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jié)
“若水……”鐘離伸出一只手,修長的指腹落在她的臉上,緩緩為她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璀璨如星辰一般的眸底,滿是憐惜之色。 這三年來失而復得的至寶,終于……回來了。 …… …… 大景的院落內(nèi),略顯蕭瑟。 司隨站在屋內(nèi)的窗臺前,神色極為寡淡。 “殿下,”六月敲門入內(nèi),稟報道:“聽說宮中又有貴人懷了龍嗣……” 宮中……自然便是說大景的皇宮。 司隨聞言,倒是不顯驚訝,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容上,神色莫辨:“哪個貴人?” 昭帝并不是多么貪戀女色,故而這些年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幾個女子得寵,其余的,基本上便是連見一眼昭帝,也是極難。 “薛美人。”六月道:“現(xiàn)下已然被賜了貴人了?!?/br> “薛來儀?”司隨垂眸,秀氣的臉容顯得有些淡漠,全然與平日里的好脾氣不太一樣。 他記得薛來儀,太傅家的嫡長女,生的倒是貌美,性子也溫順,只是骨子里有些傲氣,雖不至于冷若冰霜,卻也不是那么討喜。不過,因著薛太傅甚是安分,向來不參與黨派斗爭,昭帝便也就對薛來儀偶有寵幸。 只是,司隨倒是沒有料到,薛來儀竟是會是除了懿貴妃以外,宮中第一個懷龍嗣的女子。 “正是薛太傅的女兒,”六月點了點頭,便繼續(xù)道:“殿下,宮中近來有多位女子被晉升,陛下的意思……” 說到這里,六月下意識看了眼司隨,心下有些不解。 按理說,這二十多年來,昭帝的心思從來不在美人兒上,可如今竟是一次性升了那么些個貴人……委實有些讓人難以看透。 “父皇的意思,其實很是明顯。”六月的話落地,司隨卻是嗤笑一聲,那雙幽深至極的眸底,閃過一抹冷然之意:“他要平衡局面?!?/br> 朝堂之事,就好像天秤一般,不能夠太過偏頗,如今幾位皇子中,僅剩下司天飛和他司隨還算有奪儲的能力,司天儒又是個與世無爭的,而與此同時,后宮中有些權(quán)勢的,也就只是懿貴妃,這樣一來,文武百官大都是會選擇懿貴妃的陣營站立,要不了多久,朝堂的局勢便會被破壞。 而昭帝要做的,便是重新排序,重新制造平衡的局面!所以說,必要的‘東西’,自是皇子和妃子之間的制衡!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要……”六月詫異的瞪大眼睛,可見司隨并沒有否認的意思,他心下便不由著急了起來:“殿下,咱們可是要做點什么?殿下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若是就這樣被打回原處……豈不是白費努力了?” 這些年來,司隨偽裝成不爭不搶的皇子,也算是受了許多的苦,如今幾個皇子先后出事,唯獨剩下的便是司隨和司天飛兩人,正是最佳時期,讓昭帝委以重任……若是再添幾個皇子和寵妃,司隨便將難以再成為昭帝能夠委以重任的皇子了! “呵,”司隨冷笑一聲,卻是斂眉道:“你以為父皇為何要營造平衡局面?” 不待六月回答,司隨便繼續(xù)道:“父皇如今正值壯年,便是再過二十年再去考慮立儲的事情,也絲毫不算太遲……所以說,如今越是爬的高,越是得父皇的寵愛,便越是容易玉石俱焚!” 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允許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脅,即便是親生兒子,也決計沒有可能,除非……這孩子是帝王當真寵愛至極的,可皇家自來,便是沒有親情可言的,如何又會有這樣一個孩子? 昭帝這些年,除了對司言極為寵信之外,便是其余的幾個皇子,皆是不怎么受寵……想到這里,司隨忽然瞇起眼睛,是了,司言極為受寵,甚至于不像是父皇的侄子,而是親生兒子!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司隨便沉下眸子,仔細深思昭帝與司言的相像程度……那雙鳳眸確實很像,可長寧王與昭帝一母同胞,孿生兄弟,司言若是像自己的父親……也確實無可厚非。 那么其余呢?其余的五官,司言可是像長寧王?或者……長寧王妃? 腦海中有懷疑頓時浮現(xiàn),司隨盯著地面,一時間沉默了起來。 六月見此,不由出聲問道:“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六月,”下一刻,便聽司隨道:“派人去找……長寧王妃的畫像!” “長寧王妃?”六月一愣,有些跟不上司隨的思路,不是方才還說著皇子么?怎的殿下就徑直想到了長寧王妃那兒去了? 見六月愣神,司隨卻是沒有遲疑,只冷冷吩咐道:“記住,要暗中尋找,不得驚動司言!” 心下一頓,六月便低下頭,拱手道:“是,殿下!” 說著,六月便緩緩起身,很快便出去了。 司隨一個人站在窗臺前,瞧著月色正濃,好半晌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心下一轉(zhuǎn),便抬起步子,緩緩朝著門外走去。 直至走到院落外頭的時候,他才看見,不遠處有人影緩緩而動。 心下一愣,只見不遠處,司言一襲冰錦紋麟白衣,長身如玉,自暗處走來。 斂了心神,司隨便上前,寒暄道:“世子這樣晚,還不去歇息么?” 現(xiàn)下大概也是亥時,司言如此直挺挺的站在院落門口,委實有些嚇人的緊。尤其方才司隨還打著探究他身份的主意,如今乍一看見他,心下自是有些怪異。 司言抬眸,涼涼看了眼司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鳳眸深邃:“二皇子不也是一樣?” 如此一句反問,攜著寒冰之意,聽得司隨一怔,雖然尋常時候,司言也是極為冷淡,可如今的模樣,倒像是不悅……? 想了想,司隨便緩緩一笑,回道:“睡意匱乏罷了,便想著要出去逛一逛。” 說著,司隨便繼續(xù)道:“不知世子又是為何?” “與你無關(guān)?!彼狙岳淅湔f了一句,便又站到了一旁,顯然不愿搭理司隨。 心下有些無言,司隨摸了摸鼻子,自覺自討無趣的緊,也沒作他想,他便簡單告了個別,踏出了院落。 等到司隨離開之后,落風才悻悻然的自暗處出現(xiàn),稟報道:“爺,世子妃說……說晚些回來?!?/br> “她可是很不悅?”司言面色清冷的問道。 “爺,屬下……”落風身子一僵,便哭喪著臉,回道:“屬下沒見到世子妃,是青煙告知屬下,世子妃說要晚一些回來……” 方才司言讓落風去了一趟疆南的院落,只是,他還沒見到蘇子衿,便見青煙提前得了吩咐,將他堵在了門外,且三言兩語的,便徑直將他打發(fā)了。 司言聞言,倒也是沒有很驚訝,唯鳳眸幽深,淡淡道:“同她說,我會在這里等她。” 這話,就算她一夜不歸,他也會等到天明的意思了。 落風心下一緊,委實覺得自家爺自從成親……不對,是自從有了心上人以來,脾性便愈發(fā)的好了許多,只不過這‘好’,只唯獨對世子妃的! “爺,不妨屬下告訴世子妃,爺這兩日是去……”說到這里,落風倒是沒有繼續(xù)往下,只小心翼翼的瞧著司言,等著他的反應。 司言聞言,卻是冷冷瞟了眼落風,情緒不辨道:“現(xiàn)在說,晚了。” 現(xiàn)下要是再說出事實,依著蘇子衿的性子,大抵也不會輕易原諒他…… 落風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看司言一副堅決的模樣,他便只好點了點頭,輾轉(zhuǎn)朝著疆南國的院落而去。 一路走來,疆南國的侍衛(wèi)倒是沒有阻攔,直到他抵達喜樂的屋子外頭時,便是被青書攔住了。 想了想,落風便道:“我家爺有話要對世子妃說,青書,你進去同世子妃通一聲氣……” 青書打斷他的話,沉聲道:“我們主子先前吩咐了,有什么事兒你告訴我,我去傳達?!?/br> 這話一出,落風心下便暗道青書不懂事,只他也無奈,便嘆了口氣,故意大著嗓門兒道:“我家爺說了,世子妃若是一夜都不回來,也是無妨,只是,他會一直站在院子外等她,直到她回去?!?/br> 這么長的一段話,儼然便是落風自行將司言的吩咐擴充、擴充、再擴充,說的好一番癡情不悔,便是故意要讓蘇子衿心下受用的。 而屋子內(nèi)的蘇子衿等人,自是將這番話聽了進去。就見一旁喜樂臉色紅紅的,神情之間有些微醺之意,笑嘻嘻道:“蘇子衿,你家那位,也是難得的好脾性,我以為他應該早早便殺過來了?!?/br> 司言給喜樂的印象,大概就是殺神……長得好看的殺神,故而一想起這兩人鬧別扭,她下意識的便以為,司言是要沖過來或者魯莽的解決問題。 只是,難得的是,司言這一次,竟是如此沉穩(wěn),如此……斯文,倒是叫喜樂有些不敢相信了。 墨白聞言,卻是淡淡道:“世子大抵也只有對世子妃如此一副好脾氣的模樣了,往日里……也就那樣?!?/br> 墨白喝的酒,并不及喜樂那么多,不過他的酒量卻是不如喜樂,所以如今的他,也算是有些微醺了。 聽著墨白那略微泛著醋勁兒的話,喜樂不禁瞪大眼睛,大驚失色道:“墨白,你不會是對人家世子感興趣罷?這醋溜溜的話……可不是在艷羨蘇子衿么?” 蘇子衿原本要說什么,卻乍一聽喜樂的話,臉上的笑意,一瞬間便濃郁了起來,那能夠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笑,看的墨白神色一愣,心下仿佛在灼燒一般,奇異的感覺竟又是冒了出來。 只一瞬間,便見他搖了搖頭,抿出一個清澈的笑來:“喜樂,你喝多了?!?/br> 那句話,不過是他脫口而出的,絲毫沒有邏輯可言,只如今他略微清醒過來,便深覺荒唐。 蘇子衿倒也沒有多想,就見她彎唇笑著,淡淡道:“今日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興致也算是剛剛好,我便先回去歇息了?!?/br> 說著,她緩緩起身,艷麗的臉容上一片從容,卻是看的喜樂不禁嘖嘖出聲:“蘇子衿,你也是心疼你家世子啊,我以為你至少是要多晾他一會兒呢!” 蘇子衿輕笑一聲,只抿唇道:“晾他有什么意思?若是病了,心疼的還是我?!?/br> 這話一出來,在場眾人皆是愣住了,尤其是喜樂,整個便咋舌的說不出話來。要說蘇子衿今夜,可真的是滴酒不沾啊,怎的如今這等子‘坦誠’的話,她也說的出來?莫不是著魔了不成? 墨白聞言,亦是怔怔不知何所以,大抵蘇子衿一直以來,都是極為含蓄的女子,如今這般‘大膽’的言詞,委實有些不像她。 蘇子衿見這兩人皆是吃驚的模樣,心下倒是不以為意,她這說的是實話,雖然她知道司言身子骨很好,幾乎不會生病,可當你心系一個人的時候,便有時候容易產(chǎn)生多余的擔憂。 至少該冷靜的,也冷靜的差不多了,是時候瞧瞧那廝究竟背著她,在做什么了,總不能一直這般任性下去……沒得傷害了彼此的感情。 心下嘆了口氣,蘇子衿便微笑道:“你們也早些結(jié)束罷,酒喝多了……傷身?!?/br> 說著,蘇子衿便緩緩起身,徑直往門口走去。 喜樂呆滯的看了眼蘇子衿,直到蘇子衿的身影消失,她才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女人……明明拉老娘喝酒的是她,還什么酒喝多了傷身!” 墨白搖了搖頭,也不知在想著什么,眼底有無奈之色轉(zhuǎn)瞬即逝。 這一頭,蘇子衿很快便出了屋子,落風一看見蘇子衿出現(xiàn),便不由眼睛一亮,喜道:“世子妃,您終于肯出來了!” 只落風的話一出,蘇子衿卻是好似沒有瞧見一般,徑直走了過去。 青煙撇嘴,瞪了眼落風,才道:“一邊兒呆著去,我家主子不想理你?!?/br> 青茗瞧著,亦是哼了一聲,只孤鶩那木訥的家伙,一言不發(fā)追了上去。落風見此,心下雖受傷,卻還是摸了摸鼻子,急趕趕的跟上去了。 蘇子衿一路,便很快到了院子外頭,彼時月上柳梢,異常冷清,司言長身如玉,便徑直的站在門頭,他面色寡淡如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讓人瞧不出情緒。 一瞧來人是她,司言幽深的鳳眸便有亮光一閃而過,隨即就見他上前一步,沉默著跟了上去。 那張秀美的容顏依舊好看,可此時的蘇子衿,情緒便又有了幾分起伏。分明方才剛冷靜下來,如今這突如其來的不悅……竟是讓蘇子衿自己,都有些詫異。 她垂下眸子,試圖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試圖壓制下那一絲無理取鬧的奇怪感覺,如此這般,她便沒有說話,只緩步前行,直至驀然抵達里頭的院落。 見蘇子衿停下步子,司言低聲喚了一聲:“子衿……” 一旁青煙等人瞧著,甚是自覺的便退了下去。 蘇子衿心下分明想開口說一句‘冷靜談談’之類的話,可話到嘴邊,便立即變了味道:“為什么騙我?” 她背對著他,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一抹委屈之意便自她心口涌了出來,有些突然的令她猝不及防。 那含著心顫的聲音一出來,立即便讓司言眸底碎裂,下一刻,就見他上前一步,自蘇子衿的身后,緩緩將她抱?。骸白玉疲义e了。” 低沉的嗓音響起,他緊緊將她擁入懷中,言詞間有些疼惜的意味,聽得蘇子衿心下一動,眼眶便立即覺得酸澀起來。 她沒有說話,只任由她抱著,好半晌才抿唇道:“阿言,你可知我最厭憎什么?” 一邊說,她一邊轉(zhuǎn)過身,幽靜的桃花眸子一片水澤,她抬眸,輕聲道:“我最怕欺騙,就好像當年樓霄欺騙我一樣……我心中有個坎……我過不去……阿言?!?/br> 一句過不去,深深的便刺痛了司言,在蘇子衿惱了他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只是他太過大意,竟是犯了這般致命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