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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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源被陸明的冷靜激怒了,朝他吼道:“他媽的,胡東東染病,你一點兒都 不傷心?” “傷心?”陸明冷笑一聲,從懷里拿出另外一張表說,“我沒有時間!” 看著那張跟胡東東幾乎一樣的檢驗表格,周源徹底呆滯了,嘴巴張得很大,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表格的抬頭,姓名一欄寫的是:陸明。 陸明點點頭說:“沒錯,我和胡東東一樣?,F(xiàn)在我們四個人,都染上了這種病?!?/br> “什么?”胡東東和林靜聽到這話,也都震驚得叫起來。 “這血液病的發(fā)展,一天比一天快,感染速度也超出我們的預(yù)期,我哪里有時間傷心?你們難道想看著這個鎮(zhèn)子因為咱們完蛋嗎?”陸明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上樓去了。 周源癱坐在椅子上,感到強烈的絕望。這就是最終的結(jié)局嗎?太可笑了。周源,你太可笑了。他在心底對自己說,早知道這樣,找個清靜的地方自生自滅多好,可是現(xiàn)在呢?連累所有人一起染病,一起陪自己等死! 周源坐在地上,眼淚不停地流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手被握住了,是林靜。她沒有說話,但感受著她手上的溫暖,周源稍微感覺到好了一些。 這時,陸明平靜地說道:“從現(xiàn)在開始,大家最好盡量減少外出。這個小樓,從現(xiàn)在開始,最好跟外界隔離。” 沒有人反對。事已至此,陸明的擔憂是正確的,他們也不希望再出去傳染別人。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門鈴聲。 這里一般沒有人造訪,更何況陸明剛建議大家盡量不要和外人接觸,所以一時間大家都沒動。 鈴聲持續(xù)不斷地響著,好在嚴毅建造這里的時候,裝有視頻和對話裝置。老胡皺了皺眉頭,走到門口,從監(jiān)控里看到門口站著一個面色黝黑的年輕男子,正是店鋪里雇用的其中一個伙計。 胡東東摁開對話器:“小王,什么事?” 那伙計身后還跟了兩個人,手上拎著大包小罐的,不知道是些什么,聽到老胡的聲音很是激動,對著通話器說道:“老板啊,這不是到月初了嗎?上一次你說要再雇幾個伙計,我已經(jīng)都給招齊了。前兩天找不到你,想了想,還是到家里來,除了把上個月的賬和錢拿過來,另外,這半個月掙的錢比我原來上山挖藥掙的多多了,家里老人讓我來給您送點吃的,這些東西千萬要收下!” 胡東東說了感謝,又讓那伙計把東西放在門口,錢就不要了,算是給他們發(fā)獎金了,然后又告訴他,自己要出遠門,這一段時間不去店里,讓他好好干,干得好了給他股份。 那伙計一聽這個,“哎”了兩聲,高興得對著監(jiān)控鞠了一躬:“老板,你真是大好人??!我走了,你保重,鎮(zhèn)上最近煙塵大,也不怎么太平,你們也多小心?!?/br> 這伙計聽老胡這樣說,顯得很高興,也沒多問,就把東西放在門口。等他們走遠,老胡開門把那些東西拎了回去,打開一看,都是做好的飯菜。 一個陶瓷罐里裝的是瓦罐雞,另一個大鋁盆里裝著滿滿一盆熱騰騰的水煮 魚,另外還有回鍋rou和夫妻肺片,都是地道的川菜,最下面一個袋子里放的是十幾個熱騰騰的饅頭,一看就是自己家才蒸出來的那種,香氣四溢。 “正好該吃晚飯了?!焙鷸|東呵呵一笑,“愁也沒用?!?/br> 在林靜的建議下,大家把食物都搬上了天臺。陸明沒有來,拿了點飯菜,自己在實驗室吃。在他看來,這純屬浪費時間。 不管老胡的不以為意是不是裝出來的,但他的灑脫讓氣氛擺脫了之前的壓抑。如今三個人的關(guān)系用“同病相憐”這個詞來形容實在是再恰當不過。吃完飯后,老胡和周源坐在天臺邊上抽著煙,林靜掐了幾朵房頂上的野花,安靜地坐在 周源身邊。 天色已晚,頭頂?shù)你y河星空映照著鎮(zhèn)上散綴的燈光,一片寧靜安詳。 周源上一次坐在這里和林靜看星星的時候,似乎是非常遙遠的事情,這段時間其實沒有太久,現(xiàn)在回想起來簡直像一場漫長的夢。 “老胡,你警察當?shù)煤煤玫?,為什么不干了?”這件事一直讓周源很好奇,此時氣氛難得輕松,大家聊著天,便隨意問了起來。 “因為管了件閑事?!崩虾綍r很少提起這件事,今天也許是喝了酒,緩緩講了起來。 事情其實很簡單,兩口子吵架,鬧到了公安局。那男的長期家暴,他老婆被打得頭破血流,逃到公安局里,那男的追進來后毫不收斂,當著警察的面依然對他老婆拳打腳踢,還揚言要殺了她。 老胡是刑警,本來這種民事糾紛不歸他管,可老胡的脾氣哪里見得了這個? 當時就一腳把那男的踹暈過去。 “這是為民除害啊!”林靜深深覺得老胡干得好,“然后呢?” 周源大概已經(jīng)猜到八九分,苦笑道:“然后那女的反而和她老公一起告你?” 事實果然和周源猜的差不多。老胡那一腳導(dǎo)致那男人的兩根肋骨骨裂,那男的卻在醫(yī)院賴著躺了三個月不走。他老婆也不承認被家暴,天天堵在公安局門口,口口聲聲說警察無故打人。事情鬧得很大,迫于壓力,局里給了老胡一個嚴重警告處分,老胡想不通,干脆就辭職了。 “本來這件事后我發(fā)誓不再管閑事了?!崩虾恍?,拍了拍周源的肩 膀,“結(jié)果還是沒忍住,還是攪和進來了。” 周源心頭一熱。雖然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但他還是替老胡惋惜。不過老胡就 是這樣豪邁義氣的性格,不然他也不會因為幫助自己而陷入其中。 “周源,陸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林靜忽然問道。老胡也很好奇地看著周源,顯然也挺感興趣。 周源想了想說道:“我們從中學起就是同學,他的成績一直很好。不過性格特別冷,除了我,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朋友。他特別理性,很少情緒特別激動,我一直覺得他這樣的性格做醫(yī)生是很合適的?!?/br> 猶豫了一下,周源接著說道:“不過有時候我覺得他太冷漠了一點兒,尤其是最近,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林靜和老胡都沒說話,他們也有這樣的感覺,只是畢竟陸明是周源的好朋 友,不好背后做什么評價。 這時,老胡忽然用手肘碰了碰周源。 周源不解地抬起頭,老胡朝下方努了努嘴,周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下面有一個人影正順著山坡朝下走,看方向就是從小樓出來的。 “這么晚了,陸明又去鎮(zhèn)上???”這里就四個人,三個在天臺,這個黑影肯定是陸明了。周源也沒多在意,他應(yīng)該是去鎮(zhèn)上租的房子那個地窖里的臨時實驗室吧。 不過周源還是有些不爽:“他不是讓我們都別出去嗎?自己倒跑出去?!闭f著,撿起身邊的一顆小石子,扔過去,想嚇嚇陸明。 石塊落在人影旁邊好幾米外的地方,他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繼續(xù)往前走著。 很快,他接近了下面的路燈。這時聽到林靜大聲地“咦”了一聲,緊接著渾身開始發(fā)抖,用手指著那個人影,嘴巴大張著,竟然說不出話。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周源看到那個黑色的人影,在路燈的照射下變得清晰起來,登時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那不是陸明,而是嚴毅!已經(jīng)死去的嚴毅! 第四十八章 新墳 “干爹……爸!”林靜情緒頓時激動起來,趴在天臺上,語無倫次地自言自 語起來。 “見鬼!”周源猛然站起身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肯定認為林靜產(chǎn)生了 幻覺??赡莻€人影,跟嚴毅實在太像了,他的衣服,還有那佝僂的背影。真是 活見鬼! 林靜見人影越走越遠,連忙跑下天臺想要追出去,老胡和周源也跟在后面。 出了小樓后,跑在前面的林靜像瘋了似的,周源和胡東東竟然都追不上她,眼看著跑到了那個路燈的位置,周源才猛地想起沒叫上陸明。 他掏出手機剛要給陸明打,身邊的老胡卻一把按住他的手:“人死了肯定不能復(fù)生,那人身份不明,你打什么電話?” 周源看著胡東東,立即明白了他的話。老胡認定剛才的黑影就是陸明,畢竟這山坡上小樓里的三個人剛才都在天臺,剩下的只有陸明了。但是他為什么要穿嚴毅的衣服,假扮成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 還有一種可能,是外人。嚴毅修這小樓花了不少錢,當?shù)厝丝隙ǘ贾肋@家人有錢,說不定就有什么心動的家伙想跑來偷東西。只是這個猜測不太站得住腳,看他離開的樣子,并不像小偷那樣鬼鬼祟祟的。 那個人影很快就消失了,林靜站在路燈下有些不知所措,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還是老胡拿了主意,判斷那個人影應(yīng)該是往鎮(zhèn)上的方向。 果然,又走了幾百米,發(fā)現(xiàn)前面一條拐彎路上,出現(xiàn)了那個蹣跚的黑影。 周源從路邊撿了塊磚頭,把林靜拉在身后:“走,過去看看?!?/br> 那黑影一直在不遠處慢慢朝前挪動,鎮(zhèn)上的路燈不多,只有偶爾從路邊人家窗戶露出來的燈光,黑影的身體在住戶的燈光里出現(xiàn)又消失,看上去極為詭異。 周源怕跟丟了,一直死盯在那人身上,越看越震驚。 那人的走路姿勢看起來略微有點機械,沒有那么流暢自然,看上去就好像夢游一樣。但無論是身形,還是背影的感覺,都神似嚴毅。他不得不告訴自己,嚴毅已經(jīng)死了。否則想到正在跟蹤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這種感覺簡直讓人汗毛直豎。 “趕上,不然就丟了?!毖劭粗呛谟白哌M一個岔道,胡東東低聲招呼道。 幾個人加快速度,穿過大街,朝那黑影接近,眼看距離縮短到一百米左右,這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出現(xiàn):“老板,你們怎么來了?” 周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過頭,就看到給老胡送菜的那個面目黝黑的伙計,身后兩個中年人正在距離不遠的地方看著! 老胡沒好氣地說道:“我們出來有點事!其他事晚點再說!”被這么一打岔,等追到那條巷子,卻發(fā)現(xiàn)那黑影不見了。四周都是緊閉的住戶大門,也沒有亮燈,更遠的地方,是條泛著劇烈臭味的小河,用電筒照了照,也沒有看到其他活動的東西。 “是不是跳河游泳跑了?”周源問胡東東。 “這條河是石料廠的排污河,有毒,水都是臭的。”胡東東搖頭道。 “老板,你們也丟人了?”那個伙計跟了過來。 老胡有些郁悶,不耐煩地說:“丟個鬼,大半夜的,你怎么在這里?” 那伙計連忙說道:“老板,你不知道,這幾天鎮(zhèn)上不太平,好幾戶人家都有人失蹤了,你看,那些開燈的幾家,都是人沒了的。我們在這里是巡邏呢,怕是山里出來什么野獸,把人給弄了呢?!?/br> “什么?鎮(zhèn)上有人失蹤?”胡東東對失蹤這個詞有些敏感,馬上問道。 伙計看了看四周,說道:“是這樣的,大概是兩天前,前巷的老劉丟了。 老劉年齡大了,人也糊涂,以前就走丟過,還是門診的人給送回來的,所以他丟了沒人當回事。但是昨天晚上,又丟了三個人。這次不是老人了,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失蹤的,說是帶孩子去縣城,然后回來前打了電話,結(jié)果路上就沒影了。最后一個是咱家伙計的朋友,也算是光屁股娃娃。我們沒辦法,就組織了這個聯(lián)防 隊,沒想到碰到老板你們了!”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老板,你們大半夜出來,是不是也丟了人?” 胡東東冷笑道:“是,丟人了,丟了個死人。” 那伙計一聽就愣了,但是很快就笑道:“老板,您說笑了?!边@時,那兩個中年人有點不耐煩了,其中一個打著哈欠對他道:“既然都認識,莫得廢話了,咱們還有三條街要尋,要耍白天再耍,趕緊搞完,老子還要回去跟婆娘睡覺。” 那伙計趕緊跟他們打個招呼,就帶人走了。 胡東東若有所思地看著三個人走遠,好一陣都沒有說話。 回去的路上,胡東東找了個借口,轉(zhuǎn)頭悄悄地對周源說:“等會兒回去你先把林靜安撫好,咱們再去看看嚴毅的尸體?!?/br> 他不說,周源也都想到了,這事太詭異,不弄明白心里太不踏實了。林靜還不知道嚴毅的尸體被解剖這件事,需要瞞著她。 回到小樓,周源先找了個借口去實驗室,陸明依然在忙碌,根本沒有外出過的痕跡。這件事太詭異了,沒有確定之前,周源決定先不告訴陸明。 出來后,周源和胡東東直接走到了地下室,只有見到嚴毅的尸體才能確認。 周源心情有些復(fù)雜,來到這里后,總是不停地出意外,事情似乎在朝著更加詭異的方向發(fā)展。他很希望剛才那個人影,只是一個走錯路又離去的普通人。 地下室的空間本身并不大,只在墻角堆了一些雜物,所以顯得有些空。 嚴毅的尸體是老胡和陸明一起抬進來的,老胡直接走到屋子中間,拉起地下的一塊鐵板,對周源說:“下面是個藥品貯藏室,是控溫的,因為很多藥品都需 要冷藏,所以一直都放在下面。解剖應(yīng)該也是在下面進行的?!?/br> 地下室的第二層更冷,老胡在墻邊找到了燈繩,輕輕一拉,屋子頓時籠罩在 一片暖黃色的燈光下。 這屋子的面積并不是特別大,大概有個八十平方米,不知道燈是不是有些老化,光線不是很強,不過整個房子四周的圍墻都是用厚重的大理石和合金鋼砌在一起,外面還有一層說不出來是什么的涂料,似乎是為了保溫。最中間的是一個很大的合金臺,明顯就是解剖臺了,不過上面只是放置了一些藥品,藥品上面有標簽。周源走過去看了看,上面寫著些人凝血因子、凝血酶凍干粉、凍干人纖維蛋白原、金雙歧片、鮭降鈣素注射液、酒石酸長春瑞濱注射液之類的藥品名稱, 都是很專業(yè)的名字。 可屋子里卻沒有嚴毅的尸體。老胡仔細檢查了那個臺子,手上捻起幾根灰白色的頭發(fā):“這應(yīng)該是嚴毅的頭發(fā)?!?/br> 周源心中疑惑,皺眉道:“那這樣說,之前嚴老的尸體肯定是被放置在這里的,現(xiàn)在去哪兒了?” 這個問題只能問陸明。 他們回到實驗室,陸明的回答也很干脆:“解剖之后,我把嚴教授和他jiejie葬在一起了。” “怎么也不告訴我們一聲?挖墳埋人的事我們又不是沒干過?!崩虾@然不太相信陸明的說法。 陸明也不分辯,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嚴愛華的墳?zāi)古赃叀?/br> 嚴愛華的墳?zāi)古怨欢嗔艘惶幮碌膲灠厦孢€立了一塊木頭牌子,寫著嚴毅的名字。 周源不知陸明是什么時候做的這一切,但心里頓時放松了不少。按照陸明的性格,應(yīng)該是一種對嚴毅抱歉的行為吧。沒有叫上他們幫忙,想必是體諒到周源他們面對殘破的尸體,肯定心理會受影響。 見老胡懷疑地盯著墓碑,眼神閃動,陸明淡淡地說道:“如果你覺得有什么疑問,可以自己檢查?!?/br> 周源生怕老胡一激動真的把嚴毅的墳挖開檢查,偷偷拽了一下他。老胡最終搖了搖頭,和周源一起對著墓碑簡單祭拜了一下就回去了。 本來都過了這些天,林靜已經(jīng)逐漸接受了嚴毅的死,但今天晚上忽然出現(xiàn)的這一幕又讓她穩(wěn)定下來的心理發(fā)生了劇烈波動,待在嚴毅的房間里不愿意走,她總覺得嚴毅下一刻就會回來。 周源不忍心打破她這種虛幻的希望,只好讓她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又怕她想不開,只好和老胡在門口守著,隱約聽到屋子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傳來。 哭聲很久才停下來,林靜應(yīng)該是哭累睡著了,周源這才松了口氣。胡東東遞給他一支煙,問道:“周源,你覺得是怎么回事?” 周源疲憊地說道:“應(yīng)該是有人走錯了地方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