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賀宇帆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捏到生疼,才忍不住再度問道:“現在是不是只缺一人繼續(xù)煅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去替他一下?我不是金丹期的修為嗎,只是替到慕良兄緩過來的話……” “不行的?!被赋兄畵u頭,無情打斷道:“煅劍可從不是往爐子里放點兒靈力就能成功的簡單活兒。尤其是劍修,他們在鑄本命劍的時候,除了技巧之外,更重要的是讓劍感受到他們的心意。風慕良不管輪回了幾世,都改變不了他還是他的前提,所以這魔頭可以幫他繼續(xù)下去,別人敢插手,那就是在毀劍了。” 賀宇帆聞言,原本已經沖入口里的話也在糾結中盡數咽回了肚中。 又攥了下拳頭,他終究還是在一聲長嘆中放棄似得松了五指,一邊悲傷道:“我說真的,我雖然明白這是他們追求的道,但是用命去換‘道’,我果然還是理解不了?!?/br> “你不需要去理解,反正你也不會成為劍修的。”桓承之說:“況且現在修真界里這么多劍修,能瘋魔到這種程度的,除他之外,怕是也無二人了?!?/br> “所以他才能成為最強啊?!?/br> 賀宇帆說著,視線一直緊緊鎖在不遠處的那道青影上。 而讓人心酸又無話可說的是,比起他這邊兒的緊張和糾結,那邊兒明知耗命卻不愿停手的風慕良卻是一臉平靜和淡然。 就好像現在這一幕已經在他腦海中上演了千遍萬遍,就好像…… 他只是打算去回歸一個他早就該去的地方。 無悲,還帶了些淡淡的喜悅。 似乎是被這種情緒所感染,賀宇帆燥亂的心情也在寒風中慢慢歸于平靜。 他向后靠了靠身子,將自己完全嵌在桓承之溫暖的懷里,才總算是想了起之前被他忽略的那句解釋。于是問道:“你剛說這禁忌會煅出最瘋狂的劍,是什么意思?” “因為這些劍修都相信劍有魂,而且他們煅出來的劍,可能還真的是有魂吧?!被赋兄f:“不過以魂煅劍的話,你所使用的魂魄的情緒,就會影響到劍魂?!?/br> 說著,他頓了頓又繼續(xù)道:“比如我前段時間在打聽滅魔劍的時候,也聽說了一個劍修這邊兒的傳說。說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厲害的鑄劍師,他為了煅出世界上最好的劍,就用自己的妻兒為火,引生魂煅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劍?!?/br> 賀宇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澤,卻順著問道:“那結果呢?” “結果那確實是三界最強的劍,但是也是三界最邪的劍。每一個擁有過它的人,最后不是喪失理智自殺,就是……” “就是性格大變修為猛增,正道也能秒變邪道,一言不合就能殺人全家?!?/br> 不等桓承之說完,賀宇帆就先開口接道。然后頓了兩秒,又在前者疑惑的目光中抹了把臉,面無表情的繼續(xù)補充道:“后來為了防止再次出現這種情況,修真界在又一次殺了被這把劍鬧瘋的人后,也把劍回爐化水了。是嗎?” 他這話是在提問,但更多的卻又像是在稱述一個大家都明白的事實。 不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這畫面都有些太過似曾相識了?;赋兄〈筋澚藘上?,終還是無奈的按了按有些生疼的額角道:“等回去你跟我好好說說情節(jié),這次不管會再遇到什么考核,你提前跟我說清楚,也省的再來個措手不及了。” 賀宇帆心知對方是在說這次那兩個怪物的事情,不過他也確實是占不到理兒,便只得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點頭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這話題到此告一段落,而在兩人交談的時間里,那邊兒風慕良的表情也終于帶上了些許疲累。 對向煅劍爐的手掌微微顫抖,額角的汗珠也順著失了血色的面頰一路流下打濕了衣襟。那副原本看起來還算是結實的身子,此時卻像是風中殘葉一般,搖晃著似乎隨時能直接倒下。 賀宇帆看在眼里,只覺得他的心都跟著劍一起入爐了似得,期盼著出爐。又擔心著鑄劍師的性命。 然而該來的事情,永遠不會因為你的擔心就不來了。 在賀宇帆這么盯著那人看了一炷香后,煅劍爐里的烈火如小說中那般,猛的發(fā)出一道過于刺眼的紫光。 而當光線收盡之時,原本立在爐前的青衣人已經昏倒在了地上…… 熟悉的湖面,熟悉的寂靜。 風慕良緩緩睜眼,在看清周圍的同時,便開始下意識尋找不遠處那片熟悉的光芒。 所幸光芒還在,光芒中那個紅眸的黑衣人也還在。 只是與往日不同的是,他臉上雖還掛著邪肆的笑意,眼底卻染滿了揮之不去的疲累,和一絲名為解脫的放松。 他看著風慕良,抬手揮了兩下,揚聲笑道:“劍煅好了,你可要好好待它啊?!?/br> 第61章 對于劍修而言, 本命劍成之時, 該是比他們自己生辰還更讓他們高興的時刻才對。 然而風慕良此時此刻, 卻發(fā)現他得到了他盼了百年的本命劍, 可別說是沒有半點喜悅了, 就連那顆根本沒有雀躍之意的心底, 也只余得一片深沉的悲傷和孤寂。 他垂眸, 將視線從那雙即將熄滅的煙火般深紅色的眼中錯開。 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 才帶著些抑制不住的哽咽道:“你會去哪?” “當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啊?!?/br> 魔尊略顯輕快的應著,只是面上的笑容, 在風慕良低頭的瞬間, 便像是撐到極限了似得, 直接被疲憊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又抬手在有些酸疼的額角按了按, 才繼續(xù)說著那句被他重復了太多遍的話道:“你是劍修,只需要看著你的劍就夠了,別的……” “可你又不是別的東西?!憋L慕良猛的抬頭,眼中帶著三分怒氣七分悲痛, 第一次直接反駁了這句話道:“劍固然重要, 但是你讓我用此生唯一的知己之魂去換這把劍,我……” “閉嘴?!?/br> 風慕良話沒說完, 就被魔尊厲聲呵斷。 那雙本來快要熄滅的紅眸也重新燃起了烈焰, 眉頭皺起,他不悅道:“我是什么狀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就算我不幫你煅劍, 消失也不過就是個時間問題。這把劍是要陪你一生的,你要再說些傷它的話,我……” “你怎么?你還能打我嗎?” 風慕良面色平靜的反問道。 他聲音很輕,比起之前的那種撕心裂肺,反而更多了絲悲痛至深后沉淀出的寂靜。 抬眼對上魔尊那雙染起驚訝的紅眸,風慕良緩緩起身。第一次步步向那個和他對坐了一月之久的男人走去。 然而行出幾步,他卻發(fā)現,別說是走到跟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像是被法則固定了一般,不論他如何向前,也沒有改變分毫。 風慕良略帶急躁的皺了皺眉,腳下向前的速度也不覺加快了起來。 許是他這種執(zhí)著的行為太過幼稚,讓空氣中原本已經將要劍拔弩張似得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魔尊擰起的眉頭重新舒展,那副標準化的笑意也爬回了眼底??扌Σ坏玫膿u了搖頭,他無奈道:“喂,這是咱們最后一次見面了。你就不能給我留下個好印象嗎?” 風慕良聞言腳步一頓。終于放棄了跟那段永遠也走不完的路較量,轉而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魔尊臉上。 躊躇一秒,他問:“你什么時候消失?” “那得看你什么時候醒來。”魔尊道:“如果我們兩個的意識都脫離身體的話,你的rou身就會死亡。可現在你不愿意清醒,就只有我來幫你撐下去了啊?!?/br> 他說著,嘴角挑起的弧度又加大了不少。沒給風慕良回應的時間,便又用些日常談天般的語氣道:“我這樣也很累的,你那個不修仙的小朋友也著急很久了。不管是為了誰,你也該睜眼了吧?” “可你……” 風慕良話沒說完,眼前的景象就被越來越亮的光線所取代。 直到光芒徹底照亮黑暗,世界也從那片平湖轉為了熟悉的房頂。 “慕良兄?你可終于醒了?!?/br> 賀宇帆滿是關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風慕良才晃動了兩下眼珠,將目光從他看了百年的房頂上挪到了身側。 半晌,他抬手按了按額頭,嘴角慢慢向上扯出一個略顯柔和的弧度,一邊問道:“我這是昏過去了多久?” “你什么時候失去意識的我不知道,我見到你的時候已經是那個人了?!辟R宇帆說:“然后從劍成之后你又睡了將近一天的時間,現在是正式比賽的中午,還沒決出來誰是冠軍,慕良兄你……” “我這就起來?!?/br> 風慕良似乎是知道對方想要勸他再休息休息,于是也沒等人說完,便掀了被子打斷道:“之前本來就是他在代我撐著,我休息的已經夠久了,總不能撐了這么多年,輸在最后一下?!?/br> 他說著,人也起身開始往身上套起了外衣。 賀宇帆見狀有些糾結的抿了抿唇,倒也沒再去勸說什么了。 風慕良穿衣速度很快,不過是一炷香左右的時間,三人便一同回到了那個用于評劍的高臺上。 其實要說這個評劍的過程倒是是也挺簡單,無非就是在幾個修真界元老級的人物面前試劍,能達到那天覃婉的程度,便基本是能取得個不錯的成績了。 由于風慕良在劍成之后就昏過去了,礙于劍修有個本命劍的第一握必須是本人的規(guī)矩,所以其實賀宇帆也是在今天風慕良取劍之后,才第一次見到了這把傳說中屠盡天下無敵手的長劍。 然而…… 這個劍似乎和小說里寫的不大一樣啊? 排隊試劍的人還挺多,三人跟在隊伍最后面時不時仰頭看看別人的效果,倒是也不著急。 許是因為賀宇帆探尋的目光太過直白,在看了兩個試劍過程后,風慕良便轉頭朝他笑道:“賀兄總盯著我這劍看,是有何不妥嗎?” “沒?!?/br> 賀宇帆搖頭。 視線又不受控制的對了下那把紫黑色的長劍,才扯著嘴角實話實說道:“就是,我本來以為它會是把銀白色的長劍來著?!?/br> 劍身似雪,刃若寒光。 這才是“滅魔劍”該有的樣子啊…… 賀宇帆在心里補充著。 風慕良卻用一種早知如此的表情低頭看了看劍,而后輕聲嘆道:“其實在這次比賽開始之前,它在我心里也該是你說的那般?!?/br> 賀宇帆一愣:“那現在……” “從煅劍的時候開始,我的心思就沒全部放在劍上過一瞬。就連最后的收尾也是他幫我做的,這劍還如何會回應我?”風慕良說著,笑容里也帶上了一絲苦澀,捏著劍把的手緊了緊,他說:“賀兄,之前我們允好的承諾,我怕是要失約了?!?/br> 賀宇帆聞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順著反問:“什么承諾?” 風慕良搖頭:“此劍無魂,我得不了第一了。” 他說完,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在眼神放空的同時,嘴角的微笑也慢慢扯平了下來。整個人透著一股悲傷又絕望的氣息,讓人也不敢再去打擾些什么了。 賀宇帆看他這狀態(tài)有些擔憂,下意識回頭看了桓承之。 后者微微搖頭,在心底對他答道:“那魔頭消失了?!?/br> 賀宇帆雙眼猛的一睜,嘴唇輕顫,最后還是抿回一條細線,繼續(xù)沉默的陪風慕良排隊去了。 這一路排的有些時間,直到下午夕陽將沉,風慕良才持劍緩緩上了高臺。 賀宇帆憋了一路的話也終于在此時得以吐出,他撞了撞桓承之的胳膊,小聲道:“風慕良的劍和我小說里寫的滅魔劍長得完全不一樣啊?!?/br> “我看出來了?!被赋兄c頭:“而且他說的沒錯,那確實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劍了。” 賀宇帆驚訝回頭:“你還會看劍?” “我當然不會?!被赋兄畬嵳\道:“但如果是好劍的話,我的本命劍會產生共鳴。就類似于找到對手的感覺吧,就覃婉那把劍我都感受到了一點兒微弱的共鳴,但風慕良這把……嘖?!?/br> 他話沒說完,但不需要再說什么,賀宇帆也明白這其中之意了。 原本就沒松開過的眉頭又向著中間擰了兩下,眼看著前方臺上風慕良抬起長劍,他才忍不住撇嘴道:“我覺得這樣魔尊消失的好不……” “值得”兩字卡在口中沒有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