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此時房間里也只剩下了他們二人,賀宇帆又盯著房門的方向看了兩眼,隨即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人說道的輕喃了聲道:“我總覺得,魔尊大人的性格好像比初見的時候開朗多了???” “跟著風(fēng)慕良那種人,他想不開朗也難吧?”桓承之順著他的視線瞥了一眼,口中輕笑著應(yīng)道。 要說這種情緒他其實也挺感同身受,畢竟不只是魔尊,就他自己不也是遇到賀宇帆之后,才變成了現(xiàn)在這幅模樣嗎? 不過這種話他不會直接對人說出來,賀宇帆那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可能主動意識到的。 所以話音落下,后者只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便贊同的點頭道:“你說的挺有道理的,不過現(xiàn)在他們都出去除魔了,咱們就這樣傻坐在家里等著敵人主動出擊啊?” “這倒不必?!?/br> 桓承之搖頭笑道:“不過既然對方的軍隊是鬼兵,咱們白天出去也最多就是剿剿出來探情況的個別幾個。這種事情不管是風(fēng)慕良還是韓子川他們都很在行,咱們也就沒必要出去再多加人手了?!?/br> 賀宇帆點頭:“那意思是咱們晚上出去?” “沒錯?!被赋兄c頭道:“不但要出去,還要去城外轉(zhuǎn)轉(zhuǎn)。不然萬一對面開始進(jìn)攻,在城里免不了會傷了普通人的?!?/br> 對于這個提議,賀宇帆倒是也挺贊同。只是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會兒,口中還是免不了糾結(jié)了一句道:“那我們?nèi)ツ膬喊??離城太遠(yuǎn)的話也不大好吧?” “這你放心,地方有,還正好就在城外。”桓承之說:“前幾天念魂跟我說,城外那片花田到了夜里,趁著月光是美得不行。咱們上次過去的時候也沒好好欣賞一下,今天晚上就當(dāng)我?guī)闳ベp花了?!?/br> 他這一說,賀宇帆也想起了當(dāng)初和念魂初見的時候,那人守著的那片花田。 只不過那時候他和桓承之的關(guān)系還沒確定,就算是賞花也賞不出個什么別的感覺。至于這次…… “我突然覺得,這種行為好像約會啊。” 桓承之輕笑兩聲道:“你不是喜歡像普通人一樣的活著嗎?那便也總該做些普通人喜歡做的事情,比如和愛人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不是嗎?” 賀宇帆點頭:“如果這個約會的前提不是出去當(dāng)活靶子的話,我覺得我會更開心的?!?/br> 兩人相視一眼,也都是笑了起來。 就像桓承之說的,此時還為時尚早。兩人又隨意聊了兩句,桓承之道:“對了,你之前就說要給我講講楚岳的故事,這幾天一直也沒找著時間。不過就今天在悅?cè)A苑的時候看你那表情,怕是已經(jīng)能確定他就是你寫的那人了吧?” “差不多了。”賀宇帆點頭道:“至少就設(shè)定和他那神色來說,我覺得我猜對了?!?/br> 他說著,又用桓承之最熟悉的那個動作,伸手進(jìn)乾坤袋里去摸了那打宣紙。 從里面翻了幾下,最后挑出了幾張遞放在了桌上,一邊繼續(xù)道:“這個故事挺簡單的,我也就是當(dāng)個短篇寫的,所以之前在那個結(jié)界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寫完了,你看看,反正我覺得挺像的?!?/br> 桓承之點頭,伸手將紙張拿了過來。 就像賀宇帆說的那樣,這個故事不管從人物還是設(shè)定劇情來說,都沒有像人蠱或滅魔劍的那種大規(guī)模的框架。 通篇下來,也不過就是講了個不斷錯過的悲劇—— 主角是一個狐妖,一個通曉音律又技藝精湛的狐妖。 他和他的家族一起生活在一片妖獸們扎堆兒的仙境里,每天除了打坐修煉之外,就喜歡趁著無人,在月色下吹笛子。 他的笛子吹的很好,但再好的音樂聽了這么多年,也終歸是激不起什么波瀾了。 只是在族人將他的笛聲當(dāng)做日常的配樂之時,唯獨有一只低等級的小魔物,一直伴在狐妖左右,每天如癡如醉的聽著他的音樂。 但問題就是,魔物的等級太低,狐妖的修為又不夠。 所以這個唯一的觀眾憑借著一點兒本能的喜好傻傻的聽了幾年,哪怕在日積月累中終于生出了些名為“心智”的東西,也仍舊還是沒法讓狐妖感受到它的存在。 時間轉(zhuǎn)眼。 狐妖的曲調(diào)越來越熟練,小魔物的心智也越來越健全了起來。 它明白了自己不管守著狐妖多久,對方也不會察覺到它的存在。卻也在同時下定決心,如果有朝一日能夠相見,它一定要感謝狐妖這么久的音樂,同時告訴他,他的笛聲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在小魔物終于覺得自己快能化形之時,整個狐妖一族卻迎來了無法避免的滅頂之災(zāi)。 原本生機(jī)盎然的仙境只一夜之間便成為了人間地獄,烈火濃煙的嗆鼻之氣伴隨著腥臭的鮮血在空氣中彌漫,就像是要吞噬了這片土地一般,纏繞了數(shù)日也不愿散去。 狐妖作為男丁,在敵人攻入的第一時間就跟著族人一起出去迎戰(zhàn),小魔物緊緊隨在他身后,看著他那把奏出美妙音樂的竹笛變成了殺人的武器,也看著那染血的笛子斷裂時,狐妖在那閃著寒光的利劍下倒地不起。 狐妖沒死,但因為身體遭受的重創(chuàng),也無法再繼續(xù)維持人形。 這是小魔物第一次見到狐妖的原型,那一身皮毛純白似雪,在烈火和鮮血的點綴中,更顯出了一種耀眼的光澤。 可顯然,這么覺得的也并不止它一人。 因為狐妖修為太低,獸丹挖出來也沒什么意義,可它這一身皮毛確實是好料。所以為首那人看了看后,便讓手下過來把狐妖生生扒了皮毛。 小魔物一直在原地沒有離開,它親眼看著狐妖在他面前被活剝成一攤模糊的血rou,也清楚的記下了狐妖因為痛苦而瀉出的每一聲哀嚎。 從那天起,小魔物那顆還未成熟的心里,除了傾慕和向往之外,也學(xué)會了名為心死的悲傷,和入骨之恨。 它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盯著那堆被棄而不顧的腐rou看了多久。 他沒有身體,甚至連最基本的安葬也無法替狐妖完成,只能這么看著,看著烈風(fēng)將血rou吹干,又看著日光將尸體曬為枯骨。 直到狐貍的尸體被泥土掩埋,小魔物才繼續(xù)了瘋狂到?jīng)]日沒夜的修煉。 名為復(fù)仇的怒火在心中一觸即發(fā),等蔓延直全身將機(jī)智都跟著焚燒時,小魔物也終于得以化形,擁有了一副可以讓狐妖,甚至所有人看見的身體。 之后的故事就和想象中的一樣,小魔物想盡了一切的辦法,終于見到了那個下令剝皮的首領(lǐng)。 只是一個剛剛化形的魔物,對付一群修為高深的修者,繞是他再怎么努力,最終別說是報仇了,甚至連那人手下的副手也沒能傷著絲毫。 全文結(jié)束的最后一段,是小魔物意識消失前,呆呆的凝望著那把,它按照狐妖所用的款式,打造出的竹笛。 耳旁風(fēng)聲略過,竹笛似乎是奏出了一聲輕響。 一聲和狐妖當(dāng)年所奏,一模一樣的輕響。 到此,這短篇就算是徹底結(jié)束了。 桓承之低頭看完,又?jǐn)Q著眉頭重新翻了兩下,最后將那打宣紙重新摞好放回到桌上,他才開口,用糾結(jié)的語氣向賀宇帆問道:“這本跟你以前寫的套路不一樣啊?!?/br> “當(dāng)然不一樣了。”賀宇帆攤手道:“寫這個的時候我還沒遇到你,我自己被困在那個結(jié)界里出不去,心焦氣燥的一個不高興,不就開始寫虐文報復(fù)社會了嗎?!?/br> 桓承之嘴角一抽:“那你最后寫的那句,意思是狐妖也變成了音魔,其實一直都守在那個小魔物身邊?” “這就說不準(zhǔn)了?!辟R宇帆搖頭道:“只是個藝術(shù)留白而已,要的就是戛然而止的效果。至于到底是狐妖從來就沒走,還是臨死前的一抹幻覺,就看讀者心里愿意怎么想了。” 桓承之聞言點了點頭,如果單從一本小說的角度而言,賀宇帆這種解釋也確實是恰到好處。 只是現(xiàn)在這事兒已經(jīng)不止于是小說,更是直接牽扯到了楚岳這個真實存在的人。所以…… 桓承之抿了抿唇,還是追問了一句道:“那在你心里,這里到底是哪種結(jié)果?” 賀宇帆嘴角一抽:“要擱之前的話那肯定是后者。雖然我現(xiàn)在覺得,如果是前者就好了?!?/br> 桓承之聽著,點頭的同時,也伸手在賀宇帆頭頂揉了兩下。 按照以前的情況來看,通常是賀宇帆怎么想,這個劇情就會怎么走??扇绻麍猿至艘荒甑慕Y(jié)局現(xiàn)在改口,結(jié)果會是怎樣可就真難說了…… 這話題有些沉重,自賀宇帆話音落下之后,兩人相視沉默了許久,也沒有一個能去開口說點兒什么。 最后還是桓承之那邊兒擰著眉考慮了一會兒,便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道:“這本你自己收著,別拿去發(fā)表,也千萬別給楚岳看著。如果他對那狐妖的感情真的如你所寫這般深刻的話,我可不敢保證他看著你這話本,還能保持什么理智。” “這我知道。”賀宇帆點頭,頓了頓,又有些猶豫道:“我這里寫的他尋著長月門掌門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沉迷他美色的長月門弟子說漏。可這弟子究竟什么時候出現(xiàn)也算不出來,那我們是不是……” “不必著急?!?/br> 桓承之搖頭道:“我們現(xiàn)在和他是同盟關(guān)系,只要他不蠢,動手之前就總會和咱們聯(lián)絡(luò)一下的?!?/br> 賀宇帆想了想,這倒也是。 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多一個比自己強(qiáng)很多的助力,怎么也不算是個壞事兒的。 這樣一想,賀宇帆也就放下了心思。 又聊了一會兒,這天色也總算是慢慢沉了下去。 閑來無事,兩人又商量了一下,最后決定還是先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找些吃的給賀宇帆填填肚子,等太陽落山了再去城外。 這想法很好,落實下來也不算困難。 畢竟在番臨城里住了這么些日子,具體哪家館子的味道不錯,哪個胡同的小吃適口,就算桓承之說不出來,賀宇帆倒還是清楚的很的。 兩人一個帶路一個跟著,等順著那街道一圈下來,桓承之懷中的紙包里就已經(jīng)滿當(dāng)?shù)亩训娜鞘澄锪恕?/br> “我覺得咱們的約會從這一刻起,好像就變成野餐了?!辟R宇帆低頭從里面扯了個燒雞腿出來,放在嘴里狠咬了一口,又扭頭看了看天邊已經(jīng)開始西沉的太陽,一邊問道:“咱們現(xiàn)在出城?” “隨時都行。”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應(yīng)著。 其實在他心里,今天晚上的約會應(yīng)該是皎月花海,良人對酌的溫馨甜蜜才是。 但看看身邊兒已經(jīng)吃了一嘴油的良人…… 桓承之在心里告訴自己,以后沒事兒干還是別想這么多的好了。 不過話雖如此,說好的約會還是挺讓人期待的。 然而這種期待,直到在城門口遇著端木陽和韓子川二人之后,便被直接徹底被打消的差不多了。 根據(jù)端木陽所說,經(jīng)過他這一天的努力,城里藏著的小鬼少說也被除了六成。而剩下那四成,估計也被風(fēng)慕良?xì)⒌牟畈欢嗔恕?/br> “城里部署的眼線在一天之內(nèi)出現(xiàn)這么大的問題,如果我是幕后人的話,會干脆的放棄原本的目標(biāo),再重新等待新的時機(jī)。當(dāng)然,也可能是破釜沉舟在今晚就速戰(zhàn)速決?!?/br> 端木陽說:“只是就賀兄你說那劍修的言論來看,對方似乎是很急于得到你手里的那劍。既然如此,結(jié)果是后者的可能性怕是更大一點兒。” 賀宇帆聞言思考了一下,覺得這話說的似乎也挺有道理。不過他和桓承之本來也想到過這種情況,所以要說驚訝其實也算不得太多。 然而讓他怎么也沒想到的是,端木陽分析完情況之后,見幾人都沒異議便繼續(xù)拍板決定道:“所以你們要出城的話,我和你們一起出去。畢竟王家和我也有點兒仇怨,這次的敵人又是我熟悉的類型,這自然是沒道理只讓你們出手的?!?/br> 他說完,就像是生怕賀宇帆會拒絕一樣,反倒還提前了一步向城外走了出去。 韓子川見狀趕忙跟上。 賀宇帆和桓承之二人則是同時微妙的嘴角一抽,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模一樣的無奈。 至此,那之前打算好的“約會”,也算是完全白想了。 不過約會這種事情什么時候都可以做,就現(xiàn)在來看,最重要的還是眼前這事兒。 本著這種想法,四人在城外的花田里找了個地方坐下,韓子川和賀宇帆坐在地上吃他買的那堆東西,端木陽則是跟桓承之在一旁繼續(xù)喝酒。 就這樣從日落一直到了夜深,直到月亮都將近沉入天邊,賀宇帆才終于靠在桓承之肩上,打著哈欠問道:“他們今天是不是不來了???這都幾點了,再不來我要睡著了都?!?/br> “賀兄切莫心急?!?/br> 不等桓承之開口,一旁端木陽卻先聲笑道:“低等的小鬼喜歡黑暗,而現(xiàn)在,可遠(yuǎn)遠(yuǎn)還算不上是最暗的時候啊。” 賀宇帆皺眉,這深更半夜還不暗,那難道還要大白天的才算夠黑? 不過也沒等他將這問題道出口,一旁桓承之就點了點頭,輕聲應(yīng)道:“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他們?nèi)羰遣怀鍪?,那今天才算是放心過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