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正如司言所說,這里的琉璃地著實有些問題,不是因為形狀亦或者材質(zhì)有問題,而是這地板,光潔干凈,絲毫不像是一個百年來沒有人入內(nèi)的地宮,若是深究起來,反倒是像有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入內(nèi)清掃的模樣。 “這里,還有其他人?!碧一勇^不為人知的幽深,蘇子衿輕聲笑道:“只是不知,那人如今還在不在?!?/br> 司言清冷的眸光落到那幅畫上,神色淡淡:“試一試便可知。” 蘇子衿微微一笑,隨即點了點頭,她便走上前去,踮起腳尖,將那幅司夢空的丹青圖取了下來。 只是,一取下那丹青圖,蘇子衿便不由一愣,那丹青圖取下后,玉璧上有個凹陷的圓環(huán),那圓環(huán)看起來,依稀像是個鐲子一類的物什,凹陷的地方有鳳尾的痕跡,儼然便是那鐲子上鐫刻的圖案。 蘇子衿看向司言,眸光有一瞬間的驚詫,顯然,司言亦是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于是他便道:“血月玉鐲曾經(jīng)是司夢空很喜愛的物什,不過在她登基以后,便很少有人瞧見她戴著了,等到她死后,那對玉鐲也落到了其他人的手中,直到先皇在世的時候,才出現(xiàn)在了重樂和重陽的手上?!?/br> “原是如此?!碧K子衿低喃一聲,點頭道:“世子對于這些事情,竟是知曉這樣多?!?/br> “皇祖母一直很喜歡司夢空?!彼狙悦虼?,淡淡道。 自然,他沒有告訴蘇子衿,太后其實是很喜歡八卦,作為一個自小在她跟前長大的,司言深覺自己心性堅韌,否則現(xiàn)下也可能成為一個……很會八卦之人。 “太后娘娘倒是個有趣的人?!碧K子衿聞言,不由緩緩攢出一個笑來,也不知她是真心或者客套,那笑意倒是稀松平常。 說著,蘇子衿便取下手中的鐲子,那泛著血紅的玉鐲微微有些暖意,蘇子衿想也沒想便將那鐲子覆在了凹槽處,一瞬間,那血月玉鐲散發(fā)出紅暈色的光來,隱約可見那紅色的光芒下,有金色的脈絡(luò)延展開來。它就好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玉鐲上雕刻的鳳凰也突然展翅起來。 那景象,實在太過奇異,以至于蘇子衿瞧著,不由有些目不轉(zhuǎn)睛,便是司言,也是眸光微深。 等到那玉鐲上的鳳凰全然展翅的時候,玉璧上忽然傳出轟隆隆的聲音,很快的,齒輪摩擦的巨響隨之而來,玉璧忽然一震,蘇子衿看了眼司言,兩人便瞧見,那壁上隱約開始凸起,隨著齒輪聲的愈漸變大,那凸起的地方也愈發(fā)的大了起來。 與此同時,周圍的空氣開始逐漸冷卻下來,直到有一雙人的腿出現(xiàn)在蘇子衿和司言的面前,兩人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不多時,壁上的凸起處完全被拉開了,眼前的這一幕,既是美好又是令人驚悚。 那是一張極大的冰棺,千年寒冰石鑄造而成,冰棺中有女子神色安然,那女子生的極美,艷麗而嬌媚,一襲奢華的殷紅長裙,仿若人世間的妖姬,誘惑十足。只是,順著燈光瞧去,那女子羽睫極長,卻有寒冰凝固,顯然是被凍了許久。 “司夢空?”這一次,饒是鎮(zhèn)定如蘇子衿,也不由有些訝異。她原以為,看到司夢空的畫像已是極為難得,沒想到竟是還看到了本尊,雖然這本尊是個‘冰美人’,但到底讓人實在詫異。 司言微微斂眸,秀美的臉容依舊毫無情緒:“倒是沒有料到。” 不僅沒有料到司夢空竟是在北冥千年冰棺之中,也沒有料到墨尋幽竟是如此瘋狂。世人皆說入土為安,可墨尋幽竟是將司夢空放進了冰棺之中,實在有些癡狂了。 “這墨尋幽……”蘇子衿揚唇,眉眼灼灼:“看來是當真愛她的?!?/br> 愛到即便她死了,也不愿意相信,愛到浮華一世,也想著等她蘇醒。這幅執(zhí)著的性情,倒真是令人嘆息。 司夢空躺著的那張冰棺是舉世聞名的北冥千年冰棺,聽人說這冰棺沉于北冥海底深淵,千百年來都沒有人見過,畢竟北冥海底水怪無數(shù),幾乎歷史上下去打撈之人,沒有一人是活著回來。 只是,這北冥千年冰棺據(jù)說可以存放逝去之人的尸首,只要那人在冰棺中沉睡千年,千年后便會輾轉(zhuǎn)醒來,自此不死不滅。不過,至于這傳聞是否屬實,幾乎沒有人知道。 想到這里,蘇子衿便看到冰棺的一旁,那里,有墓碑玉牌孤寂的立著。 上頭寫著:愛妻夢空 一時間,蘇子衿和司言都沒有說話,他們兩人相互沉默著,也不知彼此在想些什么,顯然有些思緒沉沉。 半晌,蘇子衿忽然笑道:“看來那人,現(xiàn)下是不在了?!?/br> 將司夢空的冰棺都挪了出來,卻沒有人出來阻止,想來那守護地宮的人,如今是不在的。 司言聞言,顯然亦是贊同蘇子衿的話,依著這地宮的設(shè)計,大約是有人專門負責守著,故而方才蘇子衿與司言才想著動那幅畫一番,也好將守門的人逼出來,畢竟墨尋幽如此在意司夢空,一定不會…… 一時間,司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見他清冷的鳳眸微微一頓:“無憂池。” “無憂池?”蘇子衿微微一愣,隨即腦海中有紅光閃過,不由莞爾一笑:“那么,便去瞧瞧罷。” 說著,蘇子衿便率先走了過去,司言抬眸,很快便跟上了蘇子衿的步子,如今這整個地宮他們幾乎都摸遍了,自然知曉這里頭沒什么危險的機關(guān),故而,現(xiàn)下司言和蘇子衿倒是一時間離得有些距離,便是‘牽手’的舉動,也是再沒有了。 思及至此,司言心下有股沒來由的落寞,不知為何,連他自己都有種不可名狀的情緒。 很快的,兩人便又走到了無憂池旁邊。蘇子衿仔細的觀察著那無憂池,池水看起來很是清澈,就像是尋常奢華的浴池那般,只唯獨池中的水竟是少見的溫泉。 這樣一個地宮,哪里能夠引到溫泉之水呢? 蘇子衿眸光幽深,神色也隨之認真了起來,她斂起往日里的笑意,難得的異乎尋常的專注。 司言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蘇子衿,見她思索的認真,他便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容色清冷依舊。 眸光微微一滯,下一秒蘇子衿臉上便浮現(xiàn)一抹笑意來,她素手抬起,自身上的大氅上輕輕撕下一小片的羽毛,隨即她俯下身子,手中的羽毛落到無憂池內(nèi),微微屏息,蘇子衿便盯著那黑色的羽毛,一動不動。 只見那黑色的羽毛在水中緩緩打了個旋,片刻后便開始浮動起來,緩緩的,那黑色羽毛似乎沿著某個吸引力,一路自蘇子衿的面前漂走。 看到這一幕,蘇子衿不由彎起眉眼,灼灼笑起來:“也許,這無憂池與某處的泉水是互通的?!?/br> 若是按照常理,這地宮幾乎密不透風,不可能有風能夠帶離羽毛,而事實上,這羽毛確確實實在游動,雖然極為緩慢,但依舊是沿著某條路線,緩緩的漂浮著。 也就是說,這無憂池與某個池水相溝通,故而池底的某個位置,存在著水流孔,這水流孔不斷交換兩頭的水,于是便致使了蘇子衿和司言所見的‘羽毛漂流’現(xiàn)象。 在司言尚且沒有開口的時候,蘇子衿繼續(xù)從容道道:“若是運氣好,可能這無憂池連接的是羽化泉的泉眼?!?/br> “羽化泉的泉眼?”司言斂眉,這羽化泉的泉眼,如何驗證?下去浸泡一會兒? 見司言沉思,蘇子衿便知曉他心中想法,于是她笑了笑,不疾不徐道:“世子若是信得過子衿,子衿有辦法驗證?!?/br> “你如何驗證?”司言挑眉,清冷的鳳眸依舊沉靜。 蘇子衿聞言,不以為意的一笑,眉眼生輝:“世子大概知道,我們蘇家人,都有一個桃花胎記,若是這胎記浸泡在羽化泉泉眼處的泉水里,便是會綻放出桃花?!?/br> 這是先前昭帝與戰(zhàn)王爺?shù)拇蛩悖餐瑫r是蘇子衿誘導的結(jié)果。因為她知曉,若是昭帝和戰(zhàn)王爺?shù)脑?,他們一定是想看看蘇子衿是否是戰(zhàn)王府的血脈。 若這的確是羽化泉的泉眼,那么只要破了這無憂池,想來便可以順勢找到還魂草和火麒麟,這樣一來,大抵很快便能結(jié)束這里的一切,而她的內(nèi)傷……也能夠很快便痊愈起來。 一想到有這樣的可能,蘇子衿忍不住眸光微微一顫。 戰(zhàn)王一家的桃花胎記這件事情,司言同樣知曉,只是……難道蘇子衿現(xiàn)下是要浸浴在這無憂池中? 一想到這個,司言的臉色便立即紅了起來。 屆時地宮燈火通明,蘇子衿見司言半晌不說話,不由抬眸看去,這一看,她倒是愣住了。 只見,司言這時神色莫辨,他容顏秀美清冷,卻依稀可瞧見一雙耳朵微微泛紅。 心思一轉(zhuǎn),蘇子衿便明白了司言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她語氣含著三分戲謔,七分莞爾,道:“世子想來是話本子瞧多了。” 話本子里頭總是才子佳人私下幽會,而這等子洗浴香艷的場景,更是少不得寫上幾把。 蘇子衿的話音一落地,司言耳朵便愈發(fā)紅了起來,那幾欲滴血的色澤,看的蘇子衿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深了幾分。 沒想到,司言這人竟是如此純情,要說他也弱冠之余了,怎的一個猜測便這般羞澀?倒是像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實在叫人瞧著心中愉悅。 “……”司言見蘇子衿笑的如此模樣,不由蹙起眉梢,一時間沉默下來,不知說什么。 “世子,”蘇子衿斂了些許笑意,從容道:“子衿不過是想要拿塊布浸濕這池水敷在胎記上罷了,這樣一樣,也是跟浸泡在水中無甚差別?!?/br> 司言聞言,不由神色一頓,如玉俊美的面上極快的掠過尷尬之色,只是轉(zhuǎn)瞬之間,他便沉默著起身,隨即清冷冷道:“我先去歇會兒。” 這話,無疑便是在避嫌了。雖然司言和蘇子衿大抵算是該抱的抱了,該背的背了,該拉小手的也是拉過了,但到底那些只是為了保命,在生命面前,那些不過都是不染絲毫情感的必要罷了,如今暫時沒了危險,兩人自然還是恪守禮節(jié)的。 司言說著,便邁開步子,修長挺拔的身姿很快走入了紅珊瑚水晶紗帳之內(nèi),那清冷卓絕的身姿映襯在妖嬈的布景下,仍舊是不染纖塵,淡漠至極。 瞧著司言離去,蘇子衿便緩緩解開自己的披風,隨即她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匕首,‘嘩’的一聲,將自己的裙擺割開一塊。 素手將那塊裙擺的尾料浸入水中,蘇子衿動作很是從容,卻意外的干脆直接,速度也出乎意料的快。不過片刻,那浸滿池水的尾料便落到了她肩頭的桃花胎記之上。 等到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捻起那尾料,順著光線看去,只見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那原本如同刺繡一般的桃花胎記忽然便緩緩盛開,玉色肌膚上仍舊留著一兩滴水澤,如今看來,就好像露中桃夭一般,那妖艷絕美的景象,實在容易讓人沉迷其中。 唇角下意識的便揚起一抹笑來,蘇子衿眸光微亮,瀲滟似碧波,高雅而魅惑。 很快的,蘇子衿便再次系上大氅,收拾妥帖之后,她便走向了司言所在的方位。 蘇子衿進去的時候,司言依舊面無表情的站在一處,他背對著無憂池的方向,看著倒是君子風范十足。 司言轉(zhuǎn)身,問道:“如何?” “不出所料。”蘇子衿輕笑,眉眼從容:“無憂池果真是與羽化泉泉眼相連接。” 司言鳳眸微深,抿唇問道:“劈開可行?” 蘇子衿淡淡笑道:“可以一試?!?/br> “好?!彼狙灶h首,隨即身姿一動,便很快踏了出去。 蘇子衿緊隨其后,等到兩人都到了無憂池面前,司言偏頭看向蘇子衿,道了聲:失禮了。便自蘇子衿大氅上抽出一根羽毛,隨即他將那羽毛扔到水中,靜靜看著落在水中的羽毛隨著某個方向飄去。 羽毛悠悠然飄著,一路過去,緩慢卻沒有任何阻礙,直到飄到中心之處,它開始停了下來,并時不時的在原處打著旋兒,一圈又一圈,沒有任何漣漪。 “退后?!彼狙缘_口。 這話儼然便是對蘇子衿說的,于是,蘇子衿會意,便很快退到了安全之處。 司言微微凝眸,確認了蘇子衿離的遠了以后,才抽出腰間的屠麟劍,內(nèi)力運起,在積蓄了一股力量后,他修長有力的臂膀一揮,頓時發(fā)出‘彭’的響聲,與此同時,司言縱身一躍,往后退了一段距離,一切只在轉(zhuǎn)瞬之間。 ‘彭’‘彭’‘彭,三聲巨響忽然爆裂開來,隨著這巨響聲,無憂池也隨之炸開一道劍痕,水花四濺,幾乎飛起數(shù)丈高度,隨即池中央有漩渦出現(xiàn),只聽‘轟隆’一聲更為劇烈的響聲,幾乎整個地宮都為之一震。 司言下意識的靠近了蘇子衿一步,只見那無憂池中央部位有裂痕開始一步步瓦解,不到片刻,便‘彭’的一聲,徹徹底底的繃斷了。 一時間,那無憂池有水涌了出來,只是,令司言和蘇子衿驚奇的是,那水無論如何,也不會高過水池,這也就意味著,無論如何,這地宮都是不會被摧毀…… “你可會游水?”司言盯著被劈開的無憂池,眸色沉靜。 眼前的無憂池不再是浴池一樣的存在,而是一汪活水涌動的碧波,清澈見底的同時也暗不可測。 蘇子衿點頭:“會?!?/br> 司言頷首:“脫掉累贅的衣物,準備罷?!?/br> 蘇子衿心下明白司言的意思,在水底不比在陸地,這一件大氅,足夠成為極大的負擔,阻礙蘇子衿在水中的動作。 笑了笑,蘇子衿便動作麻利的將大氅解開扔到了地上,而與此同時,司言亦是將身上的披風褪去,只留下一把屠麟劍緊緊栓在腰間。 等到全身的累贅之物基本上都被丟開后,司言和蘇子衿對視一眼,表示彼此都準備好了。 “走罷。”司言垂下眸子,清冷的俊顏染上一絲霜華。 蘇子衿微微一笑,道:“好?!?/br> 只聽蘇子衿的聲音落地,隨即一聲‘噗通’的落水聲也緊接著傳了過來。 司言眸光微微深了幾分,他望著蘇子衿那果敢的背影,一時間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瞬間,他便輕然一躍,整個人也隨之沒入水中。 地宮之中再次恢復(fù)了素來的沉寂,只無憂池旁濺起的水花和深不可測的水底遺世而獨立。 …… …… 池水溫暖,猶如三月清泉,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冰寒。 蘇子衿在水底游了很久,久到她幾欲精疲力盡。只是,心中有信念不斷的支撐著,她一路閉氣咬牙,便隨著司言的身影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