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面無表情，將折斷的木筷邊緣往粗糲的石墻上磨了磨，很快，又反遞到她手里。

    “一起？”

    他想想看她還能有什么別的理由。

    “……”

    伊棠悄悄地提了一口氣，半晌，才訕訕地接到了手里。她手心微微沁出點(diǎn)汗水，心里面還有點(diǎn)發(fā)慌。

    “好啊……那……那就一起吃吧……”

    盛情難卻。

    狹窄的房間里，兩個(gè)人面對(duì)面地坐著，宋衍不說話，伊棠也悄不作聲。勺子不夠，宋衍讓給了伊棠，自己用半截木筷，夾起了幾粒米飯。

    他一只手平放在桌上，一只手肘撐在桌角，黑色的袖管微卷起一半兒，露出一截麥色結(jié)實(shí)的小臂，手腕上經(jīng)脈明顯。

    伊棠看在眼里，心口還在突突地跳個(gè)不停。真沒想到，這男人力氣這么大，那么結(jié)實(shí)的一雙木筷子，又不比一次性的……

    “看什么？”

    幾粒米飯遞到嘴邊，眼角的余光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目光，宋衍抬頭，輕輕地掃了伊棠一眼。

    “是不是該說點(diǎn)什么？”

    她在等他說話，還是自己有話想說？

    “……”四目相對(duì)。伊棠抿了抿嘴唇，片刻，又赧然地移開了目光。

    說什么，說多錯(cuò)多。

    可不說話又好像心里有鬼。

    她斂著眉頭，糾結(jié)了一會(huì)兒，“那……相遇就是有緣，難得認(rèn)識(shí)一場(chǎng)，我還不知道先生叫什么?！闭f完，她又連忙添句，“我叫伊棠，伊人的伊，海棠花的棠?！?/br>
    手心里的筷子越握越緊。伊棠盡力地直視著看他，掩蓋住心底的不安與緊張。

    “……”

    房間里沉默了一瞬。宋衍捏著筷子，又夾起一片魚rou。

    “宋衍。唐宋的宋，衍展的衍?！?/br>
    他凝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伊棠輕輕地點(diǎn)頭，她自己明知故問，還要自問自答。“有寓意，好名字?！?/br>
    “什么寓意？”宋衍追問。

    “繁衍生息，鄒衍談天?！币撂拇鼓浚L(zhǎng)睫低垂著也不看他。

    “……”宋衍又默了一瞬。

    忽地，他起身，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徑直離開了半舊的餐桌。

    房間里昏黃的燈泡照著餐桌，混合著窗外的月光，光影柔和。西裝被掛進(jìn)衣柜里，他拿出來，習(xí)慣性地掏出了口袋里的煙盒，粗糲的指腹摩挲了兩下打火機(jī)的滑輪，不多時(shí)，幽亮的火光瞬間照亮了他半張臉。

    “抱歉。我煙癮犯了?！?/br>
    他叼著一根煙，站直，淡淡地回頭看她。

    一股煙草的味道襲來，伊棠看了一眼吃到一半兒的魚湯，忽地，迤迤然地起身。“沒關(guān)系，我回我屋里吃?！?/br>
    正好她不想多留，頌頌該吃飯了，那小家伙的脾胃可嬌慣著呢，吳阿婆伺候不了，小皓更是個(gè)孩子，有些細(xì)活兒，還是得她自己來。

    “先生早點(diǎn)休息，夜里可以鎖門?！?/br>
    她端著托盤走到門口。用一根細(xì)長(zhǎng)的手指挑起門口的鎖鏈輕輕鉤動(dòng)，放在門環(huán)上，又解開，好像是在跟他解釋如何鎖上這種老式的舊門。

    呵。

    宋衍輕笑了一聲，點(diǎn)頭道，“好，我知道了，你也早點(diǎn)休息，不要熬夜?！?/br>
    深山里，缺水短電，想熬夜都難。

    “晚安?！?/br>
    “晚安。”

    她開門，靜靜地走了出去，他看著她的背影，良久，回不過來神。

    那女人的語調(diào)像河邊蘇柳，曼妙的身材如秋水籠紗，深夜里，真的讓人yuhuo中燒，寂寞難耐。

    半晌，直到隔壁傳來小孩子的嬉笑聲，宋衍才搖了搖頭，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勾起生銹的鎖鏈，放在門環(huán)上，隨意地一落。門上鎖了，他轉(zhuǎn)身，坐到了床上，素凈的黑衣黑褲，男人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著，手腕搭在膝蓋上，兩根修長(zhǎng)的手指夾著那支尚未抽完的香煙。

    今天這一行沒有白來。

    他原本以為只是來解決工作上的麻煩，沒想到，倒是解決了一樁心頭舊事。

    須臾間，隔壁的嬉鬧聲淡了，反手，他捻滅了香煙，躺到床上，關(guān)上了燈。

    床頭緊挨著小窗，清寒的月光從窗外照進(jìn)，幾道清冷的斜光切割開他面上的冷漠，攪碎，紛飛成月光里的柔和。耳邊還回蕩著女人跟他道的那句晚安，宋衍回憶著這一晚的種種，忽地，挑眉，嗤笑了一聲。

    “傻丫頭，你知不知道，延展的延，不是繁衍生息的衍……”

    閉上眼，宋衍忍不住又暗笑了一句。

    “傻丫頭，裝也要裝得像點(diǎn)啊。”

    “……”

    作者有話要說：　　推翻重新了兩遍。本章很重要，精益求精，大家見諒哈。

    小劇場(chǎng)：

    周南：衍哥，我回來了，你跑哪兒去了？軍大衣都沒穿！這么冷的天，不能凍壞了?。?/br>
    宋衍：滾。東山村進(jìn)村直走右拐第三家，明早來接我。

    周南：?jiǎ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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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我這兩天總是看不到后臺(tái)的評(píng)論，不知道是什么問題。是只有我看不見還是大家都看不見?。孔蛱旌孟袷茄舆t了一晚上才刷新出來。

    ☆、第5章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山里的人起得早，不到六點(diǎn)鐘整，就已經(jīng)干完農(nóng)活，下山回家吃早飯了。

    吳阿婆起得更早，年紀(jì)大了，睡不著，三四點(diǎn)鐘就坐在院子里的涼床上篩白米。細(xì)竹條編制的米篩嘩嘩地響個(gè)不停，伊棠一早醒了四五回，最后她耐不住吵鬧翻身坐起，迷蒙地看了一眼手機(jī)，才五點(diǎn)四十分。

    “……”

    “姑姑，小皓好困……”

    打了個(gè)哈欠，小家伙看見她起來，也掙扎著要跟著一起起床。伊棠穿妥衣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讓他躺下。

    “你睡吧，姑姑去做早飯?！?/br>
    他起床，她還得分神看顧著他。

    小皓點(diǎn)了點(diǎn)頭，砸吧了兩下嘴巴，乖乖地躺了回去。頌頌就睡在兩個(gè)人中間。他將自己藏在棉被里，安靜得可以，只從被底露出一只rou嘟嘟的白腳丫，腳趾微動(dòng)，算是表明了些微的存在感。

    “……”她這個(gè)兒子就只會(huì)賣萌。

    伊棠笑笑，幫他掖了下被子，起身，出門，禮貌性地跟院子里的吳阿婆打了聲招呼。

    廚房里，昨天打的水又用光了，伊棠試著擰了一下自來水的水龍頭，悄無聲息，還是沒水。沒等別人幫忙，她拎著水桶出門又去了村外打水，再回來時(shí)，村口站滿了附近的村民，大家東一句西一句，家長(zhǎng)里短，又犯起了嚼舌根的老毛病。

    “哎哎哎，剛才那不就是前兩天來村里慰問的那伙人嗎，錢都給完了，怎么又來了？”

    “是不是有人嫌錢少，被人訛上了。”

    “真的？”

    “假的！”

    “咦，鬧呢，那種大公司，誰有那個(gè)膽。”

    “……”

    閑言碎語，半真半假，伊棠拎著水從人群之中緩緩走過，垂著眼睫，若有所思。她一路邊聽邊走，直走、右拐，走到吳阿婆家附近才稍有停留。

    放下水桶，她甩了甩酸脹的手臂。

    紅色的舊木門前，一輛純黑的賓利添越停在路邊。

    車子熄火停著，幾個(gè)好事兒的村民站在車頭附近，探頭探腦地張望個(gè)不停。不消說，這樣的一輛車國(guó)內(nèi)售價(jià)三百萬起，城里人也不多見，碰見了自然要多看幾眼。

    伊棠捏著微硬的小臂，側(cè)頭，看了一眼車尾的車牌。

    綏城的車牌……

    好巧，她也是綏城人。

    “衍哥，我們也不知道是哪個(gè)王八蛋把這件事情給捅開了，今天一早接到消息，幾家大的媒體平臺(tái)都把新聞稿子給發(fā)出去了，政府出了通知，秦力正給對(duì)方回文件呢，這事影響不好，搞不好要吃官司?！?/br>
    不遠(yuǎn)處，一道健壯的身影走了過來，再遠(yuǎn)些，男人的身后還跟著一個(gè)男人，兩個(gè)高大的身形西裝革履，面色凝重，步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