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庭蕤再次跑回了電話亭,這時的他已經是滿身狼狽,濕漉漉的頭發(fā)緊緊貼在臉上,還在不停地滴水,身上的衣服也完全被水浸透,帶著令人寒透的涼意。 海城的夜晚跟白天完全是兩個極端,夏季的海城白天極熱,夜晚卻氣溫驟降,再加上海風一吹,庭蕤忍不住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的身體,哆嗦著打了一個接一個的噴嚏。 在衣服的遮掩下,他的膝蓋已經呈現出大片的淤青,手肘也滲出了鮮紅的血絲。因為皮膚太過于白皙嬌嫩,所以傷口也更加觸目驚心。 他剛才確實跳進了許愿池,卻在滑溜溜的池底摔倒,被嗆了好幾口水,手臂和膝蓋狠狠撞在堆積的硬幣上,傷痕也是因此而來。 然而他的目的卻已經達到了。 在他擦破皮的手心里,緊緊攥著一把硬幣。 他撥通了電話,在“嘟嘟”聲中焦急地等待著,電話被接通了,他立刻說道:“公安局嗎?我要報案!這里是麥麗廣場第五大道……” 然而他的話被打斷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嗓音,他一邊打嗝一邊說道:“小孩兒……不要亂玩你爸爸的手機……這樣可是會讓他,打你屁股的!” “什么?!”庭蕤出離憤怒了,“我沒有!我要報案!你找一個清醒的人來接電話!” 男人嘿嘿笑著:“裝得挺認真呀小孩兒……” “我,我要舉報你!”庭蕤咬緊了嘴唇。 “嘿嘿,那你倒是去呀……”說著男人就掛斷了電話。 庭蕤握著聽筒呆立當場,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有困難找警察叔叔幫忙,然而這樣一個玩忽職守的接線員卻完全讓他失去了對他們的好印象。 他皺緊了眉頭,緊接著撥出了第二個電話。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好像格外漫長,庭蕤不知道這通電話能不能被陸爺爺接到,他記得他們在出發(fā)前陸爺爺是去往五區(qū)視察了,現在他回到中區(qū)了嗎? “喂?” 那個熟悉的寬厚聲音在耳邊響起,帶來了難言的安全感,一下子就驅散了庭蕤所有的不安與惶恐,好像找到了依靠,讓他再也忍不住,抽噎著哭出了聲:“爺爺――” “哎呀,乖乖,怎么了?”聽見了他的哭聲,陸老爺子感覺自己心都要碎了,“是不是那個臭小子欺負你了?不怕,告訴爺爺,爺爺打他!” “沒有……”庭蕤慌忙搖頭,帶著哭腔喊道,“爺爺,哥哥遇到危險了――” “什么?!”陸老爺子猛地站了起來。 庭蕤經歷了今晚這么多的變故,口齒雖然依然清楚,說話卻有些顛三倒四,陸老爺子耐心聽完他的話,囑咐他說:“阿蕤,你現在立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待著,不要亂跑,大陸那里我會馬上派人過去!” “……” 庭蕤沒有出聲,陸老爺子就當他默認了。掛了這通電話,他馬上就給海城防衛(wèi)處打了一個電話,調動人手去往麥麗廣場第五大道。 庭蕤蹲在路邊,心里空茫茫的。 他不知道從他逃跑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是十五分鐘?半個小時?還是……一個小時? 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哥哥他還好……嗎? 勉強被壓下去的惶恐再次冒頭,庭蕤使勁搖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腦海中所有可怕的設想全部驅趕出去,然而卻只是白費功夫。 我要回去看看,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陸其森扶住身旁的路燈,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黝黑的蛇鱗已經在他臉上浮現了出來,在他的臉上形成了可怖的陰影,他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應該可怕得很。 他一直在尋找脫身的方法,然而這男人卻咬的很緊,完全沒有一絲逃脫的空隙。 或許他今天就栽在這里了吧,他苦笑著想。 他抬頭去看對面的那個男人,那男人也不是那么游刃有余,激烈的打斗也消耗了他的體力,他發(fā)現他還是低估了眼前這條幼蟒。 本來以為能輕松把他拿下的,男人啐了一口,冷冷一笑。 他的動作也開始變得遲緩了,剛才本來有好幾次機會可以置這條幼蟒于死地的,卻還是被他躲了過去。 他的時間已經不充裕了。再過十五分鐘,尼戈拉塔的二次發(fā)作會讓他完全失去神志,在此之前,他一定要把這條壞他好事的蟒蛇吃掉! 然而就在這時,他再次嗅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那個小孩兒居然回來了? 陸其森看著男人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他的嘴唇開合,吐露出讓他心神巨震的話語:“呵呵,你的小朋友真是關心你啊,明明已經跑掉了卻又要回來,是想給你收尸嗎?” “這又是何必呢?”男人扭過頭,看向盡頭的一個角落,嘖嘖感嘆著,“也不過是多為我增加了口糧嘛!放心,等我吃了你,我再吃掉他,到時候,你們可以在我肚子里團聚……” “那小孩兒皮嬌rou嫩的,一看就很好吃。到時候我要先咬破他的肚子,吃掉他的內臟……” 他正不遺余力地為自己拉著仇恨,此時卻莫名感到了一絲不安。聽到了一陣“噼啪”似的輕微響動,好像骨骼扭曲重組一般的響聲,他回過身來,詫異地看到原先陸其森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條人立的黑色巨蟒,正憤怒地吐著殷紅的信子,發(fā)出“嘶嘶”的響聲。 電光石火之間,巨蟒箭一般飛射了過來! 男人急速后退,也想化為獸形來跟他對抗,然而這時身體內部卻突然傳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讓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居然估錯了第二次發(fā)作的時間! 然而已經晚了,巨蟒整個纏上他的身體,用力收攏壓縮,巨大的擠壓力使他的骨骼“咔咔”作響,發(fā)出碎裂一般的呻吟聲! “啊啊啊啊啊――?。?!”他哀嚎著在地上翻滾,用力掙扎,卻拿巨蟒毫無辦法! “放開我!你知道我叔叔是誰嗎?!你殺了我你也別想好過!”他威脅道。 然而陸其森化身的巨蟒卻渾不在意,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絞死他! 男人的叫喊聲漸漸變弱了,窒息的痛楚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溺斃,他的脾臟破裂,七竅開始流出血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劫難逃,索性抱著豁出去的想法,從口中噴出一股黑色的污血來! 那污血正噴在陸其森的傷口之上,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那污血如同蟲子一般,蠕動著從傷口爬了進去! “哈哈哈哈――!”看到這一幕,男人發(fā)出了虛弱的笑聲,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死了……你也別想逃掉!” 第50章 第五十顆櫻桃 臨死之前, 他的嘴里還充滿了惡毒的咒罵, 可是這并不能阻擋死神揮下來的鐮刀,他漸漸沒有了生息。 然而陸其森現在的情況卻不比他好多少, 他原本收縮成一條線的瞳孔已經渙散開來, 傷口因為他激烈的動作再次撕裂, 血在身下洇開了一片。 他神志昏沉,嘴里發(fā)出“赫赫”的低喘聲,眼前暈開一片一片的白色光暈。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非常急促, 卻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哥哥……”庭蕤小聲喚他。 陸其森艱難地抬眼,看到了一張淚眼朦朧的臉龐,庭蕤不敢走近,他很害怕。不是害怕陸其森如今有些猙獰的外表,而是害怕他身上遍布的傷口。他怕他一走近,就會忍不住撲到他的身上抱住他大哭。 陸其森剛想開口,咳了一聲, 嘴里卻噴出血沫來,看到庭蕤驚惶的表情, 他卻不以為意, 反而低聲笑了起來,問他:“怎么……哭了?是不是……我這樣子太丑……嚇到你了?” 他說話斷斷續(xù)續(xù),上氣不接下氣,庭蕤慌忙搖頭, 帶著哭腔喊道:“哥哥你別說話了……” 陸其森并不聽他的,反而對他說:“你過來……來我身邊?!?/br> 庭蕤走到他的身旁,跪了下來,顫抖著伸出手指,輕輕碰觸他猙獰的蛇頭。 蛇類的皮膚非?;?,帶著一股冰涼的觸感。有很多人并不喜歡蛇族的獸人,因為他們的獸形并不符合主流審美觀,作為冷血動物,體溫又是經年不變的冰冷,人形也是如此。 但是庭蕤卻不怕,他小心地避開他臉上的一道傷口,把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輕輕磨蹭。 他說:“哥哥,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已經給爺爺打了電話,他們很快就會來救你了……” 陸其森其實并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甫一接觸,小孩兒過高的體溫和柔嫩的皮膚擦過蛇鱗的觸感就讓他忍不住在心底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他想,在死之前還有阿蕤陪著我,那我也不算太虧了。 此時他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死亡。人死之前是會有那么一種預感的。 陸其森沒有看他,蛇鱗漸漸從他臉上褪去,這是獸人將死的征兆了。所有的獸人在死之前都會化為人形,保持著人類的形態(tài)死去。 聽說人死之前,生前的記憶都會如同走馬燈一般回放,陸其森這時就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庭蕤的時候。 那時候他才八歲,小男孩活潑好動,整天爬樹上房,精力無限,正是貓憎狗厭的時候,好奇心也是很重。 那一天,被爸爸帶去庭家做客的陸其森誤入了庭家的保育室。一開始,他只不過是看到一個女傭慌慌張張地從那個屋子里出來,驚惶之下甚至忘記了關門。 這時候的小孩兒正是喜歡窺探秘密的時候,陸其森往屋子里望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只能看到隱約的一絲光亮,顯得神秘極了。 冒險主義開始在他的心里露頭,他四處張望了一番,發(fā)現沒人注意,就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這是庭家專門為新生兒建的保育室,翼族的幼崽都是卵生,不適合在母體中發(fā)育至成熟,所以大多數翼族產卵之后都會送到專門的保育機構將他們孵化出來,而庭家卻是建了自家的保育室。 保育室建在背陰處,即使現在八、九點鐘,太陽高照,也沒有一絲光亮透進來。屋子里也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但是陸其森的夜視能力卻不錯,他在屋子里轉了一圈,一個個復雜的儀器靜靜地佇立在屋子的角落里,奇怪的是,雖然不懂這些機器,他卻感覺機器好像并沒有在運轉。 所以這就是一個放置儀器的屋子? 陸其森頓時感覺很沒有意思,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屋子一眼,打算離開。然而就是這最后一眼,卻讓他止住了往外走的腳步。 那是什么? 他在角落里發(fā)現了一個玻璃罩子,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發(fā)出了微微的光亮。 他走了過去,因為太過專注于那一抹光亮,還差點被腳下的線路絆倒。 “哇……”他發(fā)出了小聲的驚嘆,他在玻璃罩里發(fā)現了一枚白色的蛋。 那枚白蛋體型并不算大,大概就是陸其森兩只手掌大小,呈橢圓形,外表瑩潤美麗,在陸其森的注視下發(fā)出微弱的光亮。此刻它正躺在玻璃罩中紅色的墊子上,任由陸其森打量,并且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 或許是出于天性,他對這枚美麗的蛋毫無抵抗力,簡直是要為它神魂顛倒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推了一下那個玻璃罩子,沒想到他一推之下,玻璃罩就順從地退開,露出了被掩藏在其中的寶物。 陸其森把蛋小心地捧在手心里,忍不住在上面親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親過之后,那枚蛋微微晃動了一下,好像對他做出了回應。 “你好可愛呀!”陸其森既驚且喜。 他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尚未孵化的幼崽。森蚺是卵胎生的,小森蚺在母體發(fā)育好之后就直接產出,直接跳過了孵蛋的過程。他的弟弟陸其宥出生的時候陸其森一開始還好奇地去看,結果生出來的就是一個皺巴巴的,紅通通的小孩兒,一點也不可愛,導致他對于弟弟這種生物完全失去了信心。 不過這時,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掀開衣服,把蛋揣在懷里,心里琢磨著要自己把它孵出來,這么可愛的蛋里一定住著一個更加可愛的寶寶吧? 那枚蛋冰冰涼涼的,接觸到陸其森鼓鼓的小肚子的時候,把他冰的打了一個寒顫。 蛇族獸人的體溫一向很低,小孩子的體溫會高一些,卻也不會高到哪去。但是這枚蛋居然比他的體溫還低,這讓陸其森不禁有些疑惑。 然而那枚蛋正靠在他的身上,汲取著他的體溫,滿足地晃動著。陸其森頓時忘記了一切疑問,臉上掛上了傻兮兮的笑容。 他偷偷摸摸地往外走,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偷渡回家,沒想到剛走到院子里就被他爸逮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