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副官正色道:“是,長官!” 殷衡被他這副呆呆的模樣逗樂了,他伸手拍了下男人的腦門,調(diào)侃道:“我總是欺負你,難道你都不生氣?” “報告長官,長官沒有欺負我!” 還真是實心眼,殷衡眼里閃過笑意,轉(zhuǎn)過身道:“呆子,還不快跟上。” 副官連忙應(yīng)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往頂樓走去。 ========= 雖說認識許久,但大多數(shù)時候是席亦去蘇家找他,蘇漾倒是沒有去過席亦的家,他心里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席亦的住處在軍區(qū)內(nèi)部,在關(guān)系沒有確定之前,要是貿(mào)然來往,被媒體拍下很容易引來麻煩。 男人駕駛一架銀灰色的飛行器在半空中飛速疾馳,因為是軍部的牌照,走的又是特殊線路,一路上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蘇漾坐在副駕駛座上,專注地望著男人沒有瑕疵的側(cè)顏,有些花癡地問:“除了我,有別人坐過這個位置嗎?” 席亦微微一怔,點頭道:“有。” 蘇漾頓時就不高興了,問:“誰啊?!彪y道不知道副駕駛座的意義么,怎么能隨便坐呢! 席亦彎了彎唇,道:“很多,這架飛行器是公家的,我只是借來用用。” “……”蘇漾瞪他,“你絕對是故意的!” 席亦并不否認,反而有些自得,道:“是。” 蘇漾一噎,他越來越摸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脾氣,從前在任務(wù)中遇到的男人雖然有時候也很腹黑,但并不是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就像面對一汪深潭,完全看不清內(nèi)里是什么。 他探究的目光讓席亦蹙起眉頭,問:“怎么?” “你是不是變壞了。”蘇漾指責(zé)他。 席亦挑眉,反問道:“難道我從前是好人?” “當然不是……”他這么一說,蘇漾果然就想開了,不管怎么個壞法,總之都不是好人,那還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 兩人正閑聊著,飛行器已經(jīng)停在軍區(qū)內(nèi)部,經(jīng)過十多道識別檢查通道,總算抵達席亦的住處,門前站著幾名警衛(wèi),全都面無表情像個機器人。 席亦把飛行器的啟動卡交給其中一人,領(lǐng)著蘇漾進了門。 作為聯(lián)邦元帥的住處,這棟房子的裝飾奢華不足精練有余,風(fēng)格和蘇漾想象的差不多,以黑白為主色調(diào),看上去嚴肅又冷清,沒有點活人的氣息。 席亦道:“你的房間在二樓,我?guī)闳??!?/br> 蘇漾站在原地不動,道:“我的房間?不是我們的房間嗎。” 席亦腳步一頓,笑道:“有區(qū)別嗎。” “……”想想之前在自己家的時候,這男人同樣來去自如,還真沒什么區(qū)別。 蘇漾撇撇嘴,湊到他面前,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惡趣味,比如喜歡深更半夜闖進別人的房間,做些不軌的事,好尋求刺激的感覺?!?/br> 席亦瞇起黑眸,深邃的瞳孔好似純黑的瑪瑙,掠過冰冷機質(zhì)的暗芒,蘇漾心頭一凜,轉(zhuǎn)身想跑已經(jīng)來不及,男人攬住他的腰肢,徑直把人拽到自己懷里,蠻橫地把人抱去樓上。 “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叫不軌的事?!?/br> ========= 蘇漾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正午,腰酸背痛是其次,關(guān)鍵是餓的厲害,他揉著空蕩蕩的胃,有氣無力地喚道:“席亦。” 沒有人回應(yīng),幾秒鐘后,一只圓潤的管家機器人走了進來,機械的聲音道:“主人不在家?!?/br> 蘇漾問:“不在家能去哪?!?/br> 機器人的雙目閃爍著紅光,一板一眼地回答:“工作?!?/br> 這不可能,蘇漾皺起眉頭,他們昨夜糾纏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結(jié)束,他記得臨睡前那男人還萬分憐惜地親吻他的唇,怎么可能就這么丟下自己去上班。 可是他找遍了整棟房子也沒看到人,終于肯相信,那個男人把他吃干抹凈之后,就這么不負責(zé)任地走了,真是好得很。 管家機器人轉(zhuǎn)到他跟前,問:“早餐吃什么?!?/br> “不吃,我就在這里等他回來!” 機器人無法檢測出他說的是不是氣話,只聽到他說不吃,收到指令轉(zhuǎn)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蘇漾望著它圓圓滾滾的背影氣得直咬牙,恨恨道:“和主人一個樣!都是沒良心的!” 機器人轉(zhuǎn)過身,道:“我沒有心臟,只有能源系統(tǒng)。” 蘇漾:“……” 他登上星網(wǎng)賬號刷新最近的新聞,果然排在前三的都是關(guān)于他和席亦的跨界戀情,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新聞熱度卻一點沒降,網(wǎng)上說什么的都有,祝福的,質(zhì)疑的,還有懷疑炒作的,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 蘇漾懶得再看,直接點擊關(guān)閉,忽然他目光掃到下方的熱門視頻,顯示點擊量已經(jīng)超過數(shù)百億次,他手一滑便點開了視頻。 是那天除夕宴會的攝像,原本熱鬧的宴會忽然靜默,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推門而入,他的身上仿佛帶著和別人不同的氣場,凜然的寒氣讓周圍的人自發(fā)讓路,他就像巡視領(lǐng)地的君王,走向他的意中人。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天晚上蘇漾看到席亦時只覺得驚喜,哪里還有心情仔細觀察別的,這臺小小的攝像儀卻把男人細微的變化全部記錄下來,他冷漠的視線在接觸到蘇漾的一瞬間,盡皆化為柔情,雖然只有一瞬,卻十分清晰明了。 他說話的語氣,乃至于前所未有的溫柔動作,讓熟悉他的人感到陌生,讓陌生的人感受到他身上尚存有人類的情感。 蘇漾把這段視頻翻來覆去地看,心想席亦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否則絕不會把他丟下不管,他應(yīng)該多一點耐心等男人回來。 只是他沒等到席亦,卻等來了另一撥人。 ======== 席家。 寬敞的會客廳已經(jīng)坐滿了人,從制服上的徽章可以看出,在場所有人皆是軍部的高階軍官,在最上峰坐著一名年邁的老人,他閉著眼睛聽著往日的下屬和家族小輩們爭執(zhí)不下,自始至終沒有表態(tài)。 席家家主席銘道:“當年父親排除萬難把他送上聯(lián)邦元帥的位置,他卻胡作非為,處處給席家抹黑,可見他就是一只白眼狼,有什么資格再得到席家的支持,我堅決反對他連任聯(lián)邦元帥一職?!?/br> “我同意叔叔的話,席亦雖然也姓席,卻不是我席家的席,不過吃了幾口我們席家的飯,憑什么繼承了我席家在軍部的地位,何況他還是外星人。” 席家小少爺席遠插嘴道:“祖父好歹也撫養(yǎng)了他幾年,這些年他可有來探視過祖父一眼?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根本不配?!?/br> 白老頭反駁道:“席帥當職十多年,盡心竭力守護聯(lián)邦的和平,他的功績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抹消的,要是因為這件事就要逼他卸任,未免有失公允?!?/br> “白爺爺,你以前是跟隨祖父南征北戰(zhàn),怎么這短短幾年就被收買了,難道席亦許你什么好處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席銘喝止,“席遠,你這是和元帥說話的態(tài)度嗎,快和白元帥道歉?!?/br> 那名叫席遠的少年自知失言,連忙道:“白爺爺,你知道我向來心直口快,說話常常不過腦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輩計較,我只是怕你被那個外星人蒙蔽?!?/br> 白老頭輕嗤道:“哪里的話,老頭子這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只想說幾句公道話罷了?!?/br> 兩幫人唇槍舌戰(zhàn)誰也不讓誰,席家的小輩顯然積怨已久,如今得了機會,一心想把軍權(quán)奪回,而軍部的那些高層雖然懼怕席亦,但在畏懼的同時也是敬仰的,皆是極力維護他。 “呵,還挺熱鬧?!?/br> 從門外傳來一聲調(diào)侃的笑聲,白老頭捂著腦袋,頭疼道:“和稀泥的人來了?!?/br> 孟老拍桌子道:“這下麻煩了,這小子來了,那席亦豈不是也……” 羅老捋了把胡子,肅著臉道:“看來今天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喲,大家下午好啊,”穿著正裝的殷衡笑嘻嘻地走進來,他朝上座道:“席老,你要見的人我給你帶來了,特意瞞著席亦的哦。” 蘇漾跟在他身后緩緩踏入,寬敞的客廳里坐著幾十號人物,有些他從時政新聞上見到過,有些則有些眼生,雖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劍拔弩張的氛圍倒是渲染得很好。 他朝上首看去,白發(fā)蒼蒼的年邁老人睜開了眼眸,爍爍有神的視線射向他,四目相對,讓蘇漾感覺到脊背有些發(fā)寒。 他曾經(jīng)在席亦身上感受過這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場,這是有生以來,遇到的第二個,他幾乎瞬間就推測出來,這人就是十幾年前威名赫赫,震懾整片星系的聯(lián)邦元帥——席正濤。 席正濤嚴肅的表情漸漸收斂,顯出一些笑意,道:“孩子,過來?!?/br> 蘇漾倒也不懼,就這么直直走到他跟前。老元帥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點頭道:“不錯,很好?!?/br> 席銘在一旁皺眉道:“父親……” “你既然叫我父親,就該知道,這偌大的席家,我給你才是你的,我要是不給你,你就什么也不是?!?/br> 席銘臉色鐵青,卻也不敢再多嘴。 “你們想要搶小亦的軍權(quán),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塊料?!毕凉Φ溃骸跋业淖訉O里沒有能托付的人,所以我把這一生守護的國家交給了小亦,他做得很好,我就算現(xiàn)在閉眼也能安心了?!?/br> 席遠忿忿道:“祖父,你沒有讓我們試過,怎么知道我們不是這塊料,我是最稀有的s級體質(zhì),也有守護家國的心,可是祖父從沒有給過我機會。” 他話才說完,軍部那些人都忍不住笑了,其中數(shù)殷衡笑得最大聲,席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說錯什么了?!?/br> 殷衡緩緩勾起唇,道:“席少爺,恕我直言,s級體質(zhì)在席亦面前,屁都不是。” “你!” “好了?!毕凉溃骸拔夷昙o大了,聽不得吵吵鬧鬧的聲音,s級體質(zhì)是難得,可在戰(zhàn)場上隕落的s級將士數(shù)都數(shù)不清,人貴在自知,你要是拎不清自己有多少分量,就別說你是我席正濤的孫子,免得給我丟臉?!?/br> 他轉(zhuǎn)眸看向蘇漾,溫和道:“我想跟你單獨聊聊,可以嗎?!?/br> 老人家和藹可親的態(tài)度讓蘇漾無從拒絕,想了想,他道:“我一天沒吃東西,能邊吃邊聊嗎?!?/br> 席正濤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好,邊吃邊聊?!?/br> ======== 蘇漾小口地吃著甜點,席正濤在他對面悠哉喝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兩人是祖孫,誰能想到他們不過才剛見面不久。 席正濤放下手中的杯子,欣慰道:“看到新聞的時候我很高興,那孩子一直是孤單一個人,他抗拒所有人的接近,就像風(fēng),沒有根源,也找不到自己的歸處,我很擔(dān)心,可是我?guī)筒涣怂?,因為我也是被他抗拒的對象?!?/br> 蘇漾咀嚼著點心,含糊不清道:“可是你不是他的養(yǎng)父嗎,我看他對殷衡就很好,你只要耐心一點,他也會接受你的?!?/br> 席正濤苦笑著搖搖頭。 “小亦的身世想必你知道,”見蘇漾點頭,他嘆道:“當年,去茲塞星遺址采取基因的人就是我?!?/br> “那時候聯(lián)邦與帝國的交戰(zhàn)中接連落于下風(fēng),為了扭轉(zhuǎn)局面,我接受了中央下達的指示,親自駕駛航艦去了生物滅絕數(shù)百年的茲塞星。你永遠也無法想象那種地獄般的場面,即便是我,當時也只想落荒而逃?!?/br> “可我身后背負著國家賦予的使命,我不能逃,所以我?guī)Щ亓讼嘁约八宓幕?。這種造人技術(shù)的風(fēng)險很大,最后也只有席亦這一個成功案例,但這并不是意味著他是幸運兒,在我看來,這意味著苦難的到來?!?/br> 蘇漾不自覺放下手里的甜點,道:“他過得很不好,是不是?!?/br> 席正濤輕嘆口氣,道:“所有人都覺得他忘恩負義,他們認為我撫養(yǎng)了小亦,他就該對我感恩戴德,可是他們都錯了,小亦最該恨的人就是我。你或許不知道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殺人是什么年紀?!?/br> “七歲。別的孩童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他卻被我訓(xùn)練成了殺人的兵器,茲塞人得天獨厚的先天優(yōu)勢被我利用得淋漓盡致,那時他甚至不會說話,卻知道怎么樣在瞬息之間奪取別人的性命,比起人類,他更像是機器與野獸的結(jié)合體,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我。” “我把他帶來這個世上,卻親手剝奪了他的一切可能,讓他在殺戮和陰謀中謀求生存,我這樣的人,怎么配做他的父親?!?/br> 蘇漾氣得身體發(fā)顫,他猛地扔下手里的甜點,起身便要走。 “我很抱歉。”老人歉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漾頭也不回地道:“知道嗎,軍部的人正想盡辦法想為席亦重塑健全人格,可是造成他精神病態(tài)的罪魁禍首,或許正是你們,很諷刺不是嗎?!?/br> 席正濤吶吶道:“是很諷刺?!?/br>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