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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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赴北靜王府聽戲,旁點牡丹亭, 乍然聽著那句‘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便描出一個你來?!?/br> 賈瑛手中的筆一頓,便洇了一團墨跡來。 那恰是她最愛的唱段。 “只后句,三春好處無人見, 我深憎?!?/br> 賈瑛哭笑不得。 怎么還能是喜歡上半句,到了下半句就厭惡來的。 他寫道:“阿瑛行三,名雖非春,便也算得三春。若說好處無人見,我是不信的?!?/br> 這句話著實像夸贊,按理說,這時候,他可以順勢說出,你的好處,就有我看見了。 賈瑛知道他不是個按照常理的人,告白那句話在最后,他是決計不會在這里xiele心思,只怕又要調(diào)侃戲弄她了。 可他像是忘了剛剛那一茬一般,十分古怪寫起其他人來。 他說,自己在北靜王府見著了一個與她生得極像的人,那人竟然也知曉她,甚至還夸贊不已。 他又說,這位甄公子十分浮夸,他四下打探,得知他常在內(nèi)幃廝混,jiejiemeimei一大堆。雖然與賈瑛乍一看行事相近,還與他打聽她的消息,不像是好人,不思進取便罷了,打探別家姑娘,成何體統(tǒng)。 賈瑛撇嘴,腹誹一個最不守規(guī)矩的人,居然還能說成何體統(tǒng)的話。 “昨日,又得見令表兄,果真儀表堂堂,年少好學(xué)?!?/br> 年少二字他寫得極潦草,賈瑛辨認了一會,看他后頭補充,才知道他見到了來京中備考的王子騰家二表兄。 賈瑛當即想起,王夫人還問過她對這位表兄的看法,然而對方靦腆守禮,她連臉都未記住。 表哥這個話題才剛起,穆蒔又提起陳文道來。 “我聽聞,阿瑛家鄉(xiāng),表兄妹是不得成親的,似是有甚么講究,他說得不甚詳細,你且同我說說?!?/br> 賈瑛看到這里,還有甚么不明白的,又翻回他評論甄寶玉的地方,果然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若是她沒先看最后一句,只怕要當他陰陽怪氣,邏輯混亂了。 現(xiàn)在一看,分明是某位醋缸子翻了,在意起有人比他倆更相似,別人比他更年輕。 賈瑛眼中含著笑意,卻哼了一聲,揭了燈罩,將先前寫好的那封信燃了,擲進焚香爐里,用筆末端撥了香灰掩好,面上似是被爐子熏的,再染上了燙意。 她從新拿了一張紙,提筆刷刷寫了幾句,封上,掌了燈烤上火漆,將回件連著他的信一起收好,這才躺下。 屋內(nèi)一片闃靜黑暗。 不一會,她又喚外間守夜的麝月,語氣里滿是崩潰。 “麝月,開窗。” “雖說春天了,夜里還涼呢,姑娘若是吹了風,明日又要嚷頭疼了?!?/br> “我不管,太熱了?!?/br> 麝月看了看自己披著的薄衫:“……” 熱嗎??? 黛玉作生日那天,賈瑛捎上幾摞信,與迎探一齊去了林府。 現(xiàn)下情況復(fù)雜,林如??v然有心,一家再次團聚后黛玉第一次的生日也無法大辦,黛玉更是個求清凈的主,全不沒有大費周章的想法,只給賈瑛她們幾個玩的好的送了帖子。 她們幾人來得早,見過賈敏后,就由黛玉領(lǐng)著,去妙玉屋里吃茶。 妙玉現(xiàn)下與師父一起在林府住著,時不時為林家那個“恩人”祈福念經(jīng)。 賈瑛將那摞書信給黛玉,妙玉早知她們開社的事,卻不耐煩聚這樣的會,最終沒有參加,看到信后,難得好奇問道:“這是什么?” 賈瑛將分紅和粉絲來信的事情簡單說了。 黛玉隨手就給了雪雁:“我寫了詩,是為自己有趣,他們?nèi)绾握f,與我何干。” 探春聽了嘆道:“我要有你這半分的豁達便好了?!?/br> 迎春笑個不停。 這面妙玉親自起了風爐,默默開始煎茶,全不在乎她們笑鬧。 賈瑛起了好奇心,追問個不停。 迎春笑得喘不過氣,拿手肘搡探春,間間斷斷道:“我猜你今日也捎上了,快拿出來?!?/br> 探春嘆了一氣,在座的都是熟人,妙玉一看就不是多話的,她也著實埋心里許久了,便自懷里拿出一封信件來。 迎春道:“咱們的蕉下客,收來的信俱是夸她意境高遠的。唯有這一個……” 賈瑛自然是看過所有的詩的,對于她們寫食評還能順便抒個情或者寫胸臆,內(nèi)心也是佩服不已。 ——事實上都是仙女下凡,沒有才氣就怪了。 黛玉看了,一面遞給賈瑛,一面安慰探春:“大多數(shù)人都是明白人,總有那么一兩個不懂你的,不管便是了?!?/br> 探春咬牙切齒:“這就像是在一張紙上滴了一滴墨,我無法不在意?!?/br> 賈瑛她們起的筆名都十分中性化,所以大家評論起來,也十分不講情面,迎春那就有不少噴子,她卻是個心寬的,平日被人當著面刺一句也不在意,何況信件,反倒是把那些夸自己的看得美滋滋的。 賈瑛接過信,打開,那字跡好看,但通篇都是在說探春的詩故作高深,似乎心懷廣闊,其實小女兒情態(tài),磨磨唧唧,明明用典和手法都那么好,白白被她的主旨糟蹋了。 賈瑛抽了抽嘴角。 這人即使是夸的那部分,語氣也好欠抽啊。 探春這樣的脾氣,肯定是不能忍的。 這人居然還在下頭留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直接真身來撕,勇氣可嘉。 賈瑛一看,立馬樂了。 還是個熟人。 地址是神武將軍府,落款是馮紫英。這馮紫英便是神武將軍馮唐的獨子,與探春交好的馮家姑娘的兄長。 馮紫英也京里出了名的強人,他父親是將軍,他偏偏喜好文墨,這便罷了,他又是個憤怒青年,不知與多少人起過沖突。 賈瑛依稀想起,這位好像以前還被穆蒔揍過。 具體事情她已經(jīng)記不清,但是那陣子,好脾氣如賈珠也罵罵咧咧的,馮家和她們家是世交,他倆便相熟,賈珠又和穆蒔是死黨,馮紫英是個嘴賤的,穆蒔損人賈瑛都領(lǐng)教過,賈珠兩頭受夾板氣,天天喝涼茶才沒有上火。 她忍著笑,勸了探春幾句,只是隨口說的那句,“要不下次你再寫詩,就用詩打他的臉,也算是噴回去了”,好像讓探春很受啟發(fā)。 她們一面聊著,這邊妙玉已經(jīng)泡了一壺茶。 第一杯自然是壽星的。 黛玉嘗過后,面上驚喜:“這茶與往日不同些。” 妙玉道:“往日都是蠲的舊年雨水,今日不同,便將先前存的梅上雪給開壇了?!?/br> 賈瑛吃了一口,她倒是覺不出水有甚么區(qū)別,似乎聽了高大上,便存了些安慰劑在里頭,但茶葉是好茶葉,妙玉泡的得法,只不過一口便滿頰生香。 妙玉是個喜清凈的,這會子請她們喝茶已經(jīng)是十分周到的待客了,她們自知不打擾她,便告退了。 回到黛玉房中后,湘云才姍姍來遲。 賈瑛將那摞信交給她,她歡喜得很,叫丫鬟收好了,又要瞧黛玉的。 黛玉曉得她的心思,笑道:“比你的厚些,你可問她們?!?/br> 湘云扁嘴:“這次是我急著吃菜式,寫得敷衍了些,下次我多想一會,定能勝過你的。” 賈瑛沒料到她倆竟然還立了賭約,忍不住多問了幾句,湘云又猛的拍了腦袋,沮喪道:“不成了,還有幾個下次也不一定呢?!?/br> 迎春滿臉疑惑:“怎么,你要退社了?” 湘云乍然紅了臉。 賈瑛明白過來:“是了,前幾日你叔嬸還來見老太太,莫非要你定婚期了?” 話未完,她已皺了眉:“你還太小了些吧?!?/br> 她去金陵那陣,湘云定了婚,這么快又要結(jié)婚,男方那邊也太急了。 湘云嘆道:“又多小呢,那面催得急,我父母也不在,索性早早嫁了,也算是完了府里那些子人的心思?!?/br> 第105章 爸媽組合技 回府路上, 賈瑛還忍不住嘆氣:“湘云她家現(xiàn)下是不是有什么難處?不然為何要這么早便完婚?” 賈瑛身邊,元春因為皇后給扣下, 所以算是晚婚的隊伍, 王熙鳳嫁過來也早,但她行事性格給人感覺成熟,是以過去她都沒什么感覺。 在她眼里, 湘云還是個初中生。 迎春知道她又犯了呆意,笑道:“等生日后她也有十三了,長孫皇后不也是十三嫁人的嗎。再說,明年你不也要及笄了,到時候, 就像那時湘云說的笑話,你穿著紅衣在家里, 大家都不覺得不對, 就留著三妹夫在新屋子里盼啊盼?!?/br> 往常迎春調(diào)侃到這里,賈瑛便又要開始嘆氣,說些神神叨叨的話來。結(jié)果這次她不但沒有嘆氣,還莫名發(fā)怔起來, 不知想什么,半斂了眼, 眼底氳著光。 迎春與探春對視一眼。 賈瑛在下一刻如夢方醒:“這么說來, 你比我還要大呢。”說到這里,她又笑起來,“你且笑我罷, 到時有了消息,我也不同你說。” 按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xiàn)下大太太雖然身子好了,但是大家也不敢叫她主事,賈赦一個當?shù)模@方面多少粗心一些,現(xiàn)在王熙鳳經(jīng)了和賈璉吵架那次,差點沒了孩子,也只安心養(yǎng)胎,不多分神,所以迎春的婚事,老太太一定會參與。 迎春只當她現(xiàn)下有了什么消息,又親自撿了賈瑛最愛的糕點與她哄著,賈瑛才說自己其實什么都不知道,迎春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羞憤捶了她好幾下。 賈瑛演技浮夸,一邊笑不停一邊喊痛,又道:“女壯士!手下留情!” 等兩人鬧作一團,探春搖了搖頭,做和事佬:“消停些吧,我說,現(xiàn)下這部書成績不錯,咱們不如趁熱打鐵,在兩月內(nèi)再辦一次。” 賈瑛一面按住迎春的手,一邊止不住笑道:“副社長說得有理,不然,耽誤你的回諷大業(yè)便不好了?!?/br> 探春面上仍笑了,沒半點形象卷起袖子,也撲過去擰她。 賈瑛嗷嗷叫喚起來:“救命啊!” 最后回到榮國府,三個人已經(jīng)商量好,將下次活動定在了賈瑛生日那天。 賈瑛回屋子的時候天已經(jīng)擦黑了,她正擦臉,猛的想起襲人與黛玉是一天生日,還是十五歲這么特殊的日子,又叫了問梅,去抽屜剪二兩銀子,讓廚房幫忙置一碗長壽面,一些酒點,交代麝月和守夜的婆子送點好處,叫她們通融通融,才在更衣時順口又同襲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