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她不能死,不能出事,不能。 因著她是他的妻,雖然蘭如青不讓他承認(rèn),可他心里卻固執(zhí)的把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出手相救,她回眸凝望,雙目相接的剎那,他的心跳得厲害,就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自己的動作太大會驚擾到她——第一次這么近的接觸一個女子,他有些手足無措,想說些什么,話堵在喉嚨口嘴巴卻張不開,想伸手將她頭發(fā)上塵土細(xì)屑拂去,可又不敢伸手,只能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呼吸著她的呼吸,感受著她甜美的笑容。 多么希望與她更近距離的靠近,可他卻只能惆悵的走開,崔大郎的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溺斃在盧秀珍那甜美的笑容里。 崔大郎很希望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那人能細(xì)心的聽著他訴說甜蜜憂傷,可當(dāng)胡三七追問為什么,他卻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 “公子,你到底怎么啦?快說給老胡聽聽,老胡都快要急死了!”胡三七圍著崔大郎走了幾個圈,抓耳撓腮,越發(fā)心急。 “今日我見到她了?!贝薮罄杀锍隽藥讉€字。 “見到她?”胡三七停下了腳步,眨巴眨巴眼睛:“誰?” 崔大郎的臉漸漸的紅了,越來越紅,就像蒙了一塊大紅布。 “公子,到底是誰?。俊焙卟唤怙L(fēng)情,見著崔大郎這模樣竟然都未猜測出來,只是在摸著腦袋想:“公子你今日并未出府啊,還能見著誰?” “我去外院了,看到她帶著一群人在搬山石?!?/br> 崔大郎吸了一口氣,總算把那件事情說了出來。 “外院?搬山石?”胡三七吁了一口氣:“公子你見著盧姑娘了?” “是。”崔大郎點了點頭,舌尖上忽然有一點點甜。 聽到別人提起她的名字,心里都有一種雀躍,那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慢慢浮現(xiàn)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撲扇著的長睫毛,攪得他心中那一池春水亂了又亂,恰似有人向湖泊里連續(xù)扔了幾塊石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個湖面漣漪亂晃,亂得沒有半點章法,只見著一圈半圈的細(xì)碎紋路此起彼伏。 “見著便見著了唄,公子你……”胡三七的眼睛慢慢睜大了幾分:“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她?” 崔大郎紅了一張臉,輕輕點頭,此刻的他,害羞得像個小姑娘。 “我還以為是啥事呢?!焙咚实拇笮α似饋恚骸肮酉矚g盧姑娘沒什么不好說的嘛,想當(dāng)年,老胡也喜歡過一個姑娘,只想要娶了她回家哪?!?/br> “那回來呢?”崔大郎著急追問,胡三七至今單身,他那個心上人呢? 胡三七的臉色有一分黯淡:“她沒在了,為了我?!?/br> 崔大郎心頭一顫,沒有再說話。 “公子,喜歡一個人便只管去喜歡,莫要到以后留下遺憾。你別聽老蘭瞎扯,盧姑娘本來就是你媳婦,咋就不能喜歡吶?她反正現(xiàn)在也是要守寡的,等著以后大事定了,公子再去青山拗下聘就行。”胡三七越說越高興,眼中燦燦的流露出歡喜神色來:“我明日替公子把她約到內(nèi)院來,如何?” 第66章 借東風(fēng)(二) 這內(nèi)院果然要比外院顯得不整齊多了,樹木雜亂的長著,也沒怎么修剪,看上去有些不協(xié)調(diào),有些地方花樹扎堆,樹上熱熱鬧鬧的開著花,顯得春意盎然,而有些地方卻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棵樹,看上去荒涼破敗。 盧秀珍一邊走著,一邊打量著內(nèi)院里的花草樹木,心中暗自盤算,若是能讓蘭先生將整理內(nèi)院的事情也交給她,那她還能掙一大筆銀子呢。 蘭先生那般疼愛自己的兒子,若是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去與蘭先生提,他肯定會答應(yīng)下來的。盧秀珍打著小九九,昨日那位公子能出手相救,說明他還是存著善念的,只不過是面冷心熱而已,今日自己要是能見著他,旁敲側(cè)擊也好,單刀直入也罷,總要勸著他向蘭先生去提修繕內(nèi)院的事情。 “盧姑娘,你覺得這內(nèi)院風(fēng)景如何?” 胡三七領(lǐng)著盧秀珍朝前邊走,眼睛四處張望,公子躲到哪里去了?不是說好了他去將盧姑娘接近內(nèi)院,然后他站在涼亭那邊裝成偶遇的樣子么?都快到?jīng)鐾ち耍趺催B個人影都沒見著? “胡先生,恕我直言,這內(nèi)院景致遠(yuǎn)不及外院啊?!?/br> 真是打瞌睡的時候就有人送枕頭過來,這位胡先生怎么就這樣配合呢,自己正愁不知道怎么將話題轉(zhuǎn)到那上邊去呢,他倒主動提出來了。 胡三七愣了愣,他不過是沒看到崔大郎,又想找?guī)拙湓捔牧木徍拖職夥?,可沒想到盧秀珍竟然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說下去也就罷了,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盧秀珍瞅著胡三七站在那里發(fā)呆,心中也微微著急,這位胡先生怎么不接著往下說了呢,難道不該是問著急那該如何整改,然后自己順理成章的將要順便將內(nèi)院也整理一番的事情說出來嘛。 可是,卡殼了,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一堆話,卻沒得往下說的由頭。 “懷瑾賢侄!”胡三七尷尬到了極點,想來想去,索性直來直往,把崔大郎給喊出來。 涼亭的柱子后邊探出個腦袋來:“何事?” 見著崔大郎露了面,胡三七大喜:“賢侄,盧姑娘說內(nèi)院景致不如外院哪!” 崔大郎也是一愣,胡三七這是啥意思?內(nèi)院風(fēng)景不如外院?他腦中驀然靈光一閃,胡三七是想要自己給盧姑娘送點銀子不成? “現(xiàn)兒外院正在整修園子,這內(nèi)院也該修一修了。” 崔大郎的聲音似乎凌空飄了過來,有幾分虛,可依舊還是聽得很清晰,盧秀珍高興的抬頭看了過去,就見著一張銀白色的臉孔挨著朱紅色的廊柱。 “公子說得極是,這內(nèi)院是該好好修一修了?!北R秀珍伸出手來指著涼亭旁邊的竹林,開始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說了出來:“公子,你看涼亭這邊,竹子長得到處都是,雜亂無章,竹鞭都快伸到園子中間去了,用不了幾個月,這園子里就該到處都是不成片的竹子,看上去便更亂了?!?/br> 她的聲音真是好聽,就跟那黃鸝鳥兒一樣,崔大郎出神的望著站在那邊的盧秀珍,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活。 昨晚胡三七答應(yīng)將盧秀珍帶進內(nèi)院來,崔大郎一晚上沒有睡好,翻過來覆過去眼前全身那張花朵兒似的臉孔,哪怕是她臉色有些微黃,可在他看來還是那樣水靈靈嬌艷無比——這是他的媳婦兒,世上沒有哪個女人能比她更美。 他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外邊小隔間上夜的靈燕聽著內(nèi)室的響動,爬起來敲著窗戶問:“公子,可是要喝茶?” 崔大郎唬了一跳,仿佛心事被人戳破,趕緊放平了身子,拉緊聲音回答:“沒事,我自己喝了盞冷茶,你睡罷?!?/br> “公子,喝冷茶怎么能行?”靈燕趕緊翻身起來,披了件衣裳就跑著去了外邊,走廊上放著一個小爐子,旁邊有個小籃子,里頭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一堆木柴木炭,靈燕用火折子將火引上,提起茶壺打了些水過來,蹲在爐子旁邊開始燒茶湯,火苗從茶壺下探出來,閃閃的照著她的一張臉,她眼睛微微閉著,抬起手來打了個呵欠。 崔大郎聽著外邊的響動,心里既不安又有些煩惱。 來蘭府這么久了,他還是一點也不習(xí)慣這里的生活。 吃的是美味珍饈,穿的是綾羅綢緞,蘭如青布置了兩個貼身丫鬟跟隨左右,想要做些什么,靈燕靈鵲早就飛奔著去了,什么事情都輪不到他來插手。 這或許就是旁人所羨慕的榮華富貴罷?可是,這不是要他過的生活,他一點都不想做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富家公子。他只希望能和自己的媳婦一起耕種著家里幾畝地,兩人一起孝敬爹娘帶好兒女,這就已經(jīng)足夠。 都說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種日子太俗,可他就只是個俗人,他只想過簡單的生活。自從昨兒見著了盧秀珍,崔大郎更是向往他想過的那種生活??雌饋碜约合眿D是個會種花養(yǎng)草的靈巧人兒,以后若是能在青山拗買上幾畝地,蓋上一幢大瓦房,修上一個大園子,到棲鳳山上挖些好的樹木過來種上,春天花滿枝頭秋日果實累累,孩子們在樹底下跑著跳著,這日子想想都是美好的。 “公子,公子?” 盧秀珍說了一大堆話,忽然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接話,好像只有自己在自說自話一般,不由得有些緊張,難道這位公子爺對自己說的話沒有一點興趣?不該啊,剛剛他才說過要好好修繕一下內(nèi)院呢。 “???”崔大郎從自己的浮想聯(lián)翩里回過神來,有些慌亂,幸虧有一張面具將他的臉孔遮住,否則他真想掉頭跑開,不讓別人見到他這副窘迫模樣:“盧姑娘,你方才是說如何將內(nèi)院整修?” 盧秀珍有些氣餒,莫非這位公子聽不懂自己說的話? 聽下人們說他是江南長大的,或許是聽不懂北方話吧?可是……盧秀珍疑惑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他說話的口音,分明就是江州這邊人說的話啊,如何會聽不懂自己的話? 難道……是覺得自己這計劃太大了,要花不少銀子? “公子,你放心,我會用最少的銀子讓這園子有最好的效果。”盧秀珍趕忙補充一句,自己方才只顧著想要說服他,列了太多要整改的地方,可能別人會覺得花的銀子太多而不感興趣,趕緊來打個補丁再說。 “我知道盧姑娘能干,到時候我去與我父親提一提?!贝薮罄牲c了點頭,見著笑容漸漸在盧秀珍臉上浮現(xiàn),他心里也跟著感到高興起來:“盧姑娘,你放心便是?!?/br> 雖然在外人眼里,他是蘭如青的兒子,可實際上蘭如青只是他父母的一個手下,自己讓他去給盧秀珍送銀子,他也不會不答應(yīng),對于這件事情,崔大郎有十足把握。 “哎呀呀,不好了,要下雨了!” 一陣?yán)茁晱倪h(yuǎn)處的天空滾著朝近處奔了過來,盧秀珍抬頭一看,天空間流云走得很急,飛速的朝這邊掠了過來,天色瞬間就變得烏黑一片。她朝周圍看了看,旁邊是一塊草坪,還有一片長得亂七八糟的竹林,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便是那涼亭了。 “盧姑娘,你先去涼亭躲雨,我這就回房去接把傘過來?!闭驹谏磉叺暮咝Σ[瞇的朝崔大郎擠了擠眼睛,這可真是天公作美,能讓公子和他媳婦名正言順的到一起呆著了。 “這……”盧秀珍剛剛轉(zhuǎn)過頭,胡三七早就飛身到了三步開外。 “盧姑娘,若是……”崔大郎只覺自己的聲音都在發(fā)顫:“若是姑娘不嫌棄簡陋,可以來涼亭暫時避雨。” 蘭如青拿面具給他戴的時候,崔大郎還覺得這面具累贅,可今天他卻實在感激蘭如青的舉動,要是沒了這面具,他都沒法子直面盧秀珍,盡管他知道她是自己的媳婦。 只不過是避雨罷了,自己還在猶豫什么?像這樣的富家公子,該不會饑不擇食的朝自己下手吧?更何況現(xiàn)在自己一臉菜色,干瘦得跟蘆柴棒一樣,誰會對自己心生邪念呢?盧秀珍看了看那傲然站在涼亭里的崔大郎,下定了決心,抬腿就朝那邊奔了過去。 “盧姑娘,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兩個人站在涼亭里,站得很遠(yuǎn),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可說話還是能聽得清楚。 “家中有公公婆婆,四個小叔子,一個小姑子?!?/br> 盧秀珍很是詫異,這位公子哥兒怎么想起要問她家的情況來了? “公婆身體可好?小叔子小姑子可聽話?” 盧秀珍更是詫異了,這就叫閑得慌嗎?眼前這位富貴逼人的公子,如何就對她家這般感興趣?就連這些事情都問起來了?公婆身體好不好,小叔子小姑子聽不聽話,跟他有啥關(guān)系哪? 第67章 借東風(fēng)(三) 雷聲隆隆,一聲比一聲大,明晃晃的閃電撕破了陰暗的天空,帶著一絲絲微紅朝地面撲了過來,天幕好像被雷電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豆大的雨滴開始往下掉,很快涼亭前邊就掛起了一幅珠簾,水珠子走得又快又急,幾乎都沒有斷線的時候。 崔大郎瞟了一眼站在不遠(yuǎn)處的盧秀珍,見她神色從容,不由得有幾分沮喪。 若是她擔(dān)驚害怕,自己可以出言安慰她,讓她感受到被人關(guān)心的滋味,可現(xiàn)在……他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么樣將談話繼續(xù)下去。 自從他問家中父母弟妹的情況開始,盧姑娘就不怎么和自己說話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既想與盧姑娘搭話,也想知道家中情況,這樣僵著站在這里,讓他有些心神不寧,沒弄明白自己是否得罪了她。 胡三七怎么不來了?崔大郎轉(zhuǎn)眼看了看涼亭那邊的小徑,只見萬千雨箭射在青石板上,激起一點點的水洼,天地間頃刻已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人影。 最開始他心里巴望著胡三七快些走,他可以與盧姑娘站到一處說說話兒,可此刻他又盼望著胡三七快些來,至少能將氣氛弄得熱鬧些。 “這雨下得可真大?!?/br> 盧秀珍聽著雨點砸到?jīng)鐾ろ斏?,砰砰作響,有些感慨,這是她來到大周以后見到第一場大雨,雷電交加怪嚇人的,可是卻嚇不到她——姑娘啥沒見過,還會害怕這雷電交加?倒是旁邊這位公子似乎有些膽怯,身子微微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些不安的樣子。 盧秀珍決定安撫下崔大郎的情緒:“公子,這樣的雨很常見,你不必害怕?!?/br> 啥?崔大郎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一道白亮亮的閃電劃過,將盧秀珍的臉照亮,她雙眉彎彎,眸中帶笑,看得他愣了愣。 她這是在安慰自己?一種暖心的感覺蔓延到了全身,他的媳婦真是個好人嘞,雖然跟自己素不相識,可卻還是這般待人以善。他嘴唇囁嚅,想要說點什么,可那些話都在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公子,小女子冒昧的問一個問題?!?/br> “姑娘有事盡管問?!贝薮罄煽偹闶蔷忂^神來,盧姑娘想要問啥問題呢?他的腳不安的挪了挪,要是自己答不上來,是不是很丟臉? “聽說公子長在江南,可知江南的種谷這么多年都未曾在北方耕種?” 盧秀珍心里惦記著的,還是家中育秧棚里的秧苗,種谷灑下去有一些天了,眼見著那棚子里已經(jīng)起了淺淺的一層綠色,長勢煞是喜人,可村子里換了江南種谷的人家,田里到現(xiàn)在還沒出芽,有些人心里著急,跑過去問崔才高,崔才高板著臉朝他們吼:“著急個啥子?這江南的種谷與北方的可會是一樣?我們家還有三百畝地哩,要著急我不會比你們更急?” 眾人將信將疑的轉(zhuǎn)回家中,可個個都有些提心吊膽,見著崔老實家的種谷發(fā)芽了,有幾個人還特地跑過來詢問原因。 盧秀珍想來想去,還是該與氣候有關(guān)系,可能江南的種谷比較適應(yīng)溫暖的氣候,到了北方來會出芽比較慢。眾人聽著她這般說,也覺得有些道理:“早知道我們家也去彎個這樣的棚子好了,只可惜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下種了,只能等明年再說了?!?/br> 但是,今日崔三爺趕車進城的時候跟盧秀珍訴苦,他們家的種谷也沒發(fā)芽。 “大郎媳婦,你讓二郎他們給我家也扎了那棚子,可我家下的種谷沒有出秧,自己家留的還是鉆了些芽出來,這到底咋一回事哩?” 因著崔富足早年吃過虧,青山坳里的人留了些心眼,下種谷的時候下了兩種種谷,只不過因著那育秧的田地沒有準(zhǔn)備充足,故此都只分種了一半。盧秀珍讓崔二郎領(lǐng)著弟弟們給崔三爺家的秧田也搭上了棚子,按理說崔三爺家的種谷都該要發(fā)芽了,然而并沒有,江南來的那一批種谷沒有動靜,倒是自家留的種谷那頭現(xiàn)了些芽兒。 “大郎媳婦,你說是天氣不同,可是我也是棚子哇,為啥沒出芽?” 盧秀珍也有些摸不清頭腦,是啊,崔三爺家的種谷怎么也沒出芽呢?她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性,種谷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