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唯有變得柔弱無力，才能生活得更好的情況下，又有多少人有那個勇氣與能力，去與這整個世界對抗？

    正因為這樣的人寥寥無幾，那史書之上的那些名字，才會顯得那般難能可貴。

    想到在史冊上留名的那些奇男子，厲南燭的面上不由地浮現(xiàn)出些許敬重來。

    無論何時，這種能夠在于自己極為不利的情形之下，做出一番成就的人，都值得人敬佩。

    盯著厲南燭看了一會兒，花辭樹突然彎了彎眸子：“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剛才的話，是異想天開？”

    ——一個人的想法能夠決定她的能力這種話，換個人來聽，肯定只會覺得她的腦子壞掉了。

    要知道，有的瘋子，還覺得自己會飛呢。

    “只要是你說的，”厲南燭聞言，略微翹起唇角，“我都信?！闭f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眼中泛起些微笑意，“更何況，真要說起異想天開來，又有誰能及得上我？”

    就連她當(dāng)初的那些想法，花辭樹都沒有提出多少質(zhì)疑來，如今對方這能夠?qū)さ礁鶕?jù)的說法，她又為何要去否認反駁？

    “有的時候，真想剖開你的腦子看一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笨吹絽柲蠣T的樣子，花辭樹忍不住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

    “反正不是豆腐渣就是了?！毙χ蛉ち艘痪?，厲南燭眨了眨眼睛，忽地朝著花辭樹露齒一笑，“你說，要是接下來周御兩朝依舊不做任何改變的話……”

    “我們兩個國家，”顯然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厲南燭的眼中滿是笑意，“會不會變成徹底的‘女兒國’和‘男兒國’？”

    在知道這世上有那樣一個地方，能夠讓自己不再低人一等，有考取功名的機會，又有多少人，還樂意待在原先的地方？

    花辭樹：……

    雖然知道這種事情基本上不可能發(fā)生——不說朝廷會對此做出的舉措，單說那些安于現(xiàn)狀，對未知與改變抱有恐懼的人的存在，就決定了這一點——但這樣的事情，只是想一想，就讓人感到忍俊不禁，以及——后背發(fā)涼。

    “行了，這些事情，還遠得很，”知道厲南燭想說什么，花辭樹瞥了她一眼，開口說道，“現(xiàn)在，你還是想一想明天接見御朝來使的事情吧?！?/br>
    就算她們有心想要做點什么，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就改變早就習(xí)以為常的觀念，以及當(dāng)前重女輕男的現(xiàn)狀，也不是那么輕易能夠做到的。

    “我記得，陛下似乎……”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花辭樹難得地在厲南燭的面上看到了一絲忐忑的神色，“……并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他？”

    花辭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自然不必多言。

    一說起這事，厲南燭就不由地有些心虛。

    之前把這事瞞著顧臨安的時候，她的心里頭還藏著幾分得意和竊喜，想著顧臨安也不是次次都能看透自己的心思的，但這會兒真要揭露自己的身份了，她反倒有點坐立不安起來了。她甚至都還想著，要不要在明兒個之前，自己先去客棧走一趟，和顧臨安坦白算了。

    當(dāng)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要真這么做了，她之前那些功夫，不都白花了？沒有拿到任何好處不說，還把人給得罪了，這么虧的買賣，厲南燭可不會做。

    反正以對方的性子，不管她啥時候說這事，只要一開始存了欺瞞的心思，肯定都會暗自記在心里，今后找機會報復(fù)回來——但也僅此而已了。顧臨安是定然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生出多深的芥蒂來的，唯有這一點，厲南燭無比肯定。

    更何況，她是真的很好奇，顧臨安明天在金鑾殿上見到自己的時候，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歪著腦袋想了想，厲南燭倏地出聲問花辭樹：“你絕不覺得我以前的衣服都太丑了？”

    總覺得，讓她穿那些舊衣服，去和顧臨安見面，有點難以忍受怎么辦？

    花辭樹：……

    當(dāng)初是誰覺得自個兒的正服華美異常，就是去洛城，都得帶上一件，穿到柳含煙面前去現(xiàn)的？

    看著厲南燭那一臉認真的模樣，花辭樹的眼角抽了抽，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放棄吧，一個晚上趕不出一套衣服?！?/br>
    就算真的趕出來了，肯定也比不上原來的那些。慢工出細活，可不是一句空話。

    “早知道就該早點讓人準(zhǔn)備的，”聽到花辭樹的話，厲南燭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懊惱的神色來，“失策了……”

    花辭樹：……

    告訴她，這貨不是她那個在戰(zhàn)場上殺人如砍瓜切菜的鐵血將軍！

    鑒于厲南燭某些熱戀中的人的小心思，第二天，她一大清早地就拖著花辭樹一起，挑了兩個時辰的衣服，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你覺得我這一身怎么樣？”不知道第幾次這么問了，厲南燭眼巴巴地看著花辭樹，跟等著自己主人的夸獎的狗崽子似的，“他會喜歡嗎？”

    “……”花辭樹的眼皮跳了跳，表示自己一點兒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又不是顧臨安，這種問題，問她有什么用？！

    最后，還是因為到了時辰，厲南燭才停下這種有些幼稚的行為，穿著初時登基的那一身玄色龍袍，去了大殿。

    派人去宣候在外面的人的時候，厲南燭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她覺得，她這一輩子，都沒像現(xiàn)在這樣緊張過。

    從御朝來的人總共三四十，這會兒當(dāng)然不可能一起進宮面圣，是以進來的只有顧臨安，段老，洛書白，以及作為特殊的護衛(wèi)的周若離四人。

    由于顧臨安此次并非以自己的身份正式前來，是以只是站在了洛書白的身側(cè)，表明了以對方為主的態(tài)度。

    事實上，如若不是某個人的原因，顧臨安原先是不準(zhǔn)備入宮的，畢竟他的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了些，哪怕此地?zé)o人知曉這一點，有的事情，也該能免則免。但是，在知道了某些事情之后，這一趟要是不來……豈不是太過無趣了些？

    唇角略微上揚，顧臨安朝著端坐于龍椅之上的人，彎著腰行了一禮。

    好在按照周朝的習(xí)慣，他們此次面圣不必行跪拜之禮，否則段老絕對不會同意他一起入宮。

    身份這東西，有的時候，確實是個麻煩的玩意兒。

    ——厲南燭也同樣這么覺得。

    要不是礙于雙方的身份，她根本就不想見到顧臨安朝自己行禮。什么舉案齊眉，她最是看不過眼。

    連平等相待都做不到，又談何感情深厚？

    但既然她坐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單憑自己的喜好與意愿來行事了。

    這些事情，今后慢慢去改變就是，哪怕耗時費力，也總會有見到成效的那一天。

    至少，如今在周朝，儒家那繁冗的禮節(jié)，已經(jīng)甚少能夠見到了，不是嗎？

    而有了御朝這樣一個男子為尊的國家在側(cè)，有的事情，比起原先來，倒是要簡單的多了。

    看著垂著頭的顧臨安，厲南燭的唇邊浮現(xiàn)出一抹淺淡的笑容：“幾位遠道而來，不必多禮?！?/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的舉案齊眉用的是原意，不是引申義。

    今天出去浪了，第二更會晚一點，不用等

    ☆、第106章

    “近些日zigong里出了些事, 倒是朕怠慢了。”一邊說著，厲南燭一邊起身，朝底下站著的幾人走過去。

    她可不樂意高坐在那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與顧臨安對話。

    大概她真的是如花辭樹所說的那樣, 沒有一點兒出身高貴的人該有的樣子吧。

    在顧臨安的面前停下腳步，厲南燭細細地打量起這個人來。

    因著今日來此, 代表的是御朝的臉面, 顧臨安的穿著比起平日里來, 自然正式了許多。

    一身秋色的衣衫上并無昭顯官位品級的花紋, 只衣襟與袖口處繡著精美的圖案, 更襯得他的身材修長，周身的不凡氣度顯露無余。

    看著面前的人緩緩地抬起頭來，厲南燭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幾分, 喉間也有些發(fā)緊, 只覺得這一息的時間, 顯得無比的漫長。

    站在自己眼前的女人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分, 一頭墨色的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束起，覆以冕冠，張楊艷麗的容顏上, 能夠看出細微的妝容的痕跡，一身玄色的龍袍，更為她增添了一分難言的氣勢，仿佛那騰于九天的真龍，非凡人能夠比擬。

    然而, 顧臨安卻能夠敏銳地察覺到，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當(dāng)中，那一絲掩藏得極好的忐忑。

    ——果然，是這個人呢。

    哪怕先前他就已經(jīng)有了猜測，但在未曾親眼見到對方之前，總是不能完全確定的。如今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肯定，心中自然也就定了下來。

    和厲南燭對視了片刻，顧臨安忽地彎起雙眸，朝著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有如淬了最為甜美的蜜糖，令人沉醉。

    厲南燭：……

    這人的反應(yīng)，怎么和想象當(dāng)中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后脊背一陣發(fā)麻，不知道為什么，厲南燭突然有種萬分不詳?shù)念A(yù)感。

    “陛下言重了。”還好在這時候，洛書白的聲音拯救了她。厲南燭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心虛與尷尬，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一旁看著很是溫文有禮的男人。

    見厲南燭望過來，洛書白彎唇一笑，舉止間顯得很是得體，并未因為對方是自己曾經(jīng)熟識的人而露出絲毫異樣來：“該是我們叨擾了才對?！?/br>
    盯著這人端詳了一會兒，厲南燭心中那不妙的預(yù)感更濃重了些，卻又找不出這種感覺的由來。

    視線在另外兩人的身上掃過——由于顧臨安與洛書白并未將厲南燭的事情告訴段老與周若離，兩人對此并不知情——看出了他們面上未能很好掩飾的震驚之色，厲南燭沒能找到什么古怪的地方，終于是將之當(dāng)成了自己的錯覺。

    大概顧臨安與洛書白這樣平淡的反應(yīng)，只是因為他們那處變不驚的性子……？

    這說法，就連厲南燭自己，都差點相信了。

    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動了動，厲南燭在心里輕嘆了一聲，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給壓下，轉(zhuǎn)而和洛書白說起正事來。

    ——其他的事情，之后再私底下去問顧臨安就是了，沒有必要在這兒耽擱時間。

    此刻站在這里的，是周朝政帝，而非單純的厲南燭。她向來能分得清公私。

    不過，說是正事，其實也不過就是一些場面上的寒暄罷了。對于對方的國家，該了解的，厲南燭早就弄清楚了，而對方也是同樣，因此那本該你來我往的試探，就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雙方之間的條條款款，雙方心中都已經(jīng)有了大致的定數(shù)，接下來需要磋磨的，就是一些細節(jié)方面的問題了。而這些東西，定然不是在今天就可以解決的。

    看了一眼笑容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沒有多少變化的洛書白，厲南燭暗自嘖了下舌。

    和這些人一塊兒待了這么久，她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這個家伙的口才這么好呢？

    懶得再廢話下去，厲南燭止了話頭，出言邀請幾人去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宴會。

    其余沒有商定的事情，今后自然有專門的人，與對方去接觸。厲南燭又不是那種事事躬親的皇帝，真要那樣，在把自己累死之前，她就先被那些瑣碎的事情給煩死了。

    于此，洛書白并無異議。他相信，哪怕沒有顧臨安的存在，以厲南燭長遠的眼光，定然也不會做出貪圖小利的愚蠢之事來。

    一場酒宴賓主盡歡，只是，就連段老和周若離都在宴會上開了口，顧臨安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對方的這般表現(xiàn)，讓厲南燭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些許不安來。

    該不會……顧臨安真的因為這事生氣了？

    本來篤定了對方不可能為了這種事而心生芥蒂的厲南燭，在發(fā)現(xiàn)對方連看都不往自己這邊看一眼之后，也不由地對自己原來的想法產(chǎn)生了幾分懷疑。

    見厲南燭一結(jié)束了宴會，就趕忙拉了一匹馬，追著前邊離開皇宮的人去了，花辭樹忍不住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這個家伙，尋常的時候那么精明，這時候怎么就看不出來，那個家伙壓根就是故意的了？這是該叫當(dāng)局者迷呢，還是關(guān)心則亂？那急吼吼的模樣，看著著實有點喜人。

    唇邊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花辭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管怎么說，她還是在心里替自家的主子祈禱，希望對方能把自己的心上人給哄回來吧。要不然，遭殃的可就是她們了。

    就算厲南燭不是那種自己不開心了，就瞎折騰的昏君，但到底坐在這個位置上，一舉一動造成的影響，總歸是擺在那里的——換句話來說，其實就是換了種方式折騰而已。

    “要是那個人成了皇后的話……”回憶了一下自己搜集到的有關(guān)顧臨安的情報，花辭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巴，“我是不是會輕松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