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看著他沉靜的睡臉,蒼翊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不舍地看了一會兒,又替他掖好了被角,方才起身離開了別院。 慶元十六年九月初二,無故缺席多日的翊王又再次站在了朝堂之上。 而這幾日彈劾翊王目無君上,恃寵而驕的折子如石沉大海一般,皇上根本提都未提,故此,皇上對翊王的寵愛在各大臣心中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既然皇上都不在意,也就沒人敢充當愣頭青刻意提起此事,若是處理不當,一個挑撥皇上與親王關系的罪名扣下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站在蒼翊身后的三皇子臉上的神情有些陰晴不定,在他看來,皇上對蒼翊缺席朝堂的行為視而不見,只怕是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或者是皇上讓他去做了什么。 一個人的思想若是有了初始,就會沿著自己認為對的那條線一直走下去,而蒼離的想法絲毫影響不到朝堂上,回神時慶元帝身旁的大太監(jiān)正用他那公鴨一般的嗓音說著無事退朝的話,瞬時整個大殿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 慶元帝離開后,文武百官也陸續(xù)從大殿里退了出去,心事重重的三皇子蒼離站在殿內(nèi)看著殿門的方向遲遲沒有挪步,突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后背刺骨的寒冷,他條件反射地回頭,卻只看見蒼翊面無表情地從他身旁走了過去,就如往常一樣。仿佛剛剛那道冰冷的視線只是他的錯覺。 蒼翊此時的思緒有些紊亂,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當場就活剮了蒼離,而他現(xiàn)在卻什么也做不了,縱使心中如何波濤洶涌,面上也必須一分不顯。 蒼離為了坐上皇位細心經(jīng)營了多年,想要掰倒他,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可是一想到瑾竹上輩子一生苦痛,以及至今還極度虛弱的身體,雙手就止不住的緊緊攥起。 在他思緒輾轉之間,有一道黑影擋住了他的去路。劍眉蹙起,有些不耐地道:“何事?” “多日不見王爺,太后甚是思念,請王爺移步棲鸞殿一敘。”似是沒有聽到蒼翊語氣中的寒意,來人雖然低著頭,說話卻是不卑不亢,聲音聽得有些熟悉。 蒼翊這才看清,來人是自小伺候在太后身邊的墨言姑姑,語氣不由得緩了緩:“本王方才有些走神,失禮之處還望姑姑莫怪?!?/br> “奴婢不敢,王爺這邊請。” 往宮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蒼翊才跟在墨言身后往太后宮里走去。 他自小跟在太后身邊長大,墨言就如同他的奶娘一般,從小對他細心照顧,讓他很是尊敬。 近來太后總想著給他娶妃的事,他便一直躲著太后也不曾去請安。今日太后派了墨言姑姑在金鑾殿外堵他,想來是料定他不好意思拒絕了??嘈σ宦?,認命般地踏進了棲鸞殿的殿門。 棲鸞殿內(nèi)富麗奢華,一排排假山嶙峋,中間留出一條鵝卵石小道,穿過假山有一個涼亭,周邊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不過時至九月仍還在開的花已經(jīng)不多了。 越過涼亭又走了許久才到了太后歇息的寢殿,墨言也不理會蒼翊一臉為難的表情徑自邁進了寢殿的門,蒼翊無奈,頓了一會兒還是跟著進去了。 “兒臣給母后請安?!?/br> 寢殿內(nèi)沒有太過華麗的裝飾,只簡簡單單地布置了一些日常起居必要的東西。 整個寢殿內(nèi)顯得有些空曠,卻也讓人覺得安寧。太后正斜倚在一張美人榻上,閉目養(yǎng)神,年過五十的臉上顯得有些蒼老,長發(fā)只簡單的用一枝屢空金鳳步搖挽起一個發(fā)髻。一旁有宮女輕輕地替她揉捏著四肢。 聽到蒼翊的聲音響起才睜開眼睛,也不起身:“平身吧。也沒有什么外人,就別拘著了。” “是。”蒼翊站起,在離著太后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早有宮女沏好了茶端了上來擱置在桌上,自別院趕到宮里,在大殿上站了一上午又走了好些路才到了棲鸞殿,滴水未進,他也著實渴了,直接拿起杯盞喝了干凈。 一杯茶下肚,干渴的喉嚨舒服了些才發(fā)現(xiàn)殿內(nèi)太過安靜了些,不由得有些尷尬:“母后近來可好?” “不曾想你還記得哀家可好?”太后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蒼翊一眼:“今日若不是讓墨言去請你,你可曾記得要來給哀家請安?” “母后恕罪?!崩硖澰谙?,他也不敢多說。 “哼。”太后冷哼一聲,也不怪罪:“聽聞你近日來一直住在城西別院?” “是。” 聽他回答得肯定,太后也滿意了些:“你既對靈犀有心,何不把她接回王府,你若真喜歡,抬她做個侍妾也未嘗不可,如今你一個王爺,放著偌大的王府不住,整日里陪著一個通房丫頭住在別院,成何體統(tǒng)?” 蒼翊此時的神情異常古怪,他雖是住在別院,卻不是為了靈犀,而瑾竹的事暫時又不能讓人知道,他現(xiàn)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而他又不能當真抬了靈犀做侍妾,便只能沉默地坐著,不做應答。 太后似乎也沒指望著他能回答,又繼續(xù)說道:“我聽說你以心中有人為由拒絕了皇上的賜婚,此事哀家還得告訴你,縱使靈犀再好,他的身份在那,是不可能為妃的,翊王妃的位置還得另尋他人。你這幾日躲著哀家不就為著賜婚的事?可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br> 蒼翊突然有一種感覺,太后的這番話似乎并不只是表面上的這層意思,卻又不敢多問,只得自己慢慢思索。“兒臣謝母后教誨?!?/br> 母子兩人又說了會話,不多時外面有一個宮女走進來跪地行禮:“稟太后,晉陽侯夫人攜晉陽侯府嫡女來給太后請安,已經(jīng)在殿外候著了?!?/br> 蒼翊聞言,不待太后發(fā)話便起身站了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既有人來看望母后,兒臣就先退下了,改日再來給母后請安。” “也好,你就先回去吧?!碧簏c了點頭,本想留他用過午膳再走,現(xiàn)在既有女眷,他留在這也不合適,便抬了抬手示意宮女送蒼翊出去。 看著蒼翊一襲紫色的身影走出了殿外,墨言才不解地低聲問道:“靈犀被王爺安置在別院多年,似乎不曾有什么情意,太后當真覺得就一天晚上王爺就對靈犀動了真心?” 對這個自小在身邊伺候的丫鬟太后自是信得過的,盯著殿門的方向看了半晌,隨后閉上眼簾:“正因為他對靈犀沒有情意哀家才會對他說那番話,今日一早皇后來請安時便話里話外的試探,不知道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翊王要納靈犀為妾,翊王妃的位置可有好些人都惦記著,靈犀是走哀家這出去的,只怕接下來,這棲鸞殿可又得鬧騰幾天了?!?/br> 墨言也是個聰明的,一點就透:“如此說來,晉陽侯夫人,也該是得到了這個消息才來棲鸞殿請安的?”還帶著女兒一起,是什么目的已經(jīng)昭然若揭了。 “翊兒不是個不謹慎的人,他這些天待在別院只怕是為了其他人,怕就怕這個人牽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這才放出翊兒要納妾的謠言,讓城西別院成為眾矢之的,想要渾水摸魚……” 想到此,太后的臉上不禁布滿了擔憂。她能做的有限,能不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就全看翊王自己了。 墨言也不說話了,不需要多做說明她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翊王是他看著長大的,她的擔憂也不比太后要少。 蒼翊出殿門時正遇上侯在殿外的母女二人,晉陽侯的父親原是太后的長兄,所以論起關系,他還得叫這晉陽侯夫人一聲表嫂,所幸身份有別,他也無需多禮,只淡淡的瞥了一眼便徑直走了。 卻說棲鸞殿內(nèi)的宮女送走翊王后,回過頭正準備請晉陽侯夫人進去,無意間看到侯夫人身旁的一個小姑娘正盯著翊王離去的背影失神,眼中毫不掩飾的傾慕使得這宮女皺了皺眉,但她身為奴婢也沒資格說什么,只是說話時難免帶了一絲不悅:“夫人小姐請進,太后娘娘已經(jīng)等著了?!?/br> 晉陽侯夫人聞言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還在發(fā)呆,趕緊扯了扯將她拉回過神,整了整妝容,跟著宮女走進了殿中。 ☆、往事 蒼翊回到城西別院時已經(jīng)下午了,走進黎清小院時,看到一襲白色的身影正坐在院里的石桌旁,一只手拿著白玉杯盞,另一只手提著一壺清茶正嘗試著倒往杯盞中,不想手指輕顫,那壺清茶猝不及防的往下墜去,嚇得他趕緊運起輕功快速移了過去,在茶壺落地之前堪堪接住了。 提著的一口氣總算是松了下來,將茶壺放回桌上,剛想埋怨兩句,卻在抬頭對上那滿臉無辜的神情的時候,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得無奈嘆了口氣:“你手上的傷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好的,莫要太心急了?!?/br> “左右閑來無事,做這些對傷口無礙,我便想自己動手試一下,一時不穩(wěn)才……” 蒼翊沉默,雖然知道瑾竹是不想事事依靠他人,可見他與自己這般生分還是不免失落,即使瑾竹對他的態(tài)度比起前世要親近了些,但人總是不知足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他想要給他依靠,想要被他依靠…… 輕輕抓起他的手想看看傷勢如何了,才發(fā)現(xiàn)指尖已經(jīng)沒有了那層纏著的布帶,五根手指白皙且骨節(jié)分明,齊根而斷的指甲底部已經(jīng)重新長出了一小段指甲蓋,沒有指甲覆蓋的地方有些發(fā)黑還伴有掉茬,顯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