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擔(dān)心了許久的桓承之正坐在桌邊兒，長發(fā)披散白衣如舊，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簡直是完全沒有一點兒剛剛經(jīng)歷完生死的感覺。

    然而重點還不在于他。

    賀宇帆盯著那個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般淡定的玄衣男子看了許久。

    直到那人勾唇笑著喚他名字，才揉了揉眼睛，一臉難以置信道：“韓兄？”

    “我剛剛還與你說過話的，這立馬就見面了，用得著這么驚訝嗎？”

    韓子川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了不少，口中雖說著抱怨的話，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點兒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賀宇帆聞言扯了扯嘴角，給人回了個算不上好看的微笑，才實誠道：“剛剛太緊張了，一時間沒想到會是韓兄你來罷了?！?/br>
    “這倒也是?！表n子川面上表情不變，上下打量了一圈賀宇帆，他說：“我發(fā)現(xiàn)咱們確實是有緣，今年我一共就離店兩次，還兩次都遇著你了。”

    賀宇帆點頭干笑了兩聲，也反應(yīng)過來韓子川所說的“兩次離店”中，另一次估計就是說上次在競寶大會的時候了。

    但這么一說……

    賀宇帆猶豫片刻，還是直接問道：“我有點兒好奇，韓兄今天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這么巧，難道真的是因為咱們緣分太足？”

    “我倒也希望如此?！表n子川搖頭嘆氣。做出副浮夸的失落狀道：“其實是因為我和這屋主人生前有些交情，那時我許了會在他最大劫難時幫他一把，最近算了算日子，便知道是今天了?！?/br>
    賀宇帆哦了一聲，只是眉眼中仍舊寫滿疑惑。

    不過這次也不用他問，一旁桓承之已經(jīng)幫他開口問道：“如果是幫他渡劫，幾年前那個死劫才是最該幫忙的吧？”

    “非也?！?/br>
    韓子川繼續(xù)搖頭：“那死劫是他命定的，就算我強行幫他續(xù)命，也不過是在損耗他陰德罷了。我說幫他渡過最大的那個劫難，是因為今晚的動靜一旦鬧大，等其他修者過來，他就只有魂飛魄散這一個結(jié)果了?！?/br>
    這話一說，賀宇帆也總算是了然了起來。

    畢竟對比一下，和魂飛魄散比起來，只是身死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話至此，賀宇帆終于往前跨了兩步，走去桓承之面前詢問傷勢了。而跟著他一同進來的念魂，則是左右看看，最后將目光放在韓子川身上道：“你說你在救他，那現(xiàn)在他人呢？”

    韓子川微笑不語。

    伸手在乾坤袋里摸了兩下，最后掏出了一個裝滿黑色霧氣的透明小罐，隨手放進了念魂手中。

    “他情緒很不穩(wěn)定，所以為了防止他出來傷人，我借用了一下桓道友的血，用咒術(shù)把他困在了這小瓶里?！?/br>
    韓子川說：“不過你也用不著擔(dān)心什么，這瓶子是用清寧石做的，讓他在里面待上一段時間，只會有利無害?！?/br>
    賀宇帆聽著問道：“那他還有可能恢復(fù)意識嗎？”

    “誰知道呢。”韓子川攤手：“這鬼修做事兒太絕，聶殷的神智已經(jīng)被蠶食了大半，具體還能不能恢復(fù)正常，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了?！?/br>
    賀宇帆點點頭，動作做到一半，卻又猛的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其實早就知道他的情況了？”

    “對啊。”韓子川無所顧忌的點頭道：“就算煉丹方面我只會皮毛，但卜卦方面我可以說是無所不知了?！?/br>
    賀宇帆皺眉：“那既然早就知道……”

    “為什么不提前來救他是嗎？”

    韓子川似乎早就習(xí)慣了這種問題，不等賀宇帆說完，便主動反問了出來。

    后者對他這反應(yīng)稍有意外，卻還是點頭道：“為什么？”

    “因為卜卦這種東西，一來卜完不可直說，二來卜者本人不可隨意根據(jù)卦象結(jié)果助人消災(zāi)?！表n子川說著，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笑意抹平的同時，眼中也多了些讓人看不懂的光澤。

    他說：“我剛剛就說過，從聶殷的死到那個鬼修的所做所為，這都是他必須自己撐過去的劫數(shù)。我作為一個旁觀者，有沒有能力改變是一回事兒，但一旦改變成功，天道是不會饒了我的?！?/br>
    賀宇帆一臉“這知識超綱”的樣子，呆愣的看著韓子川。許久，才從剛剛那段話里找出了重點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通過卜卦去改變他人的人生，天道很可能會不樂意是嗎？然后如果它不樂意，會給我什么懲罰？”

    “輕則眼瞎，重則身亡。”韓子川說：“人生除了喜樂之外，凄苦和絕望也是天道喜歡的顏色。如果你擅用卦象把后者徹底抹除，天道怎么可能會放過你呢?！?/br>
    說完，韓子川頓了兩秒，又跟著問道：“賀兄似乎對卜算之術(shù)很感興趣？”

    賀宇帆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他不只是對卜算感興趣，他現(xiàn)在更感興趣的是，韓子川口中向來無情的天道對他而言，好像格外的寬松啊……

    第68章

    或許是因為賀宇帆的表情實在是太過直白, 在他點頭稱是的時候, 韓子川倒是也沒有多少詫異的表現(xiàn)。

    目光在人身上繞了兩圈, 韓子川才輕笑著繼續(xù)開口道：“上次見面的時候你是對丹藥感興趣, 這次你又要開始卜卦了。老實說, 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絕不可能, 我簡直就要懷疑, 賀兄你是不是在投我所好了?！?/br>
    他說著, 視線又慢悠悠的飄到了桓承之身上。

    后者接收到這種略顯揶揄的眼神兒后，鼻子里輕哼了一聲, 只錯了視線, 也沒說什么。

    兩人的舉動有點兒明顯, 賀宇帆想裝作看不到也難。

    本來就有點兒尷尬的神色頓時更深一等，他在腦中快速重新將情節(jié)過了一遍, 等確定韓子川真的就是文中所說的“高人”后，終于還是深吸一口氣，無視桓承之越來越臭的表情，直接朝韓子川點頭笑道：“這不是突然改變主意, 覺得修真一下也沒壞處嘛。但是之前修煉我一直都是亂著來的, 這重新拾起來的話就想尋點兒自己適合的路子來走，不瞞你說, 其實我在煉丹之后還去試了一次鍛劍的。”

    賀宇帆說的十分誠懇。

    尤其在提到鍛劍的時候, 似乎還想到了什么一般，條件反射的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眼神兒瞟了桓承之一下。

    后者回視一眼，臉上一緊, 立刻低頭裝作什么也沒看到。

    而那邊兒念魂則是若有所思的摸了下巴，韓子川則是直接“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順帶反問道：“所以呢？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最適合卜卦？”

    “沒錯?！辟R宇帆點頭，用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長嘆道：“煉丹的話我跟本分不清那些材料，而且沒個師父帶著的話，自己也學(xué)不出個什么。至于鍛劍，我去參加了冰火門的鑄劍比賽，四十九天的時間鍛出來了個匕首。這樣一想，好像也只有卜卦這方面還算稍有所長了。所以就……”

    最后一句話拖長了尾音，賀宇帆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順便給韓子川投了個“你懂得”的眼神兒。

    “可是就算你想走這條路，也沒師父帶你吧？”

    韓子川理解的點了點頭，又輕笑著瞥了眼其余兩人，一一指出道：“就你這兒的幾位，一個修劍的妖修，一個跳出三界之外，根本無法修煉的念魂，你說你稍有所長的卜卦，總不是跟他們學(xué)出來的吧？”

    賀宇帆微笑搖頭，順勢反問道：“如果我說是因為我在這方面超有天賦，韓兄你信嗎？”

    “我當(dāng)然信啊?！?/br>
    韓子川毫不猶豫的應(yīng)著，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賀宇帆也猜到了對方會是這么個反應(yīng)，于是便只是安靜的注視著那人的眼睛，也沒去再說什么了。

    半晌。

    韓子川收了笑，但眼中愉悅的情緒分毫未減，只定定的對著賀宇帆回視了片刻，突然開口道：“賀兄，你想拜師嗎？”

    “想。”賀宇帆實誠道：“我原本是打算這兩天去天機門走一圈的，但是這不是遇到這厲鬼的事兒了嗎，所以稍微耽誤了一下，現(xiàn)在這既然暫時處理好了，那看是明后天的話……”

    “想去的話就收拾收拾東西，現(xiàn)在我?guī)銊由?。不然你和這妖修一起過去，連個引薦的人都沒有就想拜師，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

    沒等他說完，韓子川便開口打斷道：“還有這邊兒的情況你應(yīng)該也明白，這厲鬼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它背后站著個喪心病狂又實力高強的鬼修。雖說我卜算之術(shù)在修真界能排上名次，但也不過只能算出那鬼修人在東南方向地勢偏遠?？删唧w是誰，就沒辦法算出來了?！?/br>
    說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咱們這邊兒解決了他的一個大陣，他絕對會過來查看情況的。可是敵暗我明，咱們?nèi)耸忠膊灰欢▔蛴?，所以這時候不如趕緊離開此處，讓這個三界之外的存在留在這里，看看情況再做打算的好?！?/br>
    韓子川說完示意了一下念魂的方向，微微直了直身子，脊背往后面的椅背上靠了些許，又將雙手抱在胸前，安靜的等待幾人的答復(fù)。

    不得不說，這安排在此時此刻，基本已經(jīng)可以說是最好的了。

    其余三人對視一眼，也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支持的意思。

    事情說定，韓子川拿著那個裝有厲鬼的瓶子在原地等著，賀宇帆則帶著桓承之招了念魂，一起去了旁邊兒他們的住處。

    念魂在進屋之后就直接開口道：“那這次還是像以前一樣，你們?nèi)ッδ銈兊模以谶@兒看著，就算……”

    “就算對方是天王老子，也沒辦法傷你分毫。”賀宇帆笑著幫他接完了后半句話，在對方挑眉點頭后，才搖頭補充道：“我當(dāng)然相信你的實力，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事兒。”

    念魂不解，倒也總算是認真了不少：“還有什么問題嗎？”

    “關(guān)于唐青婉的?！辟R宇帆沒去廢話什么，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在鑄劍比賽的時候見到了一個叫覃婉的修者，她煅出來了鳴鳳劍。我覺得她估計就是唐青婉的轉(zhuǎn)世了。而且人就在天機門，我是覺得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

    “還是算了吧?！?/br>
    不等賀宇帆說完，念魂反而先一步皺眉打斷，用一種生怕對方不答應(yīng)的語氣，略帶急躁道：“你們?nèi)ッδ銈兊木托?，不用去找她的。?/br>
    這個答案著實是有些出乎預(yù)料。不只是賀宇帆，就連一旁一直當(dāng)個背景沒打算加入話題的桓承之，聞言也忍不住皺眉問了一句：“為什么？”

    “沒什么?！蹦罨険u了搖頭道，含糊道：“可能是最近突然不是那么全心全意的想著她了，清醒之后就覺得，有的事兒得想想清楚?！?/br>
    賀宇帆皺了皺眉，猶豫片刻，才追問道：“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絾?？?/br>
    念魂搖頭，沖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等我想清楚了，我就會主動告訴你的?！?/br>
    “那我等你?！?/br>
    賀宇帆說完，念魂點了頭便主動離開了房間。

    等人走了，桓承之才兩步走到前者跟前，抱著胳膊居高臨下的審視半晌，然后牟定道：“那狐貍就是喜歡你。”

    “你干脆說全天下都喜歡我算了?！辟R宇帆不以為然的撇他一眼，口中嘖了兩聲道：“你不能總是用你自己的眼光看所有人，你說說目前為止咱們見過的人，哪個你沒說人喜歡我？”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點頭認真道：“韓子川也對你很有興趣?！?/br>
    賀宇帆：“……”

    他伸出雙手，在桓承之臉上狠捏了一把。直到對方不滿的哼了一聲，才松了力道，轉(zhuǎn)為湊頭過去獻上一吻，同時低聲笑了一句：“其實你吃醋的時候也挺可愛的。”

    桓承之說：“但我是認真的?！?/br>
    賀宇帆笑了笑，敷衍的應(yīng)了句“知道了”，便轉(zhuǎn)身收拾行李去了。

    其實要說起來，修真者在日常生活之中，還是比普通人要方便了許多。就比如像他們這種出遠門的情況，說是要收拾東西，其實也就是把乾坤袋里沒裝的物件補充一下罷了。

    因此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幾人便重新集合在了小院門口。

    許是因為桓承之剛剛那幾句猜測太擾人心，使得賀宇帆在面對念魂的時候，忍不住就比平時多看了幾眼。

    而接受到他的視線，對方也只是將嘴角的笑意增大了些許，一邊問道：“阿帆還有什么事嗎？”

    “沒?！辟R宇帆被這一聲提醒，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目光有多露骨。略帶尷尬的搖了搖頭，他說：“就是想再提醒一聲，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的話，一定要小心一點兒?！?/br>
    “我知道的?！?/br>
    念魂應(yīng)著。

    只是沒給他再說什么的機會，一旁韓子川突然向他拋出一物，等念魂接上之后低頭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這東西正是封印了厲鬼的那個瓶子。

    念魂皺眉，不解的抬頭向韓子川看去。

    后者只微微一頓，便開口解釋道：“剛剛你們離開的時候我又重新查看了一下，聶殷不只是化為厲鬼，在怨氣纏身之前，他應(yīng)該先化成了地縛靈才對。”

    念魂一愣：“地縛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