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燁正在倒茶的手微頓，微微抬首。

    蒼翊笑道：“那雙生血蠱的另一只雄蠱，在你身上！”

    十分肯定的陳述，此事他也是昨晚才從左彥口中得知。

    自古朝堂江湖兩分，彼此互不干涉，十五年前圍剿魔宮之事，與朝廷并無干系，朝廷之所以會派兵參與，為的便是當(dāng)時已性命垂危的離洛國皇長孫。

    “皇叔說的不錯，那蠱的確在我身上，我這自娘胎里帶出來的病，無藥可醫(yī)，要想活命，只能以毒攻毒，所以，雙生血蠱我勢在必得。”他神情依舊溫和，話中卻透出幾分凌厲之意。

    蒼翊定定的看著，沉吟半晌忽然笑道：“本王倒是好奇，若是整日里在體內(nèi)養(yǎng)著個隨時能噬人性命的東西，會是什么滋味？”

    自是會令人膽戰(zhàn)心驚。

    蒼燁苦笑：“我是靠它才能茍活至今，雖然懼它，卻又不得不依賴它?！?/br>
    十五年前慶元帝將蠱蟲帶回種在他的體內(nèi)，起初雖痛苦不堪，隨著身體逐步適應(yīng)，也漸漸恢復(fù)了康健，可這蠱蟲到底是殘缺不全，只能支撐他安然無恙至十七歲那年，如今身體愈發(fā)孱弱，若得不到完整的雙生血蠱，他隨時可能喪命。

    “你想活命，當(dāng)去尋那蠱蟲宿體之人，何故找到本王府上？”

    蒼燁道：“皇叔與我雖隔著輩分，但分屬同脈，既有共同的敵人，便是盟友，侄兒遠(yuǎn)離朝堂多年，無人可信，能求的，便只有皇叔一人，況且……我要尋的人，此刻不就在皇叔府上？”

    “……”

    見他端著茶盞，似笑非笑，蒼翊鳳眸微沉。

    他居于朝堂，從未與人結(jié)怨，唯一視為死敵的，只有三皇子蒼離，這共同的敵人，自然只能是那人，他此話本是為了試探，這人對自己的野心絲毫不加隱藏，想來是有意示好，盟友之說尚有幾分可信，只是無人可信，怕是不然。

    “如此說來，郢州之行你多番暗中相助，也是因?yàn)橥}盟友之故？”

    丞相之子手持皇室身份銘證，能將如此重要之物隨意交付，可是非同一般的信任。

    蒼燁但笑不語，垂首默認(rèn)。

    ……

    未央宮中。

    慶元帝重新落座，并未追問左彥與翊王府的關(guān)系，他雖是帝王之尊，面對剛來的這人卻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先生何時到的頤都？近些年過得可好？”

    左彥言道：“到這頤都不過數(shù)日，勞陛下掛念，一切都好?！?/br>
    “先生客氣了，昔日若不是先生出手相幫……”剛要出口的話一頓，慶元帝將話鋒一轉(zhuǎn)：“當(dāng)年承先生大恩，無以為報(bào)，先生此次來此所為何事不妨直說?！?/br>
    他說的誠懇，左彥開門見山道：“草民來此，為與陛下做一筆交易?！?/br>
    “交易？”慶元帝愕然。

    他本就欠下左彥一份恩情，之所以讓他直說，便是為了償了此事，而他卻提出交易，是所提之事太過不易，還是他另有所求？

    慶元帝沉吟半晌，“不知先生要做的，是何交易？”

    左彥道：“以離洛未來儲君之命換舍妹性命！”

    “……”

    慶元帝心中一震，離洛國現(xiàn)下并無儲君，可他說的是誰他們二人心知肚明。

    掩下心中激動，慶元帝道：“不知令妹有何難處？現(xiàn)在何處？”

    料想到之前翊王所說，他心中已有猜測，卻又盼著真正的答案非他所想，然而事與愿違，左彥對上他的雙眼，淡然道：“舍妹暗殺朝廷命官，身患重罪，現(xiàn)關(guān)押于翊王府暗室之中?！?/br>
    “先生之意，是要朕將吾國數(shù)位朝廷重臣之死棄之不顧？”

    “死者已矣，真正動手之人已盡數(shù)被陛下處以極刑，震懾警示之目的也已達(dá)成，舍妹一介女子，如今陛下縱是殺了她也無濟(jì)于事，若是因此再搭上一條人命，怕是得不償失?！?/br>
    兩人平靜相訴，卻誰也不肯退讓一步，剎那間整個未央宮大殿之中，靜地落針可聞。

    慶元帝眸色微沉：“先生這是在威脅于朕？”

    “老夫從不威脅人?！弊髲┯猜暤溃骸袄戏蚱埢顢?shù)十載，無妻無子，只有這一個meimei，十五年前我為救她脫困，借了你皇家的勢，你帶人出兵，我救你兒性命，公平之交易與今日無異，成與不成，全憑陛下一言?！?/br>
    慶元帝聞言微愣，不僅是因他自稱的變化，自踏入殿門，他自稱草民，是當(dāng)自己為皇，而此時改稱老夫，怕是已存了魚死網(wǎng)破之心，再者，十五年前之事他自己已忘卻不少，卻仍記得當(dāng)時他讓朝廷出兵，并未提及救人之事，若當(dāng)年便只是為了救人，如今仍是，執(zhí)念之深，怕是任何事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思慮良久，慶元帝問：“先生當(dāng)真能救他？”

    “陛下若是應(yīng)承，我自能保他無恙?！?/br>
    慶元帝緊盯他深邃的雙眸，靜靜看了半晌，應(yīng)道：“朕……應(yīng)你便是。”

    話音漸落，左彥冷硬的神情逐步恢復(fù)柔和，他緩緩起身，終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謝陛下?！?/br>
    待左彥沉重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門口，慶元帝緊握龍椅的手才緩緩松開。

    此事若由常人提出，他定會讓那人血濺當(dāng)場，可此人身份太過特殊，且不論殺了他會給朝廷帶來多大的災(zāi)難，更因這世上若還有人能救他親子，便只有這人了。

    未央宮殿門輕輕關(guān)閉，同時關(guān)住了帝王沉重的一聲長嘆……

    ☆、苦楚

    大皇子離開翊王府時已時過午時，落雪之后天空放晴，竟是格外的純凈，一片蔚藍(lán)色的天幕點(diǎn)綴著層層云紗，只是這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幕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強(qiáng)風(fēng)煞了風(fēng)景，蒼翊將人送出府門時，少了披風(fēng)的遮擋，再強(qiáng)壯的身軀也被吹得發(fā)顫，那人與來時并無二般，只在手間多了一只暖手用的暖壺，目送著馬車離去，蒼翊轉(zhuǎn)身回府。

    “王爺……”

    他正欲去往偏院，迎面趕來一名侍衛(wèi)對著他道：“啟稟王爺，公子他……去了暗室？”

    “暗室？”蒼翊頓時皺眉：“爾等為何不攔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