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人報說永昌公主與駙馬到了。

    賈瑛心里放松了一些，這下人群焦點要換人了。

    太妃正要起身去迎，那公主已經(jīng)是一身便裝輕快進(jìn)來，扶著太妃坐了回去，還不忘同一邊的賈瑛眨了眨眼。

    賈瑛看到那張臉，眼睛差點脫框。

    這不是上次寶釵身邊的丫鬟嗎？

    她一時驚訝，還沒回過味來，只聽見永昌公主三言兩語便將太妃哄得笑聲連連，其他人則全不顧及，奈何永昌她爹太牛，也沒人敢在她跟前表露啥。

    賈瑛一面感慨這人比自己還簡單粗暴，下一刻便被拉了手腕。

    永昌笑道：“我與賈姑娘感情很好，就同她去一邊玩了。”

    賈瑛：啥時候和你感情好了！

    面前，南安太妃搖了搖頭，無奈：“這孩子，都訂婚的人了，還這么孩子氣，去吧?！?/br>
    賈瑛被公主拉著就走，一眼掃見王夫人一臉疑惑，又瞥見女孩子那一堆有不少不善的目光。

    賈瑛此生以來，除了林緗玉，頭一次被妹子們敵視了。

    她是真的不想出風(fēng)頭喂！

     

    賈瑛這輩子，雖說成了個公爵孫女，老爹怎么也是中央的公務(wù)員，被錦衣玉食養(yǎng)大了，成了等級森嚴(yán)階級的一份子，到底來說，內(nèi)心還是一個不太常理的人。

    所以面對貨真價實的公主，她第一反應(yīng)是……

    她終于知道穆蒔這個辣雞是怎么搞到她們詩社的第一冊 了！

    永昌能做出假扮寶釵丫鬟的事情，賈瑛內(nèi)心大概也明白對方是個什么性子的人了，何況，那初稿能到穆蒔手中，想來她也清楚他倆相識的事情了。

    所以永昌毫不掩好奇打量她，賈瑛也不覺得被冒犯了，規(guī)規(guī)矩矩與永昌見禮，就聽永昌笑道：“那日在府里，你與寶釵說的話，我全聽見了，那時便對你感興趣了，今日總算有機(jī)會與你一敘，你也不用拘禮，仍同那日一般，把我當(dāng)做友人看待便是了。”

    賈瑛點頭，與她相對坐下，上一刻還颯爽大氣的公主，立馬左右環(huán)視一圈，仿佛天橋下賣片的墨鏡男一般，自懷中掏出一本書冊來。

    賈瑛唬了一跳，下意識被她也帶著偷偷摸摸起來，左右瞧了瞧，才接過那本書。

    封面不是市面上那種藍(lán)底貼一豎條的尋常裝訂模樣，封面是并不濃艷的胭色，書頁右側(cè)是片片鏤空的梅花，當(dāng)中是題字豎下，卻明顯能看出是照著題字刻了模，復(fù)而又印上的。

    ——大觀食錄

    這書冊的紙張不是十分名貴，更不是市面上熟悉的，賈瑛摸著，覺得更像是現(xiàn)代書籍的手感。

    賈瑛驀然想起了還在穆蒔他們手中的陳文道，想來，這種新的制紙法甚至包括新式墨，也是自他那榨來，成本低廉，卻十分好用。

    賈瑛如今管了賬務(wù)，也大概明白，就是他們府里，沒有幾個愛讀書的人，賈母王夫人抄抄佛經(jīng)，賈政偶爾辦個公，一家人寫信或者登記，紙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

    若真的推廣開來，降低了讀書的用費門檻，只怕會有不少人能讀書進(jìn)學(xué)，這著實是利國利民，甚至傳頌開來的大好事。難怪陳文道如此有底氣，這一推開，便是不少讀書人都要支持他。

    如此一來，賈瑛意識到，穆蒔拿她這書冊用來測試推廣的，更是幫了她不小的忙。日后只怕寫文史時，提到新式書冊，也不免要提上一筆，這一誘惑，怕是京中最古板的大儒也會動容。他大可以拿來討好那些真才實學(xué)，兩相推廣，只怕效力更大，沒必要顧及她這種小打小鬧。

    這哪里是他當(dāng)時云淡風(fēng)輕說五五分賬算得清的。

    賈瑛心下震動，面上更是驚訝難言，永昌只當(dāng)她為表兄這番心思感動，想著再添上一把火，便嘆道：“小表嫂，你著實不知啊，表哥為了這書冊，最近都消瘦不少呢?！?/br>
    賈瑛滿腦子都是懵的，全然沒有注意到那稱呼，她只勉強(qiáng)沖永昌一笑，心下不知為何起了一陣慌亂來，翻開書冊，便見她的序言前，還有一篇序。

    第102章 知她半生，感她赤忱

    穆蒔的序言十分簡單, 用詞直白。

    概括起來，先是夸了一通里面的詩作, 又表揚(yáng)了里頭菜譜的創(chuàng)新, 接著簡述了一下這書籍新用了什么技術(shù)，最后表示自己決定發(fā)行這套書。

    詩作，賈瑛除了序言半字沒寫, 菜譜，全是通靈玉的功勞。

    賈瑛越看越是心中復(fù)雜，半是不服氣，半是一分微妙的郁悶，目光落至最后一段時, 心中所有心緒頓時煙消云散。

    看到那落款的“赤瑕宮主”四個大字，賈瑛只覺得哭笑不得。

    《紅樓夢》里, 賈寶玉是赤瑕宮的神瑛侍者, 至于這宮有沒有宮主，她還真不知道。這人一番感人至深的話下來，最后偏要占她便宜，根本正經(jīng)不過半刻。

    賈瑛一時間沒深想, 便掩了卷，同永昌道：“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br>
    對方給了她這么好的機(jī)會, 她自然不能不識趣, 既然用了新的技術(shù)，想是要推廣開來的，她在京城和金陵的圈子里還是認(rèn)識不少妹子的, 賣安利也有自己的一手。

    現(xiàn)在還有公主這個活招牌。

    這么一想，賈瑛瞧永昌的目光變得熱切起來。

    公主是個金大腿，上次瞧著似乎對她們這個俱樂部好像非常感興趣，如果拉入伙，那長輩們那頭的阻力就全然沒有了。

    永昌聽她說明了表兄的心思，又兼著她的目光，一瞬間誤會到了一萬八千里遠(yuǎn)，當(dāng)下歡喜不已，十分熱情叫了一邊的小丫鬟找筆墨來。

    永昌笑道：“你親自與他回信去，我代你交給他。”

    賈瑛也覺得推廣是件大事，她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現(xiàn)代營銷那些手段，雖然不知道能用上多少，知道的都給他寫上就是了。

    永昌就見賈瑛提筆，立刻洋洋灑灑寫了三張紙，心下只余高興。

    看來賈姑娘還挺感動的！

    拿到信，表兄一開心，自己之后讓表兄幫忙辦事就方便多了。

    永昌覺得，總叫表兄幫忙捎?xùn)|西也不是個事，要是能自己趕緊把婚結(jié)了，跟著自家木頭回秦地，那日子才叫自在。

    一開始她和穆蒔壓根不熟，小時候只記得常在有人來王府上門告狀，氣得向來沉穩(wěn)的父親都爆粗，后來到了封地，也只能從母親的連連嘆氣里依稀感覺到，他是個跳脫放誕，不受管束的人。

    后來一家人進(jìn)了京，表兄在父皇手下做事，她未婚夫也與他交好，兩人才熟悉起來。

    穆蒔不像尋常的富家子弟，許是母親早喪，父親荒誕，或是生性不好拘束，他早年又與各種古怪的人來往，十年不落家門，也沒幾個門當(dāng)戶對的愿意將女兒嫁他。

    因為有父親護(hù)著，表兄縱然被連連催婚，母親也沒有一次得手的。

    現(xiàn)下他幫著父親整吏治，雖說得罪了不少人，更遭人碎嘴的是他手段和性子，連著想攀富貴的也全數(shù)消散了。

    永昌懷疑，如今表兄這年紀(jì)和名聲，只要是個女的，皇后都能同意。

    那日不巧聽見了寶釵與賈瑛的話后，永昌便對賈瑛起了七分興趣，乍然得知表兄對她心生好感，倒也全無意外。

    這兩人都非尋常人，更叫人奇怪的是，她第一反應(yīng)是兩人性子相配，后來下意識將兩人比對，一時也分不出是哪個高攀了另一個。

    這面，賈瑛已經(jīng)寫完了法子，只是心中對那序言還有疑惑，她是個直率性子，反正在他跟前也無半點形象和秘密可言，不怕被他說是自作多情，在最尾又添了小小一行字：

    ——以書相贈，抱布貿(mào)絲？

     

    匪來貿(mào)絲的氓先生這會子正在開會。

    屋里都是大佬，他一個空降兵只能站在刑部尚書后頭，半垂著眼睛，一聲不吭裝花瓶。

    一群人來來去去，為了邊境的戰(zhàn)事吵得不可開交。大概分為主戰(zhàn)和主和的，縱然如此，即使在一個陣營里頭的，也都各懷心思。

    這時戶部放了大招，開始哭窮，表示今年大雪，蘇揚(yáng)一帶又亂了，已撥了一大批糧草，一時間哪那么快調(diào)度得過來。

    主和派也跟著說道起來，有人表示戰(zhàn)爭完全沒必要，也就是今年太冷了，蠻族來擄掠一番，不小心和邊防發(fā)生沖突。

    主戰(zhàn)的表示，怎么就是一點小問題了，草原那邊覬覦咱們已久。還有人道，王都督才剛剛查邊歸來，邊境就亂了，明顯是有意為之的。

    姓王的都督只有一個，九省統(tǒng)制王子騰。

    穆蒔聽著賈瑛她舅舅被點名，眼皮子一跳，抬眼看了一下說這句話的，又像是沒睡醒一般看著地板。

    這新法子燒制的地磚還不錯，以后建婚房能考慮考慮。

    兩邊人吵得快上頭，皇帝也不耐煩了。

    “忠順親王說說？”

    屋里霎時間安靜下來。

    忠順親王恭恭敬敬站起身，拱手分析了一番。

    他說的十分在理，草原上游牧民族居多，機(jī)動高，來得快跑的也快，真打，就像是大象碾蚊子，輕松但費神，一旦開始，那國家便陷入了泥潭，這其中不少的消耗，何況草原上，即便你俘虜了這個頭領(lǐng)，下一刻部族便能輕易舍棄，甚至可能這個部族也被吞并也說不準(zhǔn)，如此一來，即便最后勝了也全無利益可言。

    這位親王是皇帝的兄弟，當(dāng)初便安安分分，后來太子搞事，一切安定后，他又是頭一個交封地的人，是以被封了“忠順”二字。

    這番話，也叫人半點錯處都挑不出來，全從國家利益著手，叫人心服口服。

    皇帝果然很是滿意點了點頭。

    “親王意下是和談了，那么如何談？”

    忠順親王道：“和親?！?/br>
     

    “所以說，國亡了，是紅顏禍水，國有難，又還是要把一個女子給搬出來?！?/br>
    永昌瞧著眼前的四美圖繡屏，搖了搖頭。

    賈瑛在一邊吃點心，一時說不出話，在心里給她點了個贊。

    南安府的郡主笑道：“話可不能這么說，都是紅顏薄命，比起楊貴妃，其他三位還是由人敬佩傳頌的，身為女兒身，有這般名聲傳頌，也是不錯?！?/br>
    賈瑛繼續(xù)塞點心。

    一邊馮姑娘道：“縱然有名聲，那也是她們身后的事情了。說來為人稱頌，其實也是可憐人?！?/br>
    馮姑娘是神武將軍馮唐的獨女，上次在太子搞事情的時候，賈瑛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她，想到馮夫人身邊的侍女個個身手不凡，現(xiàn)下見這姑娘坐姿端正挺拔，賈瑛心里不免多了些好感。

    顯然，她不是唯一一個這么想的。

    探春十分贊同她，想來這幾次跟著王夫人，她與馮姑娘有了些私交，回去路上在賈瑛跟前也夸個不停。

    很神奇的是，探春竟然沒認(rèn)出，公主就是那日跟在寶釵跟前的小丫頭。

    賈瑛一陣好笑，便問她：“那這四個，你喜歡哪個？”

    探春笑道：“自然是昭君，天地廣闊，無人認(rèn)識，那三位，同籠中金絲雀有何區(qū)別，左右也不過被人cao縱罷了？”她左右見著附近沒有王夫人的人，便低嘆了一聲，“我也不怕同你說，但凡我同環(huán)兒一般，是個男人，能出去，我早便走了，以后活的如何，自然有格外的計較，我瞧你去金陵回來后，整個人便同以往不同，心里羨慕得很?！?/br>
    賈瑛聽她這話，想起被科普原著探春遠(yuǎn)嫁的結(jié)局，心知紅樓是個大悲劇，真和親，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還在那邊等著，這么一來，一時也不知該問她自己和之前有什么區(qū)別，還是安慰她日后也會有機(jī)會外出。

    最后她表示，其實雖然自由可貴，咱們還是要選擇更好的自由，王昭君嫁到那么遠(yuǎn)，乍一聽和在漢宮比起來舒坦，最后還不是被逼著嫁人，而且風(fēng)俗還是單于死了就嫁給下一任單于呢，那里嫁給自己兒子的也不是沒有。

    賈瑛見探春一時被嚇住，心里總算放松不少。又見探春一直沉默無語，若有所思，賈瑛也不好打斷她，便在一邊坐著，又要撿點心吃，被麝月給拍下了。

    待到回屋，見過賈母，說了今日見聞，見老太太今日精神不好，賈瑛陪著吃飯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