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呆呆地張大嘴：“可是……可是參賽的人不都是武藝上的佼佼者嗎？也就是說雖然并不是全國會劍法的人都參了賽，但至少全國劍術(shù)上的佼佼者都參了賽，他們中的最強(qiáng)者，自然也是全國會劍法的人中的最強(qiáng)者啰？”

    尹言搖頭：“欠妥。你怎么知道所有劍術(shù)上的佼佼者都參了賽？萬一有人就是不參加呢？”

    “這怎么可能！”

    “我就沒參賽啊?！?/br>
    路易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肖雪塵的師父和師叔都沒參加比賽。尹言和方心鶴身為一派宗師，劍術(shù)必然不差，和肖雪塵相比孰高孰低，他也說不準(zhǔn)。說不定他們二人的劍法都比肖雪塵強(qiáng)呢？那么肖雪塵就不是劍術(shù)最強(qiáng)之人了，他也沒必要挑戰(zhàn)肖雪塵了。

    “你和師父誰劍法好？”他嚴(yán)肅地問肖雪塵。

    “我說不好?！毙ぱm道，“我與師父很久沒比劍了?！?/br>
    “上次你們比試時誰輸誰贏？”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師父讓我三招，最后我贏了?！?/br>
    路易徹底混亂了：“這么說你師父沒出全力？而且兩年過去，你的實力也有所增長。你能不能和你師父先比試一場？”

    “我為什么要那么做？”肖雪塵揚起眉毛，“不要以為你是外國人就能隨便對我們呼來喝去?！?/br>
    “要不然你直接挑戰(zhàn)師父吧！”谷小飛插嘴道，“假如你輸給師父，就說明你劍術(shù)不行，回去練練再說。假如你贏了，雪塵一定會為師父報仇雪恨，這樣你就能如愿以償?shù)馗麤Q斗了?！?/br>
    路易龍心大悅，連說三個“好”字：“掌門意下如何？”

    尹言思考了一會兒：“我執(zhí)掌門派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踢館，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你說這算促進(jìn)中西文化交流嗎？”

    “算是……吧？”

    方心鶴說：“師兄，這不大妥當(dāng)吧，依照規(guī)矩，挑戰(zhàn)者需提前遞交戰(zhàn)書，然后沐浴焚香三日……”

    “戰(zhàn)書我早就準(zhǔn)備好了，馬上就叫樊尚拿給你們?！甭芬渍f，“我等不了三天了，就把三天的沐浴焚香濃縮到一天吧！我可以用三倍濃度的香，然后一天洗三次澡?！?/br>
    尹言說：“不必，都是儀式而已，我們現(xiàn)代人不要這么麻煩。你是法國人對吧？心鶴，取我的重劍‘居里夫人’來。”

    路易嘆服于尹言的起名水準(zhǔn)。

    “我敬你是條漢子！樊尚，取我的佩劍‘?dāng)囝^臺’來！”

    樊尚站著沒動。

    “去??！”路易催促。

    樊尚說：“劍在車上，車在半山腰上，我怎么??？你問問他們能不能借一輛車給我們，我好把車拖回來?！?/br>
    方心鶴呻吟：“誰能取我的速效救心丸來？”

    “那也是劍的名字嗎？”谷小飛低聲問肖雪塵。

    “求求你少說幾句吧?！毙ぱm扶額。

    第109章 決斗

    尹掌門借了一輛車給樊尚, 讓他把他們那輛半路拋錨的車?yán)貋?。樊尚嘀咕“給人打工就是這么慘”, 垂頭喪氣地去了。在等待他回來的過程中, 路易跑去洗了三次澡，還讓人用三倍濃度的熏香熏他。滾滾濃煙從窗戶里冒出來，徐徐升上天際, 景象頗似失火。

    他三倍“沐浴焚香”之后幾乎脫了一層皮，皮膚繼被水泡得發(fā)白之后又被熏得黑漆漆的，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歐洲人還是非洲人。

    樊尚吭哧吭哧地將車?yán)缴缴稀Ｂ芬字粐粭l浴巾, 從招待所床頭探出半個身體, 濕漉漉的金發(fā)在風(fēng)中搖擺：“把我的行李送上來！”

    “你就不能自己下來拿嗎？”樊尚從后備箱里拎出路易的行李。谷小飛和幾個凌虛派門人站在樓下，唏噓地望著倚窗而坐的金發(fā)美人。

    “我沒穿衣服！”路易笑嘻嘻地說。

    “滾回去！沒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看你嗎？”

    “那是因為我好看！”

    “那是因為你沒穿衣服！”樊尚拖著行李跑上樓。路易的身影從窗邊消失了, 幾個圍觀者發(fā)出高低不一的嘆息聲。

    不多時，路易換上一條鮮紅的長裙, 踏著高跟鞋輕盈地走下樓。圍觀人群立即情緒高漲，對著他吹起口哨。路易回了他們一枚飛吻。肖雪塵憐憫地看著他們, 不忍告訴他們真相。

    “師父在cao場上等你?！毙ぱm說。

    “讓他老人家久等了。”路易讓樊尚捧著他一個布包，兩人的肖雪塵的引導(dǎo)下前往cao場。幾個門人流著口水跟在他身后。路易絲毫不介意他們貪婪的目光，就讓他們那么跟著, 宛如巡幸國土的女王和隨侍在側(cè)的一眾仆人。

    幾名校工加入了“仆人”的隊伍, 接著，更多人聞訊趕到，隊伍越發(fā)壯大，就連送菜的老胡也過來湊熱鬧了。他繪聲繪色地同旁人講起自己是如何將這外國女子和她的跟班從山路上撿回來的，惹來陣陣艷羨的驚嘆。

    cao場上豎著一根光禿禿的旗桿。現(xiàn)在是假期, 不舉行升旗儀式，于是校方直接將國旗收起來了。方心鶴在跑道上晃悠。

    尹言拄著他的重劍站在旗桿下，筆直的脊背猶如一桿長槍，白大褂在山風(fēng)中獵獵飛舞。

    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還是很莊重的。

    路易穿過塑膠跑道，走進(jìn)中央草坪。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在跑道外停步。某種無形的力量在他們和路易之間劃出一條清晰卻不可見的界線，線的一邊是凡俗的世界，線的另一邊則是某種神圣不可侵犯的領(lǐng)域。

    路易在距離尹言約有二十步的地方停下，效法武林人士朝他抱拳施禮。

    尹言點了一下頭。

    樊尚喊了句“接好了！”，將手中的布包扔向路易。

    路易忽然旋身而起，接住那布包，甩掉布料，露出里面包裹的一柄長劍。

    肖雪塵微微睜大眼睛，低聲道：“好劍?！?/br>
    “什么？”谷小飛問。

    “那是一把安息劍，雙刃雙血槽，劍柄上纏著鯊魚皮，即使手上出汗也能緊握劍柄。歐洲人將那種劍作為騎兵劍，是騎兵在馬上斬殺敵人的武器。那劍的做工不像現(xiàn)代工藝，大概是件古董?！?/br>
    樊尚笑了一聲：“那可是他們家祖?zhèn)鞯墓盼?，輕易不拿出來見人的。”

    路易用這把劍迎戰(zhàn)尹言，足見他對尹言的尊重，以及必勝的信心。

    “騎兵劍用作步戰(zhàn)，恐怕不占什么優(yōu)勢吧?！毙ぱm說。

    “你們家掌門的劍看起來根本就是裝飾品好么?！狈袘换厝?。

    尹言的武器是一柄青黑色的重劍，劍身銘刻著金色的花紋，隨著光線和觀察角度變化，花紋的顏色會深淺不一地變化，如同在劍身上流動一般。

    方心鶴搖著扇子走過來，眾人見了他都微微低頭行禮。這里除了尹言，就屬他輩分最高。他笑著同眾人一一打招呼，自然而然地擠到人群最前方，占據(jù)了最好的位置。

    “好久沒看師兄這么嚴(yán)肅地與人切磋武藝了，真讓我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啊?！?/br>
    “師叔您現(xiàn)在也很年輕啊?！惫刃★w說。

    “嘴巴真甜，跟誰學(xué)的？”方心鶴捏了捏他的臉。

    “在您那兒吃糖吃多了唄?！?/br>
    ***

    尹言抬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路易當(dāng)仁不讓，提起劍便攻了過去。他步法迅疾，猶如奔馬騰躍，即使沒騎在馬上，速度和沖擊力也與騎馬無異。

    “外國人也會輕功么？”谷小飛詫異。

    方心鶴道：“當(dāng)然。天下各國武學(xué)之道殊途同歸，外國自然也有輕功，只不過他們不稱其為輕功罷了?！?/br>
    路易高高揚起“斷頭臺”，自上而下重重一劈。這一式力拔千鈞，大有泰山壓頂之勢，就連觀者也被那雄渾氣魄壓得喘不過氣。

    “此招名喚‘貞德擎旗’，據(jù)說是法國民族英雄圣女貞德所創(chuàng)的獨門招數(shù)?！狈叫您Q介紹道，“那圣女貞德每次領(lǐng)兵，都要獨自擎著一面大旗，在她的率領(lǐng)下，法國軍隊一掃頹勢。貞德擎旗時擊破敵人的招數(shù)就是這招。”

    尹言淵渟岳峙，面對當(dāng)頭一劍，動也未動，直到劍刃逼近面門，他才一踢重劍，將劍刃微微一揚，擋開路易的劍鋒。

    無形劍法的奧妙就在于以靜制動、大巧若拙。尹言的行動看似緩慢遲鈍，可每一步都像經(jīng)過精密計算似的，不是堪堪避過路易的攻擊，就是恰到好處地格擋他的武器。

    路易連續(xù)三次橫斬，“斷頭臺”車輪般旋舞，仿佛讓人看到歷史車輪碾壓下泣血的蕓蕓眾生，每個人眼前都浮現(xiàn)出歷史書上的內(nèi)容：法國大革命后，法國國土上豎起了無數(shù)斷頭臺……

    橫斬之后，路易改為縱劈，卻是自下而上的刁鉆角度。尹言險些被他擊飛了手中的重劍，若不是及時后退，就要成為斷頭臺下的又一條亡魂了。

    方心鶴解說道：“這一式叫作‘自由引導(dǎo)人民’，據(jù)說是從法國畫家歐仁·德拉克羅瓦的名畫《自由引導(dǎo)人民》中悟得的劍法。那畫作中一位少女左手持刺刀，右手高舉法蘭西三色旗。‘自由引導(dǎo)人民’這招式看似簡單一刺，可后面卻跟著無窮無盡的續(xù)招，正猶如畫中圍繞在少女周圍自愿戰(zhàn)斗的人民……”

    樊尚斜睨他：“你不當(dāng)解說員太屈才了?！?/br>
    “如果有一天我的貓咖倒閉了我就轉(zhuǎn)行當(dāng)解說員吧。”方心鶴道。

    路易暴風(fēng)驟雨般的后續(xù)攻勢讓人目不暇接，可尹言的節(jié)奏絲毫未被他打亂。他依舊以慢吞吞的動作抵擋路易的攻勢，完全處于被動，卻守得密不透風(fēng)，路易根本沒有可乘之機(jī)。

    肖雪塵臉色凝重。路易穿著高跟鞋還能與尹言戰(zhàn)得不分高下，這是何等的魄力？不愧是那位身著女裝將對手打得一敗涂地的“歐羅巴劍圣”的傳人。換作他的話，他還真不敢夸下?？谧约罕囟軕?zhàn)勝路易。

    尹言幾次試圖轉(zhuǎn)守為攻，可都被路易擋了回來。而每一次反擊，路易的劍勢都越發(fā)霸道強(qiáng)悍。方心鶴喃喃道：“好一招‘獅心咆哮’，這招式據(jù)說是獅心王理查所創(chuàng)，他東征耶路撒冷時學(xué)會了東方劍法，與征服者威廉的‘諾曼底流派’結(jié)合后，就誕生了這招‘獅心咆哮’，威力果然非同凡響?！?/br>
    肖雪塵說：“等等，獅心王理查不是英國人么，他的招式怎么會被法國人學(xué)去？”

    “獅心王東征結(jié)束后班師回朝，途徑法國，被法王扣下來當(dāng)人質(zhì)。大約就是那時被法國人偷學(xué)去了一招半式吧?！?/br>
    樊尚說：“你可別當(dāng)著他的面說這種話，他會生氣的?！?/br>
    “那他怎么解釋法國人為何能學(xué)會英王的招式？”

    “獅心王理查與法王本就是親戚，兩人年輕時關(guān)系還不錯，當(dāng)然是光明正大交流來的?！?/br>
    路易的紅裙與尹言的白大褂交織在一起，勢同烈火與寒冰，一快一慢，一動一靜，一激昂一沉穩(wěn)，各有所長，難分軒輊，實力恰在伯仲之間。

    “再這樣下去，決斗就要變成消耗戰(zhàn)了，誰體力更好，誰就將贏得勝利。”肖雪塵不無擔(dān)憂，“劍圣比較年輕，按理說優(yōu)勢更大，但是師父修習(xí)的心法能延緩衰老……嗯，師叔，師父體力如何？”

    “我怎么知道！”方心鶴送了他一個白眼。

    “我以為您比較清楚呢?！?/br>
    方心鶴狠狠跺了他一腳：“哪壺不開提哪壺！”

    路易忽然腳下一絆，栽進(jìn)草坪里，結(jié)結(jié)實實親了大地母親一口。

    “你沒事吧？”尹言垂下劍尖。

    路易艱難地翻過身，脫下右腳的高跟鞋——鞋跟已斷，就是它害得主人摔了個狗啃泥。

    “呃……你換雙平跟吧？”尹言說。

    “不要！先祖迪昂·德·鮑蒙就是以這般裝束力壓群雄，這是我們流派的傳統(tǒng)！比賽暫停，我去換雙鞋！”

    他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樊尚：“還愣著干什么？去拿我的行李！”

    樊尚無聲地咒罵著自己的老板，轉(zhuǎn)身跑向招待所。

    一分鐘后他跑了回來：“著火了?。。　?/br>
    ***

    消防車綿長的警笛響徹凌虛山。招待所的一個房間已經(jīng)化作漆黑的廢墟，為了避免死灰復(fù)燃，消防員站在云梯上繼續(xù)向里面噴水。