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然而,厲南燭沒有想到的是,還不等她走到顧臨安的屋子,就見著了人。只見那個被她掛在心尖兒上的人,此時正如一只慵懶的貓一樣靠在墻角,一襲青衫的衣角被清風(fēng)微微掀起,更襯得他周身的氣質(zhì)無比出塵。 注意到朝這邊走來的厲南燭,顧臨安臉上的笑容微微加深,卻并未說話,只是抬起手,在雙唇前豎起一根手指。 是的,沒錯,他這會兒正在風(fēng)姿卓然地……聽墻角。 厲南燭:…… 就算她知道這家伙其實內(nèi)里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性子,但這樣真的好嗎?總有種什么東西在一瞬間被毀掉了的感覺。 輕輕地挑了下眉梢,厲南燭也配合地放輕了腳步,湊到了顧臨安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段老和卓九。 厲南燭:…… 等等,這倆的事情,不是早就已經(jīng)過去了嗎?怎么這兩人還有牽扯? 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了顧臨安一眼,見對方一臉饒有興趣的神色,厲南燭便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心中也生出了幾分興趣。 按照顧臨安之前的說法,這段老,可是個癡情種,應(yīng)該不會和卓九有什么私情——要是真有,他也不必遮遮掩掩的,這地方絕對沒有人會反對他和卓九在一起,指不定他一說這事,大家伙的還會上趕著幫忙把親事給辦了呢。 收回視線,看向不遠(yuǎn)處那兩個面色看著有些尷尬的人,厲南燭有點(diǎn)好奇,他們這是想干什么。 不得不說,顧臨安確實很會挑地方。兩人此時所在的位置距離與另外兩人并不遠(yuǎn),但從段老和卓九的角度看過來,只能看到轉(zhuǎn)角處的一株木樨,繁茂的枝葉將他們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卓……姑娘?!毕乳_口的是段老,那帶著幾分這個年紀(jì)特有的滄桑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有些不自在。 看來這一回,還是段老主動找的卓九。 眼中的興味更濃,顧臨安唇邊的弧度微微擴(kuò)大。 “段大人?!睂Υ耍烤胖皇枪ЧЬ淳吹匦辛艘欢Y。 前些天柳含煙就已經(jīng)告訴她了,眼前的這位老人,在他自己的國家的官職可不低,至少不是她這樣一個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殘兵能夠比擬的。 不過,哪怕對方并非要職在身,單他國來使這一個身份,也足以讓她恭謹(jǐn)以待。 卓九這般的態(tài)度,非但沒有讓段老感到高興,反倒覺得更加別扭了。他盯著這個前不久還一本正經(jīng)地說要迎娶自己,對自己的后半生負(fù)責(zé)的女人看了好半晌,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了胸口復(fù)雜的情緒。 “上次的事情,”他看著卓九,很是認(rèn)真地開口,“實在是很抱歉?!?/br> 他當(dāng)時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后來顧臨安告訴了他這地方的不同,再回頭想想,又還哪能不明白?那件事,確實不能全都怪到卓九的頭上去。 碰上那樣的事情,卓九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想要負(fù)起自己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來,相比較而言,不問緣由地就將人狠狠地臭罵了一頓的他,錯處反倒要更大。 而做了錯事,就必須道歉,這是他奉行的準(zhǔn)則之一,當(dāng)然不會因為對方是個女人,就有所改變。 更何況,據(jù)顧臨安所說,這個國家的女人,就和他們御朝的男人沒什么兩樣。 大概是沒想到段老特意過來找自己,為的就是這事,卓九頓時有點(diǎn)發(fā)愣。 她是沒覺得對方當(dāng)初的行為有什么過分的地方,要是換了自己,碰上那樣的事情,也不可能好聲好氣地說話,反倒是對方這樣鄭重地道歉,讓她有點(diǎn)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卓九才看著段老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認(rèn)真地回應(yīng)道:“沒關(guān)系,我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換成是自己,這種時候,比起“你沒有做錯”“那次的事情是我的不對”之類的話來,她肯定更想要這樣的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碼到一半的時候,懶癌發(fā)作想不寫了的,但是看了看我?guī)装賶K的鍵盤,覺得啃了的話我肯定會心疼的,所以默默地把剩下的碼完了,我是不是很棒棒_(:3ゝ∠)_ ☆、第45章 卓九的回答讓段老微微一怔, 突然就有點(diǎn)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來了。 在高位待得久了,聽得多是帶著討好奉承的話語,一下子碰上這么個不把自己放在那樣的位置的人,反倒是讓他有種無從應(yīng)對的感覺了。 看著面前這個年紀(jì)比自己的女兒大不了多少的女人, 段老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活了這么幾十年,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女人。溫柔小意的, 自恃清高的, 目中無人的卑微如塵土的, 還有那些市井當(dāng)中的粗鄙村婦, 卻從來沒有見過像這個人這樣, 這樣……不像女人的。 要他來說,只要這女人換個殼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男人。 ——一個女人, 怎么能活成這般模樣?實在是太……不合規(guī)矩了! 女人, 難道不就應(yīng)該安居后院, 相夫教子嗎?拋頭露面, 四處奔波這種事……哪怕有顧臨安的話在前,段老也依舊無法想象,那些柔柔弱弱的女人, 能做到那些事情。 總不見得每個女人,都和這府上的這些人一樣,個個的都有著不弱于男人的體魄吧? 就算沒有人特意告訴過他這事,但段老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在清楚這是個女人當(dāng)家的國家之后, 也就明白這將軍府上,那些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殘的侍女,都是從哪兒來的了。 這些個上過戰(zhàn)場的女人,能夠如男人一樣做到許多事情,但是剩下的那些呢?真的也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但是,如果她們真的無法做到的話,這樣的一個切切實實存在于世上的國家,難不成還是他做夢想象出來的嗎? “不知還有什么別的事情?”見段老的神情帶著幾分說不上來的古怪,卓九忍不住出聲問道。 就算是她,被人拿這種目光盯著看這么好半晌,也是會感到渾身不自在的。 “你……”段老的眉間緊緊地蹙起,似是有些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你們,就不會覺得奇怪嗎?”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是說,御朝的事情?” 他們對于周朝的情況感到難以置信,想必對方也是同樣的心思。畢竟這種顛覆了以往觀念的事情,不管是對誰來說,都不該是那樣輕易地就被接受的——可不管是眼前的這個人,還是那柳含煙與厲南燭,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都是那般的自然,仿佛絲毫沒有被這件事給影響一樣。 “為什么要?”然而,段老卻沒有想到,聽到他的問題之后,卓九很是疑惑地問道。 確實,一開始從厲南燭那里知曉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無可避免地感到了震驚,畢竟這是前所未聞的事兒,但是……“哪怕從前從未見過聽過,但也沒有人能夠證明,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fā)生,不是嗎?” 既然如此,又憑什么非得依照自己那淺薄的見識,去給沒影的事情下定論? “擺在我面前的事實告訴我,這世上的男人并不比女人弱小,我記下了這一點(diǎn)?!北M管不明白段老為什么要問這樣的問題,但卓九依舊無比認(rèn)真地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僅此而已。” 并不是什么值得過分在意的事情。 許是被卓九那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給震到了,段老的嘴唇動了動,好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最后只能苦笑著嘆了口氣,也不知心里頭是個什么滋味。 “這大周的官員,”沉默了一陣,段老突然開口說道,“都是女人吧?” “那是當(dāng)然?!甭燥@莫名地看了段老一眼,卓九回答道。 雖然史上的確有過男子為官的事情發(fā)生,但那種畢竟只是個例,并非常態(tài),如今在朝中擔(dān)任要職的,大多還是女人。 “要是曼兒還在,”聽到卓九的話,段老怔怔地看著前方出了一會兒的神,才輕聲說道,“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個地方,肯定會很高興的吧……” 他口中的曼兒,說的自然是他已故去多年的妻子。 外人都只道兩人伉儷情深,恩愛非常,卻不知他們也曾因為一些事情,鬧得近兩個月沒有說話。 這位出身名門,有著才女之稱的女子,竟認(rèn)為女子也該有入朝為官的權(quán)利,而不該在一開始就被排除在所有的政事之外。 ——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的時候,他自然是震驚異常,乃至郁憤不解的。 一個知禮守禮的女人,怎能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那大概是這一輩子里面,他唯一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臉上,流露出那樣受傷的神色來。 可哪怕把那個女人愛到了骨子里,那些早就已經(jīng)深深烙在體內(nèi)的每一寸的東西,卻也依舊無法改變。 自那之后,他的妻子,再也沒有在他的面前,提過這些事情。 “是我的目光太過狹隘了?!本湍菢诱J(rèn)定了女人當(dāng)政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如卓九所說,他憑什么,以自己那淺陋的學(xué)識,去斷定那些從未見過的事物? 他并非無所不知的神明,只是一個目之所及有限的凡人,本就不該輕易地去評判那未曾見過的東西。 “對不起?!焙靡粫褐?,段老突然開口,也不知這究竟是對面前的卓九說的,還是對他那已故的亡妻說的。 卓九聞言看了他一眼,許是察覺到了什么,沒有出聲,兩人之間倏地就安靜了下來,有種難以言說的沉凝。 看到那邊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模樣,厲南燭彎了彎嘴角,有點(diǎn)意外地說道:“真沒想到,這老頭沒有看起來那么不知變通???” 她還以為這家伙,就是那種信封儒學(xué),滿口“之乎者也”,事事都得按照那些條條框框來的老古板呢。 聽到厲南燭的話,顧臨安側(cè)過頭,看著邊上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湊得這么近的女人,眼中飛快地滑過一絲笑意。 “段老要真是那樣的性格,”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移開了視線,顧臨安笑著開口,“還能被允了跟著一塊兒來這里?” 異國他鄉(xiāng)的,肯定會有許多與自己的習(xí)慣迥異的事情,要當(dāng)真讓那樣的人作為使節(jié),那不是去建交的,是去結(jié)仇的。 “也是,”厲南燭聞言笑了起來,“你們的皇帝,想來也應(yīng)該不是個蠢的?!?/br> 正牌皇帝顧臨安:…… 雖然對方?jīng)]有埋汰自己,但這話聽著,怎么這么不對勁呢? “不過,這卓九,挺有意思的啊……”想到剛才卓九說的話,厲南燭瞇起雙眼,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思索的神色來。 能夠說出那般話語的人,定然不會是個庸人。 就算她因著舊傷,無法干重活了,但這世上,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得用力氣去抗的不是?她可是記得,吏部還有好些個職位空缺的來著……抬手摸了摸下巴,厲南燭開始琢磨起,自個兒該怎樣把這個實心眼的家伙,給從這地方拐走了。 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極度缺人的皇帝陛下給盯上了,卓九和段老對瞪了半天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開口說道:“其實,乾元大陸上,也出現(xiàn)過男子稱帝的國家。” “哦?”聽到這話,段老頓時來了興趣,“真的?” 由于天啟大陸上,從未出現(xiàn)過女子為政的國家——至少被史冊記載的沒有,是以他以為乾元大陸上,應(yīng)該也是同樣的情況,卻沒想到,這里竟還還出現(xiàn)過那樣大概國家? “對,我記得……是叫做蠻國的來著。”因為事情有些久遠(yuǎn),卓九也有些不確定,“那個國家的風(fēng)氣很是開放,就是男子,也有外出經(jīng)商做事的,但是某一任的國君繼位之后,突然開始極度推崇女尊男卑,嚴(yán)令男子必須從小裹腳,外出必須蒙面,若是被外人見了臉面,就算是失了名節(jié)?!?/br> 段老:…… 顧臨安:…… 這個國君,是腦子有病吧?再怎樣也不能這么折騰??? 要是一開始就是規(guī)矩森嚴(yán)還好說,那些男人就算是心中有怨氣,也就默默地忍了,時日久了,所有的一切就也都成了平常,但是這樣突兀的轉(zhuǎn)變,肯定要出事。 果然,卓九的下一句話,就印證了段老的想法。 “這律令一出,那些過慣了自在日子的男人受不了了,湊一起一合計,干脆直接反了?!?/br> 不僅反了,還成功了。 于是,一輪新的政權(quán)轉(zhuǎn)換之后,這些初次爬到了這么高的位置的男人,就動了心思——然后他們就把前任國君的那些個律令,掉了個個,安在了女人身上。 段老:…… 總覺得哪里都不對,但又哪里都對的樣子。 “然后呢?”對于這個國家后來的事情起了好奇心,段老忍不住開口問道。 “后來?”卓九看了他一眼,“后來他們滅國了。”大概是撐了五年還是十年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