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jié)
所以,她努力去攀爬,努力去掙扎,那一年,她做了將軍,風(fēng)光無限,鮮衣怒馬。可即將握入掌心的光明再一次讓她傷痕累累,體無完膚。 于是,她停止掙扎,停止逃脫,甘愿活在黑暗之中,成為惡鬼也好,魔魅也罷……司言卻走進了她的世界,他帶給她無比的光芒,那樣的璀璨,那樣的溫暖,仿若她窮盡一生也得不到的白夜,終于在這一天,落入了她的手中。 可現(xiàn)在,墨白告訴她,司言會死……司言必須死,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徹底崩塌,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司言來的重要。 她甘愿幻化成魔,因為,這是她最后的執(zhí)念,僅存的沉淪! 看著眼前的女子,笑顏如花,眼底卻泛起濃烈的凄冷,一時間,墨白有些心中抽疼,他說不清楚是蘇子衿的強顏歡笑刺痛了他,還是她說的……活在黑暗之中讓他心驚。可無論哪一個,都讓他做不到視而不見,做不到不管不顧。 慈悲的眸底有復(fù)雜的神色浮現(xiàn),墨白瞧著蘇子衿,好半晌,才凝眉道:“想要逆天改命,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蘇子衿,你當真無畏么?” “無畏。”她輕笑著,眉眼生輝,絕美而瑰麗。 心臟微微一縮,墨白蹙眉,語氣有些冷淡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答應(yīng)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蘇子衿淡淡看向墨白,神色一如既往的從容。 “改命之后,隨我離開?!彼J真的看著她,狹長的眸子漆黑一片:“去墨門。” 去墨門?暗處,黔竹瞪大眼睛,心中思忖,難道主子這是想明白了?要把蘇子衿拐回去?不過,好在方才他及時讓青茗和孤鶩等人在外頭等著,否則就孤鶩那性子,鐵定要沖出來阻攔。 蘇子衿聞言,不禁蹙眉:“為何?” 為何要隨墨白回墨門?這一點便是蘇子衿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透。 “蘇子衿,你的眼中,是不是只看得到司言呢?”墨白失笑,清俊的臉容如玉光潔。 此話一出,便是含著一絲妒意,便是蘇子衿,也不由頓了頓,好半晌,她才輕啟朱唇,愕然道:“國師大人不會在同我開玩笑罷?” “蘇子衿,”墨白垂下眸子,清淡道:“我心悅你?!?/br> 他從未這樣清楚的明白,自己歡喜一個人,也從未這般疼惜過誰??扇缃?,他的喜怒哀樂,全然在被牽引著,便是蘇子衿隨意的一個笑容,也能讓他心跳不斷,無法自拔。 這幾日,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忘卻蘇子衿,不斷的念著清心咒、大悲咒,但凡所有經(jīng)文,他都努力去誦讀一遍,可最終還是無法將蘇子衿從腦海里驅(qū)除,她就像是誘人的妖姬一般,一顰一笑皆是令人著迷…… 從最初開始要探究蘇子衿的為人的時候,墨白想,他就已然陷入了情愛的漩渦之中,只是他不知,也不曾去相信,直到現(xiàn)下,蘇子衿面對面的瞧著他,那點點滴滴的情愫,翻騰的令人難以遏制。 如此,便是動心,如此便是心悅……著實有些苦澀。 一聲心悅,聽得蘇子衿有些錯愕不已。她一眨不眨的盯著墨白,神色之間滿是震色。 “國師……”張了張嘴,蘇子衿試圖說些什么。 只是,不待她說話,墨白便忽然道:“你不必回答,我知道你的心思?!?/br> 對蘇子衿的歡喜,是他一廂情愿,他清醒的知道,蘇子衿心中,只司言一人,再無法容納下其他的情感,而說這話,他也不是要求得什么,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如是不說,他不會歡心,如今坦誠以待,至少他心中不再那么煎熬了。 “只是,改了司言的命,你必須隨我去墨門?!蹦酌虼剑蛔忠活D道:“只是,你需得知道,這逆天改命,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有可能到了最后,你依舊無法篡改司言的命數(shù)?!?/br> 說出這話的時候,墨白自己都有些詫異,只是,他到底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 “好?!碧K子衿聞言,點了點頭,緩聲道:“多謝國師?!?/br> …… …… 蘇子衿離開以后,夜色還不算太濃,天邊懸掛的清冷月色,依舊泛著涼意。 墨白兀自一人坐到了院子里頭,看著石凳上飄落的梨花,神色深邃,令人無法看透。 好半晌,他才抬眼看向暗處,喚道:“黔竹?!?/br> “主子。”黔竹閃身前來,拱手道:“有何吩咐?” “修書一封給陛下,”沉下眸光,墨白淡淡吩咐道:“疆南明年將有旱災(zāi),必須在九月前嫁一個陰年生的公主與陰年生的男子,方能化解天災(zāi)。” “主子的意思……”黔竹瞪大眼睛,疆南中,陰年生的公主統(tǒng)共有兩位,一位是早已嫁人的三公主,一個則是南音。而墨白的意思,其實極為明顯,他要讓皇帝將南音嫁了,且必須在九月之前。 如此突然的吩咐,若是他沒有猜錯,一定是與方才南音對蘇子衿的不敬有關(guān)…… 墨白聞言,只眉眼舒展,從容道:“南音公主頑劣成性,心腸歹毒,早就該辦了。” 說著,那張清俊的臉容露出一抹慈悲之色,絲毫看不出私欲。 “主子是為了蘇子衿?”黔竹凝眉,忽然便想起方才墨白和蘇子衿的對話,一時間有不安的情緒,涌上了心頭。 黔竹的話落地,墨白卻是沒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眸子,漫不經(jīng)心的捻起一片花瓣,片刻才忽的笑道:“不是為了她,是為了成全我自己的心?!?/br> 南音會遭遇什么,蘇子衿并不在意,可墨白自己卻是過不了那一關(guān),他做的,都是讓自己心安罷了,無所謂是不是為了蘇子衿。 “可是,主子……”黔竹皺眉:“主子當真要幫著蘇子衿逆天改命么?” “難不成還有假的?”墨白挑眉一笑,道:“看來我在你眼中不是什么好人?。 ?/br> 黔竹這模樣,儼然就像是將墨白方才的話視作是哄騙蘇子衿的意思。且瞧著黔竹如此冷靜的樣子,幾乎便是將墨白看作是那等子人了。 “主子當真要幫蘇子衿逆天?”黔竹一驚,立即便勸道:“主子,萬萬不可啊,咱們墨家人,決計不能幫人改命,難道主子忘記了祖師爺?shù)氖虑榱藛???/br> 墨門之人,自來通天曉命,但世間萬物,百利必有一害。而作為墨門的人,便是絕不能夠為他人改命,一旦作了改命的事情,便要遭受天譴! 當年墨門有一先輩曾因憐憫一女子而為其改命,只是,那一次的逆天行為,帶來了巨大的災(zāi)難,不僅那墨門的先祖受了天譴,便是那女子,也早早便去世了。 至此以后,墨門便是有祖訓(xùn)留下,只道逆天改命之事,絕對不能夠冒險行之。 “無妨?!蹦茁勓裕坏溃骸澳闶侵獣晕业男宰拥?,我可曾做過什么冒險的事情?” “可是,主子……”黔竹欲言又止道:“主子要將蘇子衿帶回墨門,是不是要為她化解天譴?” 據(jù)他所知,天譴沒有化解的可能,只有‘代替’一說。所謂代替,自然便是以命換命了! “你不必多慮?!蹦仔Φ氖?,道:“我自有打算。” 說著,墨白緩緩起身,手中捻著的那片花瓣,不知何時已然悄然落下,只留下孤冷的影子,叫人心中不忍。 …… …… 司言回來的時候,已是有些天色暗沉。 看了眼屋內(nèi)仍舊亮著的燈光,他不由蹙眉,冷冷問道:“世子妃怎么還沒歇下?” “世子妃方才去了一趟疆南的院落,堪堪才回來一會兒?!笔亻T的暗衛(wèi)低著頭,小心翼翼回道。 疆南?司言心下一頓,倒沒有說什么,只徑直朝著里頭走去,不多時便進了屋子。 蘇子衿此時正半靠在美人榻上,身后是青茗仔細的為她絞干頭發(fā)。因著方才蘇子衿入內(nèi)的時候,青煙和青茗一眾人被留在了外頭的緣故,如今她們倒是都不知蘇子衿和墨白談話的那半刻鐘里,究竟說了什么。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蘇子衿在回來之后,心思更加沉了幾分,雖面上看不出所以然來,但青茗和青煙跟了她許久,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 聽到屋門被打開的時候,青茗便下意識朝著后頭看去,就見司言緩緩入內(nèi),攜了一絲寒意,依舊面容冷峻。 “世……”低呼一聲,青茗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司言將食指放在了唇邊,示意她安靜。 心下一頓,青茗便順著司言的視線看去,卻見蘇子衿倚在榻上,桃花眸子微微闔著,長長的睫毛覆下一片陰影,顯然便是睡著了。 揮了揮手,司言立即便示意青茗下去,而青茗見此,便也沒有多作停留,很自覺的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一時間,屋子內(nèi)便只剩下蘇子衿和司言兩個人。 司言大踏步子,無聲的上前,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落在了蘇子衿的墨發(fā)之上,感受著那墨發(fā)依舊微微發(fā)潮的觸覺,他便不動聲色的拿了一旁的干燥的布來,為蘇子衿絞著頭發(fā)。 他的動作很是輕柔,清冷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柔和,璀璨的眸子依舊熠熠生輝,幽深而沉靜。 好半晌,沉睡中的蘇子衿忽然蹙起眉梢,那一副就要陷入噩夢的模樣,看的司言心下一緊,然而,不待他動作,蘇子衿已然率先睜開了眸子,有光亮折射過去,瀉下一室的清華。 “阿言……”蘇子衿蹙起眉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要起身。 “子衿,先別動。”司言按住她的纖弱的肩膀,俯身道:“快好了?!?/br> 一邊說,司言一邊運起內(nèi)力,頓時便將她發(fā)尾處僅存的一絲潮意烘干了去。 蘇子衿見此,倒也是安安靜靜的沒有動彈,等到司言將布往旁邊一扔,她才坐起身子,偏頭看向司言,抿唇道:“阿言,抱我?!?/br> 說著,她臉上露出一抹楚楚的笑容來,眉眼皆是嫵媚之色。 司言心下一動,便沉默著俯身,伸手將她打橫著抱了起來。 “子衿,你太瘦了?!滨酒鹈忌遥狙孕忝赖哪樔蓦[約浮現(xiàn)一抹憂色。 這幾日,連著噩夢不斷,蘇子衿的胃口也變得極差,原本就浮弱的身子骨,如今這般一折騰,便是愈發(fā)消瘦了幾分,抱在司言的手上,幾乎沒有什么重量。 蘇子衿聞言,不由一愣,想起墨白說的絕命之言……眼眶便頓時酸澀起來。 掩下心頭的沉重,她慣性的牽起一抹微笑,眉眼彎彎道:“那待會兒讓青煙去準備點吃食,咱們一會兒吃,如何?” 蘇子衿的話音一落地,司言便不由有些詫異起來,不知是他的錯覺與否,今夜的蘇子衿顯得極為黏他,素來都沒有見蘇子衿主動提出要他抱,更別提深夜要一起用膳…… 劍眉微微擰成一個川字,司言道:“子衿,你是不是去找墨白了?” 蘇子衿去了疆南的院落,無非就是找喜樂或者墨白,而司言之所以猜著是后者,自是因為,蘇子衿這幾日連連做著噩夢,她曾告訴過他,夢中他不在了…… 摟著司言的胳膊不由一僵,蘇子衿垂下眸子,心中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她很想告訴司言,墨白說了什么,可又怕她說了之后,司言會阻止她的行動。 “子衿?!币娞K子衿沉默,司言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咱們兩人坦誠的呢?” 瞧著蘇子衿這副模樣,司言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可他倒是不知,墨白究竟與她說了什么,以至于她這般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讓他瞧著便極為心疼。 司言的話,讓蘇子衿頓時便陷入了深思,她忽然便想起戰(zhàn)王妃說過的話,只道夫妻之間,坦誠最是重要,不論是不是為對方好,都要坦誠以待,畢竟誰也不愿意糊里糊涂的便看著自己最愛的人為自己犧牲。 想到這里,蘇子衿才抬眼看向司言,娓娓將與墨白的談話內(nèi)容,大致說了出來,只唯獨他和墨白約定的……所謂逆天改命以及她答應(yīng)墨白待到為司言改命之后,便隨著他去墨門這兩件事,蘇子衿沒有說出口。 好半晌,司言都沒有說話,他只走到走到床榻邊,將蘇子衿放了下來,俯身為她穿上鞋襪,動作很是嫻熟。 “阿言,你可是惱我了?”蘇子衿見司言不說話,心下便覺得,司言這樣,大抵便是生氣了。 雖然他沒有表現(xiàn)出如何惱怒的模樣,但蘇子衿還是看得出來,他不太愉悅。 “有點?!彼狙曾P眸深邃,神色卻依舊沒有什么變化。 有點惱了,大概便是這個意思。 蘇子衿聞言,不由一愣,隨即她抿起紅唇,低聲道:“我知道你會惱。” 說著,蘇子衿便也沉默下來,一時間倒是不知在想著什么,神色有些寡淡之意。 分明司言沒有錯,可蘇子衿還是有些覺得委屈,這種情緒來的莫名其妙,便是她自己,也有些看不透。 見蘇子衿不說話,司言心中便是一緊,原本那微弱的不悅,也在轉(zhuǎn)瞬之間,便煙消云散了去。 站起身來,司言上前一步,伸出強有力的臂膀,緩緩將她擁進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