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幽在書房中踱步半晌，終于下了決定。

    他吩咐道：“雅典娜，封鎖書房，就說朕有重要的事，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入。”

    作者有話要說：　　兩首詩都有出處，我一時沒搜到后一首的作者……

    第110章 黎耀

    星夜一萬光年, 神龍在渺茫宇宙中飛度。

    朱雀帝國的科技與人類截然不同, 他們的精神力不蘊(yùn)含在內(nèi)，反而外放成為一對翅膀。在朱雀人死后，精神力會化光而走，在世間逡巡直到有合適的身體，然后進(jìn)行轉(zhuǎn)生。

    朱雀星極為安靜, 因?yàn)橹烊溉擞贸岚蚧ハ嘟涣? 不需要依靠聲音這種媒介。

    容幽第一次俯瞰朱雀帝國, 只見到云層間有淡淡光芒在流竄, 仿若流星陣陣。

    黑龍的精神力如同巨鯨, 吸引了不少光芒依附在側(cè)，像是眾多小魚在搭順風(fēng)車。在這些光里，容幽讀到了很多精神意念，有一些在好奇地讀他自己的精神, 有一些忙著要介紹自己，也有朱雀在問：“你遠(yuǎn)道而來, 是有什么我們可以幫助你的嗎？”

    容幽頭一次用意念和朱雀人交流, 不太嫻熟地表達(dá)道：“我來找黎耀親王。”

    朱雀人們嘩地四散，精神力在半空中搭建出變幻不定的彩虹——那是他們在彼此交流。片刻后, 一道光懸停在容幽眼前，說：“你說的一定是照耀黎明之星，我?guī)闳フ宜??！?/br>
    容幽道：“他是親王，不需要人進(jìn)行通傳嗎？”

    朱雀們嘰嘰喳喳，又道：“你一定是銀河帝國來的, 又一個來打聽蒼龍神的人。在我們這里，交流是光速的，程序都是無意義的東西。”

    容幽有些驚奇，在隨他去找黎耀的過程中，又有幾個朱雀人好奇地將光翼搭了上來。交流果然十分迅捷，容幽只行進(jìn)到中途，感受到朱雀人的心中一個個都純凈到透明的地步，頓覺自己之前是小人之心了。

    朱雀之間的交流是精神力的直接觸碰，他們彼此之前既沒有謊言，也沒有隔閡。即便互相有些罅隙，也能在短暫的兩秒觸碰中緩和，最終消弭。

    黎耀說：“那是因?yàn)榉彩巧`之間的事，都可以用溝通解決；凡是不可彌合的矛盾，起初都是因?yàn)闇贤ǖ娜狈??！?/br>
    容幽搖了搖頭，沒有評價朱雀親王的這句話。

    兩人坐在朱雀人的云端小屋里，這一次交流他們都沒有用朱雀人的方式，彼此也根本不提起——因?yàn)殂y河帝國的皇帝和朱雀帝國的親王之間，注定不可能互相赤誠。

    容幽說道：“我沒有太多時間，我來是想問你關(guān)于明親王的事。”

    黎耀有些揶揄地說：“我等了您一個月，終于算是等來了?？磥砩n龍神殿下比我預(yù)計當(dāng)中，要晚到達(dá)一些時候。算算時間，也許是因?yàn)殂y河皇帝要迎娶星靈公主的消息，讓他有些‘生氣’吧?！?/br>
    容幽咳了一聲，正色問：“當(dāng)時我問你關(guān)于明親王的消息，你為什么回復(fù)‘無顏面見故人’？”

    黎耀嘆了口氣，似乎是對這個問題早有預(yù)料，說：“我沒有勸住殿下。當(dāng)日進(jìn)行手術(shù)，他拒絕再留下任何龍血。”

    容幽心中不安，問：“這代表了什么？”

    黎耀說：“代表他不愿再進(jìn)行意識投射手術(shù)。因?yàn)辇堁獰o法克隆，如果不在我們這里留下一滴龍血，我們是沒有任何技術(shù)手段培育一具龍身的；而以殿下的精神力強(qiáng)度，除了神龍身軀之外，不可能再進(jìn)行任何意識投射手術(shù)?！?/br>
    容幽靜坐半晌，低聲說：“所以……這也將是他最后的二十年嗎？”

    黎耀道：“我問殿下是否值得。他說他已經(jīng)找到了那個人，壽命太多反而不美，更何況與其生如頑石、不動不怒，不如死而絢爛?！?/br>
    容幽深吸一口氣，以手捂面，片刻后說：“我做不到像你們這樣灑脫……”

    黎耀溫柔地微笑，說：“您一生未盡，當(dāng)然放不下。未知生，焉知死？”

    “五千年一場輪回?！比萦牡偷偷卣f，“如果忘卻一切，隔世重逢，我怕我認(rèn)不出他來?！?/br>
    黎耀說：“忘卻一切，也就忘卻了恐懼?！?/br>
    容幽心中震動，想起了封英。封英走到今日，也可以說是忘卻了一切，甚至失卻了自己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目的之一，相當(dāng)于朱雀人的一次死亡和重生，但是……他現(xiàn)在是快樂的。

    但容幽還是很懼怕，他害怕自己連因?yàn)橹B明而悲傷的能力都會失去。盡管有時歡笑，有時痛苦，但他都愿意保留。

    容幽道：“人這一生，如處荊棘叢中，每動心念，就要被傷一次。增添年歲，就越增添傷口。難道就只有死亡才能消弭這些苦難嗎？”

    黎耀目中清明，微笑道：“愛也可以?！?/br>
    這一刻，容幽的內(nèi)心漸漸平靜下來?；秀遍g，他來到了容虔枯坐在蒼龍神祭壇前的那幾年，人與神之間進(jìn)行的對話飄散在無垠虛空中，渺茫無蹤。

    容幽說：“家為小愛，國為大愛。家國不能兩全，我身為皇帝，又能如何選擇？”

    黎耀說：“世上不能兩全者，只有‘是’與‘非’的矛盾，再無其他了。凡是說‘不能’的，不過是人力難以企及?！?/br>
    容幽說：“世間事，天命有十之八九，人力連一二三都無?！?/br>
    黎耀說：“人有億億萬，天只有一個?！?/br>
    容幽心神巨震，許久后，才開口說：“我已經(jīng)……是孤家寡人了?！?/br>
    黎耀說：“龍魂神位，也只剩下蒼龍神一位?！?/br>
    容幽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便聽黎耀續(xù)道：“要是您能生個小龍神出來就好了?！?/br>
    容幽：“……？？？?。?！”

    黎耀噗嗤笑出聲，看見黑龍臉上瞬間變得難以言喻的表情，登時起身想跑，說：“這可不是我說的。您應(yīng)該去找殿下問問他是怎么想的……”

    容幽面色漆黑，追上去兩步。

    黎耀嚇得展開十三弦光翼，落荒而逃，遠(yuǎn)遠(yuǎn)地道：“六千年來，殿下就幾乎從來沒有不順心的時候。您可以放心，您是斗不過他的，他計劃的東西就沒有不能成功的……”

    黑龍向著遠(yuǎn)處怒吼道：“你果然是他娘家人！”

    黎耀的人影都已經(jīng)飛得無影無蹤，聲音還在繼續(xù)說道：“王妃饒命！”

    ……

    帝星上，天色分曉，朝陽正生。

    皇帝出門時臉色一片漆黑，嚇得內(nèi)務(wù)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差點(diǎn)直接給跪下來。

    “長公主身邊有個顧問叫白汀的，人在哪里？”皇帝口氣森冷地問。

    內(nèi)務(wù)官一邊同情，一邊調(diào)出通訊，說：“回陛下，今日顧問團(tuán)遠(yuǎn)出中央星域進(jìn)行恒星采樣，恐怕一時之間回不來。”

    容幽說：“等他回來，令他直接入宮覲見?！?/br>
    內(nèi)務(wù)官道：“是，陛下。”

    說完，一夜未睡的皇帝頂著黑眼圈，在晨讀的時候瞇了一會兒眼，就去上小朝——朝中人人自危，夾著尾巴說話，生怕威嚴(yán)越發(fā)深重的皇帝要拿自己開刀。

    這日的小朝上，最受關(guān)注的問題是邊境外交。

    就在昨天，銀河帝國和星靈弗雷德里希家族在邊境上鬧了矛盾，是關(guān)于紅晶星系的分配問題，本身問題不大。但是星靈人的士兵不慎走火，變成了一場武裝沖突。

    如果是別的鄰國這樣摩擦，朝中必然是一片主戰(zhàn)之聲。容幽現(xiàn)在聲望如日中天，治下銀河帝國始終是銀河系第一軍事強(qiáng)國，人人都生怕找不到開戰(zhàn)的借口，恨不得一天發(fā)生七八個邊境事故。

    但是星靈不行，弗雷德里希家的公主艾麗?，F(xiàn)在都還住在皇宮里，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要成為皇帝陛下的元配皇后。

    朝臣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攪了好一會兒漿糊，都在偷偷觀察皇帝的臉色，不敢頭一個開口得罪“未來皇后”。

    終于，長公主殿下到了，身后雷打不動地跟著艾麗希。銀河帝國的女子地位還是很高，皇帝特地為長公主設(shè)過席位，此刻兩人便在幕布后面坐了。

    艾麗希知道事情緊要，身為外國人就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只是靜靜聽了一會兒，面帶憂色。

    小朝過后，容幽跟長公主容昭吃了頓飯。

    容昭說：“小幽，你還是不準(zhǔn)備立后？艾麗希這孩子單純，可也不能一直留在帝國，這是從聯(lián)姻變成了人質(zhì)啊?！?/br>
    容幽道：“她隨時可以走。但留在這里也有好處。皇姐，你進(jìn)行了那么多宴會，就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容昭嘆息著搖了搖頭。

    她這幾個月之所以把艾麗希留在宮中，為的就是方便進(jìn)行神龍內(nèi)部宴會，將艾麗希介紹出去。他們希望艾麗?？梢哉业絼e的合適人選，達(dá)成銀河帝國和弗雷德里希家之間的聯(lián)姻。

    說到底，雙方對彼此各有重要需求，聯(lián)姻是最好的手段。

    邊境上的摩擦，只會影響基層人民的觀感，不會改變高層的外交和談判策略。

    不過，這倒是讓艾麗希公主非常著急，之后還特地找容幽澄清事情，說走火只是無意間發(fā)生的，邊境線還在談判桌上沒有敲定。

    艾麗希還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您不會趕我回國吧？”

    “不會，你是朕的客人。”容幽安慰道。

    打發(fā)她出去后，皇帝忽然一愣，意識到了什么事情，看向容昭，充滿狐疑地問：“皇姐，我記得你有個顧問團(tuán)外出采樣去了，他們?nèi)サ摹皇羌t晶星群邊境線吧？”

    “是啊，那里礦源豐富，又還沒來得及分析完全。我讓人去幫把手。”容昭詫異道，“陛下怎么知道的？”

    第111章 書房

    一周后, 銀河帝國和弗雷德里希家的外交使臣在談判桌上握了手, 兩邊都各自有意無意地將這件事輕輕揭過了。

    長公主殿下派出去的顧問團(tuán)也回來了。

    容幽下口諭召見了他的小明叔叔，屏退左右，率先發(fā)難道：“這次摩擦事故，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諦明剛回來換了個衣服，摘了手套, 反問道：“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容幽狐疑地看著他, 說：“按照你一貫的風(fēng)格, 在千里之外進(jìn)行干涉, 讓邊境出點(diǎn)小事, 煽動民眾對弗雷德里希家有抵抗情緒，然后艾麗希公主就被迫回國……”

    諦明失笑道：“對付一個小姑娘，我需要用手段？”

    容幽：“……”

    雖然話很欠扁，但是竟然奇妙地減低了容幽對他的懷疑。

    小明叔叔又腹黑又傲慢, 確實(shí)不像是會專門針對誰的樣子……除非他真的吃醋吃得很厲害！

    容幽盯著他道：“你真的對艾麗希沒有芥蒂？”

    諦明順便給自己倒了壺茶，坦然地在龍椅邊上坐下了, 說：“我當(dāng)然想弄死她?！?/br>
    容幽剛想發(fā)火。

    諦明又慢條斯理道：“但是, 現(xiàn)在艾麗希出點(diǎn)什么事，我恐怕都是第一嫌疑人, 得不償失。所以蠢人才會對付艾麗希，聰明人只會對付你。小幽，我?guī)Я它c(diǎn)東西回來?！?/br>
    說完，他遞出一個標(biāo)本小盒。

    容幽哭笑不得，翻開標(biāo)本盒, 見到里面有指甲蓋大小的一片礦石。還未被提純過，它已經(jīng)在隱隱散發(fā)出能量氣息，只能被超強(qiáng)的精神力捕捉到這種波動。

    諦明道：“這就是塋銥礦，別稱‘龍神的恩賜’，只在紅晶星系當(dāng)中被開采到過?！?/br>
    容幽便不再提別的話題，轉(zhuǎn)而和他聊了一會兒這種礦石——它對銀河帝國的新興科技有著重要推動作用。

    兩人一聊就忘了時間，容幽很罕見地在書房里傳了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