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jié)
胡太后收斂了笑容轉過頭去,看了看內(nèi)室垂下的紗幔,唉聲嘆氣:“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什么情況,真是著急?!?/br> 坐在下首的梁首輔與幾位大臣手里捧著茶盞,可一點兒都沒有喝茶的心思,周世宗方才一陣用力咳嗽以后頭暈目眩,直接暈倒了過去,候在清華宮里的太醫(yī)們趕著過來給診脈看病,只說是皇上本來便已是氣血兩虛,方才受了刺激,急怒攻心血脈逆行,故此才會不省人事。當下有太醫(yī)拿了銀針扎xue位,有太醫(yī)拿老山參切片,有人開始配藥熬湯,清華宮里頓時亂糟糟的一片。 “太后娘娘,老臣覺得,該要盡快將皇長子接進宮來?!?/br> 梁首輔雪白的眉毛皺到了一處,此時甚是緊急,皇上這模樣,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今冬呢。太醫(yī)們對皇上說是感了風寒,可風寒怎么會是這樣!他私下里找了個可信的太醫(yī)問過,那人不敢多言,只是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癆”字,看得梁首輔心里一顫,再也出不得聲。 癆病,無藥可救,死者日漸消瘦,等著咯血的時候,就離大限之日不遠了。 現(xiàn)在皇上的狀況很不好,咯血,今日竟然暈厥了,看上去可能拖不了多久,皇長子要是再不回宮,到時候可能會手忙腳亂,疲于應付。 “哀家也是這樣的想法。”胡太后掃視了眾人一眼:“若是皇上這兩日醒不過來,那該如何?各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還請?zhí)娲笾苤?,趕緊拿個主意?!?/br> “太后娘娘,皇長子現(xiàn)在何處?不如直接將他接進宮來?!逼秸抡聦⒉璞K握緊了幾分,深深吸一口氣:“可以先放到慈心殿或者是皇后娘娘的月華宮,等著皇上醒來再將他帶過去與皇上想見。” “沒有誰不喜歡自己的孩子,那時候皇上是被天煞星這預測給糊弄了,故此才會想要對自己的長子痛下狠手,現(xiàn)在國師已證明那是陸思堯在背地里?;ㄕ校匀皇遣粫傧訔壸约旱暮⒆恿??!毕率滓粋€官員站起來朝胡太后行了一禮:“太后娘娘,只是有一點微臣必須提醒下,貴妃娘娘那邊……” 今日宮里這陣仗就大了,幾位老臣來探病,清華宮里不時出出進進的宣人覲見,不讓人生疑都有些為難,萬一陸貴妃見著不對,將這信傳到宮外,還不知道陸思堯為有何對策。 胡太后點了點頭:“哀家自然明白,貴妃居所已經(jīng)派人監(jiān)守,只不過陸思堯那邊……諒他不敢聯(lián)合人手造反,就只恐他逃脫罷了,還是得命人去他府邸將他帶到宮里來,不能讓他跑了?!?/br> 因著陸貴妃寵愛大不如前,陸思堯的這幾年在朝堂地位也跟著女兒的失寵而在往下邊走,以前那些趕著來奉承他的人見面以后也只是表面上的客套熱絡,不再是以前那般真心實意的貼著過來,到陸府來送銀子的,大部分是因著要被大司農(nóng)管制的,不似以前,哪怕是想要安排一個八級小吏的職位,那些人不去吏部尚書那邊溜須拍馬,反而先來陸府進貢。 陸思堯現(xiàn)兒這位置,自然不會有人貼心貼意的與他站到一處,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與他一道謀逆——陸貴妃沒有兒子,他謀逆都是師出無名,誰會給他來賣命?怎么著也得要有個名頭才是。 故此,胡太后考慮的只是不能讓陸思堯給跑了。 壞事做絕,總會要有報應的時候。 周世宗終于在當日的下午申時醒了過來,一醒來喝了湯藥,又用了點白米稀粥,吊起點精神來,口里便嚷嚷著讓人將那穩(wěn)婆傳進清華宮來,盤問了幾句,發(fā)現(xiàn)與那醫(yī)女說的一模一樣,皇長子確實是初四亥時出生,不由得呆住了,背靠著床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上,民婦不敢有半句謊言,皇長子出生那日民婦可是記得清清楚楚?!?/br> 穩(wěn)婆確實是記得清楚,那晚她給皇后娘娘接生,皇后娘娘生的是個大胖小子,白白胖胖又生得格外好看,她心里頭樂開了花,真是天佑大周,皇后娘娘生出了嫡長子,她的打賞銀子肯定會多多的,進宮接了這次生,就抵得上半年接下的活計了吧? 可是沒想到她這邊才將襁褓包好,就聽著外邊一陣鬧哄哄的,然后皇上進來了,把她們都趕了出去,她的腳甫才踏出產(chǎn)房,眼睛就見著了一灘血,再往前邊看過去,便看到原先在皇后娘娘身邊忙里忙外的掌事姑姑已經(jīng)癱倒在地,胸口插著一把寶劍,唬得她腳都軟了,再也提不起來,還是和同伴相互攙扶著才得了點力氣,慢慢跟著宮女朝前邊挪著走到了偏殿的小雜物。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惴惴不安的問那宮女,宮女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擺了擺手,轉身離開,還關上了大門。 她與另外一個穩(wěn)婆被關在這屋子里,兩人都是心驚rou跳,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快要哭出來,原以為進宮接生是件大好事,宮里的打賞肯定會多得拿到手軟,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情況——自己會不會也和那掌事姑姑一樣下場?兩人縮著坐在椅子里,全身都沒了力氣,只盼著閉上眼睛醒來就是天明,自己已經(jīng)在家中。 最后她們安然無恙的回去了,只得了五兩銀子的打賞,內(nèi)侍將她們送到后宮門口,臉色沉沉:“出去以后,宮里的事情不能與外人道,否則便有大難臨頭,你們兩人可知?” 她與同伴拼命點頭,為了保住小命,哪里敢吐露半個字?回家以后家里人好奇問她皇宮是什么樣子的,皇后娘娘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她都緘口不言,唯恐自己一開口,全家便會遭了禍事,直到第二日中午她自己從街坊鄰居的口里聽到了消息,皇長子因著先天不足身子太弱,沒能熬得過去,不幸夭折了。 先天不足身子太弱?她瞠目結舌,雖說皇后娘娘是有早產(chǎn)之癥,可那孩子卻并沒有哪里有先天不足的癥狀,相反的,可能是皇宮保養(yǎng)得好,即便還只九個月左右,依舊有些分量,抱到手里沉甸甸的,看上去白白胖胖。 這里頭一定有什么不對,穩(wěn)婆默默的將這個秘密藏了起來,旁人問她皇長子是不是真的很瘦弱,出生的時候跟小耗子一般大小,她只是笑笑,什么話都不敢說。 這秘密擱在心里頭二十年了,皇上竟然又將她找過去問當年的事情,穩(wěn)婆總算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壓在心上的石頭終于要落地了。 “皇上,皇長子生出來的時候確是初四的亥時,民婦還特地看了下漏壺?!狈€(wěn)婆磕頭如蒜:“因著民間有五月初五生子不吉之說,故此當時我們倆給娘娘接生的時候就叮囑她要用力些,無論如何要讓皇長子在初四出生,娘娘自然也不愿意皇長子不利皇上,很是聽話,用盡了一切力氣來生這孩子,皇長子出生,我們看著那漏刻還在初四亥時,心里頭還特別高興?!?/br> 那個晚上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穩(wěn)婆連說帶比劃,眼里全是淚:“皇后娘娘可是遭了大罪,那時候她疼痛難當,嘴唇咬破血流不止,一雙手將自己的腿都掐破了皮,為著讓皇長子盡快生出來,她可是拼盡了全力?!?/br> 周世宗靠著床榻聽著穩(wěn)婆回話,一言不發(fā),等著穩(wěn)婆說完退下,他才開口:“母后,他在哪里?” 胡太后的臉色亮堂了起來,一顆心激動得砰砰直跳,皇上口里的“他”,指的該是自己的長孫吧?她吸了一口氣,剛剛想要說話,周世宗又搖了搖頭:“不,朕現(xiàn)兒還不能見他,朕必須要弄清楚他是不是朕的孩子。” “皇上,還有什么好要弄清楚的?”胡太后有幾分微微的失望,為什么皇上依舊這般執(zhí)迷不悟呢?人證有幾個,都說得很明白,皇長子既不是天煞星轉世,也非五月初五生人,皇上究竟還在糾結什么? “皇室血脈不可混淆,朕要弄清楚此人是不是當真就是朕的親生兒子。” 第302章 究委(三) 深秋的棲鳳山一片金紅金黃交織,里邊間或夾雜著沉沉的深綠,就如一塊織著各色花紋的錦緞,厚沉沉的鋪在了山頭。山間小路上走著兩個年輕姑娘,背簍一顫一顫的晃著,里邊露出了幾片綠色的樹葉。 “盧姑娘,方才那只小鹿與你真是親近,好可愛。” 想起方才那只一直跟在她們身邊的小鹿,顧小圓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這只小鹿好通人性,仿佛能聽懂盧姑娘的話,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走,盧姑娘走到哪里,它便蹦蹦跳跳的奔到哪里,用著那小小的鹿角不時的在她的褲管旁邊蹭來蹭去,有時候還歪著頭,睜大了那黑葡萄般墨黑的眼睛望著盧姑娘,一副期盼的眼神,看得她心都軟了。 這般可愛的小鹿她還是第一次見著,她想伸手去摸一下,可那小鹿即刻間便跳開,躲在盧秀珍身后,伸出一個小腦袋,警惕的望著她。 “呦呦,這是我的好朋友,別害怕?!北R秀珍摸了摸小鹿的腦袋,它這才猶豫著將身子探出來些,當顧小圓伸手去摸它,它轉過身去,只將小尾巴對準她,不讓它摸腦袋。 “它和我親近是因著我與它是很久的老朋友了?!北R秀珍笑了笑,將背簍朝上托了托,今日她沒敢?guī)е櫺A朝山谷那邊走,畢竟她才來青山坳不久,自己還不著急將一切都全告訴她,只不過她卻沒想到在山林里還遇到了被她救下的小鹿。 盧秀珍給小鹿取名叫呦呦,以前她進山來時經(jīng)常遇到呦呦,呦呦似乎很喜歡與她一起玩耍,每次她挖樹木時,它就在她身邊轉悠,隔得太久不與它說話或者眼神有交流,呦呦便咬著她的衣襟朝一邊拉,似乎在埋怨她不理睬自己,十分可愛,看著它水靈靈的眼睛,盧秀珍都沒辦法拒絕它的請求,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與它玩玩,呦呦這才會很滿意的用長出小小鹿角的腦袋來蹭她。 芝蘭堂生意好,她又去了京城覲見皇上,然后拿田莊的地契和東大街的鋪面,這兩個月忙得她沒有歇過氣,自然也沒功夫來棲鳳山,今日帶著顧小圓進山挖樹種,才挖了一棵矮腳松,就聽著林間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呦呦已經(jīng)飛快的奔到了自己面前。 老朋友見面自然開心,呦呦咬著盧秀珍的衣裳朝前邊拉,似乎要帶她去找花草樹木,盧秀珍心里頭明白它大概是想要自己去山谷那邊,她看了看顧小圓,笑著搖了搖頭:“下回跟你去,今日你陪我到這邊挖樹木,怎么樣?” 呦呦松開了嘴,大眼睛眨巴了下,朝盧秀珍身后的顧小圓看了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堅持己見,只是在盧秀珍身邊跑來跑去,十分開心的樣子。盧秀珍看著它這快活樣兒,心中感嘆,這是成精了呢,一點都不比大柱二柱要差。 若不是沒有呦呦,她這芝蘭堂還不曉得如何起本兒,盧秀珍對于呦呦,心中滿滿都是感激,特別是因著它帶自己找到平安樹蝴蝶蘭,這才與阿瑾聯(lián)系更加密切了,兩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才會越走越近。 “阿瑾……”她輕輕的念了一句,仿佛有一種甘甜從唇間流過,甜到了心里。 她與阿瑾已經(jīng)分別了一個多月了,可她卻感覺過了好幾年一樣,每次事情都做完了的時候她就會覺得心間空蕩蕩的一片,眼前晃動的,總是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年輕男人,高大英挺的身材,說起話來時,眼神里滿滿都是溫柔。 也不知道他治療情況如何,那神醫(yī)真能將他的臉治好嗎?一邊與顧小圓說話一邊想念著那個許久不見的人,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到了山腳下。 苗圃的大門半開,門口有兩條狗正在追逐,見著盧秀珍與顧小圓走過來,晃著尾巴朝她們親親熱熱的打著招呼,兩只爪子不住的刨著地,在盧秀珍身邊撒著歡兒沒個停歇的時候。 “哥哥,哥哥!”顧小圓飛快的朝門里頭走了去,就聽著樹木深處有人應了一句:“小圓!” 從一棵樹后頭,露出了顧二貴的臉,他滿臉的笑容,看得出來很是開心。 “哥哥,你歇歇。”顧小圓走到他面前,伸手將他手中的瓢接了過來:“我來幫你澆水?!?/br> “沒事沒事,這點事情我能做。”顧二貴從她手中把瓢奪了回來:“你和盧姑娘剛剛去棲鳳山上挖樹苗,肯定累壞了,你們趕緊去歇著,把簍子放下,等會我和二郎他們一起來栽樹,你們就不用管了?!?/br> “小圓,你去歇息吧?!?/br> 一個身影從不遠處小徑走了過來,心疼的盯住了顧小圓:“你這病還沒好完全哪,別累著自己,這里有我們就夠了?!?/br> 顧小圓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崔二郎的話說得她心里暖乎乎的一片,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呀只有顧二貴一個人關心她,沒想到走出家門以后,遇到了這么多的好心人,崔老實一家都特別關照她,尤其是崔二郎,對她更是上心,噓寒問暖溫柔體貼,有時候她一看到他朝自己走近,一顆心就砰砰亂跳,猶如小鹿亂撞,就連手腳都不知道朝哪里放了。 崔二郎的目光溫柔的追隨著顧小圓,每日見著她的身影,他就覺得生活格外充實,她就像一縷陽光,將他的生活照得更亮,他干起活來更加有滋味了。 “二貴你歇著吧,這些樹不用再澆水了,等會我們?nèi)ピ詷涞臅r候你搭把手便是。”盧秀珍走了過來,見著顧二貴吃力的拖著那小板車在窄窄的路上走著,水從木桶里濺了出來,不住的潑到了地面上,有些心疼他,一把將那推車的橫桿給抓住:“二貴,人的能力有大小,我不用你這般辛苦來報答我,做好自己的事,對得住自己的本心就夠了?!?/br> 顧二貴來到青山坳以后便格外勤快,他總覺得自己手腳不方便,不能給盧秀珍幫太多的忙,每日里總是要找事情做,全然沒有停歇過。李尚工他們在的時候他跟著學做假花,學了幾日也能做出像樣的花卉來,李尚工總是夸贊他心靈手巧,多學些時日定然能成大器。 可好景不長,沒多久李尚工他們便被召回京城了,盧秀珍這邊也還沒有去進新的絲帛,師父不在,顧二貴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將那些絲帛給毀了,于是就向盧秀珍提出來要給她守著苗圃,順便給樹木澆水,盧秀珍怕他打水吃力,特地讓鄰村的木匠給他做了輛小推車,崔家?guī)讉€后生每日里頭打好幾桶水,顧二貴便拉著系在橫桿上的繩子,拽著車子朝前邊走。有了這小推車就能省力些,顧二貴每日也能勉強將苗圃里樹木給澆上一遍。每次將這事情做完,顧二貴便覺得心情舒暢,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也不是個廢物點心,也是能做些事情的。 “盧姑娘,我明年春天要跟著你學嫁接?!鳖櫠F對自己更是充滿信心:“你不是說要去京城田莊?等你教會了我,這苗圃你可以交給我打理,你只管放心去京城。” 盧秀珍從京城回來,崔老實一家便得了好消息。 “什么?皇上賜了一個百畝地的田莊?還有一間商鋪?” 崔家人都不敢相信,怎么忽然就掉了金山銀山下來了?特別是崔老實,感覺有些暈,好像自己被那金子銀子砸得暈乎乎的。 “是呢,咱們家現(xiàn)在可是有田有地了!”盧秀珍很是高興,板著手指頭算:“江州城的芝蘭堂,我打算讓五郎給我去管著?!?/br> “好好好,我一定會管好的!”崔五郎趕緊站了出來拍了拍胸脯:“大嫂,你便放心吧,我一定會把芝蘭堂管好的!” 盧秀珍沖他笑了笑:“我相信你,五弟,到時候芝蘭堂穩(wěn)定下來,你可以來京城,讓秦文龍管著芝蘭堂便是,到時候我可有很多事情要給你做喲。” “沒問題!”崔五郎興奮得臉都紅了幾分:“大嫂,我全聽你的!” “那我呢?”崔二郎有些沉不住氣:“大嫂,為啥不給我事情做?” “不著急,我還沒說完呢?!北R秀珍沖著他笑了笑,轉過臉來望向崔老實與崔大娘:“爹,娘,你們倆是準備跟著我們?nèi)ゾ┏沁€是留在青山坳?” “去京城?”崔老實搖了搖頭:“不中,不中,我們都在青山坳生活了一輩子了,到京城去也沒個熟人,還不如在這里呆著哩,再說了,這邊不還有十二畝地,還有個苗圃哇,總得有人給你管著哪?!?/br> 崔大娘點了點頭:“我還養(yǎng)了豬哩?!?/br> 盧秀珍早就知道他們肯定會是這樣的回答,倒也沒說多話,點了點頭道:“那爹娘就留在這里吧,二弟三弟和四弟跟著我去京城,三弟四弟幫我管著田莊,二弟幫我打理鋪面?!?/br> 顧二貴在一邊有些心急,盧姑娘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 “二貴和六丫也跟我一塊兒去,二貴繼續(xù)跟著李尚工學手藝,六丫嘛……”盧秀珍眼睛里閃閃有神:“大嫂說過,以后要讓你去京城學廚藝,說話算話!” 第303章 究委(四) 崔老實家的日子是越來越好, 大家只覺生活里有了奔頭,全家人擰成一股繩子,勁往一處使, 就連半路來投奔的顧家兄妹也感覺到這份活力與希望, 兩人也努力的在幫著盧秀珍做事情。 顧二貴唯恐別人說他沒用,故此每日都忙到不知道停歇, 盧秀珍知道他的意思,也只能提醒他多休息, 注意身子, 免得累壞自己。 有些人執(zhí)拗,有些人堅強,像顧二貴這種, 身帶殘疾可自尊心挺高, 若是阻止他干活反而會給他增加心理壓力,總覺得自己比不上旁人,會被人看不起, 故此說多了也沒益處, 只能讓顧小圓在旁邊看著,適當?shù)亩趲拙淞T了。 “盧姑娘, 咱們栽樹吧?!鳖櫠F拖著那小推車吃力的朝前邊走, 拐杖點著地,每走一步腿肚子都在打顫。 盧秀珍看得心里頭有些發(fā)酸,若是顧二貴小時候沒遭遇那事,現(xiàn)在該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 做起事情來肯定輕輕松松,現(xiàn)在瞧著他這模樣,總覺得想要嘆息。 顧家人長相都不錯,顧二貴也如此,一副好五官,濃眉大眼,膚色白凈,若是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怎么看都是一個翩翩少年郎,只有他站起來行走時,方才能看到他的不足,走起路來身子朝一邊斜,一瘸一拐,身子頓時要比人矮了半截。 盧秀珍讓李尚工給顧二貴做了一根省力的拐杖,顧二貴用上這拐杖以后行走起來快捷多了,做事情也方當,他開心得不行,每次都在念叨師父真是好,干活也越發(fā)有力氣了。今日盧秀珍帶著顧小圓上山去挖樹種,他與崔家?guī)讉€后生就在苗圃挖坑,等著盧秀珍她們回來好栽樹。 崔二郎與顧小圓一組,崔三郎四郎一組,崔五郎與顧二貴和盧秀珍一撥,三組人正拿了剛剛挖出來的樹苗準備栽種,忽然就聽著外邊狗吠聲聲,眾人抬起頭來,就見一個小丫頭朝這邊跑了過來:“大嫂子,快些回去,你們家來大官兒了!” 啥?盧秀珍抬起頭來,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大官兒小官兒的呢? 那小丫頭額頭上全是汗,氣喘吁吁:“是個大官兒,后邊跟著好多當兵的,還有好些人騎著馬,前邊那個大官兒手里拿了塊黃布,跟你們家堂屋里掛著的那塊布有些像,他們說這些人是從京城來的?!?/br> 京城來的?拿著塊黃布?盧秀珍有些詫異,這不就是那宣旨使了?皇上這是怎么了?自己才回家沒幾日怎么又讓人宣旨了?莫非是他覺得賜給自己田莊鋪面有些心疼,準備要收回去? 不會吧,都說皇上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將賞賜出去的東西給拿回去呢,肯定是有別的事。盧秀珍朝崔家?guī)讉€后生點了點頭:“走,回去瞧瞧?!?/br> “京城來的大官兒?!鳖櫠F與顧小圓瞧著盧秀珍漸漸遠去的背影,兩人都有些吃驚,雖然這不是崔家第一次來京城的大官了,可他們還是覺得有些驚訝,一個小小的農(nóng)戶之家,竟然會這般神通廣大,兄妹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雖然沒有再說話,可心中卻充滿了對盧秀珍的敬佩之意。 崔家都是多虧有了她呢,自己可實在是好運氣,能遇到這樣的好人。 盧秀珍趕回去的時候,宣旨使已經(jīng)宣讀過了旨意,正在催促著崔老實兩人上路:“你們將該帶的東西都帶上,莫要耽誤了事情?!?/br> 崔老實與崔大娘有些驚慌失措,臉上都變了顏色:“官老爺,什么是該帶的東西哇?” 宣旨使皺了皺眉,心中暗道這兩人在裝啥糊涂?臨行之前太后娘娘交代得清清楚楚,說這姓崔的人家家里有兩樣寶貝,一個竹籃,一床包被,那可是二十年前宮里頭留下來的精致東西,一定要他們帶過來,為何這兩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一個竹籃,一床包被,這乃是稀世珍寶,二十年前的兩樣東西,你們家有沒有?”宣旨使身子朝前邊傾斜了半分,也就是這時候,他方才能狐假虎威的喊上一嗓子,原先在宮里,誰會將他當成當官的看待? “二十年前的竹籃包被?”崔老實與崔大娘忽然想了起來,他家大郎不是盛在竹籃里被河水推著過來的嗎?那竹籃和包被竟然是稀世珍寶?兩人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顫,還好自家留著,要不是可就把寶貝給扔了。 崔老實與崔大娘趕著進屋子去將那竹籃與包被尋了出來,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兩樣東西上頭滿是灰塵,只是還未爛掉——這也確實算得上是寶貝吧?崔大娘捧著竹籃看了好半日,分明是藤條做成的,怎么就沒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