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食堂的菜味飄出來影響到學(xué)生，學(xué)校故意把食堂建在了教學(xué)樓對面，中間隔了一個運動場，外加一條環(huán)形馬路。

    每次下課鈴一響，教學(xué)樓里的學(xué)生沿著環(huán)形馬路，分別從兩邊沖鋒，在食堂交匯。

    場面一度像大軍交戰(zhàn)，下課鈴就是沖鋒的號角，午間廣播就是激戰(zhàn)的擂鼓。

    沈汐運動神經(jīng)不錯，可惜被一聽到下課鈴就反射性尿意上涌的程夏拖累，走在了大軍的最末。

    排在隊尾，沈汐掐著罪魁禍?zhǔn)椎募绨蛎蛽u，與瓊瑤劇中的經(jīng)典動作如出一轍，“你不是上節(jié)課課間上完廁所了嗎，一個小時都不到你怎么又去！你是吃了嗎吃了嗎！”

    她看了眼前面長蛇般緩慢蠕動的隊，只覺生無可戀：“沒了，我的紅燒排骨，沒了?！?/br>
    食堂的大鍋飯奇葩菜色數(shù)不勝數(shù)，但還是有吸引人的菜品，比如每周一的紅燒排骨。

    沈汐作為走讀生，離家不遠，完全可以回家解決三餐，奈何學(xué)校的紅燒排骨太誘人，所以她每周一都會頂著和“吃飯大軍”拼命的壓力，排隊吃飯。

    所謂吃貨的執(zhí)著。

    然而吃貨的執(zhí)著能跨過山和大海，卻跨不過食堂的人山人海。

    同為吃貨的程夏完全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只能拍拍肩安慰：“別這么喪，說不定排到你的時候還剩一份呢。”

    說完這句話，她朝前面的長隊望了眼，目光一頓，落在一個人身上。

    用手肘撞了下還在哀悼紅燒排骨的沈汐：“咱班新同學(xué)?！?/br>
    沈汐順著她目光望過去，果然看見薛焱。

    他還沒領(lǐng)到校服，穿著件黑色短袖，在一眾白色短袖的校服中尤其突兀。

    當(dāng)然，更顯眼的，是他那張臉。

    腰桿筆直地立在人群之中，全然沒在意周圍女生落在他身上的傾慕目光和竊竊私語，臉上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緒。

    沈汐收回目光，看著同樣是一臉傾慕的程夏，冷漠道：“所以這和我的紅燒排骨有什么關(guān)系？”

    程夏沒理會她，自顧自說：“我覺得他比江亦棠帥?！?/br>
    “呸！”沈汐大聲啐了一句：“江亦棠比他帥多了，他……”

    她聲音太大，引得周圍人注目，也引得前面的人側(cè)過身投來目光。

    對視的兩秒鐘，仿若萬籟俱寂。

    沈汐率先移開視線，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心里卻是一陣發(fā)麻。

    說人壞話被抓包了，有什么比這更糟糕的事嗎？

    沒有。

    飛快瞥了眼前面，對方已經(jīng)收回視線，轉(zhuǎn)過身。

    沈汐長呼出一口氣。

    隊伍漸漸變短，程夏艱難地踮著腳觀望，看見紅燒排骨那邊還剩下一些，前面已經(jīng)沒幾個人了，怎么也能排到他們。

    她欣喜地拍了拍沈汐的肩：“我就說還有剩嘛。”

    沈汐也望過去，正當(dāng)排到薛焱。

    他側(cè)過頭回看了這邊一眼，沈汐隱約覺得不妙，下一秒就見他轉(zhuǎn)過頭對食堂阿姨說：“剩下的紅燒排骨全打包吧，分成兩份，謝謝。”

    沈汐：“……”

    一個人吃這么多真的不怕?lián)嗡绬幔?/br>
    *

    “我靠，打這么多你是想撐死我嗎？”

    看著兩份餐盒中堆成小山丘的紅燒排骨，江亦棠眼睛都直了。

    沒錯，就是沈汐口中那個帥慘了的江亦棠。

    當(dāng)說薛焱才轉(zhuǎn)過來一天，在這里應(yīng)該不會有熟人，其實不然，他就是因為熟人在這所學(xué)校，才答應(yīng)過來的。

    因為薛焱出色的長相，所有人都不自覺把他與江亦棠作比較。殊不知，二人是從穿開襠褲起就一起混的好兄弟，對方的老底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就比方，傳說中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家教好到就算被人當(dāng)面破罵也會從容以微笑面對的江亦棠，在薛焱面前，那就是一個二逼。

    在家穿著紅色大褲衩摳腳打游戲的二逼。

    打輸了游戲就哭爹喊娘大爆粗口的二逼。

    薛焱不緊不慢坐下，淡定回道：“你不是挺能吃的嗎？兩百斤的時候……”

    “打住打??！”

    一聽到“兩百斤”這三個字，就知道他又要提自己的黑歷史，江亦棠連忙打斷：“我吃，我吃還不行嗎?！?/br>
    江亦棠有兩個噩夢，一個是薛焱，一個是“兩百斤”。

    在上高中之前，江亦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胖子，初中三年一直在減肥，才終于脫胎換骨。

    高中搬家，換了個新城市生活，這才沒人知道，他也能安心地在學(xué)校裝逼。

    但是現(xiàn)在，另一個噩夢薛焱來了。

    他知道，受壓迫的日子又要重新開始了。

    真希望來個天使，來轉(zhuǎn)移大魔王欺壓的目標(biāo)。

    江亦棠傷感地想。

    *

    沈汐覺得，再這么容忍下去，下一次被搶走的，就不只是紅燒排骨這么簡單了。

    不，搶走紅燒排骨這件事就已經(jīng)不簡單。

    有什么比事吃不到紅燒排骨更糟糕的嗎？

    沒有。

    于是沈汐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教師辦公室。

    彼時2班正在上自習(xí)，下節(jié)課就是數(shù)學(xué)課，沈汐斷定，老丁肯定在辦公室沒跑了。

    來這一瞧，果真如她所料。

    走過去之前，她站在辦公室門口，用力掐了兩下自己的大腿。

    生理上的疼痛讓她眼中蓄了層水霧，配上刻意做出的委屈表情，倒還真像被人欺負了一樣，可憐巴巴的。

    她哭唧唧地開口：“丁老師，我強烈要求換座位?！?/br>
    老丁正在看教案，冷不丁聽見這隱約帶著哭腔的一句話，抬頭一看：“喲，這不沈汐嘛，這怎么還哭上了？”

    他帶了沈汐兩年，對這姑娘熟悉得很，別的不說，就沖她死都學(xué)不進數(shù)學(xué)這勁兒，他這個數(shù)學(xué)老師都快以為這姑娘數(shù)學(xué)是體育老師教的。

    要說她其他科目也一樣差，他也不會這么急著讓她去學(xué)好數(shù)學(xué)，偏偏吧，她就偏了數(shù)學(xué)這一門。

    每次考試，在一溜漂亮分數(shù)中，就他教的數(shù)學(xué)亮起了紅燈，在及格線下的三兩分浮動，“扎實”得很。

    把薛焱安排到她身邊，也是看著薛焱成績不錯，丟個學(xué)霸去帶帶她。

    可誰知，她現(xiàn)在跟這訴苦說與那薛焱八字不合，一個勁請求換座位，真是白費了他的苦心。

    見老丁一直死咬著牙不答應(yīng)，沈汐咬咬牙，決定使出殺手锏。

    “老師，其實還有一個原因?！?/br>
    她硬著頭皮，道：“薛焱長得太帥了，我怕和他坐一起，日久生情?！?/br>
    高中最大禁忌莫過于早戀，尤其在一中，更是聞風(fēng)色變，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對。

    稍微看出一點苗頭就立馬扼殺在搖籃里，唯恐自己的學(xué)生受早戀荼毒。

    盡管如此，學(xué)校暗地里，還不知道藏著多少對小情侶。

    沈汐為了換座位，把這種話搬到臺面上來說，可以說是很拼命了。

    她心想著，老丁再開明，也絕不會容忍早戀。

    然而老丁卻是笑出聲：“行吧，那就讓薛焱來當(dāng)數(shù)學(xué)課代表，你要真喜歡他，數(shù)學(xué)肯定能進步?！?/br>
    沈汐：“……”

    您這是要了我的命。

    沈汐還想說什么，老丁又朝門口招了招手：“薛焱，正巧你過來，都聽到了吧？以后和沈汐同學(xué)好好互幫互助?！?/br>
    他頓了一下，補充：“相親相愛就不必了?！?/br>
    薛焱走過來，向老丁點頭：“知道了老師?！?/br>
    他扭過頭看向沈汐，嘴角彎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以后就好好互幫互助了?！?/br>
    沈汐：“……”

    她這命能不要了么？

    *

    晚餐時間，吃飯大軍都在食堂集合完畢，教室里沒剩下幾個人。

    面容姣好的女生轉(zhuǎn)過身，與后排的俊朗男生面對面坐著，時不時抬起眼朝男生望過去。

    面染紅暈，目含忐忑。

    路過的幾個女生不經(jīng)意見了這一幕，被曲一線王后雄摧殘的少女心又蠢蠢欲動，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這才是青春啊。

    她們善意地為女生握拳，加油！

    而實際上，這位被加油的女生，正咬著牙，忍受對面人精神上的凌遲。

    氣紅了臉，瞪圓了眼。

    薛焱將那張打滿了紅叉的數(shù)學(xué)考卷攤在桌上，簽字筆一下一下點著桌面，說：“在我看到這張試卷前，我以為你只是單純不擅長這個科目，但是現(xiàn)在，我強烈懷疑，你是不是三鹿喝多了？能這么準(zhǔn)確地踩進所有題目的陷阱，相信放眼整個一中，也只有你能做到，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是三鹿腦殘粉。老實說，把數(shù)學(xué)學(xué)成這樣，我很佩服你還能這么坦然地面對老丁，告訴我，是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沈汐氣得幾乎將一口白牙咬碎，在心里默念了幾十遍殺人犯法。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咬牙切齒：“我沒喝過三鹿?！?/br>
    薛焱撐著下巴望著她，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

    “所以智力障礙是天生的么，那還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