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如故4
“是梁王?!鳖佒拚f道,“陛下不是不知道梁王圖謀不軌,但是陛下從未想到過他竟能做得如此絕。陛下與妾困在殿內(nèi)的時候陛下便懊悔地同妾講,他這是在養(yǎng)虎為患?!?/br> 顏知洲一想起辛戟便泣涕漣漣,那個一直疼她敬她保護(hù)她的人,從此以后就不在了。 “梁王想做皇帝?”辛湄問道。 “對,所以梁王并沒有離開過長安。公主只需要看著,在這廢墟之上,他還要加冕為皇上?!?/br> “他怎么可以這么做?”辛湄哭道,“這是我父皇的江山,這是我和弟弟的江山,我不同意,我一定要去殺了他?!?/br> “公主,你要冷靜。妾說了,陛下已經(jīng)走了,妾與公主兩個女子,一無所有,我們怎能斗得過梁王?” “可是我是父皇曾經(jīng)金口玉言的皇太女,我怎么不能阻止他登上九五之尊?” “因?yàn)檫@個世界上,沒有辦法和惡人講道理。更何況公主你,還沒有梁王今日的權(quán)勢?!?/br> “所以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這些事翻篇?” 顏知洲捏緊了拳頭,任指甲嵌入手心,說道:“公主,越王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br> “你的意思是?” “等,”顏知洲回答道,“所以妾要同公主一起去清河。公主,縱然長安有你舍不得的一切,但是為了今夜的火光,妾代表今日所有的亡魂,請求公主,能以大局為重?!?/br> 辛湄沉默了良久,一直不說話,最后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公主,到出口了。這邊是荒郊,我們喬裝后趁夜色趕去清河吧?!?/br> 辛湄也哭得累了,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yīng)該邁向哪里。 她看見顏知洲赤裸的纖纖玉足,一路來被割的劃的數(shù)十道深深淺淺的傷痕,觸目驚心。 連她這樣一個外族女子都準(zhǔn)備好用這一生來籌謀如何為今夜所有的亡魂洗雪冤屈。 “若蒙公主不棄,這一路上,可喚妾一聲‘姨娘’?!?/br> 辛湄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好,姨娘,我們一起去清河找外祖?!?/br> 說完,她又朝著綏宮的方向三叩首,說道:“父皇,母后,遲遲無法斗過惡人。但若有一日遲遲再來長安,一定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祭奠你們?!?/br> 顏知洲也在旁邊跪下,將頭叩得血流不止:“謝君為妾葬天下,禍國之名又何怕?” 清河。 辛湄到清河的時候崔靖年已經(jīng)辭官了,他見到辛湄時竟被嚇得驚愕失色。 “你還活著?” 辛湄點(diǎn)點(diǎn)頭:“絳娘娘帶我逃了出來?!?/br> 崔靖年的眼圈瞬間紅了,他都想不到竟還能在有生之年見到自己的外孫女。 “一路上,受苦了吧?”崔靖年問得平淡,竟不像是在問一個落魄的公主,而像是在風(fēng)塵仆仆之后一句普通的問候。 辛湄?fù)u搖頭,說:“先前,走幾步,哭幾步。后來也麻木了,就這樣來了清河?!?/br> 崔靖年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著實(shí)是我崔氏一門的福澤,公主如今竟然還安然無恙?!?/br> “外祖,我父皇母后的葬禮,他辦的怎么樣?” “陛下和皇后,身后事確實(shí)體面風(fēng)光……” 一路上她也聽說了不少消息,說是辛戡替先皇先皇后大cao大辦了葬禮后再加冕為帝。 但是,他昭告天下的是,綏宮里那一夜的火,是匈奴尋仇所為。 匈奴單于烏雅因?yàn)榻棁e失心愛的女子,于是一直在邊疆上尋釁滋事。 但是最后辛戟要出兵大漠了,匈奴慌張之下,只好鋌而走險放火燒綏宮。 這么輕易,就把綏國換了天地。 那時候她問顏知洲,為什么辛戡把臟水潑到他們身上他們還不曾反駁。 顏知洲似是而非地答道,因?yàn)樾陵V定烏雅不會反駁,才把謊撒得如此有恃無恐。 再后來,顏知洲才慢慢地同她講,那段在月氏與烏雅之間的舊事,以及她被獻(xiàn)到綏國為帝妃,烏雅窮追不舍的那一段歲月。 “他們說的那個女子,是你?” 顏知洲點(diǎn)點(diǎn)頭,答道:“他來月氏做過質(zhì)子,我與他有交情。但是,我對他并無男女之情。” “那他糾纏你了沒有?” “沒有。那時候我叫克顏,他只是在我臨行前給我取了個中原人的名字?!?/br> “就是你現(xiàn)在的名字?” “對。他說他也讀中原的詩文,最愛《西洲曲》里那句‘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所以,他為我取名顏知洲?!?/br> 辛湄靜靜地聽著顏知洲的講述,問道:“所以辛戡誤打誤撞,潑臟水的人偏巧什么都肯接?” “對,辛戡將罪責(zé)歸咎于烏雅,可是烏雅偏偏遇到這種事最不愿反駁。所以如今,人人信以為真?!?/br> “可惡……”辛湄皺了皺眉。 一路以來顏知洲覺得辛湄的接受能力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到最后都不怎么哭鬧,但是相比于從前,她更喜歡她多些笑顏。 想到這些,辛湄突然問道崔靖年:“外祖可知謀害我父皇母后的真兇究竟是不是胡人?” 崔靖年聽到這話,有些好奇地問道:“難道還有其他人加害陛下?” “若我說是我的親叔叔,我父皇的親兄長害了整個綏宮的性命只為得到今日的萬人之巔呢?” 崔靖年不語。 辛湄也知道,崔靖年中庸慣了,如今遇到這么棘手的一件事,就算他想為了枉死的女兒與外孫,他也不會鋌而走險一次。 他失了女兒固然心痛,但是他不該拿整個家族的命運(yùn)來為綏宮人沉冤昭雪。 再說,若要手刃仇敵,本就不是他的義務(wù)。 而是自己現(xiàn)在擔(dān)子上的任務(wù)。 “外祖?” “公主,臣一生忠于陛下。陛下蒙冤,臣此生再不涉足廟堂?!?/br> “外祖……不是復(fù)仇,不是現(xiàn)在?!?/br> “公主請講?!?/br> “從此,您為司空大人,我為崔府舞伎冉猊香,不再是,綏國長宣公主辛湄?!?/br> “公主……” “大人,冉是圣人弟子中的大姓,是我意欲匡正天下禮法的決心;狻猊是龍子,可吞虎狼,是我意欲有朝一日斬盡那些狼子野心之輩;我最愛白梅,是因它零落成泥,香卻如故。” “冉猊香,很好,不愧是我崔靖年的后人,無愧于大綏公主的風(fēng)度?!?/br> “我欲十年磨一劍?!?/br> 那是辛湄的九歲,她在那時候就一日日等待,等待冉猊香的十九歲,等待著,一直是她的江山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