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婆娘得意的笑了笑:“我可是你們老盧家的大功臣,肚子爭氣?!?/br> 夫妻倆不再提起盧秀珍,兩人開始盤算怎么樣給三個孩子掙媳婦本,說到熱鬧處,盧大根咬著婆娘耳朵根子對天發(fā)誓:“我將秀珍拉扯大了,也算是盡到了做兄長的本分,她命不好也怪不得別人,更何況是她自己要去守望門寡的,孩他娘,我不會再插手管這事,蒼天作證?!?/br> 盧大根婆娘一雙豬蹄般的手摟著他,“吧唧”親了一口:“我就知道漢子你疼人?!?/br> 忽然間空中打了個炸雷,白花花的閃光將農舍照亮,盧大根老婆打了個哆嗦,伸手推了推盧大根:“漢子,這雷真響哩。” “它打它的雷,咱們睡咱們的覺,怕什么?!北R大根咕噥了一句,抱緊了婆娘一點,婆娘有些胖,他的手只能摳到她的后背,可心里還是覺得很踏實,不多久就打起呼嚕來。 盡管打雷閃電,可盧秀珍還是美美的睡了一覺,一早起來,揉了揉眼睛,就見破爛的窗戶已經(jīng)漏進了一縷陽光,宛若帶著白色尾翎的金箭扎在地里,閃閃的發(fā)著亮。 昨晚的姑娘已經(jīng)不在了,仿佛只是在夢中出現(xiàn)過一般,盧秀珍在床頭坐了片刻,真希望她能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可那個淡淡的影子卻不曾再出現(xiàn)。 或許她是傷心過度已經(jīng)走了吧,人死如燈滅,起初還有些暗淡的光點,過了時間自然不會再有亮色。盧秀珍站起身來,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只希望這位盧家姑娘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說大富大貴,最起碼要遇到溫情的家人和關心她的朋友,不要再像這一世,凄苦無依。 “你這死妮子還不知道起來?”門板上響起砰砰砰的捶門之聲,伴隨著是粗暴的吆喝:“你昨晚有力氣尋死覓活,今天就沒力氣起來做飯?都等了你好久了,咋還不見到廚房來?” 盧秀珍打開門,一根棍子就招呼了過來:“來得這么慢,你是故意讓我等吧?” “啪”的一聲,棍子砸在了門檻上,盧秀珍扭到了門邊,怒目而視看著眼前的燒餅臉。 盧大根婆娘手中的棍子大約拇指粗細,門板陳舊,棍子落下去,打得木屑兒簌簌的掉下來幾點:“你還敢躲?我這是在教你,手腳要勤快,免得去了公婆家被人嫌棄,說我老盧家的女人懶惰!” 盧秀珍一伸手,將那棍子奪了過來,盧大根婆娘愣了一下,沒想到素日里逆來順受的小姑子忽然發(fā)起飆來:“你干啥子哩?” “干啥子?”盧秀珍冷笑一聲,揚起棍子就朝盧大根婆娘身上打了過去:“都說長嫂如母,你現(xiàn)在做到了母親的樣子嗎?你說得好,做人要手腳勤快,免得去了公婆家被人嫌棄,可你一個做嫂子的還要等著小姑子來做早飯,這算是哪門子勤快?想來是你娘家做閨女的時候家里沒教好,我來代你爹娘教訓教訓你!” 一想到昨晚被這婆娘又抓又掐的,盧秀珍心中就有氣,看起來這婆娘沒少虐待本尊,不給她吃東西,吆喝著她各種干活,稍不如意就棍棒相加,自己可不是本尊那個軟柿子,肯定會要反抗。 “啥啥啥?你這是想造反了不成?”盧大根婆娘唬得跳到一旁,雙手叉腰喊了起來:“還敢拿棍子打我?快把棍子還給我!” “還你?”盧秀珍舉起棍子沖盧大根婆娘沖了過去:“我先好好揍你一頓再說!” “哎呦哎呦!”盧大根婆娘摸著屁股朝院子里沖了出去,一邊大聲嚎叫著:“當家的,當家的,你快來看你妹子,她瘋掉了,拿棍子打我!” “那你拿棍子打我,是不是也瘋掉了?”盧秀珍撇了撇嘴:“嫂子,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倒是霸道得很,但是嫂子你可別忘了,長嫂如母便是長輩,那便該以身作則,你是啥樣,我們便是啥樣。” 盧大根婆娘逃到院子門口,一只腳在外邊一只腳踏在院子里頭,昨晚下過大雨,地上全是泥巴,她鞋子上沾了一塊塊的黑泥巴,用力在門檻上刮了刮,偷眼看了看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棍子的盧秀珍,慌慌張張道:“秀珍,你這是咋了哩?” 自從她嫁到盧家,這個小姑子就是她下手欺負的軟柿子,她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沒想到今天她忽然就變了一個人,還敢搶棍子跟她對著干!盧大根婆娘心里頭一陣發(fā)憷,是不是小姑子知道自己今后自己要守寡,橫了心要在離家之前跟她對著干一場?她偷偷的將身子又朝外邊挪了挪,回頭看了看外頭,沒見盧大根趕過來,不由得膽怯了幾分,不遠處的小姑子,瞧著還是那一張熟悉的臉孔,可表情神態(tài)完全變了一個樣,讓她不敢像以前那樣抬頭挺胸沖過去教訓她。 “嫂子,你既然都起來了,怎么還不知道去做早飯哪?大柱二柱都等著吃飯哩。”見著盧大根婆娘很快便服了軟,盧秀珍把棍子放了下來,滿臉春風:“我還剛剛睡醒,先去梳頭洗臉了?!?/br> 盧大根婆娘張大嘴巴望著盧秀珍轉過身,施施然朝自己房間里走去,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姑子走路的姿勢都變了,脊背挺得筆直,昂首挺胸。 “咋的啦?剛剛你在叫啥子哩?”盧大根趕了回家,見著自家婆娘木呆呆的站在門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有些奇怪:“大清早的,叫喚個啥子哩?” “家里那個賠錢貨,剛剛搶了棍子來打我!”盧大根婆娘如獲救星,一把揪住了盧大根的手:“當家的,你可得去好好教訓她一頓!” “她敢打你?不可能吧?”盧大根有些不滿意的瞅著自家婆娘:“她那性子,怎么會敢來惹你?肯定是你做得太過分了些,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孩他娘,秀珍就要去守寡了,你就讓這她些,以后想見都見不到了咧?!?/br> 盧大根婆娘驚愕的望著面前站著的漢子,覺得自己似乎都不認識他了,平常她教訓小姑子,自家漢子一聲不吭,有時候還給她撐腰,只說不打就骨頭癢,家里兩畝地還得要人手去幫襯著做事哩,可今天?她嘴巴撇了撇,想說幾句反駁的話,可盧大根已經(jīng)提著箢箕扁擔朝里邊走了進去,只留給她一個微微佝僂的背影。 “哼!”盧大根婆娘蹬了蹬腳,自家漢子昨晚上開始也糊涂了,怎么心朝小姑子那邊偏了?這樣急急忙忙的將她送去婆家,難道就沒想到要留著在家里多幫襯幾日? “當家的!”盧大根婆娘急急忙忙跟了過去:“咱們緩兩日再讓秀珍走?趕著把這田里的秧插了再說?!?/br> 盧大根橫了她一眼:“怎么能等?崔家等她去送大郎上山哩!” 第5章 望門寡(五) 山路彎彎宛若羊腸,曲曲折折的朝前邊延伸著,似乎望不到頭一般,山嶺上一片青翠,樹葉隨著微風不住的起伏,就如碧波拍打著海岸線,忽而卷了過來,忽而又退了回去。那一片青翠里,點綴著嬌艷的花朵,不時的有花瓣飄落,掉到盧秀珍白色的衣裳上頭。 她伸手抓住了幾片花瓣看了看,桃花、李花,還有梨花,這都是最常見的春花,沒見著什么特別的品種,細碎的花瓣躺在手掌心里頭,仿佛一條條小小的船兒彎著角,正準備朝未可知的方向而去。 “老爹,還有多遠哇?”盧秀珍望了一眼坐在木板車前邊的老頭兒,他自稱姓崔,讓她喊三爺:“我跟你們老崔家是本家,你喊三爺就是了。” 老崔家?盧秀珍一時沒反應過來,后來才想到,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崔家的小寡婦,老崔家自然就是傳聞里的夫家了??伤龝簳r還沒適應改口喊這個親戚那個親戚的,故此依舊還是用“老爹”兩個字稱呼這位來接她的三爺。 崔三爺轉過臉來,很不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大郎媳婦,你該喊我三爺?!?/br> 很鄭重其事的口氣。 “三爺,”盧秀珍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位崔三爺為何一定要把自己的名頭亮出來,只不過她還是很乖巧的改了口:“三爺,離村子還得多遠哇?” 崔三爺摸了摸山羊胡子,臉上瞬間便換了神色,嘴巴一翹,樂呵呵的用鞭子指了指前邊:“沒多遠啦,約莫大半個時辰就能到。” 盧秀珍悄悄伸出手來摸了摸屁股,都坐了快一個多時辰了,還得大半個時辰,夫家住得蠻遠的,她都坐得腰酸背痛了。 “大郎媳婦,你要是坐得不舒服了,就到車子里躺躺,等下到了老崔家那邊就沒得歇息了,這守靈可是個體力活?!贝奕隣斢帽拮哟蛄舜蚰景澹骸皬澲纫矇蛱?,反正你兄嫂打發(fā)給你的被子也不是新的,倒在上頭將就一點吧?!?/br> 盧家只打發(fā)了盧秀珍一床被子,一個枕頭上了路,臨走時盧大根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又摸,最終拿出一個小小的銀角子出來:“喏,秀珍,給你做壓箱錢。” 盧秀珍初來乍到,對銀子還沒什么概念,只不過她依然能感覺到那個銀角子也實在太不上手了,那么一丁點大,很不值錢的樣子。 可畢竟有總比沒有好,盧秀珍剛剛準備去接,旁邊伸出一只肥肥的手劈空奪了那小小的銀角子過去,伴隨著冷笑之聲:“咱們老盧家有這么豐厚的家底,我咋就不知道哩?” 盧大根有些氣惱:“孩他娘,好歹給秀珍點銀子,免得到了婆家被人看不起?!?/br> “你銀子有多,我可沒有!”盧大根婆娘將那銀子攥得緊緊的:“她是去守寡的,要什么壓箱錢?壓箱錢是娘家打發(fā)給她,留給她子女的,這做寡婦的,還能有兒女不成?” 盧大根的臉瞬間就紅了,站在那里,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盧秀珍瞥了那兩人一眼,這么豆子大的一塊銀子,姐還沒看在眼里,虧得他們兩人來搶來搶去的。 崔三爺在旁邊也看得有幾分不屑,這老盧家可是小氣到了極點:“大郎媳婦啊,你兄嫂沒打算給你壓箱錢,咱們就上路吧?!?/br> “好咧。”盧秀珍挽著小包袱爽爽快快的朝木板車上跳,這么點銀子,還不值得她留在這里等他們施舍。 “姑姑,姑姑……”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里邊沖了出來,抓住她的胳膊:“姑姑,你要走了嗎?” 圓圓的小臉蛋,一雙眼睛里全是淚:“姑姑,二柱舍不得你?!?/br> 盧秀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以后二柱可以跟哥哥一起去山那頭看姑姑?!?/br> 她望了望院門,那里站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神色有些冷漠,可眼神里還依舊有幾分眷戀。 大柱比二柱年長幾歲,受父母的影響更多些,故此對這份親情也顯得有些淡薄,不如二柱還是一副赤子之心,只不過他心地還是童真未泯,從那眼神就看得出來。 二柱哭了幾聲,拉住盧秀珍的手,拼命的朝她手心里塞東西:“姑姑,這是我和哥哥攢下的銅板,過年時的吉利錢,都給你?!?/br> 幾枚青黑色的銅錢落入了她的掌心,盧秀珍低頭看了看,那銅錢上還有新鮮的黃泥印記,肯定是兄弟倆剛剛從藏錢的地方挖出來的,她的心忽然抽搐了下,蹲下身子,將二柱抱住,一張臉挨著那軟乎乎的小臉蛋擦了擦:“姑姑太開心了?!?/br> 二柱流著淚笑了笑,那模樣兒十分滑稽。 “我以后要掙很多很多的銀子,多得數(shù)都數(shù)不清!”盧秀珍躺在那床破被子上頭,眼睛盯著藍天上悠悠走過的白云,用力吼出了一句,隱隱約約的回聲似有似無:“銀子、銀子、銀子……” 崔三爺頭都沒有回,坐得端端正正的趕著車,過了一陣子,才哈哈笑了一聲:“大郎媳婦,你可真是會做夢?!?/br> “不是做夢,我是說真的?!北R秀珍坐了起來,一只手攀著木板說得一本正經(jīng):“我要賺很多銀子,到城里買個宅子,然后買輛大馬車,平常住到城里,夏天就回山里來避暑乘涼,嗯,我要包個山頭建個農莊,種花養(yǎng)草養(yǎng)雞養(yǎng)魚……” 崔三爺終于回了頭:“大郎媳婦,聽說你這些日子生病了,看起來還沒好得完全哇,咋就在說胡話哩?你可暫且別想這么遠,就想想進了老崔家的大門,人家看嫁妝的時候你該怎么說才能把這寒酸圓過去哩?!?/br> “什么意思?”盧秀珍有些懵懂:“看嫁妝?” “是哇,新娘子過門,可不得夸妝?鄉(xiāng)親們都會來看看新娘子帶來的嫁妝哩。”崔三爺指了指那床被子:“你這被面都褪了色,說是嫁妝人家都不會相信,唉……”他瞅了瞅盧秀珍,油然有一種憐憫之心,這閨女生得這般水靈,可命咋就這樣不好哩,在家兄嫂對她不好,還攤上了望門寡,老天爺也真是狠心喲。 好在崔老實心眼不壞,肯定不會虧待了這閨女,只不過……崔三爺憂心忡忡的又看了盧秀珍一眼,臉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來。 “三爺,你咋啦?” 見著崔三爺臉上陰晴不定的,盧秀珍有些莫名其妙:“看嫁妝就看嫁妝,沒什么了不起的啊,反正我也就這點身家?!彼焓峙牧伺谋蛔?,一路落下的灰飛揚起來:“難道我婆家是大戶人家?” 崔三爺哈哈一笑:“大郎媳婦,你想太多了,你夫家很窮,不比你那娘家好?!?/br> “那不結了?什么鍋配什么蓋,他家窮,我家也窮,沒什么丟不丟臉的?!北R秀珍沖崔三爺甜甜的笑了笑:“未必老崔家窮,還等著媳婦的嫁妝能把他家的院子裝滿?” “這……”崔三爺語結,話是不假,可是村里頭長舌婦不少,肯定會在后頭說三道四的,特別是崔老實的兩個兄嫂……崔三爺甩了甩頭,到時候也不知道會說些啥子難聽的話哩。 “三爺,沒事的,我不介意,他們愛說就說唄,幾句難聽的話,就當過耳風便是了,”盧秀珍抱著膝蓋,半靠著那床被子坐著,究竟是些什么難聽的話,她都不用去想便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前世的她,還聽得少嗎? “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還指望你以后能孝順,可是沒想到你竟然翅膀硬了就不聽話了!”母親拍手拍腳的在大門口起跳,一只手指著她破口大罵:“白眼狼,念了個大學有啥了不起?你還不是老娘生的?你這么大年紀還不處對象,這是想拖累你弟弟嗎?” 當年回去過寒假,父母騙她說去姑姑家吃飯,到了姑姑家,她看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胖得像頭豬,小眼睛,朝天鼻,兩只鼻孔黑洞洞的往外翻。 “這是隔壁村上的小劉,可能干哩,在城里開了幾家店,房子車子都有,只要你點頭,就可以提個包去住啦!”姑姑說得喜氣洋洋,眼睛不住朝她身上脧:“他還答應到時候打個十八萬八千八百八的紅包給你們家,算是聘禮?!?/br> 這擺明是要賣了她給弟弟攢媳婦本呢,更讓她覺得生氣的是,這個男人仗著有幾個錢,生活一片亂七八糟,已經(jīng)離婚兩次了,她父母還覺得這是乘龍快婿的不二人選! 她斷然拒絕了,第二天,三姑六婆們就朝她指指點點:“沒良心的貨,念個大學有啥子了不起,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br> “可不是,都二十一二歲的人了,再過兩年就是老姑娘了,再去找劉家伢子那樣的,人家還看不上哩!” “我看啊,保準是私底下有人包了,要不是這樣好的伢子,怎么還看不上?莫非是已經(jīng)跟人家攪上了脫不了勾?你看看這些年她念大學還能捎錢回來,肯定是去做那些事情了,要不是哪里來的錢?” 流言蜚語實在傷人,可她要是跟那些三姑六婆一般見識,那實在不合算,那些鄉(xiāng)下婆娘每天閑著沒事情做就是閑磕牙,人家罵人的功夫杠杠的,她不想跟她們正面交鋒然后自己被罵得落荒而逃。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第6章 青山坳(一) 一張張白色的紙隨著春風飛了過來,有一張落在了盧秀珍坐著的小木車上。 她好奇的抓了起來,紙質有些粗糙,剪成圓圓的形狀,中間有個小洞,跟她前世在電視劇上看到的喪葬場面里到處飄飛的紙錢有些像。 哀傷的樂曲在耳邊回旋,吸了吸鼻子,還能聞到硝煙的氣味,盧秀珍看了看不遠處升起的騰騰青煙,心里頭忽然間也有了些凄涼之意:“三爺,前邊辦喪事的,就是我婆家吧?” 崔三爺點了點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就是那家?!?/br>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眼角古銅色的皮膚皴在了一處,一種憐憫的神色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盧秀珍瞅著他那神色,總覺得除了憐憫,仿佛間還有別的含義在里邊, 雖然跟這個過世的夫君素未謀面,可盧秀珍還是覺得有些惋惜,好端端的一個人,年紀輕輕,怎么就這樣死了呢,真是天有不測風云,可能他八字只生了這么好,只能有二十年陽壽吧。 車子轆轆前行,很快便到了門口,低矮的院墻外頭圍著一群閑著沒事做的人,瞧著崔三爺趕了車過來,脖子拉得老長:“哎哎哎,崔老三回來了!” “可不是?車上坐的那個丫頭,是不是大郎沒過門的媳婦兒???” “咳,人都躺棺材里了,還什么沒過門的媳婦呢,你該喊人家小寡婦!”一個容長臉的中年婦人將嘴皮子一撇,尖酸的模樣已經(jīng)浮到了面上:“瞧著水靈樣兒,肯定不是個能閑著的貨色,這下崔老實家可有好戲看了?!?/br> “嘻嘻,金家的,你也真能說得出口,大郎尸骨未寒哪!” 金家媳婦子眼睛一橫,毫不忌諱:“崔老實家可還有四個小子哩!” 眾人哄然笑了起來:“你這是在給崔老實打算盤哩!” 旁邊有個婆子意味深長的瞅了瞅從板車上跳下來的盧秀珍,薄薄的嘴皮兒一翕一合:“崔老實聘她,可是花了十五兩銀子的大價錢,這次她過來守寡是要把這十五兩銀子抵回來哩,大郎沒了不是還有二郎三郎他們么,總要省出一個媳婦本錢出來!” “話糙理不糙,崔老實家這樣窮,銀子不是大水沖來的,總得要從哪里方補回來才行?!币蝗喝丝粗奕隣斱s著驢車往崔老實院墻邊上靠,脖子又伸長了些,就如一只只被捏著脖子的鵝,發(fā)出嘎嘎亂叫之聲:“喲,那床被子和那個枕頭就是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