖然不會因此而哭出聲來，但是手腕輕轉，紙傘揚起，堪稱溫和的雨水淅淅瀝瀝地灑在這片猩紅的土地上。

    牧唯召喚而來的雨水將妖怪們尸體上的血水洗刷而去，就連已經(jīng)被染成暗紅色的土壤，也似乎在有著凈化能力的雨水中恢復成原來的顏色。

    那幾個中級妖怪們拿著工具走進樹林里，準備挖出一個很大很大的洞。對于妖怪而言，他們并不在意死在哪里，或者是擁有什么墓碑，但至少不要讓尸骨就這樣腐爛在野外。

    在妖怪們的尸體中尋找到死去的阿大和阿二，牧唯緩緩蹲下了身子，將他們還睜大著的雙眼輕輕合上。

    就連哩可都從牧唯的背包里跳了出來，蹦到阿大的身邊“哩可哩可”的喊著，但是這個會和它玩，會哄它開心的妖怪卻再也不會有所回應了。

    “奴良組距離這里很遠，雖然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辞Ю锾鎏雠艿竭@里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如果不當面對質的話一切都不會水落石出。”丙對于奴良組的事情顯然有所了解。

    “奴良組的首領這幾年來低調了許多，因為距離這里太遠所以我對他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是一個人品不怎么樣的家伙。”

    “哼。”三筱冷哼了一聲，“如果說人品好的話，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br>
    等到丙說出奴良組的所在之地以后，夏目貴志計算了一下路線，說：“看起來我們必須得坐列車先到東京去，然后才能找到去往浮世繪町的方法。三筱，你們有辦法可以追上列車嗎？”

    雖然今天已經(jīng)是周日，明天學校就要上課，但夏目貴志顯然并沒有想那么多，反而擔心起三筱他們應該怎么到東京去。

    事實上，就連牧唯也已經(jīng)沒有了這個世界的身份證明，估計是不可能買到火車票了。

    于是在某一班前往東京的列車上，出現(xiàn)了普通人類所無法看到的一幕。列車的車頂上，幾個中級妖怪端坐在風中，絲毫沒有受到列車速度的影響，正在熱烈討論著如何將奴良組的妖怪切成四塊八塊。

    在列車后面不遠處的一列貨車中，屬于三筱龐大的身軀擠在貨箱上，和丙一起回望著離他們越來越遠的三隅山。

    “大家真是辛苦了?！?/br>
    一身白底紅邊的和服，變回“雨女”姿態(tài)的牧唯在別人都看不見的情況下，就這么跟著夏目貴志一起溜進了臥鋪車廂。

    而夏目貴志手上的大行李包里還裝著哩可和斑這兩個，因為都是妖怪的關系而順利躲過了檢查。

    簡單的來說，這么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其實就只有夏目貴志一個人買了車票。

    第37章 雪女

    牧唯和夏目貴志的運氣不錯，這一輛開往東京的列車上人并不多, 夏目貴志他們所在的這間臥鋪車廂里有四個人的床榻, 但是除了夏目之外, 只有一個才剛上車就已經(jīng)呼呼睡過去的中年人。

    所以，雖然牧唯依舊是妖怪的姿態(tài)，不會被普通的人類所看見, 但他還是在車廂里找到空床鋪, 在火車到站之前可以躺下來稍微休息一下。

    哩可也被夏目貴志從行李包里取了出來, 就這么放在牧唯躺下的床榻上, 看著那盆小仙人掌就這么縮進牧唯的懷里, 瞧起來心滿意足的樣子。

    但是牧唯這一次閉上眼睛卻睡得特別沉, 在他睡著的幾分鐘之后, 夏目貴志和斑就感覺到車廂里的溫度開始快速下降，有一種讓人覺得冷颼颼的感覺。

    但是牧唯對此卻一無所知, 他已經(jīng)越睡越沉，一直沉入到夢境深處, 然后在夢境世界中再次恢復了意識。

    “牧唯哥哥？”

    睫毛輕顫，牧唯還沒有睜開眼睛，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是屬于麻葉童子的聲音，也是他已經(jīng)再次進入夢境世界的標志。

    睜開眼睛之后，牧唯果然看到那孩子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面前，那張小臉上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又見面了，童子?！蹦廖ú乓婚_口就發(fā)現(xiàn)了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畢竟沒有人能夠比他更了解自己說話的聲音。

    比起平日里的聲音，牧唯覺得自己剛才所說話的語氣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沒有表現(xiàn)出見到麻葉童子的喜悅也就算了，還有一種帶著疏離的冷漠。

    “好像有些奇怪?！蹦廖ò櫫税櫭?。有些不習慣自己聲音中不包含任何情緒的狀態(tài)，就好像自己無法控制一樣。

    “葉王大人應該早就已經(jīng)說起過，牧唯哥哥你每次變身成其他的妖怪，妖怪的某些特質就可能會影響到你。”麻倉葉王看著眼前牧唯的新形象，對于他這一次變身而成的妖怪已經(jīng)了然于心。

    牧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從衣服來看似乎和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變成了白底藍邊的款式，腰纏也從紅綠的色調，變成了有些毛茸茸的一串毛球，用藍色的綢帶系著，看起來極為清冷的色調。

    麻倉葉王看著牧唯變成銀白色的短發(fā)，卻還是覺得那純粹的黑色更適合他眼中的牧唯。

    “這次牧唯哥哥應該是變成了‘雪女’，在各種傳說故事當中，雪女似乎總是那種不懂得感情，或者是沒有情緒的存在。雖然在很多關于雪女的故事當中，她們終究會學會人類的情感，但是對牧唯哥哥產(chǎn)生影響倒也是在意料之中?！甭閭}葉王望入牧唯變成冰藍色的雙眸中，卻很難從中感覺到牧唯的情緒。

    第一次見到牧唯的時候，麻倉葉王就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阻隔靈視能力的咒，所以麻倉葉王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無法聽到牧唯的心聲。

    但是按照時間來說，那種咒早就應該已經(jīng)失效，可是麻倉葉王還是不能聽到牧唯的心聲，也不知道其中出現(xiàn)了怎樣的差錯。

    就在麻倉葉王習慣了從牧唯的雙眼中來辨別情緒之后，那雙屬于雪女的雙眸又讓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童子，那個……”牧唯揉了揉跟著他一起回到夢境世界的哩可的腦袋，就準備詢問麻葉童子一些事情。

    “我們去后院吧！”牧唯剛剛開口，麻倉葉王就突然起身向著外面走去，在起身的一瞬間他還將滾落到邊上的一枚琉璃珠撿了起來，“之前葉王大人回來過一次，專門為牧唯哥哥你添置了一件新東西?！?/br>
    “童子，為什么你從來不稱呼葉王為老師呢？”牧唯總是聽見“麻葉童子”稱呼麻倉葉王為“葉王大人”，卻極少聽見老師這個稱呼。

    麻倉葉王一邊向外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因為葉王大人曾經(jīng)發(fā)過誓，絕對不會真正地收下弟子?！?/br>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說話間，牧唯和麻倉葉王已經(jīng)來到了后院，在那個屬于牧唯的房間里，一個新做出來的花架靠墻立著，上面還擺著好幾盆比較普通的植物。

    牧唯一邊走過去，一邊將手中的哩可放在一旁柜子的柜面上，那是它最初所呆的地方，到時讓哩可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葉王他偶爾回來一次，就是為了做這種花架子？”看著花架上明明白白寫著的“麻倉葉王”四個字，牧唯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這個許久未見的大陰陽師究竟在折騰什么。

    只不過無論牧唯心里是什么樣的情緒，臉上卻只有冷冰冰的表情，一襲白衣走在麻倉葉王的房間里，另有一種風姿。

    他的手指劃過花架的每一根木架，腦海中似乎浮現(xiàn)出了麻倉葉王的身影。對于這次來到夢境世界，卻又一次與那位陰陽師擦肩而過，牧唯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失落。

    “童子，你知道葉王的老師是誰嗎？”將哩可從柜子上拿下來抱在懷里，牧唯就這么坐在緣側，問出了自己好奇的問題。

    在牧唯的想象當中，麻倉葉王的老師可能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者，長長的白胡子比起山本元柳齋重國也毫不遜色，最重要的是一定具有著比起麻倉葉王還要強大的實力。

    “如果說是指葉王大人前去拜訪的那一位的話，是傳說中的那位大陰陽師晴明大人。”麻倉葉王半真半假地說著，“只不過晴明大人已經(jīng)離開平安京很多年，如今更是熱衷于和自己的朋友們一起在外游山玩水?！?/br>
    “晴明？”牧唯很是吃驚，但是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是那個傳說中的安倍晴明嗎？”

    在牧唯接觸過的許許多多文學作品當中，名叫安倍晴明的陰陽師即使時隔千年，也依舊能夠讓人感覺到他的神秘感和獨特魅力。

    “安倍？”麻倉葉王歪了歪頭，“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家……那位大人的來歷，只是知道他叫做晴明而已。”

    “那么童子呢？又是怎么遇到葉王的？”牧唯緊接著又問出了自己最最好奇的問題。

    和普通的孩子相比，麻葉童子太過懂事又太過聰慧，還知道許許多多普通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在之前三隅山的事情中更是了牧唯一個大忙。

    越是如此，牧唯更是不明白麻倉葉王怎么能這么走運，收下如此優(yōu)秀的學生之后，就算不聞不問這孩子也能努力自學。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不過如果牧唯哥哥你想聽的話，我們不如順便來一個下午茶。”麻葉童子在看到牧唯點頭之后，就對著走廊的盡頭招了招手，幾個穿著統(tǒng)一的侍女排著隊那里緩緩走出，手中托著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的香茶和糕點。

    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好之后，那些侍女就再次默默離去，整個過程中甚至無法聽到任何腳步聲，來無聲息，去無聲息。

    “我從小和母親一起生活，但是那群人類卻以為我母親是狐妖化身，生而會帶來災禍，所以一起將我的母親殺害?！甭閭}葉王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回憶起自己最初的記憶，這會兒再次提及的時候，雖然語氣平淡得就好像在復述別人的故事，內心卻漸漸起了波瀾。

    “母親死后，我就開始四處游走，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人在旅途中，總會結識一兩個朋友，而我遇到的要么是妖怪，要么就是鬼?！甭閭}葉王說到這里的時候不禁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被人稱為是鬼之子?！?/br>
    “曾經(jīng)有過想要一同生活的朋友，不，對于那個時候才幾歲的我而言，應該算是長輩一樣的存在。不過對方終究還是先我而去，只給我留下了靈視的能力?！?/br>
    “靈視？”這應該是牧唯第一次聽麻倉葉王提及這一種能力。

    “沒錯，就是能夠聽到人或者妖怪們腦海里所想的事情。所以從那以后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人，就算他們，從來不開口說話，我也能夠知道他們想說什么或是想做什么?！甭閭}葉王從碟子里取出一塊點心，用并不在意的語氣說，“有的時候遇到的人，口上說希望和我做朋友，心底里卻恨不得我馬上去死。”

    “那個時候的我根本無法適應這份能力，沒有家可以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一個值得與其說話交談的人，沒日沒夜地處于一種即將崩潰的邊緣?！?/br>
    說到這里，麻倉葉王抬頭看了一眼牧唯，說：“就是在那個時候，一個人出現(xiàn)了?！?/br>
    “難道就是葉王？”

    “當然不是?！甭閭}葉王再次沉浸到了回憶當中去，“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家伙，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然后突然向我伸出了手，突然就跟我說希望可以照顧我。”

    “聽起來像個人口販子。”牧唯不禁就有了這種感覺，但是說出口之后又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真正讓我感覺到奇怪的，是當時他腦海中出現(xiàn)的想法?！甭閭}葉王看著正前方，語氣漸漸低沉起來，“因為靈視的能力，我可以聽見他的腦海中在不斷重復著同樣的句子?！?/br>
    “好寂寞，一個人好寂寞，好痛苦，好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br>
    麻倉葉王重復著他當年所聽到的句子，然后繼續(xù)說：“那是一個古怪的家伙，卻可能和我是同類的人，當時的我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于是就跟著那個人一起出發(fā)，去往各個地方?！?/br>
    “后來呢？”突然發(fā)現(xiàn)“麻葉童子”開始沉默，牧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個人不會真的是壞人吧？”

    “后來那個人就死了?！甭閭}葉王低著頭說，“在一場大戰(zhàn)中，為了保護站在他身后的所有人和妖怪，在漫天飛舞的金沙中消失了。”

    “我至今還是想不通，那樣‘自私’的一個人，為什么要做出那樣的事情?！?/br>
    “那個人對于童子而言很重要吧？”牧唯一直誤以為麻倉葉王口中的那個人圖謀不軌，但是這會兒聽見他說的話之后，卻有了新的理解。

    “是他讓我擺脫了流浪的生活，學會了書寫和其它更重要的東西，所以很可能與我的母親一樣，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甭閭}葉王說得非?？隙?，因為牧唯在他的心中獨一無二。

    “如果說童子對于那個人同樣重要的話，也許他不只是想要保護背后的人，更是想要保護同樣現(xiàn)在背后的童子?！?/br>
    因為寂寞而想要找到人一起生活？對于“麻葉童子”口中的那個人，牧唯竟然有了一些奇怪的共鳴。

    也許不只是那個人讓麻葉童子離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麻葉童子也讓那個人得到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