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蒼翊一如既往地以南宮若塵的口味點菜,替他夾菜倒水,只是精神依舊不是很好,該做的一樣不少,該說的一句沒有。南宮若塵只默默吃著自己碗里的食物,同樣靜默不言。 暗衛(wèi)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看不見的樣子,直到南宮若塵用完,蒼翊也放下碗筷,南宮若塵看著蒼翊碗里幾乎未曾動過的飯食微微蹙眉,沉聲道:“吃完再走?!?/br> 蒼翊低著頭,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在暗衛(wèi)們驚奇的目光注視下,尊貴風雅的翊王殿下重新拿起碗筷,毫無形象地將飯食刨進了嘴里,不見咀嚼就直接咽了下去,引得偷看的幾個暗衛(wèi)嘴角直抽抽……碗里很快見底,“鐺”地一聲碗底扣在桌上,震得碗碟都抬起一寸,這下不只是他的暗衛(wèi),客棧里其他桌的客人也都望了過來,似是被驚到了。 蒼翊旁若無人地越過桌椅直奔樓上上房而去,南宮若塵將被震亂的碗碟重新放好,起身跟了上去。 其他人不明何事,也不愿招惹是非,只當作沒看到,而八卦的暗衛(wèi)們視線尾隨著南宮若塵而上,卻見他只在王爺房門前停留了片刻便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奇怪的是王爺竟也不攔著,不由得好奇心更甚。 除去換班的幾人回房歇息,其余的人分布在房梁上直盯著蒼翊的房間,內(nèi)心計算著王爺何時會出房門,然而直到公子房里的燈熄滅,自家王爺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正在他們以為王爺已經(jīng)睡下的時候,那扇緊閉的房門,開了…… 面對蒼翊的不同尋常,南宮若塵面上不顯,內(nèi)心仍是在意的緊,人雖睡下了,磕上眼簾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正輾轉(zhuǎn)難眠,屋外已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門被推開,一道熟悉的身影鉆了進來,站在床邊猶豫了片刻,顧自褪去外衣躺下,將朝內(nèi)側(cè)著身子的人擁入懷中,湊到耳邊低語:“對不起……我不是沖你發(fā)脾氣……” “……我知道?!备惺苤砗髠鱽淼臏嘏?,南宮若塵輕聲應(yīng)道,手臂輕抬無意碰上了纏在腰間的大手,哪知蒼翊以為他要掙開下意識抱的更緊,南宮若塵無奈嘆息,伸手覆上那只略顯冰涼的手掌,轉(zhuǎn)而握?。骸八??!?/br> “嗯……”蒼翊回握住緊緊攥著,感知著雙手相觸互相傳遞的溫熱,閉著眼睛睡去了…… 這間客棧的上房都是采光極佳,天幕剛開始泛白,就有光線自窗外透了進來,榻上的兩人睡得并不安穩(wěn),早早地便醒來了,兩人均勻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卻誰也沒有睜眼。 側(cè)臥的睡姿持續(xù)了一個晚上,南宮若塵只覺得渾身僵硬不適,被壓住的手臂更是毫無知覺,夜間又擔心動作太大會驚醒了身后的人,此時天色亮了,才試探著動了動。 懷里的人有了動靜,蒼翊跟著開了條眼縫,尚有些迷朦著道:“醒了?” “嗯……該起了?!币娝惨呀?jīng)醒了,南宮若塵才放心地回躺,轉(zhuǎn)而準備坐起身,才發(fā)現(xiàn)那只沒了知覺的手還被蒼翊緊緊地攥在手里…… 蒼翊自然也看見了,略顯尷尬地將手松開,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分了層,中段毫無血色,指尖卻是紅的發(fā)紫,剛松開手,末端的血液便開始迫不及待地回涌,蒼翊看著心疼,趕緊抓過來不停捻揉按壓,嘴里焦急地問著:“為何不說出來?” “……沒察覺到。”整條手臂都處于麻痹狀態(tài),若不是起身時受到阻礙,他根本發(fā)覺不了。 聽他說的輕描淡寫,蒼翊越發(fā)地懊惱與自責,房間里又沉寂了下來,蒼翊低首垂眸著替他活絡(luò)著經(jīng)脈,心中卻有些忐忑,瑾竹雖一切如常,他總擔心著會被問起昨天的事,到底是他的錯,還莫名其妙地發(fā)了脾氣…… 過了半晌手指的血色終于是恢復如常了,蒼翊松了口氣,問道:“好些了嗎?”驀然抬首卻突然怔住,深邃的鳳眸意外撞進一對澄澈的瞳孔里,按正常來說本該看向自己手掌的視線卻是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四目相視,蒼翊略帶愁緒的臉瞬間舒展開來,嘴角緩緩勾起,忍不住調(diào)笑道:“本王好看嗎?” 南宮若塵不語,方才看他滿臉擔心,認真替自己按摩的樣子,不知怎的就失了神,也未曾料到他會突然抬頭,此刻看著眼前重新綻開的笑顏,想為自己辯解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只能低垂著眼呆愣地坐著,靜靜地凝視…… “王爺,公子……” 門外妙風的聲音響起,南宮若塵一驚,迅速將手從蒼翊手中抽了出來:“已經(jīng)沒事了……”越過外側(cè)的人起身穿戴,對于后面那個純屬調(diào)侃,不正經(jīng)的問題則被某人刻意地無視了。 妙風妙云得了允許端水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自家王爺笑意不止,而公子滿臉酡紅的模樣,待兩人穿戴整齊,才走近了伺候兩人洗漱,在王府時雖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景,卻也從來沒覺得王爺心情愉悅地這般明顯,又或是昨日里王爺給人的感覺太過壓抑,與今日形成反差的緣故。 所幸妙風妙云二人識禮,一直都是低著頭忙活,才沒讓南宮若塵覺得有多尷尬。一切準備妥當下樓時,所有暗衛(wèi)早已在樓下侯著了,一行人匆匆用了早膳,便又要急著趕路了。 瞧著王爺與公子兩人之間與昨日完全不同的氣氛,暗衛(wèi)們暗中稱奇,有幾人將詢問的目光轉(zhuǎn)向妙風妙云二人,卻只見他們二人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雖然沒有弄清是何緣由,只要主子高興,其他的都不是他們該考慮的…… ☆、借宿 這邊氣氛雨過天晴,而頤都城內(nèi)卻仍是陰氣沉沉,自蒼翊離城之后,朝堂之上又有了新的變化。 從兩位皇子接觸朝廷政務(wù)開始,明爭暗斗接連不斷,雖一直是三皇子一派略占優(yōu)勢,卻也不曾有過太大的差距,而近半年來,三皇子蒼離勢頭漸盛,朝堂議事甚至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面倒的情況,許是嘗到了甜頭致使某些人有些得意忘形了,近幾天由三皇子負責的事物總會出現(xiàn)些紕漏,盡管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慶元帝還是以蒼離做事不謹慎為由將其召到御書房指責了一番。 從御書房出來,蒼離有些心緒不寧,他向來謹慎,他手下的人做事也從未出過紕漏,如今頻出差錯,他總覺得是慶元帝在刻意打壓的緣故,現(xiàn)在儲君未立,最忌朝局失衡,難道是他風頭太盛惹了帝王忌憚? 且這些事都發(fā)生在蒼翊離開之后,莫不是翊王對父皇說了什么?蒼離越想越覺得不安,他絕不相信這只是巧合…… 匆匆離宮回到三皇子府,喚來連爵,沉聲道:“消息可傳過去了?” “已經(jīng)送出去了,應(yīng)該能趕在翊王之前率先到達郢州。”連爵微垂著頭,面無表情。 “也不必太急,即使蒼翊先到了,他們一時半會可離不開郢州城。”蒼離雙眼危險地瞇起,眼中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少了主子不知緣由地鬧脾氣,原本需要半個多月的路程,二十個人日夜兼程,終于在一個禮拜之內(nèi)趕到了禹州邊境的一處城鎮(zhèn),再往前便是郢州境內(nèi),蒼翊擔心南宮若塵身子受不住,便打算找家客棧休息一下,不料尋了幾處,均已客滿。 眾人懷疑是這鎮(zhèn)上發(fā)生了什么以至于店家拒收外客,暗衛(wèi)們便隱匿蹤跡進去查看了一下,哪知店家并未說謊,這些客棧里的確是住滿了人,甚至有些客房里還擠著好幾個人,得知情況后所有人皆是疑惑不解,這一個小小的城鎮(zhèn)怎會有這么多客人? 南宮若塵就近踏進一家客棧,與大多數(shù)客棧一樣,這里的一樓大堂也是吃飯的地方,幾桌客人都圍在一起看起來應(yīng)是一道的,聽到門口有了動靜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整間店里有一瞬間的沉寂,南宮若塵無視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走到掌柜臺問道:“請問,店家可還有空余的房間?” 店里的掌柜是一名女子,半老徐娘的年紀保養(yǎng)的倒也不差,正低頭撥弄著算盤,聽到頭上響起溫和的聲線,抬起頭看了看,見是一位俊雅不凡的公子瞬間眼前一亮:“公子要住店???這可不巧,這店里已經(jīng)滿客了?!?/br> “在下與朋友趕路而來,天色晚了本想在這鎮(zhèn)上留宿一晚,豈料這所有客棧都已客滿,不知是為何?”南宮若塵依舊溫和道。 掌柜見他不驕不躁,禮貌有加的樣子,好感度更甚,要知道這里客房供給不足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很多客人來到這里聽說客滿都極度氣憤,以為是所有店家聯(lián)合起來不讓他們住宿,可鬧出了不少頭疼的事,如今碰上這般明事理的人,她自然也樂意替他解惑:“公子是外地來的可能不知,這個月郢州鬧蝗災(zāi),可禍害了不少百姓,很多人覺得過不下去,都是逃難來的,我們這里離得近,自然是難民最多的?!?/br> 南宮若塵微不可聞地蹙眉,還不待他說話,門口又一道身影走了進來:“既是蝗災(zāi),蝗蟲只吃莊稼,百姓應(yīng)當守在當?shù)氐却⒕仍攀?,何苦費此周折背井離鄉(xiāng)地逃難至此?” 掌柜見那人徑直走過來自然地與之前的那位公子靠在一起,想來便是他方才所說的朋友了,笑著道:“公子說得輕巧,這郢州境內(nèi)發(fā)生蝗災(zāi)已近一個月,何曾見到半個朝廷的影子?若是那些個蝗蟲只吃莊稼倒也罷了,聽說莊稼沒了,蝗蟲餓得急了連人都吃,如果還留在那里,可不得連命都搭上?能不逃難嗎?” 蒼翊聽得這些不禁雙拳緊握,卻無法反駁,蝗災(zāi)的消息傳到皇城的時候他們還在皇家獵場狩獵,雖然匆忙趕了回去,到底是耽擱了些時日,加上消息到達皇城和朝廷人馬趕路的時間,導致百姓始終看不到希望,才有了現(xiàn)在的狀況。想起郢州百姓暴動,又問道:“當?shù)毓俑蜎]想想什么辦法?” “這……”掌柜臉上有些犯難,他們這鎮(zhèn)子是各地交通要道,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常居于此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看眼前這兩人的衣著打扮來歷肯定不凡,她要是一不小心說錯了什么,到時候一個妄議官員的罪名,她可承受不起。 不過她不敢說自然有其他人會說。蒼翊并沒壓低聲音,坐在飯桌旁的那一堆人聽得一清二楚,聽得他的話面露不屑:“官府?那些個當官的一聽到蝗蟲竟然吃人,一個個的縮在自己的府邸出都不敢出來,只嚷嚷著要拿火燒掉那些吃人的東西,要是官府指望得上,我們何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 “就是?!绷硪蝗私舆^話頭:“他們也不想想,那蝗蟲聚集最多的就是我們的莊稼地里,那要是給大火一燒,又得好幾年顆粒無收,他們拿著朝廷的奉銀不愁吃不愁喝,我們這些百姓可怎么活?若非如此,錢大力他們又怎么敢和官府對上……” “是啊……不都是給逼的嗎……” “……” 這群人越說越起勁,倒是把柜臺前的兩人晾在了一邊,蒼翊靜靜聽著,這些人似乎知道百姓暴動的情況,從他們的談話里也將事情的起因了解了個大概,神情不由得有些凝重。 看了看外面漸晚的天色,回身道:“我們趕了一天的路著實是有些乏了,掌柜的可知道這里有沒有其他能夠落腳的地方?” “有倒是有……”掌柜打量了一下兩人,笑道:“就是不知道兩位公子……” 南宮若塵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里,立時會意,從錢袋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柜臺上:“條件差些也無妨,只要住得人就成。” “這客房的確是沒了,有些農(nóng)家小院里或許有空置的屋子,我讓人帶你們?nèi)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