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薛靜姝低頭,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皇祖母肯定也想多看看我腹中的孩兒,就讓皇兒跟我一起守著他們曾祖母吧。” 皇帝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突然站起身。他跪了兩天,起身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沒有站穩(wěn),德祿忙上前將他扶住。 皇帝定了一會兒,將他推開,又走到薛靜姝面前,彎腰將她抱起。緩緩步出靈堂。 薛靜姝摟著皇帝的脖頸沒說話。 并非是她不夠自愛,拿自己的身子冒險,實在是皇帝這兩次的表現(xiàn)讓她心驚。 她本就知道皇帝看重太皇太后,雖然此前,他總在安慰自己,說人固有一死,讓她不必為太皇太后的離去過于傷心。然而,等這位老人家真的離開他們之后,皇帝所展露的哀傷,卻比所有人都要深重。 他跪在那兒兩天兩夜,不言不語,粒米未沾,滴水未進(jìn)。不論是誰來相勸,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薛靜姝沒了法子,只能賭一賭。賭她和孩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賭皇帝舍不得讓自己跟他一起長跪,以此來逼皇帝起身去休息一會兒。 外頭寒風(fēng)肆虐,孝衣單薄,不堪風(fēng)雪侵襲,德公公連忙捧上一件狐貍毛披風(fēng)。 皇帝將薛靜姝裹緊,自己卻沒有接受任何保暖的衣物。 薛靜姝見狀,張開手臂,展開披風(fēng),盡力抱住皇帝。 風(fēng)雪覆蓋的皇城,越發(fā)的冷清蕭條。 御攆載著帝后二人回到棲鳳宮,留守的宮人奉上姜茶。 薛靜姝接過來,遞到皇帝面前,憂心忡忡道:“陛下用點東西吧?!?/br> 皇帝看著她,許久后出了口氣,“我無事,曼曼不必?fù)?dān)心。” 薛靜姝不語,只是固執(zhí)地把姜茶捧在他面前。 皇帝只得接過。 薛靜姝看他喝下,又叫人把午膳端來。她讓伺候的宮人都退下,自己親自給皇帝布膳。 皇帝兩日不曾進(jìn)食,眼下準(zhǔn)備的,都是容易克化綿軟的食物。 皇帝拉著她坐下,讓她與自己共用。 薛靜姝也不推辭,她其實沒什么食欲,只是顧及腹中的孩子,不敢任性,勉強(qiáng)咽下一些。 用完午膳,皇帝又把她抱進(jìn)內(nèi)殿。 薛靜姝道:“陛下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 “別動,曼曼膝蓋上有傷,讓我看看?!被实蹖⑺旁谲涢缴?,除去鞋襪,卷起褲腿。 果然,薛靜姝雪白的膝蓋上,赫然印著兩個青紫發(fā)黑的於痕,那是這兩日跪出來的。 皇帝細(xì)細(xì)看了看,起身從柜子里找出化瘀的藥膏,小心翼翼地抹上一層。 薛靜姝咬著下唇忍耐。 皇帝道:“是我不對,不該讓曼曼陪著我受這個罪。” 薛靜姝搖搖頭,“與陛下無關(guān),是我這身子太嬌弱。陛下膝蓋上是不是也有淤青?我來給陛下擦藥?!?/br> 皇帝將藥膏放在一旁,上榻摟住她,“不必了,我皮糙rou厚,并無大礙?!?/br> 薛靜姝撫摸著他健壯的手臂,靜靜靠在他懷中,兩人都不曾說話。 屋外寒風(fēng)呼嘯而過,間或夾雜著遠(yuǎn)處隱約飄來的哭嚎。 大愛無聲,大悲無淚。 自太皇太后去世,薛靜姝便不見皇帝掉過一滴眼淚。但她知道,他內(nèi)心的哀痛,不比外面那些扯著嗓子嚎哭的人少一分一毫。 她顫抖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涌到眼眶里的淚逼回去。 “陛下、陛下……”她在皇帝懷里輕聲呢喃。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她。 薛靜姝用頭頂蹭著皇帝的下巴,小聲說道:“陛下跟我說說話吧?!?/br> “說什么?” “什么都可以?!敝灰軌驎簳r將皇帝從哀傷的深淵里拉回來,說什么都可以。 皇帝擁著薛靜姝,白茫茫的腦海里,忽然涌現(xiàn)出許多從前的事,快樂的,愛傷的,憤怒的,絕望的。 他緩緩開始述說,從他記事的時候說起,三歲,五歲,八歲,十歲…… 大衍朝皇子皇女都由其生母撫養(yǎng),隨著皇帝的母親麗妃從盛寵,到失寵,再到冷宮潦倒,皇帝身為六皇子的待遇,也一降再降。從被眾人追捧,到漠視,再到受人欺凌,直至后來,太皇太后憐惜這個不起眼的皇孫,他的境遇才又開始好轉(zhuǎn)。 他說起自己從前的這些經(jīng)歷,語氣平淡而冷漠,仿佛只是一個旁觀者,唯一的波動,是在他說到自己發(fā)現(xiàn),麗妃與人通jian之時。 薛靜姝驚得瞪大了眼。她無法想象,幼年時的皇帝躲在假山中,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跟陌生男人廝混的場景。 大概就是那時候開始,皇帝變得不喜人親近,無論是男是女。 但他母親麗妃之事,還不止如此。 皇帝沉沉說道:“后來,她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我曾看見她溫柔的對著肚子說話。 “但那個男人是個孬種,他害怕了,敢做不敢當(dāng),再一次拋棄了她。就如同當(dāng)初沒有按照約定帶她遠(yuǎn)走高飛,讓她不得不入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